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立刻高兴起来,把刚才的气愤、不快都抛到了脑后,他跑到太夫人面前:“祖母,祖母,我摘了桔子,给您供到菩萨面前!”

太夫人每月的初一都会带着媳妇、孙子到佛堂给菩萨上香。

“哎哟!”太夫人欢天喜地搂了谨哥儿,“我们谨哥儿真是孝顺!”

谨哥儿抿了嘴笑,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二夫人,忙道:“二伯母,也给您供菩萨!”

因为是十一娘的家务事,二夫人一直袖手旁观。她虽然不拜菩萨,闻言却也忍俊不禁,更不忍拂了谨哥儿的好意。笑道:“好啊,二伯母等着你的桔子。”

十一娘不禁头痛。

这家伙,桔子都不知道在哪里,就到处乱许诺。

更头痛不知道让谁带谨哥儿去摘桔子好!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思忖间,竺香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她拿了个和谨哥儿荷花滚珠一般大小的玉佛手来。

十一娘递给鑫哥儿:“喜不喜欢?”

鑫哥儿忙拿在了手里,掰了掰佛手的叶子,这才道:“喜欢!”然后笑嘻嘻地跑到五娘的身边:“娘,娘,你看,姨母送我的!”

五娘不好意思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她推了推儿子的背:“还不快谢谢姨母!”

鑫哥儿大声地向十一娘道着谢。

十一娘笑着说了句“鑫哥儿喜欢就好”。

五娘忙起身告辞。

有了这样的插曲,十一娘客气了几句,带着谨哥儿送了五娘和鑫哥儿出门。

一转身,碰到带着两个小丫鬟的玉版。

“四夫人,”她笑吟吟地给十一娘行礼,“太夫人说,您那边还有一堆事忙。让奴婢把六少爷带过去。您可以一心一意理事,太夫人身边也有个相伴的人。”

太夫人喜欢谨哥儿,十一娘是知道的,也没有在意,笑着叮嘱了红纹和阿金几句,把谨哥儿交给了玉版。

回到花厅,林大奶奶来为徐嗣谕的婚礼送恭贺。

“恭喜你,要做婆婆了!”

十一娘不由冒汗:“同喜,同喜。”

前两天,林大奶奶的长子订了亲。

两人分主次坐下,说了两句话,唐家四太太来了。

几个人一翻阔契,黄三奶奶过来,还把项家的陪嫁单子带了过来。因有外有人,她一直坐到了林大奶奶和唐四太太告辞。十一娘又花了些功夫看陪嫁的单子。等送走黄三奶奶,已到了掌灯的时候。

十一娘忙道:“侯爷回来吃饭吗?”

这几天,外院也有很多的客人。

“侯爷没有差人来禀。”竺香说着,就看见徐令宜进了门。她忙吩咐小丫鬟摆膳,服侍徐令宜梳洗更衣。

十一娘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和徐令宜说话:“…项家的陪嫁有七、八千两。器皿之类的东西不多,都是上好的良田。瞧着一年也不少进项。”

徐令宜“嗯”了一声,梳洗完走了出来:“项大人一向务实,这样安排也不稀奇。”说着,见饭桌已经摆上了,却没看见儿子的影子,不禁道:“谨哥儿呢?”

“娘留着在那边玩。”十一娘接过小丫鬟盛的饭放在了徐令宜的面前,“说让我们晚上问安的时候去接。”

徐令宜坐了下来,和她说起儿子来:“我想,明年就让谨哥儿启蒙。你看怎样?”

一般的孩子六、七岁启蒙,也有早两年,也有晚两年的,看每个人。

明年谨哥儿五周岁,六虚岁。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

“会不会太早了点?”十一娘说着,让小丫鬟给自己盛了碗汤。

“谨哥儿聪明,让他早点启蒙。”徐令宜笑着,“他身体也好,精力充沛,再给他找个师傅专教拳脚功夫。再晚了,身子骨硬了,就学不到什么真本领了!”

十一娘失笑:“侯爷到底是要谨哥儿学武技,还是要谨哥儿读书啊?”

“都学!”徐令宜道,“要上‘马击狂胡,下马草行书’。”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期盼。

十一娘想到谨哥儿玩泥巴的样子,想不出谨哥儿能文能武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要是他不喜欢呢?”

“男孩子,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徐令宜不以为然,想到十一娘常常搂着儿子亲啊!抱的,又道,“你也不能惯着他。”然后想了想,“就这样说定了,明年就给他启蒙。”一副不容十一娘拒绝的样子。

十一娘还怕徐令宜惯孩子。

既然他下了决心,她自然要支持。

“那就依侯爷的意思好了!”十一娘笑着喝了口汤。

两人默默地吃了饭,去了太夫人那里。

第五百九十九章

谨哥儿正和太夫人在库房里。

“这个好看!”他从一大排锦盒里指了个石榴。

那石榴不过拳头大小,皮是翡翠雕的,瓤是红宝石,上面还歇着个用象牙雕的小小白色蝴蝶,十分的可爱。

太夫人呵呵地笑,吩咐玉版:“把这个装起来!”然后又低头柔声问谨哥儿:“还有哪个好看?”

谨哥儿看了看,又指三寸来高的弥勒佛。

那弥勒佛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袒胸露腹,笑容可掬,一派喜乐。

太夫人就吩咐玉版:“把那个也装起来!”

玉版笑着应“是”。

二夫人忍不住道:“娘,谨哥儿年纪还小。这也太贵重了些。您有这心,等他大一些了,再赏给他就是了。”

“没事,没事。”太夫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我们谨哥儿可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说着,搂着谨哥儿亲了一口,笑盈盈地望了谨哥儿,“是不是啊?谨哥儿!”

谨哥儿连连点头。

太夫人就柔声问他:“你看看,还喜欢什么?”

谨哥儿的眼睛就在那些锦盒间穿梭着。

二夫人望着兴致勃勃的祖孙俩人,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徐令宜和十一娘去的时候,太夫人正斜斜地倚在西次间临窗大炕的东边。歆姐儿乖巧地坐在太夫人身边,二夫人则坐在炕边太师椅上。原来放在大炕中间的黑漆钿镙花鸟炕桌被挪走了,快八个月的诚哥儿坐在那里,谨哥儿和诜哥儿一个拿着拨浪鼓站在西炕角,一个拍着小手站炕边。

“到我这里来,到我这里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着诜哥儿。

诜哥儿睁大了圆溜溜的黑眼睛,望望熟悉的哥哥,又望了望谨哥儿手中的拔浪鼓,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太夫人看的呵呵地笑。

站在炕边的五夫人有些怒其不争地摸了摸次子乌黑的头发:“傻小子!”

诚哥儿趁机爬到了母亲的怀里,然后指了谨哥儿“咦啊!啊”了半晌,好像在让五夫人帮他把拨浪鼓夺回来似的。

徐令宽已笑着迎向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四哥,四嫂!”

徐令宜笑望着弟弟:“今天不用当值!”

“嗯!”徐令宽给徐令宜和十一娘行了个礼,“皇上去西山别院避暑还没有回来。我们这些留在燕京的没什么事,天气又热,刘副统领把班次调了调,每个人上三天歇四天。大家都乐得轻松。”

皇上带着皇后、皇太子等人六月中旬就去了西山别宫,内阁大臣,六部官员都跟了过去,原要安静空旷的西山骤然间车水马龙,踵接肩摩、张袂成阴。

他们说话的时候,炕边的大人小孩子都已望了过来。待徐令宽话音刚落,谨哥儿就跳了起来:“爹,娘!”

太夫人也笑盈盈地望着他们:“你们来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恭声应“是”,上前给太夫人行礼,妯娌间又见礼,脂红领着两个小丫鬟端茶倒水,谨哥儿要下炕,玉版忙过去帮着穿鞋,那边诜哥儿看了也要吵着要下炕,玉版又帮诜哥儿穿鞋,大人小孩,屋子里乱哄哄,却有种温馨的热闹。

太夫人看着眼睛都笑得眯起来。

忙了好一会,大家这才分主次坐下。

二夫人问起徐令宽调班的事:“皇上不是留了梁阁老在京吗?怎么?你们调班,梁阁老也不说一声?”

“刘副统领问过梁阁老了。”徐令宽笑道,“梁阁老说,这是御林军的事,他也不懂。他只知道不能空岗,不能出事。”

二夫人笑起来:“难怪别人说梁阁老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不过,只怕会被人捉了把柄。”

因关系到徐令宽本人,徐令宜闻言不由神色一紧,忙道:“捉什么把柄?我可是随波逐流。既没有出头,也没有拖后腿。”

看到徐令宽紧张的神色,二夫人笑起来:“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梁阁老。”又道,“从前几位阁老年长,都到了致仕的年纪,想留三分情面,不免睁只睛闭只睁。可如今新入阁的窦阁老和魏阁老都正值壮年,正是大展鸿图的时候,没事还好,如果有个什么事,梁阁老只怕不好交待。”

徐令宽立刻想明白过来。他不由皱眉:“现在国泰民安,他们就不能少生些事?”

“国泰民安?”二夫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听说进入六月以来,福建那边频频发生倭寇上岸烧杀抢掠之事。我们住在燕京,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自然不觉得。可江南一带的黎民却水深火热,闻倭丧胆…”

五夫人见二夫人越说越严重,话题越扯越远,又是因五爷而已起,忙笑道:“哎哟,这些事自然有皇上和诸位大人操心。我们这些人管好自己别出乱子就行了。”然后笑着问十一娘,“怎么没见谕哥儿和谆哥儿他们?”转移话题的态度很明显。

二夫人神色微黯,然后掩饰什么般地低下头喝了口茶。再抬头时,已是风轻云淡。

大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落寞。

太夫人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十一娘则正低头给谨哥儿整理衣襟,闻言笑着抬头道:“我让他们用了晚膳直接过来的。看时辰,应该快到了!”

太夫人就问起徐嗣谕的考试来:“…只怕还是要挑个吉日到文曲星面前上几柱香才是”说着,望向了徐令宜。

“我看过黄历了。”徐令宜显然早有打算,“再过两天就是吉日。正准备和谕哥儿去一趟。”

“我在家休沐。”徐令宽笑道,“到时候也陪着谕哥儿走一趟吧!”

“行啊!”徐令宜笑道,“那里的风景还不错。”

正说着,徐嗣谕三兄弟过来了。

五夫人奇道:“你们怎么凑到一块了?”

平时徐嗣谕总是一个人,徐嗣谆和徐嗣诫则形影不离。

徐嗣谆看了徐嗣谕一眼,道:“是二哥邀得我们。”

“大家都在外院住着,”徐嗣谕笑道,“就弯了个路。”委婉地承认了徐嗣谆的话。

徐令宜微微点头。

太夫人则招了三兄弟坐,问徐嗣谆:“功课紧不紧?冰够不够用?那个窦公子有没有再来找你玩?”

“功课不紧。”徐嗣谆恭敬地一一做答,“冰也够用。昨天母亲还差了竺香姐姐过来问。窦公子随着窦阁老去了西山,这些日子没有过来。”

太夫人很是感慨,对徐令宜道:“没想到窦阁老去西山竟然把儿子也带上了!”

言辞间颇有些“你看别人是怎么带孩子”的味道。

徐令宜苦笑。

十一娘却看见进门后一直很沉默的徐嗣诫望着徐嗣谆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她望着神色平静的徐嗣谆,若有所思。

大家坐着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二夫人起身告辞,众人也就跟着散了。

路上,十一娘好奇地问徐令宜:“二嫂庙堂上的事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啊?”

“我在老家的时候,有些消息不好直接送到潜邸。”徐令宜低声道,“就由香溢借口给给我拿衣裳送给二嫂,再由二嫂借口给皇后娘娘问安送到潜邸去。后来事越来越多,有些地方二嫂不方便出面,二嫂就让自己一个忠心耿耿的陪房在回事处帮忙。现在这陪房虽然不在回事处了,见识却比寻常的人强。有时候来给二嫂送产业上的收益,跟二嫂说说外面的事。”

“难怪二嫂什么都知道…”十一娘笑道,身后却传来女子气喘吁吁低呼:“侯爷,四夫人!”

两人回头,看见玉版快步走了过来。

“侯爷,四夫人!”她匀了匀气息,曲膝行礼,递了个紫红色底用金丝线绣着牡丹花的袋子,“这是六少爷落在太夫人那里的东西,太夫人特意差了奴婢送过来。”

十一娘有些惊讶。

谨哥儿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玉版已道:“太夫人还等着奴婢回去服侍梳洗…”

意思是接了东西她好走。

十一娘满心狐疑地让竺香接了袋子。

那袋子好像出乎竺香预料之外的沉,她接过去的时候差点落下去。

十一娘暗暗吃惊,回去就打开了袋子。

珠光宝气迎面扑来,让屋子都明亮了几分。

徐令宜愕然:“这是…”

十一娘苦笑:“娘说,这是谨哥儿落在那里的!”

徐令宜眉头微蹙:“娘怎么突然想到赏谨哥儿这么多东西,而且还个个名贵异常难道是娘的身体…”说着,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入秋的时候我特意请了刘医正来给家里的人都把了脉的。”十一娘沉吟道,“如果娘的身体不适,以刘医正的为人,就是不告诉妾身,也会告诉侯爷啊”她突然想到五娘来房的来,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徐令宜先是一愣,然后仔细想了想:“也有这个可能!”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平时一毛不拔,没想到关键时候还知道孝顺长辈不错,不错”说到最后,笑容渐渐敛去,“十一娘,”他揽了十一娘的肩膀,“是你平时教的好”望着她目光深邃幽远,显得特别的认真、诚挚,让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侯爷还说,妾身正头痛让谁带谨哥儿去摘桔子呢?”

徐令宜有些意外,眼底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有这么好的人选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好好思量思量!”

第六百章

八月的燕京,桂丹飘香。凌穹山庄旁的桔子却刚长成,还是青的,站在凌穹山庄朝下望,绿树掩映下,要睁大了眼睛才能看得见。

十一娘不住地道:“为什么不等几天?这个时候,只怕又酸又涩。”

徐令宜穿着件淞江三梭布做的短褐,身手敏捷地跳出凉亭:“过两天再来摘就是了!”然后回头望了站在凉亭美人倚上的儿子:“来,谨哥儿!”

谨哥儿立刻笑逐颜开地伏到了徐令宜的背上。

十一娘忙拿出靓蓝色的粗布带子:“绑上…你能背着谨哥儿到桔树旁,谨哥儿能不能一直搂着你的脖子还是个两难。别你到了桔树旁,谨哥儿滑了手…”

谨哥儿扭着身:“我能搂着爹爹的脖子我能搂着爹爹的脖子!”

“听你母亲的话。”这次徐令宜却没有拒绝十一娘的建议,接过布带子把谨哥儿绑在了身上。

谨哥儿嘟着嘴,却不敢拒绝。

十一娘就朝山下探去。

待卫处的人已经把用结麻葛结成的鱼网张了起来。

她松了口气。

有小丫鬟高声道:“太夫人来了!”

十一娘和徐令宜一愣。

太夫人已在玉版和脂红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你们这是唱得哪一出?”老人家微愠,“要不是待卫处的要进来扯网,内院用帷帐围了条路出来,我还不知道你们今天带着谨哥儿来摘桔子!”

十一娘忙上前搀了太夫人。

太夫人神色不虞地轻“嗯”了一声,道:“虽然要诚信守诺,可也不能像你们这样,不管是对是错,一律应了。总要分个是非对错,青红皂白吧?我告诉你们,谨哥儿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们。”边说边走到了美人倚旁。“好孩子”太夫人神色微霁,柔声哄着谨哥儿,“让你爹给你摘去,你不去。和祖母在这里看着就是了!”

“我要去!”谨哥儿撒着娇却把徐令宜箍得死死的,生怕有人把他从徐令宜的身上拽下来,徐令宜被勒得差点透不过气来,“我要去摘桔子。”

徐令宜也忙道:“娘,不要紧。您看,我把谨哥儿绑在身上呢!”

十一娘也在一旁劝:“昨天侯爷就去摘了两个桔子,怎么过去,心里早有数。是妾身不放心,唠唠叨叨的,侯爷这才让待卫处的进来撑了鱼网。娘,您就让谨哥儿去试试看吧!”

太夫人还是不放心,谨哥儿已经高声喊着“祖母”:“我说了要摘桔子给祖母供菩萨的。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做到。要不然,就没人听我说话了。”

有天他和诜哥儿玩得高兴,把徐令宜送给他的一把桃木做的小剑送给了诜哥儿,过了两天,又后悔了,向诜哥儿要,诜哥儿不给,太夫人就用这话教训了谨哥儿。没想到谨哥儿竟然会用这样的话来反驳她。

太夫人真是又惊又喜,望了望山脚下孔武有力的几个侍卫,咬着牙点了点头:“老四,你可别忘了,你背着谨哥儿呢!”

徐令宜怕再说下去太夫人又改变主意,忙应喏一声,背着谨哥儿,小心翼翼地下坡,往桔树旁去。

文竹端了盅炖了半个时辰的雪梨膏进来,见徐嗣谕还有读书,笑道:“侯爷正带着六少爷在凌穹山庄摘桔子,二少爷不如歇会,也去凑个热闹。”

徐嗣谕刚考完,正待着放榜。

“我的功课还没有做完。”父亲带谨哥儿去摘桔子,谨哥儿一定很高兴吧。想到这里,人嘴角微翘,“等我把这几页书背熟了就去。”说着,接过雪梨膏吃了几口,然后又开始背书。

文竹看着,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只要二少爷好好的读书,有金榜提名的那一天,就有了条路。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退了下去。

“真的!”徐嗣谆站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王树,“父亲带六弟去摘桔子了”然后转身拉着徐嗣诫,“我们也去摘桔子!”

王树忙拦了徐嗣谆:“那地方十分的陡峭,听说侯爷还特意让待卫处的人支了张网在山脚呢!”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徐嗣谆笑道,“上次母亲带着六弟打板栗,也在树下张了网,六弟看着好玩,就从树上直接跳到了网里,人被弹到了半空中”十分羡慕的口吻。

“不行!”徐嗣诫忙道,“当时六弟把母亲吓得脸色发白…”

“我知道,我知道。”徐嗣谆笑着安抚弟弟,“我不会像六弟那样了。我只是去看看!”

徐嗣诫也想去看看。

丫鬟婆子小厮簇拥着两人往内院去。

王树紧紧地跟在徐嗣谆的身后。

有小厮朝着他招手。

他抽了个快步走了过去。

“什么事?”颇有些不麻烦。

那小厮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谄笑道:“还是陶成哥的事…”说着,朝他怀里塞着荷包。

王树把鼓鼓的荷包丢给那小厮:“陶管事是四少爷生母的陪房,又管着四少爷的产业,要见四少爷,大大方方从正门进来就是了,谁还敢拦着不成?我只是四少爷身边的小厮,不敢当你这礼”又道,“我看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你要是再做这事,我怕受牵连,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侯爷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那小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吐沫,说了句“什么玩意”,把荷包塞到了自己的衣袖里:“你不要,老子要!”

徐令宜一手拽着身边的树枝,一手托着谨哥儿,步履轻快地行走在乱草丛生的树林里,还不时停下来指了身边的树木扭头和谨哥儿说着什么,谨哥儿趴在父亲的背上,伸着脑袋朝徐令宜指的地方望过去,脸上立刻充满了笑容。

站在美人倚边的太夫人不由紧紧地拽住了十一娘的手,喃喃地道:“这几株桔树留不得,等过些日子就让人把它们都砍了。”

十一娘啼笑皆非,却也止不住心里的紧张,眼也不眨地望着父子俩的背影。

只见徐令宜走到桔树旁,解了布带,把谨哥儿顶在了肩上。

累累硕果挂在谨哥儿的眼前,让他笑弯了眉。

他使劲地揪着树上的桔子。

树枝弯下又弹起来,打在他的脸上,换来他欢快的惊呼声。

太夫人看着心疼不已:“这个老四,怎么也不帮孩子扶着点。这要是打着哪里了可怎么办?”

十一娘也担心地望着谨哥儿。

徐嗣谆和徐嗣诫过来了。

看见谨哥儿的样子,徐嗣谆笑起来。

他一边挥手,一边朝喊着谨可儿。

谨哥儿抓着徐令宜的发髻,坐在徐令宜的肩膀上嘻嘻地笑。

徐嗣谆就高声朝他喊道:“你也给我摘几个!”

“好啊!”谨哥儿点头,又去摘桔子。

文姨娘把手里的绣花绷子往炕早一丢,全身瘫软地仰面倒在了炕上。

“我不行了!”她喃喃地道,“绣一个帕子不过二两银子。我有这功夫,能赚十两银子,不,能赚二十两银子。”

夏红掩了嘴笑:“姨娘,要不你到外面去转转吧?侯爷领着六少爷在凌穹山庄摘桔子。我们院子里的人都跑到碧漪闸那里看热闹去了!”

文姨娘听着有些意外,低声道:“乔姨娘也去了吗?”

“没有!”夏红道,“听说程国公为了节省嚼用,把原来住在东、西跨院的人都搬到了城郊的田庄上去了。服侍的丫鬟、婆子也是能减的就减,能放的就放,乔太太是孀居的嫂嫂,虽然留了下来,却搬到了后花园的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去了,身边也只留了一个小丫鬟,一个粗使的妈妈服侍。乔姨娘把箱低的尺头都找了出来,和绣橼日夜赶工,想帮乔太太做套四季衣裳。这几天哪里了没有去。”

文姨娘叹了口气。

谨哥儿把桔子倒在铺了蜀锦的桌子上。

有青涩的桔子滚落下来。

玉版、脂红、竺香忙上前捡桔子。

谨哥儿站在凳子上挑了半天,好不容易挑了个大的,跳下凳子跳到太夫人面前:“祖母吃桔子!”

“哎哟!”太夫人喜笑颜开地亲了谨哥儿一下。

谨哥儿又去挑了两个桔子,一个给徐嗣谆,一个给了徐嗣诫,说了句“哥哥吃桔子”,然后迫不及待地爬上凳子,随后拿了个桔子就掰了往嘴里送。

屋里的人看着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看见谨哥儿脸一皱,“哇”地一下把嘴里的桔子吐了出来。

“好酸好酸!”他捂着腮帮子在那里跺着脚,吓得竺香脸色发白,忙上前扶了凳子。他却从凳子上蹦了下来朝门口跑去。

“娘,娘,”他一头闯进了服侍徐令宜去更衣了的十一娘怀里,“桔子好难吃!”

想想都知道。

果实好不好吃,与气候、土壤和花粉的传播都有一定的关系。那里只长了几株桔树,长年以往,再好的品种也难以结出好的桔子。

十一娘笑着搂了谨哥儿:“我们用清水漱漱口!”

谨哥儿点头,大大的凤眼水光闪闪,很是委屈的模样儿。

换了宝蓝底素面杭绸直裰,和十一娘并肩进来的徐令宜看着忍俊不禁:“看你还嚷不嚷着要去摘桔子的!”

太夫人听了立刻嗔道:“孩子本来就受了罪,你还要笑话他。”说着,朝着谨哥儿招手,“来,到祖母这里来。”

第六百零一章

谨哥儿一听,像找到了知音般地跑到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搂了他:“这可是我们谨哥儿的一片心意。心意比什么都重要。要不然,怎么有‘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典故呢?我们谨哥儿辛辛苦苦摘了桔子,也是为了让大家尝尝鲜嘛是不是,谨哥儿?”

谨哥儿连连点头,窝在太夫人的怀里,眉眼儿弯弯,笑得十分开怀。

正好徐嗣谕过来。

看见桌子上一大堆的桔子,他很是意外:“摘了这么多桔子啊!”

谨哥儿就拍了拍自己身上斜挎着的靓蓝色绣菊花的粗布袋子,夸耀道:“娘帮我做的可以装好多桔子。”

徐嗣谕却笑着打量着他胸前的袋子──布袋的背带不长,袋口正好在谨哥的胸前,样子有点奇怪,但用来摘桔子却很方便。

谨哥儿见他盯着自己看,眼睛一转,跑到桌子边拿了个桔子递给徐嗣谕:“二哥吃桔子!”

徐嗣谕笑着接了桔子。

徐令宜问他:“今天没有出去吗?”

徐嗣谕恭敬地道:“大家都惦记着放榜,我也没心思出去。就在家里看了看书。”

“既然考完了,多的也不要想了。”徐令宜显然对徐嗣谕的回答有些不满意,语气里带着几分教训的味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能够考中,也不要张狂,以后的路还长着;不能考中,也不要气馁,还有机会。你年纪还轻,往后的日子不知道要遇到多少生死攸关的时候,现在不过是第一次下场考试就这样沉不住气,以后岂不要慌手慌脚没个主意了?”

徐嗣谕听着站了起来,肃然应“是”:“是孩儿学识修养不够。孩儿一定谨记父亲的话!”

屋里的气氛因父子俩的一问一答变得紧张起来。

徐嗣谆和徐嗣诫坐在那里也挺不自在的。

太夫人看着呵呵地笑:“好了,好了难得今天秋高气爽,孩子们又聚在一块,你就不要教训孩子们了。有什么话,等会把孩子们叫到书房里仔细地说去。”

徐令宜笑着应“是”。

徐嗣谆和徐嗣诫都松了口气。

谨哥儿就催徐嗣谕:“二哥吃桔子!”

是想给自己解围吧?

徐嗣谕感激地朝谨哥儿笑了笑,三下五除二地剥了桔子,掰了一瓣给谨哥儿。

谨哥儿摇头:“哥哥吃!”大大的凤眼忽闪忽闪地望他。

有馔先生食。兄弟之间也要讲长幼。

徐嗣谕没有在意,笑着就要把桔子往嘴里放。

十一娘、徐嗣谆和徐嗣诫三人异口同声,一个喊了声“谕哥儿”,一个喊了声“二哥”:“那桔子酸!”

徐嗣谕讶然。

就看见谨哥儿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恼,回头瞪了徐嗣谆和徐嗣诫一眼。

他原是极聪明的人,心念一转,已有些明白。也不多说,笑眯眯地将桔瓣放到了嘴里,咀嚼了几下,吞了下去。

“虽然不甜,可也不酸啊!”徐嗣谕目带困惑地望着徐嗣诫。

徐嗣谆和徐嗣诫傻了眼,十一娘也很是意外,谨哥儿先是一愣,然后上前掰了瓣桔子就放到了嘴里。

不过咀嚼了一下,谨哥儿“啪”地一声把桔子吐了出来:“好酸,好酸!”他张大了眼睛瞪着徐嗣谕:“二哥,你骗我!”满脸地忿然。

徐嗣谕飞快地睃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正掩了嘴无声地笑,并无不快之意。

他心中大定。横了谨哥儿一眼,慢悠悠地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神色间颇不以为意,“我吃着一点也不酸…”说着,又丢了瓣桔子到嘴里。“真的不酸”他强调着,眼角眉梢动也没动一下,然后把剩下的桔子递到他的面前:“不信你试一试?”

谨哥儿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促狭鬼!”太夫人笑着骂徐嗣谕。

听语听音,谨哥儿立刻恍然大悟。他跑到太夫人怀里:“二哥骗我我才不上当呢!”得意洋洋地望着徐嗣谕。

徐嗣谕佯装无奈地长叹了口气:“都是祖母!”

谨哥儿抿了嘴偷笑。

大家看着哈哈大笑。

只有徐嗣诫,悄悄地问徐嗣谆:“那桔子到底酸不酸?二哥怎么眉头也不皱一下?”

“那是二哥骗六弟的了!”徐嗣谆道,“既然要骗人,当然得装得像一点了。”

徐嗣诫点头:“我就说,怎么一个桔子有桔瓣酸有的桔瓣不酸!”又道,“那二哥的牙齿岂不都要酸掉了?”

徐嗣谆迟疑地道:“或者,二哥不怕酸?王允就不怕辣!”

他们自以为说话的声音低,却不知被太夫人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几个大人忍俊不禁,就是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偷偷笑起来。

凉爽的秋风带着百花的晚香吹过凌穹山庄,把欢乐吹落在树林曲径,那些花花草草也跟着摇拽起来。

十一娘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心中美好而宁静。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很长的时间。

第二天,乡试的结果出来。

徐嗣谕落第了。

太夫人愕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人的一生免不了起起落落。年轻的时候能遇到总比年纪大了、时日不多,又不知道变通的时候遇到的好。”

十一娘点头,觉得太夫人的话很有道理。

“谕哥儿恐怕有点伤心!”她沉吟道,“偏偏他要好的同窗都在乐安。您看,要不要让他去西山别院住几天散散心?”

“行啊!”太夫人道,“你正好趁着这机会好好操办他的婚事。”

十一娘应喏,起身往外院去。

出了垂花门,却遇见徐令宜身边的小厮。

“四夫人,侯爷让小的进来给您禀一声。侯爷和二少爷出城去登山了,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十一娘很是意外。

徐令宜好像很少有这样柔情的时候。

她笑着打发了小厮,转过身去,却看见二夫人。

二夫人看见她有些吃惊。

十一娘却笑着问她:“二嫂是准备去看看谕哥儿吗?侯爷和他出城去登山了。”

二夫人难掩惊讶,微微点头。和十一娘往内院去。

此时正是八月初四,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院子里的花草要换上应景的菊花和桂花,不时可见搬弄花草的婆子。看见她们走过来,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曲膝行礼,低头垂目贴墙站着。

二夫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望着十一娘,淡淡地道:“柳阁老连考了两次才中的举人,梁阁老当年没有参加次年的秋闱,而是寅卯年才考中举人。像陈阁老、窦阁老,更是中举之后苦读十年才得以金榜题名。”

话说的无头无脑,十一娘却懂得她的意思。

她是在安慰自己不要太在意徐嗣谕的失利吧!

可就是这样的话,由她嘴里说出来,都显得…有点硬邦邦!

十一娘强忍着笑意点了点头:“多谢二嫂关心。我娘家的兄弟们在科举上也不是一帆风顺。”

二夫人微微颌首,和她分道扬镳。

十一娘望着她的背影不由摇头,笑着转身回了正屋。

竺香在内室等她。

“夫人,窦公子今天早上派人送帖子给四少爷,想请四少爷初十到府上赏菊。四少爷借着功课繁忙,推了!”

自从那天徐嗣谆说窦净跟着窦阁老去了西山,十一娘就让竺香留意窦公子的行踪。

皇上还没有回燕京,窦净的请帖却到了…

“窦公子提前回了燕京吗?”

竺香低声道:“我已请回事处的赵管事帮着去打听了!”

十一娘“嗯”了一声,去了花厅。

几位正低声说话的妈妈立刻敛了笑容,恭手站了起来。

十一娘在厅堂的罗汉床上坐下。

小丫鬟悄无声息地上了茶。

十一娘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站在下首管厨房的黎妈妈这才恭声道:“按照回事处给的名单,我仔细算了算,每餐大约有八十桌,到了正期那天,估计有一百二十桌…”

十一娘仔细地听着,心思放在了徐嗣谕的婚礼上。

从花厅出来,竺香来回话:“窦阁老带去的是长子,窦净窦公子并没有跟着去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