十一娘闻言沉默了良久,然后去了徐嗣谆那里。

徐嗣谆不在家,而是在徐嗣诫那里。

兄弟俩正在工房里做河灯。

徐嗣谆托腮坐在工房的小方桌旁:“我觉得还是做个观世音菩萨的好。祖母佛堂里供着一个。就怕十五那天起风,到时候只怕会翻。”

徐嗣诫坐在方桌旁的小杌子检查着削好的竹篾片:“这还不简单。我们在观世音菩萨的脖子上加串璎珞不就行了。这样一来,菩萨的身子和莲座一样重,就算是起风也不要紧。”

“对啊!”徐嗣谆道,“我怎么没有想到。”他坐到了徐嗣诫身边的小杌子上,“那我来画璎珞,你来做一个试试…”

十一娘轻手轻脚地出了徐嗣诫的院子,低声吩咐喜儿:“让他们玩吧!别说我来过了。”

喜儿有些困惑地曲膝应“是”,送她出了门。

等吃了徐令宜的寿面,很多徐令宜从前的旧部听说徐家长子成亲,或亲自上门道贺,或派了心腹的幕僚送来了礼金、贺礼。徐家门前车水马龙,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

“不想大办也不行了!”徐令宜颇有些头痛,“总不能收了这个礼不收那个的礼吧?到时候闹得大家不愉快!”

“那就大办一场好了!”十一娘笑着,轻轻地拐了拐徐令宜,“那天侯爷和谕哥儿说了些什么?谕哥儿回来后神采奕奕的,我看着比参加乡试前还要精神了几分。”

第六百零二章

“没说什么!”徐令宜道,“就是一起去爬了山。”

“什么也没有说吗?”十一娘追问。

“什么也没有说!”徐令宜道,“他科场失利,我问他功课也不太妥当吧?”

徐嗣谕的要求何其少。徐令宜小小的一个举动,都会让他信心百倍。

十一娘笑望着徐令宜摇头叹气。

徐令宜见到妻子眼睛一闪一闪的,不由失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就是觉得侯爷很厉害。”十一娘道,“我们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侯爷一言不发地在城外走一圈”表情带着几分戏谑。

她是想用这种看似轻松的态度告诉他要对孩子多些关心吧!

徐令宜笑着躺了下去:“快睡吧!明天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来呢!”

十一娘笑着吹了灯。

黑暗中,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默言,”他咬着她的耳朵道,“我们再生个孩子吧?”说话间,火热的唇已延着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像你一样的女孩子…”

十一娘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长着凤眼的小姑娘,像谨哥儿一样歪着脑袋、眨着眼睛望着她…身体就如被星火燎原般渐渐燃烧起来…她轻轻喘息,紧紧地搂住了压着她的健壮身躯,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徐令宜就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好不好?”醇厚的声音低沉、略带着几分嘶哑,在弥漫着别样风情的氛围中,有让人心跳的旖旎。

“好!”十一娘在他耳边低语,修长的大腿缠在了他的腰间。

尽管筋疲力尽,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十一娘卯正就醒了。

身体酸胀酸胀的,胸口的手臂压得呼吸有些困难,她却不想动。

侧过脸去,就看见了徐令宜睡得正酣的脸。

她不由静静地打量他。

睡着了的徐令宜神色安详,看上去比白天年轻了好几岁。他左眉眉峰有两根眉毛特别的长。

她突然想到大学的夜谈会,有同学说,眉长长的男生怕老婆…想到这里,十一娘不由抿着嘴巴笑了起来。

或许感受到了身边的气流有了异样,或许睡好了,徐令宜突然张开了眼睛。

看见十一娘正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他微微一愣,好像无意间窥见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东西似的,脸庞都明亮起来。

“你还好吧?”他的手顺着她纤细的腰间朝她身下探去。

十一娘脸微赧,忙捉住了他的手:“我挺好的!”

“真的?”徐令宜望着她笑。

“真的!”十一娘有些狼狈,掩饰什么似的坐起身来。

泛着幽幽蓝光的宝蓝色锦锻被褥滑落下来,露出她依旧青葱般的身子,让他的眼神一暗。

十一娘忙侧了身子穿着肚兜。

鹅黄色的锦锻,让她的雪白的皮肤晶莹剔透、吹弹欲破。

徐令宜支了肘,温温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背上。

十一娘身子一僵,系带子的手顿了顿。

徐令宜低声笑起来,轻轻地吸吮着凝脂般细腻的肌肤,还不时舔咬一番。

“侯爷…”十一娘的声音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丫鬟们马上就要进来…服侍…梳洗了…”

“很快就好!”徐令宜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身子已亲密无间地和她贴在了一起!

这个家伙,每次都这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

十一娘咬了唇,却止不住呻吟溢出来。

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十一娘的手脚还有些发软。

太夫人还以为她是忙徐嗣谕的婚事累着了,忙让杜妈妈给她上了盅参茶:“要是忙不过来,就让丹阳帮帮你。这接客待物,她是最拿手的。家里也没多的人,你们要互相帮衬才是。”

十一娘有些心虚地笑着应“是”,道:“我也是这么说想的,正寻思怎么跟五弟妹说才好。诚哥儿还没做周岁,有些不好开口。”

她并非违心之言。

这次来的客人之多,身份之复杂,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外面有白总管照应着,她不用操心,可内院却需要她主持大局。不说别的,陈阁老、梁阁老、窦阁老家都送了贺礼来,几位夫人来了,她得亲自招待吧?可她陪着这几位夫人,黄夫人、唐夫人、周夫人、林大奶奶又由谁来陪呢?还有内院的酒宴、茶水、点心…她不用亲力亲为,也需要坐在那里发了对牌让管事的妈妈们去领吧?原来这一块还有三夫人帮衬,现在三夫人分出去了,自然不好再让她操劳。她要不把五夫人拉在手里,到时候只怕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十一娘的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个银铃般的声音:“虽然是四嫂娶儿媳妇,可也是我娶侄儿媳妇。我早就想助四嫂一臂之力,又怕四嫂嫌弃我粗俗,没敢开这个口的。既然四嫂不嫌弃,我也就不客气了!”

“五弟妹!”十一娘笑着起身和来人见礼,“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然后两人笑着围太夫人坐下,商量着由十一娘接待几位阁老和侍郎的夫人,五夫人接待周夫人、林大奶奶等人,至于像黄夫人和郑太君那样的,就领到太夫人这边坐。茶水由竺香负责,酒宴由宋妈妈负责,说到这里,五夫人“哎哟”一声,问十一娘:“请了哪个戏班来唱戏?”

按惯例,如果请了戏班,还得派个人专门司唱戏的事宜。

“请了惜香社。”十一娘有意和德音班保持距离,“他们的新戏多。”

“婚嫁的堂会又不是闲着无事请客赏景的堂会,图个新鲜好玩。”太夫人笑道,“那几折讲琴瑟和鸣的折子戏总是要唱的。”说着,沉吟道,“我看,就把三大戏班都请了吧!点春堂那边设一个戏台,外院设一个戏台。请了小芬芳,小联珠这样十一、二岁的到点春堂来唱堂会,像白菊霜、向三晚这样名角在外院唱。司房的准备几十锭雪花银,谁唱的好,当场就赏银子,让三个戏班打擂台去。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娘这主意好!”五夫人点头称赞,“这样一来,那些人为了戏班的声誉,定会尽心尽力地唱堂会。”说到这里,五夫人有些兴奋起来,“这次肯定很热闹。”

“就是要热闹嘛!”太夫人笑道,“谕哥儿虽然落了第,可这婚事一样要办得风风光光不能因为我们让外人看着轻瞧了他!”

这世上本就是人抬人高。

如果这样,到时候找个借口把徐嗣诫留在内院就行了。

十一娘点头。

“还是娘考虑的周到。”她笑问五夫人,“那就请石妈妈帮着安排这几个小戏子,你看怎么样?”

他们俩口子都喜欢唱戏,石妈妈耳濡目染,比一般的人都要了解戏班的事。

五夫人爽快地答应了。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眼看着到了晌午,太夫人留两人吃了午饭。

出门来,碰见秋雨。

“夫人,”她曲膝行礼,“高青的七姨老爷和七姨太太带了儿子来给二少爷送恭贺了!”

十一娘很惊讶。

她前些日子为徐嗣谕的婚事给朱安平送请柬的时候没有说,还以为宝哥儿小,他们不准备来了。

“七娘来了!”五夫人也很惊讶,“前两天写信给我还说宝哥儿会认识人了,怎么提也没提就来了燕京。”说着,笑了起来,“常听她在信里说宝哥儿如何如何,我还没有见到。这次可能瞧个仔细了。”

两人疾步去了正屋。

做了母亲的七娘身材还是那样的轻盈,眉宇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浮躁,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少女般的欢快。倒有未出阁时的风采。

她怀里抱了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儿,身边还跟着五、六岁的小男孩子。

十一娘十分惊讶,虽然猜到了那小男孩的身份,但她还想确定一下。她指了那小男孩:“这是?”

七娘笑道:“这是我的长子继哥儿。”然后吩咐那孩子喊,“这是你十一姨,这是五夫人!”

那孩子紧紧捏了七娘的衣角,细声细气地喊人。

七娘就歉意地道:“乡下地方长大的,没见过世面,不免有些畏手畏脚的。失礼之处,还请十一妹、五夫人不要见怪!”

“你怎么和我们这样客气起来。”五夫人笑着打量七娘的嗣子继哥儿,“小孩子家,害怕见着生人。大些就好了。这里又不是别处,我们又不是别人,谈不上失礼不能失礼的。”

十一娘却是上前抱了宝哥儿。

孩子白白胖胖,挺沉手的。

“外甥像舅。”她笑道,“长得七分像三哥,三分像七姐夫。”

宝哥儿落她的怀就扭着身子望着七娘哭了起来。

七娘忙上前接了过去:“我从小抱到大,谁都不要。就是你七姐夫也抱不住。”

五夫人见继哥儿也有三分像朱安平,道:“那岂不是连你婆婆也不要?”

七娘就斜睇着五夫人笑,颇有些“这还用问”味道。

五夫人咯咯咯地笑起来。

朱家老太太想的就是孙子,如果七娘把儿子养的不要祖母,朱家老太太那挠心挠的痒痒可想而知。

十一娘也抿了嘴笑,请两人到西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了,和五夫人给了继哥儿和宝哥儿见面礼。知道七娘一家下午才到,歇在自己燕京的宅子里,今天一早就过来了,问了她这几日的安排,又把几个孩子都叫来和继哥儿、宝哥儿见礼。

诚哥儿吵着要跟着姐姐歆姐儿逗宝哥儿玩,谨哥儿和诜哥儿两个来之前正在一起蹴鞠,不耐烦在这里坐着听大人说话,拉了继哥儿要一起去外面玩。

继哥儿吓得脸色发白,躲在七娘的身后不出来。

七娘笑着给继哥儿解围:“他不会蹴鞠!”

谨哥儿不以为然:“我来教他。连我娘都学会了!”

好像十一娘很笨似的。

十一娘闻言不由轻轻地咳了一声。

七娘和五夫人大笑起来。

第六百零三章

谨哥儿听着,觉得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不以为意,瞪了眼睛驳道:“我娘真的会蹴鞠了!”

十一娘看着谨哥儿认真起,忙笑着对七娘道:“谨哥儿的鞠蹴的好,诜哥儿就是跟着他学会的。继哥儿既然不会蹴鞠,不如让谨哥儿告诉他。他们表兄弟难得见面,玩着玩着就熟了。而且身边还有妈妈、丫鬟照顾,不会有什么事的。”

七娘就笑着哄继哥儿:“表哥告诉你蹴鞠好不好?”

继哥儿有些犹豫。

七娘笑道:“让乳娘在一旁陪着你!”

继哥儿这才点头,从七娘身后走了出来,要去牵身边一个身形肥胖的妇人之手。

谨哥儿有些不耐烦的一把抓住了他:“你怎么这样磨磨蹭蹭的。黄大毛和刘二武还在外面等着呢”说完,就拖着他走了。

那身形肥胖的妇人忙追了过去。

七娘和徐嗣谕、徐嗣谆、徐嗣诫闲聊了几句,宝哥儿突然哭了起来。

歆姐儿和诚哥儿都围在他身边,五夫人忙道:“怎么了?怎么了?”怕是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吓着宝哥儿了。

“没事,没事!”七娘笑道,“他这是吵瞌睡。”

十一娘带七娘去了谨哥儿的暖阁。

七娘亲自给宝哥儿哺乳,宝哥儿很快就睡着了。

把孩子交给了近身服侍的妈妈,七娘和十一娘回了西次间。

十一娘让徐嗣谕带着几个孩子去后花园玩,她们这才有空坐下来契阔。

“宝哥儿还小,原来只准备朱安平来燕京吃二少爷的喜酒。”七娘笑道,“结果我婆婆知道了,非要我们带了宝哥儿一起来不可。说是怕以后和几位表哥见了面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相公觉是有道理,我又想看看几位侄儿侄女,就临时赶了过来。”

“那怎么把继哥儿带来了?”五夫人若有所指地道,“你们家老太太舍得?”

“今非昔比了嘛!”七娘叹了口气,“继哥儿刚被抱回家那会,我婆婆把他养在自己屋里不让我近身,生怕我对这孩子起了歪念似的。我本来就不愿意,索性撒手不管。后来有了宝哥儿,我婆婆一下子全变了。她不仅把继哥儿交给我照顾,还把原来照顾继哥儿的人全都打发了,换上了几个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妈妈…”

五夫人“哎呀”一声打断了七娘的话:“这事你可不能接手。你婆婆明知你不喜欢继哥儿她还把孩子放在你屋里,还把原来精心挑选服侍继哥儿的人都打发了,分明就是想借你的手收拾这孩子。你可不能上这个当。好事由她做,坏事由你背。你当时就应该瞅个机会当着朱家上上下下的人借口你刚生产,精力不济,把继哥儿交给你婆婆照顾才是。”说着,远黛般的秀眉轻轻地蹙了起来。

“我知道啊!”七娘笑道,“所以我让朱安平把孩子给婆婆送了过去。”说着,笑容渐敛,叹了口气,“谁知道我婆婆这个人…”她语气微顿,“继哥儿竟然饿得到厨房里去偷吃的,差点打翻了灶上的热火。要不是我身边的丫鬟去厨房给我要热水,那孩子只怕要被烫个正着。”

十一娘和五夫人都一愣。

“我婆婆是公公临终前怕族里的人欺负朱安平年幼,被夺了家产,特意把朱安平的舅舅请来,请了朱家的族长、县里的父母官为凭扶正的。”七娘道,“所以我公公去世后,她住进了西边一个偏僻的小院,身边服侍的也都是她得力的人,那孩子在那里怎样,别说是外面的人,就是我有心要打听,也不容易。丫鬟把继哥儿领到我面前的时候,那孩子瘦得只剩个骨架子了,逮到什么东西都吃。我把孩子送回去的时候,我婆婆还说,这孩子被养叼了嘴,龙肝凤胆都不吃,实在是愁死人了!”

“没想到你婆婆是个这样…”十一娘感慨着,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好只好说句“这样厉害的人”。

五夫人更是道:“你和朱安平这样闹腾还没被休,你也应该知足了你以后还是对朱安平好一点吧!”

七娘脸一红,道:“我知道,从前全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让朱安平没脸,把自己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爽快的态度让十一娘和五夫人都有些意外。

七娘就朝着两人做了个鬼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也这算是迷途知返,你们就不要再说我了。”

十一娘就想起在余杭的时候,她被二太太责怪,就会这样背过去做个鬼脸。

五夫人则“扑哧”一声笑起来。

“可能是我给了那孩子一碗稀饭,有一天继哥儿又摸到我那里去了,接着扫地丫鬟的衣袖直喊姐姐。我心一软,就把他留下了,重新找了丫鬟、婆子服侍他。这次来燕京,我怕把他留在家我婆婆又打什么主意,就把他一起带了过来。”

“你傻啊!你!”五夫人嗔怪着七娘,声音却没有了刚才的坚定,“你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七娘一笑,目光朝谨哥儿暖房的位置望去,那里歇着她的儿子宝哥儿,“可自从我做了母亲,再看到别人的孩子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心里就特别的难受。何况,要是不要继哥儿进门,我也不可能有宝哥儿。说不定继哥儿就是我和宝哥儿的福星。有了他,我和宝哥儿才能清泰平安!”

十一娘和五夫人良久都没有做声。

“别说我的事了!”七娘笑着打破了沉默,“还是说说二少爷的婚事吧?我这么远赶过来,可是为了喝他喜酒的。可别本末倒置了。”

“你到时候早点来就是了。”五夫人笑道,“这次我帮着四嫂招待女眷,你别让我三请四催就是。”

七娘笑道:“那要不要我帮着你们招待客人。”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噫”了一声,道,“可以让朱安平帮着招呼大哥他们,我来招呼四姐他们啊!”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待宝哥儿醒了,去给太夫人问了安。

太夫人看着宝哥儿很是稀罕:“这个名字取得好。这可是你们的宝啊!”

“我觉得俗气。”七娘笑得甜蜜,“可相公非要取这名字,只好就这么叫着了。”

太夫人呵呵地笑,留七娘用了晚膳,到了掌灯时分,七娘才起身告辞。

十一娘送七娘。

临上马车前,七娘拉了拉她的手:“我的事,让你这个做妹妹的操了那么多的心,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然后不待她说话,立刻钻进了马车里。

七娘是有点不好意思吧!

站在垂花门前看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十一娘笑起来。

回到屋里,红纹迎了上来:“四夫人,这是七姨太太给六少爷的见面礼。”说着,递了个大红绣喜上梅梢图案的荷包给十一娘。

刚才七娘给见面礼的时候,是用各色的荷包装着的。凭七娘的行事风格,十一娘猜那里同多半装着赤金的小元宝或是小豆子。

她笑着按过荷包,荷包竟然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塞了一荷包银票,数一数,竟然有五千两之多。

“怎么送了这么多?”十一娘苦笑。

她给继哥儿和宝哥儿的见面礼都是一对赤金的长命锁。

十一娘收了荷包,让秋雨去问徐嗣谕他们得了七娘什么样的见面礼──这是惯例。没有成亲的,都算孩子,虽然见面礼各人得,可是什么东西却告诉父母一声。到时候父母是要按等值的东西回礼的。

秋雨回来说,徐嗣谕他们各得一百两银票。

数目太大了。

十一娘把这件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想了半天:“我也没帮他们俩口子什么忙啊!”

十一娘想到七娘临走时的话。

难道是为了感谢她当时的帮忙?

十一娘没来得及多想,一来是七娘接着几天都在燕京走亲戚没有过来,二是家里事越来越多。

她太忙了,有些顾不上。

到了十月初一,十一娘早早就起了床,梳装打扮一番,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也收拾好了,十一娘给太夫人敬了杯茶,五夫人珠翠环绕地走了进来。大家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去了徐家正厅后的小厅──男客来了迎到正厅旁的偏厅,女客来了就在这小厅落脚。

外院的戏台已经搭起来了。早上来客坐席后,徐嗣勤领着徐嗣谆,陪着媒人余怡清和黄三奶奶去项家催妆、迎妆。十一娘请了林大奶奶等到父母双全、有子有女的贵人帮着收拾新房、贴喜字。

徐嗣诫跑进来。

“母亲,母亲,明天迎亲,我能不能跟四哥一起去?”

“不行!”十一娘立刻拒绝了,“明天一路上放着爆竹过去,要是炸到了怎么办?何况你四哥他们去项家迎亲。到时候人多手杂,起哄叫嚣,你四哥他们哪里顾得上你。你待在家里,等新嫂嫂娶回来了,你再和谆哥儿一起去讨红包好了。”

徐嗣诫有些失望。

从前他年纪小,有什么事都不让他去。可现在他搬到了外院住了,为什么大家还把他当孩子似的。

十一娘看了忙柔声劝他:“要是没你帮我和五婶婶看着谨哥儿和诜哥儿,我们怎么能放心帮着二哥准备婚事。你这样,也是帮了二哥的忙啊!”

可徐嗣诫是想去看热闹。

他在那里踌躇了一会,见那些管事的妈妈一个接着一个来请十一娘示下,他强压住心底的欲望,去了正屋。

谨哥儿和诜哥儿正拿着香炷在那里点爆竹,谨哥儿的几个小厮都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

徐嗣诫吓了一大跳,一面让人收了他们的东西,一面喝斥那几个小厮:“这是谁的主意?”

第六百零四章

有的小厮吓得缩了肩膀,还有只是敛了笑容。

谨哥儿跳了出来,挺着胸膛道:“是我的主意!”

说话间,徐嗣诫的眼睛已扫过那群小厮,发现竟然没一个他认识的。他不禁脸色大变,问谨哥儿:“这都是哪里来的人?”

谨哥儿不以为意地道:“是帮我捡爆竹的人!”

“捡爆竹?”徐嗣诫惊愕地望着谨哥儿,“捡什么爆竹?在哪里捡的?”

“管事们不给爆竹我。我看见外院有小厮在地上捡了爆竹放。”谨哥儿说着,表情有点得意,“我就站在台阶上喊了一声,谁给我捡了爆竹,我就赏他一两银子。”说着,指那群小厮,“他们都是来给我送爆竹的。”

学小厮的样子捡了爆竹放,还赏一两银子。

徐嗣诫听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哪里来的银了?”又道,“红纹他们呢?”也没有看见诜哥儿的乳娘、丫鬟,“还有吴妈妈她们,都哪里去了?”

他一向温和,很少有这样板着脸的时候。诜哥儿有点害怕,忙丢了香烛,藏到了谨哥儿的身后。

谨哥儿却是眼睛一转,答非所问地吩咐着诜哥儿:“你把你的香烛给五哥。”然后把手里抓的一大把凌散的爆竹递给徐嗣诫,“五哥和我们一起放爆竹吧?可好玩了!”

诜哥儿忙将丢在地上的香烛又捡了起来。而徐嗣诫看着他脏兮兮的小手,想到母亲平时对他的如珍似宝…别说是六弟了,就是自己身上脏了,母亲都要帮着掸掸灰,要是看到六弟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伤心…徐嗣诫抓过他手里的爆竹就丢到了地上,“走,和我洗手去”也没有理睬诜哥儿。

谨哥儿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爆竹,疼惜地大叫了一声,挣扎着甩开了徐嗣诫的手:“我要放爆竹!”

他的话音未落,有两个小厮小跑着上前,忙将徐嗣诫丢在地上的爆竹捡了起来,殷勤地递给谨哥儿“六少爷”:“这是您的爆竹!”根本没把他的忿然放在眼里。

徐嗣诫看着气恼,又不知道怎样教训这两个越僭的。想了片刻才喝斥道:“这是你们应该干的事吗?服侍六少爷自有六少爷身边的人,你们凑什么热闹?还不回去当差去小心管事们发现,打你们的板子。”声音不免有些无力。尽管这样,还是有两个小厮害怕地溜走了。但更多的却是表情犹豫地站在那里张望。

递爆竹给谨哥儿的小厮却是根本不怕,嬉皮笑脸地道:“五少爷,捡爆竹,放爆竹,都是六少爷的意思,我们不过是想让六少爷高兴高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就干这些事的吗?您也别生气。六少爷既然邀了您一起放爆竹,您不如和六少爷一起玩玩。”说着,看诜哥儿手里捏的是熄了的香烛,忙转身对另一个小厮道,“你还不快去把香烛点燃,五少爷也要放爆竹。”

那小厮挤眉弄眼地跑去点香烛了。

徐嗣诫见那小厮说什么“都是六少爷的意思”,谨哥儿还在那里直点头,觉得谨哥儿是受了这个小厮的教唆,气得直哆嗦。喝道:“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白总管打你们的板子。”然后抬头望着远远站在那里的几个小厮大声道,“还不快散了”又去拉谨哥儿,“我们去净脸净手去。大嫂的嫁妆马上就要迎回来了,等会我和你去看热闹去。”

谨哥儿正玩得高兴,哪里肯走。

“阿金说,大嫂的嫁妆要过了酉正才能进门。”他身子一扭,躲过徐嗣诫的手,“等小厮们开始上灯了再去也不迟。”

那小厮也道:“是啊,五少爷。六少爷正高兴着呢您就别扫六少爷的兴了!”

全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厮的错。

徐嗣诫瞪着他:“你敢挑唆主子!”

去点香烛的那个小厮听了,瑟缩起来了。和徐嗣诫的小厮却依旧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五少爷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进府的时候管事们就说过,第一条是要听话。我们不过是听六少爷的吩咐罢了,您怎么能说我们挑唆主子…”

他的话音未落,有女子冷冷的声音响起:“这样说来,你还挺有道理的!”

所有的人循声望去。

徐嗣诫就看见谨哥儿身边的大丫鬟红纹满头大汗,神色冷峻地站在那里。

“全都给我滚出去!”她目光凌厉地盯着那个小厮,“这可是正屋别以为是个猫啊!狗啊!的就能进的,和六少爷搭上话了就以为一步登天,轻狂的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说完,高声喊道,“是谁在院子里当差,还不给我滚出来。四夫人宽厚,让你们也跟着沾沾二少爷的喜气,只留了两个人看院子。就这样,你们竟然都敢背着四夫人偷懒溜差,等我到竺香姐姐那里拿了当值的单子,看今天是谁当差,不剥了你们的皮…”

一句话没有说话,立刻有两个婆子神色慌乱地从一旁的隔扇跑了过来。

“姑奶奶,姑奶奶,”两人求着饶,“我们可没有偷懒,这不是六少爷想放放爆竹吗…”

红纹没等他们说话,朝着她们就“呸”了一声:“我可当不起你们家的姑奶奶六少爷想放爆竹,你们去四夫人那里讨就是了,怎么能让这些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东西在六少爷面前服侍。要是六少爷哪里磕着撞着了,你们就是死一千死也抵不了六少爷的一根小指头。还不快去禀了白总管,让人把这几个不知道尊卑的都给我绑送到侯爷那里去。要是白总管问起,你就说是六少爷屋里的红纹让你们绑的人。”

那两个婆子一听,转身就小跑着出了院子。

几个站在那里观望的小厮在红纹开口骂人的时候就着跑了,两个凑在谨哥儿面前献殷勤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求助似地朝谨哥儿望去。

谨哥儿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满脸崇拜地望着红纹:“红纹姐姐,你骂起人来好厉害!”

红纹心里正打着鼓。

她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六少爷的一句话,可六少爷毕竟年纪小,不懂得识人。而那几个小厮一看就是那种惯会巴结奉承,瞅着空子往主子身边凑的。要是六少爷这个时候要把这几个小厮留下来,她可就是从里到外都没了脸。没想到六少爷竟然会出说这样的话来。

红纹有些啼笑皆非。

心念一转,索性继续板着脸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给徐嗣诫递香烛的小厮抢着将带来的经过说给红纹听。

红纹一边听,一边思忖着。

她虽然刚进来,可看情景也知道六少爷定是正要兴头上,所以才和五少爷闹僵的。六少爷既然连五少爷的话都不听了,自己一个做丫鬟的,更不能直接和六少爷说什么不准他放爆竹的话了。

想到这里,她柔声劝谨哥儿:“您是府里的少爷,那管事既然不给您爆竹,您也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直接去找专门管那些管事的白总管把他教训一顿才是。您怎么能跟外院那些小厮似的在地上捡爆竹放呢?让那些来府里喝喜酒的人看了,岂不笑话您!”

谨哥儿听着满脸能红,把手里的爆竹丢在了地上。

红纹忙去牵他的手:“走,我们去找那管事去。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不给爆竹您!”

谨哥儿也不要经纹牵,道:“我自己去。不要你带着。”说完,蹬蹬地朝外跑。

诜哥儿立马跟着往外跑。

红纹就大声喊着“六少爷”:“哪有主子跑着去质问管事的?您看四夫人,什么时候跑着去见管事妈妈了您要慢慢的走着去才是!”

谨哥儿一听,马上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红纹:“对啊,娘就从来不跑!”想了想,又道,“爹爹也从来不跑!”

诜哥儿见了,也停下了脚步。

红纹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高声说了句“六少爷,奴婢服侍您去找那个管事”,然后低声对徐嗣诫道:“五少爷,我们找五少爷和六少爷都快把这个府里翻了个底朝天。麻烦您差个人去跟七少爷身边的乳娘说一声,免得惊动了诸位夫人…”说着,目带恳求地望了徐嗣诫一眼。

六弟顽皮,是阖府都知道的。平时家里没什么事他都人闹出些事来,何况今天家里这么热闹。

他点头:“我这就差个人去给七弟的乳娘报个信。”

“多谢五少爷了!”红纹匆匆给徐嗣诫行了个礼,转身带着谨哥儿和诜哥儿出了院门。

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远处喧天的锣鼓声越发的清楚了。

他再定眼一看,那两个凑在谨哥儿身边的小厮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徐嗣诫眼神一黯。

自己连红纹都不如,几个外院没等的小厮也压不住…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觉得一阵别扭,胸口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就深深地吸了口气。

十月的正午,太阳虽然明亮,空气中却没了有秋季的燥热。

墙角株秋海棠,叶子繁茂,开了两朵粉色的小花。

徐嗣诫笑着上前,弯下腰去掐花。

有女子悲切婉转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过来:“…他是不理不睬恶摆布…我不明不白受委屈…可怜我有满腹的委屈向谁诉…耳听得谯楼打三更…夜已深,那人已静…”

他呆在那里。

再直起身来时,不由望向点春堂的方向,目光已有些痴,嘴角也跟着无意识地翕动起来。

第六百零五章

外院设了帐房和礼宾处。谨哥儿指了西边厢房里的礼宾处:“就是那里的一个管事。穿着秋香色的直裰,长着两撇小胡子。”

诜哥儿在他身后兴致勃勃地道:“我们是不是要去找他,然后揍他一顿?”

红纹觉得自己后背好像又汗湿了。

她轻柔地笑道:“我们又不是护院,揍什么人啊?多失身份。我们去找白总管,让白总管收拾他就行了。”

谨哥儿点头,朝正厅西边的一个两间的厢房去──因为徐嗣谕的婚事,白总管临时在那里处理徐府的大小事务,不时有来来往往的管事。看见谨哥儿,都躬身行礼,笑盈盈地喊着“六少爷”、“七少爷”,态度都十分的亲切、友好。

还有个管事给谨哥儿行了后道:“六少爷还记得小的吗?上次在四少爷屋里,小的禀了赵管事之命去给四少爷送帖子。结果下起雨来,就是小的把您背到垂花门口的!”

谨哥儿茫然地望着了那管事一眼,显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那管事立刻道:“小的叫王二虎。”

“哦!”谨哥儿随口应了一声,抬脚往前去。

那管事眼底不由露出几份失望之色。

走到屋檐下,厢房里出来个皮肤白皙,相貌英俊,穿着管事青绸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看见谨哥儿一愣,忙上前给谨哥儿行了个大礼:“六少爷,有些日子没见着您的。您还好吧?四夫人身体可还好?小的和贱内一直惦记着四夫人和六少爷呢?”

谨哥儿就回头望了红纹一眼,问她“这是谁啊”。

红纹笑道:“这是曹安曹管事。在库房里当差。他家里的叫雁容,原服侍过夫人,后来成亲,就放出去了。”

谨哥儿就多看了曹安两眼,道:“娘挺好的。我也挺好的。”然后吩咐红纹,“赏他二两银子!”

红纹忙从荷包里拿了两银锞子。

曹安哪里没见过二两银子。可这是谨哥儿赏的,自然不一样。他恭敬地接了银子,感激地向谨哥儿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谨哥儿:“您找白总管吗?”

谨哥儿点了点头。

曹安道:“我也是来找白总管的。白总管刚去了司房,已经有小厮去喊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垂手立到了一旁,“要不,由六少爷进屋坐会?”说着,看了红纹一眼,“红纹姑娘也好在一旁服侍着。”

红纹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里是外院,来来往往都是男人。一路走来,大家都盯着她瞧,她早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多谢曹管事!”红纹跟着他进了厢房。

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围站在那里说话话,听到动静望过来,看见是谨哥儿,纷纷上前行礼,还有见谨哥儿身上脏着,亲自打了水进来给红纹,好让红纹服侍谨哥儿和诜哥儿净手净脸的;也有亲自帮着谨哥儿去找白总管的。待收拾停当,又是端茶,又是上点心,又是陪着说话,好不热闹。

曹安就若有所思地问红纹:“听说过了夏天顾妈妈就回去了。如今哪位妈妈在六少爷身边当差呢?”

红纹笑道:“一直没有合适的,六少爷屋里的事,夫人亲自管着呢!”话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些日子二夫人、五夫人还有三井胡同的三夫人推荐给四夫人的那些人选。

行事温和的,四夫人说太绵弱,怕管不住六少爷;行事严厉,四夫人又说太冷峻,怕把四少爷管得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合适!

“那你可就辛苦了什么事都一肩挑着。”曹安笑着和红纹说着话,眼睛却不是地睃一下那些在谨哥儿面前奉承的管事。

自从六少爷平平安安长到了五岁,府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不少人想二少爷身边凑,也有不少人想往六少爷跟前凑。只是六少爷年幼,又养在内院,四夫人把六少爷看得紧,那些人找不到机会罢了。就是这样,还有人到他和万大显这里来套近乎。

他把这件事说给老婆雁容听的时候,雁容曾告诫他:“你可别以为自己是四夫人的人就得瑟起来。姜家的小姐还没有进门呢?六少爷以后的路还长着。这个时候我们这些人更是有小心翼翼,别惹出什么事来让人捉了把柄,到时候连累了四夫人和六少爷才是。你应该跟万大显学学,一心一意做好份内的事,其他的都不理会。想办法升二等管事,一等管事,做大总管。到时候才能真正的帮上六少爷,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笑,注意全放在了和红纹的寒暄上。

白总管快步走了进来。

“六少爷七少爷!”他笑着和谨哥儿、诜哥儿打招呼。

红纹忙站了起来:“白总管,我们六少爷有话要和您说!”

那管事不给六少爷爆竹,是怕六少爷炸着手了。是一片好意。六少爷要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前告诉那管事的状,以后再遇到六少爷做错事的时候,只怕没有敢吭声了。这不是在帮六少爷,而是在害六少爷。她是六少爷身边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能让六少爷做出这种事来。

白总管听着就看了屋里的管事们一眼。

那些管事个个是人精,立刻行礼退了下去。

谨哥儿就气呼呼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白总管:“…你帮我弄些爆竹来,再好好地教训那个总管一顿。”

他说话的时候,红纹不停地朝着白总管使眼色,意思是让白总管敷衍敷衍谨哥儿就行了。

白总管看得明白。

内院的事他也听说了不少。谨哥儿屋里一直没有管事的妈妈,十一娘亲力亲为所这个儿子带大。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自然对他有诸多期望。

可只有期望是不够的。谨哥儿是幼子,想出人头地,只能在名声上做文章。这种一言不和就要教训府里管事的事,只会让谨哥儿得个蛮横无理、飞扬跋扈的坏名声,恐怕是十一娘最不乐于见到的。

府里很多人有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服侍侯爷这么多年,侯爷一点也不糊涂,侯爷只是喜欢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他要是有什么小动作,以侯爷的精明,肯定瞒不过侯爷,只会让侯爷失望。与其晚节不保,还不如一如既往、忠心耿耿地服侍侯爷,侯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还能落得上忠贞的名声。

念头闪过,白总管想到前几天徐令宜把他叫去说的话:“…明天开春谨哥儿就要启蒙了。让赵管事以我的名义请几位总兵帮着推荐懂武艺的师傅。”

侯爷对这个幼子寄望很高,他自然要维护六少爷的声誉。

想到这里,白总管笑着朝红纹颌了颌首,轻声道:“六少爷别急,待我先去把您说的管事找到,然后再去给您回话。至于爆竹,您有所不知,我们府上的人多,什么事情都是有定额的,这样一来,那些管事、小厮才不敢乱拿东西。要不然,那些小厮怎么会去捡了地上没有燃着的爆竹放。”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都快到酉正了,按府里的规矩,要领什么东西头一天造册,过了申初谁也不许开库房的门。除非有侯爷的对牌。当然,如果是六少爷要领东西,侯爷肯定会给对牌。只是今天特殊,二少奶奶的嫁妆就要进门了,就算是拿了侯爷的对牌,只怕这个时候库房的人也都跑去看热闹,找不到人了。”说完,很诚恳地喊了声“六少爷”,“要不,我今天晚上就给您造册,明天一早领了爆竹就亲自给您送过去?”

虽然他右一个定额,右一个惯例,谨哥儿却一点没犯糊涂。

白总管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

把那个管事叫来教训一顿是不可能的,想在他这里领爆竹,也是不行的。

他气得满脸通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就是要我爹的对牌吗?我去要去”说着,就大步走了出去。

诜哥儿看着,也丢了一“我们去找四伯父要去”的话,跟着跑了出去。

“多谢白总管了。”红纹急急向白总管道谢,“我也是没办法了。要是六少爷被爆竹炸到哪里的,我就是死一万遍也不够啊”说着,小跑着跟了上去。

徐令宜正和梁阁老、窦阁老、王厉等人坐着说话,小厮进来禀告说六少爷过来了,他眼睛里顿时有了暖暖的笑意。

梁阁老等人虽然都不动声色,喝茶的喝茶,说话的说话,眼角的余光却都瞥向了门口。

谨哥儿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诸位大人行了礼,徐令宜就把他招到了自己的跟前:“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母亲呢?”

“母亲在和伯母、婶婶们说话。”他声音宏亮地道,“我想放爆竹,可白总管说,得您同意才行。我就来找您了。”说着,他嘟着嘴望着徐令宜,“爹爹,我要放爆竹!”

徐令宜听他那口气,好像找了很多人,而且这些人都不给爆竹他。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过程,可儿子这么小,能一路找到他面前,当着这么多人,还能清清楚楚地大声说出自己的要求…他突然想到徐嗣谆…就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