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歆姐儿听了高兴地道,“那我就有很多猫了”并不想把白白、绿绿还回去。

五夫人气急败坏:“不要和她多说了。快把那猫还给谨哥儿…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从前太子妃在娘家的时候也养了好几只。”然后吩咐石妈妈,“你拿了我的帖子去趟福成公主府,向公主讨两只回来就是。”又道,“难道谨哥儿不要了,我们就要巴巴地捡回来不成?”

问题就出在这是谨哥儿不要的!

石妈妈见五夫人在气头上,劝慰的话不敢多说,笑着应“是”,劝歆姐儿把猫放下。

歆姐儿坚决不给,石妈妈又不敢用强。

两个人就对峙在了那里。

五夫人看着亲自上前就去夺两只猫。歆姐儿一面尖叫,一面跑了出去。五夫人追了出去。

迎面走过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歆姐儿一惊,忙抬头望去,看见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

“爹爹,爹爹!”她大喜地扑了过去,“娘要把猫送给谨哥儿!”

徐令宽笑着抱了女儿,对追出来的五夫人笑道:“这是怎么了?小孩子不懂事,你慢慢跟她说就是了。用得着这样着急上火吗?”

五夫人为之气结,快言快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她看着有趣,就这样抱了回来这可是娘专程为谨哥儿捉的…”

“他不是不要了吗?”徐令宽不以为然,“那就给我们歆姐儿好了。我们又不是抢了他的东西。”

歆姐儿高兴的直喊“爹爹”。

五夫人看看丈夫没心没肺的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个引起争端的家伙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太夫人内室的暖阁里。

太夫人架着眼镜看几行字就拿下眼镜打量一眼谨哥儿。

二夫人走进来的时候,太夫人正捧着个手炉暖手。

“这还没有进入十月呢!”二夫人笑着给太夫人行了礼,“小心上了火!”

“我看谨哥儿这脸红扑扑的,想摸摸他是不是热着了!”太夫人说着,把手炉递给了一旁的玉版,用暖过的手摸了摸谨哥儿的后背,“我手凉,免得把他给惊醒了”然后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二夫人想到徐嗣谆小时候,太夫人也是这样对待的,不由笑道:“娘真是细心!”

太夫人呵呵地笑:“从前照顾谆哥儿体弱,处处要留心,习惯了。如今照顾谨哥儿,自然觉得这孩子真是好带。”然后爱怜地摸了摸谨哥儿的额头。

被打扰的谨哥儿就嘟呶着小嘴翻了个身。

可爱的样子让太夫人和二夫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十一娘忙,太夫人怕顾妈妈几个照顾不周,就把谨哥儿留在了自己身边,二夫人前些日子昼夜颠倒,对于讲究养生的她来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日子也应该顺应四季,入秋了,自然要进补养气准备过冬,这生活习性也要跟着调整过来,手边的事都暂时放下,常过来和太夫人聊聊天。见到谨哥儿的日子也跟着多了起来。

“贞姐儿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吗?”她笑着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赵管事亲自负责去沧州的事。”太夫人笑道,“邵家的人也到了燕京。吉时定在了辰正。”

二夫人听着想了想,笑道:“那我去看看贞姐儿吧!”

她是孀居,正日子是不能露面的。

太夫人让杜妈妈陪着二夫人去了贞姐儿那里。

贞姐儿平时惯用的东西都已收起来,只有内室还留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她红着脸给二夫人上了茶。

二夫人望着这个从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神色有些怅然。

她携了贞姐儿的手。

“你父母爱你若掌上明珠,事事都为你安排妥贴了。我再交待吩咐,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说着,给了贞姐儿一个漆红漆的匣子,“沧州雪亭先生乃今世大儒,精通历法,你二伯父在世的时候,我们曾在他的摘星小筑做客,有数面之交。他为人虽然严厉,却豪爽刚正,是个可找之人。这里面有一张你二伯父的拜帖。帖子的样式,还是雪亭先生所画。常言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你要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尽可拿了这张拜帖去找他。”说着,打趣道,“当然最好不要用到。”

这是二伯父留给二伯母的吧!

贞姐儿眼角有些湿润,她望着二夫人眼角淡淡的细纹,想到韶华院里的清冷,她不禁反握了二夫人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二伯母,您身边,也要添个人才好。到时候也有谨哥儿和诜哥儿做伴!”

二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自从南京那边拒绝太夫人的提议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这件事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一想到这个孩子会以他们儿子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有淡淡的不安。怕这个孩子不够聪明,不够优秀,坏了丈夫的名声…

念头闪过,她脑海里浮现出谨哥儿瞪着明亮的凤眼望着她的模样,声音不觉地柔和起来:“你不用担心我。这件事,我会仔细考虑考虑的!”

贞姐儿见二夫人笑容温和,心中一松,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说了会话。多是二夫人在交待,贞姐儿在听。有小丫鬟进来:“大小姐,四夫人过来了!”

贞姐儿的脸“腾”地一下子变得通红。

按习俗,女儿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母亲会和女儿待在一起,除了教些夫妻之道,还会说些体己的话。

她忙站了起来:“快请母亲进来!”

说着,上前几步,想迎出去,又想到自己是待嫁之人,这样急急的,怕人笑话,又把脚缩了回去,重新坐到了炕上,又觉得待十一娘有些不敬…一时间倒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二夫人看着她这副小女儿的姿态,不禁笑起来。

贞姐儿只觉得脸热的发烫。

十一娘撩帘而入。

看见二夫人在,有些意外。笑着上前行了礼。

二夫人还了礼,起身告辞:“你们母女说体己话吧!我先回去了!”

十一娘送她到门口,折回了贞姐儿的内室。

贞姐儿期期艾艾地请十一娘坐下。而十一娘望着贞姐儿,脸也红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二夫人从贞姐儿的院子里出来,触目之处处处张灯结彩。

她嘴角轻轻翘了起来,放缓了脚步,慢慢出花园。

花墙的夹道里,几个未留头的小丫鬟躲在那里踢毽子。

小丫鬟们扎着红色的头绳,穿了绿色的小袄,嘻嘻哈哈,十分的快活。

二夫人不由伫足凝望,脸上的笑意更浓。

有个身材高佻的丫鬟带了个小丫鬟匆匆走过来。

看见二夫人和结香,忙曲膝行礼。

二夫人看着她有些面善,又见她头上插了只赤金双桃簪子,知道是府里有体面的丫鬟,微微点头,问她:“你是哪个房里的?”

那丫鬟恭敬地道:“回二夫人,奴婢是二少爷屋里的湘竹。”

明天徐嗣谕就要给贞姐儿送嫁了,她不在屋里帮着收拾箱笼,在这里做什么?

二夫人有些意外,表情一缓,轻声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湘竹低眉垂手:“回二夫人的话,二少爷让我向四夫人身边的竺香姐姐讨瓶红花油带在身边。听说竺香姐姐带着四夫人去了大小姐那里,我特意过来寻竺香姐姐。”

二夫人听着一愣,道:“二少爷要红花油做什么?”

湘竹低声道:“二少爷说,这次跟过去的人多。这些霍香正气丸、雪津膏、红花油这些都要带些去。我们屋里的用完了,所以想向四夫人讨一点。”

二夫人眉头微蹙:“怎么到了启程的节骨眼才想到这里文竹呢?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湘竹听着她口气有些不虞,忙道:“文竹姐姐这些日子一直帮二少爷誊写跟去沧州送嫁的丫鬟、婆子的名册。刚才检查箱笼的时候才发现!”

她的回答再次让二夫人有些惊讶:“誊写跟去沧州送嫁的丫鬟、婆子的名册?这些事让回事处小厮帮着办就是了,怎么她不管二少爷的箱笼,反管起这些事来?”

湘竹道:“是二少爷吩咐的。二少爷还让文竹姐姐谁也不说。要把这些丫鬟、婆子各做什么事,哪个丫鬟带了哪个婆子,哪个婆子领了哪个丫鬟做事,都要写得一清二楚。那邵家是百年大族。他们那边有接嫁的人,我们这边有送嫁的人。要是有个什么事,他一个主事的人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一味地找管事们,由不让人笑话!”

二夫人听着微微点头,吩咐结香:“你领着湘竹去大小姐那边吧?四夫人些刻只怕有话要和大小姐说,能不惊动四夫人就尽量不要惊动四夫人为好!”

结香曲膝,应声而去。

二夫人若有所思地带着个小丫鬟去了太夫人那里。

谨哥儿已经醒了,坐在太夫人怀里吃酥饼。徐嗣谆和徐嗣诫也在场。一个正和谨哥儿儿一样吃着酥饼,一个则兴奋勃勃地讲着和徐令宜去骑马的经历:“…我像师傅教的那样,紧紧地捏住了缰绳,身子贴在马背上,马‘唆’地一声就跳了过去…”

有些紧张的太夫人就长长地透了口气:“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要好好听师傅的话才是。他马跑你再跑。可把祖母给吓坏了。”

徐嗣谆笑着依了过去,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我没来。旁边还有七、八个侍卫处的护院在呢!”

说话间,谨哥儿已大声喊二夫人“二伯母”──他正对着门口坐着,一眼就看见二夫人走了进来。

二夫人微笑着朝谨哥儿点了点头。太夫人就着吩咐脂红:“人都到齐了,吩咐厨房里摆饭吧!”

脂红笑着退了下去。

听到动静的徐嗣谆和徐嗣诫两人都笑盈盈地上前给二夫人行礼。

二夫人望着徐嗣谆犹带几分天真的模样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徐嗣谕沉静的面孔…

她笑道:“明天赵管事会和你把贞姐儿送出了燕京城再回来吧?”

徐嗣谆点头,笑道:“二伯母不用担心。我身边有赵管事和护卫,他们会保全我的!”

这样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回答,二夫人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想到那徐嗣谕不过比徐嗣谆大几岁,已挑起了一个做哥哥的责任,而徐嗣谆呢,还像个孩子似的在太夫人面前撒娇!

想到这些,二夫人的看徐嗣谆的神色就有了几分严肃。

贞姐儿出门的吉时定在辰正。

卯初时分,竺香就喊了两人起床。

贞姐儿想起昨天晚上十一娘磕磕巴巴地和自己说得那些事,脸就烧似地红了起来,又想起十一娘交待她出嫁后怎样“顺从”公婆、“体贴”丈夫、“和睦”妯娌的话,她又不由神色一正,低头细细地思量起来。

十一娘看着身子一轻。

总算把这一关过了。

她说得很明白了,可贞姐儿只低了头不做声不说,问她也是一声不吭,她也不知道贞姐儿到底听明白了没有。不过,邵仲然应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以贞姐儿温顺的性格,两人应该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才是!

南永媳妇早就侯在一旁。见她们醒了,带了梳篦过来给贞姐儿梳头插戴、净脸穿衣,一直忙到了辰初。邵家的花轿也到了。酒过三巡眼看着就要到吉时,黄三奶奶忙请盛装的十一娘和文姨娘到正厅,又有喜娘扶了搭了大红盖头、穿着大红嫁衣的贞姐儿出来。

徐令宜和十一娘分别坐在太师椅上,文姨娘立在十一娘的身后。

新人来辞别父母。

性情爽朗的邵仲然穿着一身红衣,不仅没有像一般的新郎官那样让人觉得不伦不类,反而更见飒爽。看得满屋的女眷都啧啧称赞。徐令宜一直有些沉重的表情也舒缓了不少。

待徐令宜说了“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十一娘说了“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文姨娘说了“尔忱听于训言,毋作父母羞”的话之后,丝竹声响起,黄三奶奶扶着贞姐儿出了门…

文姨娘泣不成声地所住了丫鬟冬红!

送走了贞姐儿就到了谨哥儿的生辰。

一大早,十一娘亲手做了什锦面请府里的人吃,算是帮谨哥儿过了三岁的生日。又过了十几天,送亲的人回来。徐嗣谕把一路上的情况和贞姐儿的婚姻排场讲给太夫人等人听。知道他们路途平安,贞姐儿的婚礼也十分顺利,太夫人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话没有说话,眼角已有了点水光。

十一娘想到贞姐儿出嫁那天太夫人的伤心,忙劝老人家:“沧州不过三、四天的路程。您要是想贞姐儿,哪天写信让她回来玩几天就是了!”

太夫人听了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嘱咐十一娘:“她嫁得过,一月回门。我看,到时候让谕哥儿亲自去接一趟好了”说得十分认真。

徐嗣谕听了笑道:“我马上就要回乐安了。我看,就让大哥辛苦一趟接大妹妹回门吧?姜先生让我明年参加院试。还说我耽搁了很多的功课,让我就在乐安过年!”

“这怎么能行!”太夫人立刻反对,“哪有在外面过年的道理。”

徐嗣谕不像徐嗣谆。徐嗣谕没有时间──他不能顺利地通过院试就没有功名在身,没有功名不管是前程还是娶妻,都成了一个大问题。这才是当务应该解决的。纠结着这些根本没有太大的意义。

二夫人没有发现任何意见,只是微笑地站在一旁。五夫人只好言不由衷的笑着劝太夫人:“谕哥儿的前程是大。这也是为了光耀徐家的门楣!”

太夫人听了没再坚持,可但心里还是不舒服。留了十一娘说话:“你跟老四说说看,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谕哥儿在外面过年!”

十一娘也劝老人家:“谕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连弟弟俭哥儿都娶了妻,他的婚事总不能就这样拖着吧!”又道,“侯爷一心谋划着谕哥儿的前程,他早些有了功名,也可以早些成家立业,您也就能快点抱上重孙了!”

太夫人叹了口气,算是同意了徐嗣谕回安乐。但想到这都立冬了,又心痛徐嗣谕一路上餐风宿露,过年也不能团聚,私下喊了徐嗣谕过去,给了他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让他收着:“…想吃点什么,穿点什么,或是笔墨纸砚,你自己大补小贴地先用着!”

徐嗣谕谢了太夫的赏赐,一出门,遇到了结香:“二夫人请二少爷过去,说有东西要交给您!”

徐嗣谕匆匆去了二夫子那里。

二夫人送给徐嗣谕的是几套前朝的殿试卷试:“虽然早了些,你可以看看这些卷子的行文。从上往下俯视,总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徐嗣谕而已,这比金钱更重要。

他小心翼翼地收了。

回去收到十一娘送来的冬衣。

“四夫人说,吃得苦中若,方为人上人。让您安心在乐安读书,争取明天能顺利通过院式。”

徐嗣谕去给十一娘道了谢,选了十月二十四的吉日启程去了安乐。

到了十一月,太夫人派了徐嗣勤按贞姐儿回门。

贞姐儿原来的娴静中有了几分潋艳。

太夫人看着定下心来,细细地问起她嫁过去的情况。

知道邵太太对贞姐儿很好,她嫁过去就让她帮着管理家里中馈,邵家的宗妇也十分看重她,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遇见了都要和她打声招呼,慧姐儿和夫婿也带了女儿去看过她,太夫人微微颌首。

欧阳家和邵仲于十月底交换了庚帖,太夫人虽然不担心邵家的态度,却担心邵太太会用欧阳家的女儿压贞姐儿,这样才能两边制衡。

“那你要好好孝顺你婆婆才是。”

贞姐儿连连点头:“祖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徐家丢脸的!”

太夫人笑容里有了几分满意,贞姐儿的目光却落在了十一娘的脸上,让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

第五百六十七章

满屋的客人,相逢的喜悦,都让十一娘不好多问。她强忍着心底的不安,直到华灯初上,太夫人神色间露出几分倦容,大家各自散去,这才有机会和贞姐儿在丽景轩贞姐儿原来的内室说体己话。

“刚才是怎么回事?”十一娘问她,“突然说起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之类的话来!”

贞姐儿脸色一红,喃喃数语,声如蚊蚋,实在是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十一娘就笑道:“你这次不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说。你想清楚了,到底说不说?”

三天后贞姐儿就要回沧州了,从此以后晨昏定省,循规蹈矩地做邵家的媳妇了。

“我,我是怕母亲担心。”贞姐儿脸儿更红了。

十一娘一愣:“怕我担心?怕我担心什么?”

贞姐儿还以为十一娘在打趣她。期期艾艾地道:“母亲不是说,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让我别总想着防人,要想着怎样…”说到这里,脸像朝霞似的,说不下去了。

十一娘这才明白。

她不由汗颜。

主要是那天她也挺紧张的。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有些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邵仲然身边有通房。十一娘怕贞姐儿嫁过去了吃醋,建议她与期盯着几个通房不放,不如想办法展示自己的优点,让邵仲然对她难舍难分。

她当时没指望贞姐儿能明白,现在看来,贞姐儿显然已经明白了。

十一娘不由微微地笑起来。

贞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我给母亲斟杯茶!”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你从沧州赶过来还没有喘口气就陪着太夫人说话、应酬家里的亲戚,一直也没有好好歇歇。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贞姐儿知道十一娘自从生了谨哥儿身子受了损,这些年一直好生养着,不敢多留,送她出了门。

可心里的话却如鲠在喉,让她不吐不快。

她不由喊了声“母亲”。

声音里透着几分迟疑。

十一娘想到她有些懦弱的性子,笑着停住了脚步。

竺香就朝小丫鬟们使眼然,大家远远地站定。

贞姐儿看着,平添了几份说话的勇气。

“母亲。”她有些羞赧地望着十一娘,“相公这些日子,一直歇在我屋里”又道,“正如母亲说的一样”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十一娘明白过来。

贞姐儿成亲已经有一个月了,又没有怀孕,肯定来过小日子了。按惯例,她小日子的时候应该安排通房侍寝。一直歇在她屋里,也就是说,邵仲然拒绝了通房的侍寝了。

她不由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使劲地握了握贞姐儿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贞姐儿却是满意的。

她嘴角高高地翘起,形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送走了贞姐儿,家里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过年的事。

项太太突然回了燕京。

她来给太夫人问安。

“…四夫人几年不见,出落的更是清丽了!”项太太应酬着十一娘,眼睛却落在了谨哥儿的身上,露出几份渴望的神色来,“我走的时候,还没影儿这一晃眼,六少爷都在地上跑了!”

太夫人看在眼里,呵呵笑道:“常言说的好,只愁生,不愁养。”然后问起孩子们事,“奕嘉今年应该有二十一了吧?说的是谁家的闺女?可许了婚期没有?”

项太太听了,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亦嘉还没有定亲呢!”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连着两年下场落了第。老爷一气之下把他送到了嘉兴寺读书。期间有媒人来说亲,一律被老爷给推了。只说没立业,怎么能成家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亦嘉就这样拖到了今天!”

太夫人笑着宽慰她:“成了家,身边有了照顾的人,这心也就渐渐收回来了。我看,亲家太太要劝劝舅老爷才是。”然后问起三位小姐来:“…可都好?”

“托太夫人的福,”项太太听了,竟然是副如释重负的感觉,“柔谨前几年就和老爷的同科、工部侍郎周大人家的长公子订了亲,只因周老太爷病逝,这才耽搁了婚期。”说着,让人拿了张喜帖出来,“我这次来,一是为给太夫人请个安,二是也柔谨出嫁,想请太夫人去热闹热闹。”说着,拿出一张大红洒金请柬。

“恭禧了!”太夫人笑盈盈地接了,看请柬上写的是明年的二月初四,“到时候一定去观礼!”

“我就等太夫人您大驾光临了!”项太太说了几句客气话,去了二夫人那里──毕竟是自己的小姑子,长女出嫁,无论如何都要邀请一番,至于去不去观礼,那就随她了!

二夫人知道了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样说来,亦嘉还是受了韩家二小姐的拖累?”

项太太在二夫人面前从来没服过软。笑道:“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想给亦嘉找个更好的人家。”

自家的哥哥,她难道还不知道是怎样的脾气?

哥哥是嗣子,所以特别想添孙子。何况这秀才考举人,一次、两次不中是寻常,也有那考了十次、八次才得偿所愿的。别人不知道,哥哥是读书入仕,秀才、举人、进士,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又怎么会不知道?断然不会因此而拒绝别人家求婚的。

她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二夫人淡淡地一笑。

落在项太太眼里,总觉得带着些许的嘲讽。

她心中不快,说了两句话就要回府,任二夫人、四夫人和太夫人怎样挽留吃饭,她也执意要走:“刚回来,要办的事多着。改天再来给太夫人和几位夫人问安!”

太夫人见项太太去意已决,让十一娘送她出了垂花门。

“看来,坊间传说项家长公子克夫的传言是真的了?”太夫人低声和杜妈妈议着项家的事。

杜妈妈想到之前大少奶奶的那场风波,笑道:“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仁的事。”

太夫人微微颌首。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把它抛到了一旁,到了二月初三那天,穿戴一新,和二夫人、十一娘、五夫人去了项家喝喜酒。

项大人在任上,家里的事由项太太一手操办。客人虽然只有十来桌,但看得出来,都是至交好友,说话很随意,互相打趣也有自己的典故,气氛显得很是融洽。

因多是太夫人、十一娘和五夫人不认识的,她们被项太太安排到了花厅旁用屏风隔出来的小厅里,自成一隅,即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不至于太过寂寞;又可以不与外面的人打交道,免得和陌生应酬。安排得十分巧妙。

每当有客人进来,见礼声、问候声、阔契声,总会有阵喧阗。

有人站在屏风前说闲话:“…看见那个手上挽着香云纱四季团花披帛的妇人没有?那位就是项家三小姐未来的婆婆了。”

“听说姓龚,是湖广荆州人士。怎么就舍得把女儿嫁那么远?”

“湖广的名门望族,世代官宦,家里代有名人出。说不完,未来的姑爷就是个勤勉好学的。先在国子监读几年书,再到翰林院的当几年差,等能放出去的时候,已是年过而立了。反比找了本乡的好──不出去做官,总觉得孩子没有出息;出去做官,背井离乡不说,女儿独守闺房,和那王宝钏也没什么不同?”

“就你一张嘴利!”另一个笑着调侃说话的这个,“听你这口气,这进士、探花什么的,竟是如此简单的事…”

坐在内里的太夫人笑着:“原来项家的三小姐要嫁到胡广去。只是不知道二小姐许配给了谁家?”

正说着,二夫人走了进来。

她眼睛有些红,像是哭过了似的。

太夫人知道她的性子,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看着柔谨出嫁,有些感慨罢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五夫人问起周家来:“…是哪里人?”

“江西永丰人。”

五夫人“哎呀”一声:“大小姐的嫁到了广西的永丰,三小姐的嫁到了湖广的荆州…项太太的心可真是宽。只是不知道二小姐许配给了谁家?”

“我没有问!”二夫人微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只管到时候来吃喜酒好了!”

空气一滞,气氛显得有些冷。

五夫人也隐隐听到过“二夫人想把项家二小姐许配给二少爷”的传言。

如果是别人,她肯定就要打趣一番,这搁到了二夫人的身上,她不免有些犹豫。

十一娘心底有些忐忑。

这件事没有成,与她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她回去问徐令宜:“江西永丰周氏,是当地的旺望吗?”

“是啊!”徐令宜笑道,“他们家每代都有人出来做官,前朝到现在,家里大约出了二十几个进士。所以有人曾戏言‘无周不成仕’的话。”

十一娘想了想,把项家和周家结亲的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并没有多想,道:“项大人这个人,还是比较有远见的。”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大少奶奶身边的方妈妈过来了!”

“这么晚了,为什么事呢?”十一娘喃喃地去了厅堂,又很快折回来:“侯爷,大少奶奶诊出了喜脉,方妈妈奉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之命,特意过来报喜!”

第五百六十八章

长媳头次怀孕,来报喜讯的竟然是方氏的贴身妈妈。

十一娘不动声色,喊了方妈妈来问:“…什么时候查出喜脉的?大少奶奶这些日子可好?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那方妈妈也是个妙人,答得有意思:“过年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只是家里的事多,又一直在三夫人屋里服侍着,也没在意。前两天早上起来突然吐起来,这才请了大夫来瞧,知道是喜脉。”她笑盈盈的,眼角眉梢全是喜悦,“三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当时就要过来给太夫人报个喜讯。还是三夫人说,这话说出去容易收回来难。让三老爷稳一稳,再请两个大夫来看看,确了诊,再报给老祖宗听也不迟。所以拖到今天才来报信。”说着,笑着朝十一娘福了福,“奴婢恭喜四夫人,要做叔祖母了。”然后道,“大少奶奶身子骨一向好,孩子也听话,除了早起来有些不舒服,其他的到没什么。只是想吃鱼鲞、虾鲞。偏巧过年的时候湖州送了些来,大少奶奶都当成土仪送了人。要吃的时候反而没有了。不过,大少奶奶已经差人往湖州送信,让送些鱼鲞、虾鲞过来。”最后打趣道,“我跟我们大少奶奶说,那鱼鲞、虾鲞从湖州送过来只怕小少爷都要生了大少奶奶平时是个极克制自己的人,这时却像孩子似的,竟然犯起馋来。可见这怀了孩子的人,再有道理的人有时候都要做几件没有道理的事来!”

十一娘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吩咐竺香:“去把弓弦胡同那边送来的鱼鲞、虾鲞送些方妈妈带回去。再把那人参燕窝、冰糖红枣之类养血补气包些一并带过去。”然后回头对方妈妈道,“我也是江南嫁过来的,家里怕我远在燕京嘴馋,每年送节礼的时候都要包一大堆来。这些东西别人难求,我这里却有不少。用不着舍近求远,写信到湖州去求。”

那方妈妈听了立刻笑道:“我们家大少奶奶不过是要应酬些亲戚邻里的,十篓鱼鲞、虾鲞转眼就没有了。虽然知道四夫人娘家也会送些来,但想到您的手面更大,就没敢往这上面想。”说着,给十一娘福了三福,“我先替我们家大少奶奶谢谢您了。等回去禀了大少奶奶,再过来道谢。”

方妈妈不过是想把一些话传过来,至于方氏是真喜欢吃鱼鲞虾鲞还是假喜欢吃,那都是次要的。

十一娘和她说了几句,领着她去给太夫人报喜。

太夫人听了自然是意出望外,问了些“有多久了?怀像可好?”之类的话。

方妈妈答得滴水不漏。不仅把说给十一娘听的话以另一种说法说给了太夫人听,还趁机说到了服侍的人:“…我们这些人都是几辈子在方家服侍,也不知道府里有什么规矩,就怕做得不好,心里常常诚惶诚恐的。”

太夫人“哦”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沉思了片刻,问十一娘:“田妈妈和万妈妈还在丹阳那边服侍吗?”

田妈妈和万妈妈是府里专司孕妇、产孕的妈妈,在这方面极有经验,也是太夫人最信任的妈妈之一。

方妈妈没有想到太夫人会往这方面想,听了忍不住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不管这事成不成,太夫人有这心,她们的处境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艰难了!

她不由静气屏息,听太夫人和十一娘说话。

“还在!”十一娘和太夫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太夫人看似什么事也不管,可要是管起来,行事常有深意,“诜哥儿还没有断奶,五弟妹就把两位妈妈留在了身边。”

“那你就跟她说一声。”太夫人道,“大少奶奶有了喜脉,身边服侍的都是江南过来的。两边气温、吃食都不一样,少了有经验的人指导。让田妈妈过去服侍一些日子。”

十一娘笑着应“是”,那方妈妈咬着唇,强忍着笑意低下头,曲膝行礼,向太夫人道谢。

五夫人知道后立刻让石妈妈陪着田妈妈去了三井胡同,还大包小包带了很多的药材给方氏。

方氏在家里养胎,不方便走动。到了三月,胎位稳了,方氏过来给太夫人和十一娘、五夫人道谢。

太夫人拉着方氏的手左瞧右看,对在一旁笑嘻嘻地金氏道:“你也要学学你嫂嫂才是!”

金氏并不像方氏那里频繁地往荷花里来,她每次来,都是跟在三夫人的身后,十一娘和五夫人与她都没有什么私交,但因她的婚事是太夫人定的,太夫人看到她自有一份熟络,荷花里上上下下的人见了她也不至于怠慢。

听太夫人这么说,她的脸通红,躲到了三夫人的身后。

三夫人立刻维护她:“这才刚进门。我们大少奶奶也不是立刻就有了喜脉的”看也不看方氏一眼。

太夫人笑着点头,吩咐方氏注意事项。

歆姐儿跑过去拉了金氏的衣襟:“三嫂,你上次来不是说要看我的白白和绿绿吗?我给白白和绿绿扎了红头绳,可漂亮了,你要不要看?”

金氏就朝三夫人望去,眼睛一闪一闪的,满是渴望。

别说三夫人,就是太夫人见她这样儿心都软了,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然后吩咐身边的人,“你们都仔细些,可别让二小姐和三少奶奶磕着碰着了”又对歆姐儿金氏道:“别只顾着玩,早点过来用午膳。”待金氏就像对待歆姐儿和谨哥儿似的,十分的亲热。

三夫人看着大喜,忙道:“既然祖母说了,你快去快来!”

金氏“嗳”了一声,高兴地牵了歆姐儿的手往外去:“为什么要扎红头绳?白白和绿绿会不会疼?”

歆姐儿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谨哥儿给他的狗狗也扎了红头绳,还让玉梅他们给狗狗做了花衣裳。我也准备给白白和绿绿做花衣裳…”

一大一小,两个雀跃的身影渐行渐远。

太夫人呵呵地笑。

三夫人在一旁道:“多亏娘给俭哥儿说了门这样好的亲事──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虽然话少,可都是敦厚、实在的人。金氏一副小孩子模样,待人却赤诚。这也是我们家俭哥儿的福气!”

太夫人却没有接她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啜了口茶,对站在一旁笑意温和的方氏道:“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田妈妈。”

方氏忙欠身应“是”。

三夫人见了笑容微敛,满脸的喜悦之情淡了不少。

之后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到荷花里来。

一会儿说三夫人走到哪里都带着三少奶奶,还借口大少奶奶有了身孕,让大少奶奶把对牌交给三少奶奶。一会儿说大少奶奶把对牌交给了三少奶奶,三少奶奶虽然接了,第一次和干货店的伙计对帐就多算了二十几两银子给别人,三夫人气得睡了两天,然后把对牌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这些毕竟都是些三夫人的家事,荷花里的人听听也罢,荷花里也有事发生。

太夫人的生辰前一天,五夫人被诊出又有了喜脉。老人家笑得嘴还没有合拢,沧州派人送信来,说贞姐儿有了身孕,产期在十月底,十一月头。接着是十二娘生了长女儿,兰亭生了次子,陈阁老家添孙子,窦阁老家嫁女儿,五娘生了长女,其中还夹了个端午节…隔三岔五的有宴请。等清闲下来的时候,已到了七月上旬。

这个夏天比往年都要炎热。五月初下了几场雨,就一直晴到现在。风吹过都是一阵热浪,树焉焉地搭拉着枝条,谨哥儿养的六只白色的哈巴狗一字排开趴在屋檐下吐着舌头。

五夫人进门来,看见吓了一大跳。

“怎么养了这么多?”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显了怀,一路走过来,虽然有抄手游廊,还是大汗淋漓,一张粉脸红得像晚霞,“四嫂也不管管谨哥儿让人看了心里怕得慌。”

听到动静的竺香忙撩了帘子把五夫人迎进屋。

迎面一阵凉气,让五夫人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么热的天,有什么事让丫鬟们传个话就是了。”十一娘穿了件白色的淞江三梭布衫从内室走了出来,乌鸦鸦的头发很随意地用一点滴的银簪绾了个纂儿,袖子挽到了肘儿,露出手臂上戴着的翡翠手镯,碧绿清透,越发显得那手臂欺霜赛雪般的白皙。让人看了心里又沁凉了几分。

“在家里坐着也是热。”五夫人和十一娘进了内室──内室的角角落落都放了冰快,比厅堂凉爽了很多。

谨哥儿穿了湖色绣年年有余的肚兜,侧着身子躺在炕上,丫鬟阿金正坐在一旁打扇。他胖胖的小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放在腮边,睡得正熟。

五夫人不由放缓了脚步,和十一娘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竺香上了用井水浸过的西瓜。

两人边吃西瓜边说话。

“怀了孩子的人特别怕热。”十一娘笑道,“要不,你问问万妈妈,看屋里能不能再多放些冰块?”

“问过了。”冰爽的感觉让五夫人又拿了块西瓜,“她也不敢做主。”然后说起方氏来,“…听说方县令辞了官,方夫人带了儿子北上来看大少奶奶。下个月初就到!”

第五百六十九章

方县令辞官的事十一娘也听说了,但方夫人带着儿子北上来看方氏的消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不免有些吃惊:“大少奶奶的产期在九月底、十月初,方夫人怎么这个时候北上──天气这么热,要是中了暑可不是闹着玩的!”

五夫人抿了嘴笑:“如今三井胡同可是三嫂当家。大少奶奶如今一心一意在家里养胎。五月间甘家娶媳妇,听说三夫人送了架玻璃屏风过去做贺礼,有人看着和大少奶奶陪嫁时的一模一样。我算着日子,这消息也该传到湖州去了。方夫人来的正是时候!”

十一娘眉头微蹙:“三嫂再糊涂,也不可能糊涂到这个程度。这是谁在那里搅舌根呢?”

“不管是谁在那里传这话,我们大少奶奶嫁到燕京也有两年了,家里人惦记,来看看也是常理。”瞧方家在方氏克夫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五夫人觉得方夫人的到来肯定会在三井胡同掀起一阵风波,“我就是想着田妈妈,到我生产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原来是为这件事。

五夫人和方氏的预产期不过隔了两、三个月,孩子头三个月的护理最重要,如果一定要田妈妈回来也不是不行,可既然人送过去了,不过是点了个卯就要了回来,于情于理都有些凉薄。但这人是十一娘送过去的,五夫人要人,自然也得向十一娘要。

“你看我屋里的万三媳妇怎样?”十一娘委婉地道,“是万妈妈的儿媳妇,照顾孩子也十分在行。你看我们家谨哥儿就知道了”又道,“三井胡同那边的事五弟妹比我知道的多,五弟妹又是个聪明人。娘把田妈妈送过去的用意心里也明白,要不然,当然也就不会同意把田妈妈送过去了。娘既然想护着大少奶奶,总得待孩子满了周岁才好…”

这些五夫人也懂。那万妈妈、田妈妈都是年纪渐长的人,这抱孩子、换尿布之类的事都由着乳娘和身边服侍的小丫鬟干,万妈妈不过是在一旁看着点,田妈妈回不回来都一样。她不过是想再要个人到身边服侍罢了──家里的媳妇怀孕,太夫人一向都是派两个人去身边服侍。如今十一娘当家,太夫人对谨哥儿又如珍似宝般,这些妇仆越发在他们母子面前做低伏小,卑躬屈膝了。如果她这次怀次子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人,那些人肯定会胡乱猜测,生出一些是非来。

见目的达到了,五夫人笑道:“我哪里不知道四嫂的为难之处?只是诜哥儿还没有断奶,我这又怀上,一心挂两头,只盼着身边的妥当人越多越好。既然四嫂肯割爱,我就不客气了!”

五夫人同意就好啊!

“我们妯娌,一个屋檐下住着,说这些话就不好了!”十一娘和她客气着,就看见湘妃帘外有小丫鬟的人影晃过。她没在意,继续和五夫人说话。

那小丫鬟身影连晃了两次。

她这边有客人,不是要紧的事,小丫鬟不敢如此。

十一娘正想叫了那小丫鬟进来问问,五夫人起身告辞。十一娘留她就在屋里歇会:“太阳太大,等会再回去也不迟!”

五夫人笑道:“我是趁着诜哥儿午觉的时候出来的。等会他醒了要是不见了人,又要哭闹了!”

不知道是得了谁的遗传,歆姐儿小时侯也是这样,一不见了五夫人,就哭得个昏天暗地的。等过了四岁,这习惯竟然就莫明其妙地好了。如今诜哥儿也是这样…

十一娘送到了院子门口才折回来,问当值的秋雨:“可有什么事?”

“是谨哥儿身边的丫鬟茶晶。”秋雨笑道,“多半是顾妈妈让她来看六少爷什么时候醒!”

正说着,顾妈妈进来:“我知道五夫人在这里,没有让小丫鬟过来啊!”

秋雨的脸沉了下来,去叫了茶晶来问。

茶晶是谨哥儿身边的一个未入等的小丫鬟,她多在外面服侍,进了内室,不免战战兢兢:“是随风让我来瞧的…”

怎么又扯上了随风!

十一娘正要细问,有小丫鬟进来:“夫人,随风求见!”

随风只有十二岁,相貌平常,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沉默中透着几份机敏。

他给十一娘行了礼,道:“前些日子太夫人送了对黄鹂鸟给六少爷,六少爷十分喜欢,天天给它们喂食,每天早上还让小的提了鸟笼到后花园去溜鸟…”

这件事十一娘知道。

自从上次随风让孔雀开屏以后,他虽然依旧是徐令宜的小厮,却专司谨哥儿的这些的宠物。太夫人赏了对黄鹂给谨哥儿,他立刻向太夫人身边的专司花鸟的婆子请教怎样喂鸟,不仅很快把黄鹂的习惯摸清楚了,还每天提了鸟笼去溜鸟。

“前两天遇到了去暖房摘花的二小姐。”他垂了眼睑,“二小姐听那黄鹂叫得婉转,十分喜欢,要我把鸟送给她。二小姐身边的姐姐们看着是我提的鸟笼,劝了半天。二小姐十分不悦,板着脸出了花园。小的想到六少爷每天都要逗逗这对黄鹂,又想六少爷把太夫人赏的那对猫转赠给了二小姐,怕六少爷和二小姐为了这鸟有什么误会。想了又想,来求见夫人。姐姐们却说夫人正和五夫人说话…”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望着十一娘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