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祖母问起,脸上不由流露出得意之色,拉了太夫人的手:“画画!”

太夫人笑眯眯地跟着谨哥儿去了书房。

谨哥儿丢了太夫人的手,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爬上了临窗的大炕,从炕桌下拖出几张画纸给太夫人:“爹爹画的,我的!”

太夫人先是一愣,再接过来一看,不由笑起来。

“怡真你也看看!”

二夫人接过画纸瞥了一眼,也露出笑容来:“没想到侯爷还有功夫画这些!”

不知道太夫人和二夫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打趣徐令宜。

想到徐令宜每次给谨哥儿画这些画的时候都会遣了身边服侍的…

十一娘笑道:“是妾身求了侯爷,侯爷实在是推辞不了,这才帮谨哥儿画了几幅。”

二夫人将手中的画纸放到了炕桌下,淡淡地笑了笑,就看见太夫人却把谨哥儿抱在了怀里。

“你父亲从前统领千军万马,英明神武,刚毅果敢。是个眉头一皱,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老人家的语气微微有些嘘唏,“如今却虎困平阳,只能赋闲在家里,和那些管理庶务的掌柜们打交道。”说着,笑了起来,“还好有你,要不然,你父亲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然后在谨哥儿面颊上亲了一口“我们谨哥儿真是个有福气的人”把谨哥儿抱下了炕,牵了他得得往外去,“我们去喝绿豆汤去。”

望着身姿如松的太夫人和蹦蹦跳跳的谨哥儿,十一娘莫名的有些感伤。神色恍惚了片刻,这才笑着望了二夫人,示意她一起回正屋去坐。所以并没有发现刚才二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炕几下的画纸上。

三爷搭拉着脑袋回到家里,见三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里拿着本帐册低声念着什么,甘老泉家的坐在炕边的小杌上打着算盘,杏娇则立在三夫人的身后打着芭蕉扇。

见他进来,杏娇忙服侍三夫人下了炕。

“娘喊你去干什么?”

这些日子,诸事不顺,三夫人话里不免带了几份怨气。

三爷先是习惯成自然地说了句“没什么事”,随即想起太夫人的话,微微有些不自在,掩饰般反问三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三夫人知道丈夫又在避重就轻,可当着甘老泉的面,不好多问,微微有些不悦,道:“我正对着金家的嫁妆单子在算这次金家有多少陪嫁呢!”

不管有多少陪嫁,也不可能比方氏的多!

这样当着仆妇的面算来算去,不免有失身份。

娘说的对,自己这些年总念着妻子的不容易,却没管她是对是错。

念头闪过,他不由挺直了身子,朝着甘老泉家的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有话跟夫人说!”

甘老泉家的和杏娇忙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三夫人则目露困惑:“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三爷坐到了炕上,道,“金家姑娘还没有进门呢,你这样算她的嫁妆,要是嫁妆丰盛还好,要是嫁妆不丰盛,岂不让那些下人们在背后嚼舌头?让俭哥儿怎么做人你要是实在想算这笔帐,我们俩口子关起门来算就是了!”

三夫人听着脸色通红,嘟呶了两声,到底觉得自己理亏,没有出言反驳。

三爷看着精神一振。

觉得太夫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把太夫人让四房收礼金的事说了:“…我觉得娘说的话有道理。要不,我们就把这收礼金的事交给府里的回事处吧?那些送礼金的人看了,也知道这礼金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我们不还礼,也就顺理成章了!”

三夫人听着在心里默默地算着帐,然后微微翕首:“那到时候就让回事处的人帮着收礼金吧!”

没想苦恼好几天的事会这样简单就解决了。

三爷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二章

或者是算通了帐目,或者是徐嗣勤的婚期临近,三夫人消停下来,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儿子的婚事。

一进七月,就差了甘老泉家的到宋妈妈那里探口气:“…不知道铺子里的帐入了司房没有?”准备讨公中的那三百两银子。

宋妈妈让小丫鬟端了碗冰镇的果子露给甘老泉家的,笑道:“这两天侯爷正带着四少爷和司房的管帐,我看最多中旬,这帐就应该入库了。”

那果子露香气四溢。甘老泉家的接过一闻了几下,这才啜了一口:“好多年没有喝到这样好的果子露了,是薄荷加了甘草和金银花吧?”

“二夫人送的。”宋妈妈笑着点了点头,又想到这果子露没有往三井胡同那边送,亡羊补牢似地解释道:“是二夫人新做出来的,拿了些太夫人那里去,拿了些我们这里,拿了些五夫人那边。说是让尝尝,要是觉得好吃,再多做一些。夫人也赏了些我们。一直没值得用,你是稀罕,这才拿出来。”

他们如果分了府,自然不如从前那样亲热。

甘老泉家的有些艳羡地道:“还是在府里当差好啊!夫人们手指缝里漏下来的都比那外面的强。”

宋妈妈但笑不语。

甘老泉家的图宋妈妈住的地方从南朝北,凉快,一时不想这么快回去,就问起徐嗣谆来:“怎么?现在侯爷已经开始教世子爷庶务了?”

“四少爷还小,侯爷不过是带着见识见识罢了!”宋妈妈笑道,“现在要紧的是读书。”

正说着,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妈妈,夫人喊你去呢!”

宋妈妈忙站了起来:“甘家嫂子坐会,我去去就来。”

甘老泉家的忙道:“你直管去!”

宋妈妈又吩咐小丫鬟“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这才随着小丫鬟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坐在临窗的炕上,穿了件湖色的杭绸小衫,袖子折了两折,露出如霜似雪般的手腕和手碗上碧汪汪的翡翠手镯,拿了把大红柄绣牡丹花的宫扇,正帮睡午觉的谨哥儿打扇。

“马上就要到盂兰盆节了,”她吩咐宋妈妈,“你帮我去趟慈源寺。”

每年这个时候,徐家都会捐香油钱,请慈源寺的主持帮着做法事。

宋妈妈笑着应“是”,接过对牌出了内院,往司房去领香油钱。

迎面看见徐嗣谆带着小厮王树,脚步匆匆,往内院去。

宋妈妈贴墙立了,垂手低目地喊了声“四少爷”。

徐嗣谆见到她却是一喜,忙道:“母亲可在屋里?”

“在!”宋妈妈有点奇怪他的举动,但还是恭敬地道,“夫人正哄六少爷睡午觉呢!”

徐嗣谆点了点头,一溜烟地朝正屋跑去。

“母亲!”他想到自己是借口要去净房,这才跑出来的,一刻功夫也不敢耽搁,见到十一娘就开门见山地道,“我们家今年还放河灯吗?我做了个很漂亮的莲花灯,母亲跟爹爹说说,到时候我们到碧漪湖放河灯!”

十一娘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一面让小丫鬟拧了用井水浸过的帕子给他擦脸,一面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我们去放河灯就是了!”

徐嗣谆一把抓了小丫鬟手里的帕子,自己胡乱地擦了两下,道:“母亲,爹说,到了中元节那天,要带我去白云观参加斋醮!”

“你不想去吗?”十一娘笑道,“我听你爹爹说,那天王大家人的儿子王允也会去。你不是和他很好吗?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啊!”

徐嗣谆听了有些沮丧:“可我想和五弟一起放河灯!”

是想显摆一下他做的河灯吧!

十一娘抿了嘴笑,道:“那我们等你回来了再放河灯好了!”

徐嗣谆一听高兴起来,兴冲冲地回了司房。

宋妈妈已领了银子回来,低声和十一娘道:“…万大显万管事让我给您带句话。侯爷和几位掌柜管算的时候,四少爷在一旁打哈欠。专司保定那边皮货生意的陶大掌柜十分狂傲,当时就让屋里司茶水点心的丫鬟服侍四少爷回屋去睡。侯爷当时只说四少爷年纪轻不懂事。脸色却铁青的。”

十一娘听了也有些无力。

她一直都不是很理解徐嗣谆,觉得他干什么事好像都不是很用心似的。

“我知道了!”十一娘打发了宋妈妈,黄三奶奶来了。

她喝着冰镇的绿豆汤,舒服地透了口气:“好了,这桩婚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三夫人请了忠勤伯做媒人,对方请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危大人做媒。我只等着娶亲的那天跟过去把人接回来就行了。”

“辛苦姐姐了!”事情有定下来,十一娘也心里一松。

待八月十九金家的嫁妆送到三井胡同,大家小小的吃了一惊。

嫁妆虽然只有六十四抬,却置办的十分整齐,装衣裳的箱笼两手都插不进去。

三夫人只觉得脸上十分有光,跟人说话的时候脸都微微向上扬:“…金亲家说了的,上前还有嫂嫂,怎么也要顾着嫂嫂的颜面,所以将原来准备的一百二十四抬嫁妆全塞进了六十四抬里。说起来,我的这个亲家也真是个实沉人。”

大家纷纷上前恭喜三夫人。

三夫人脸上都有了隐隐的莹光。

方氏的乳娘气得咬牙:“夫人也太不给大少奶奶颜面了。用金家的人来寒碜我们。她的东西再多,有我们大少奶奶的陪嫁多吗?”

方氏淡淡地朝她摆了摆手:“以后这种事还多着。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以后遇到了三少奶奶,一定要礼数周全,如待我一般。要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乳娘知道方氏言出必行,神色一肃,恭敬地应“是”。

五夫人却打着哈欠问十一娘:“你今天在这边过夜吗?我想早点回去──我明天还要做全福人!”

这边的人多事又琐碎,她没有带谨哥儿过来。

“有宋妈妈他们帮忙看着,又有回事处的那帮人,都是得力的人。”十一娘笑着让竺香把对牌收了,“我心时惦记着谨哥儿,准备回去看看!”

“那我们一起走吧!”五夫人又打了个哈欠,“林夫人她们明天正期才来,又不用招待客人。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做!”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和五夫人一起去辞了三夫人。

三夫人一面和甘家的亲戚抹着牌,一面说着金家的嫁妆:“…在大兴那边来有两个三百亩的田庄,加上东大街的铺面,这一辈子也可以不缺吃穿了”听说两人要回荷花里,三夫人让杏娇帮着抹牌,送两人到了门口:“我这里虽然小,可我好歹也在府里住了二十几年,家里也算收拾得干净整洁了。你们直管带了谨哥儿和诜哥儿来。”颇有责怪两人没有把孩子带过来似的。

“明天一大早就带过来。”五夫人笑盈盈地应着,和十一娘上了马车。

“还好三嫂他们搬出来了,要不然,我们府里可就热闹了。”她撇了撇嘴,“早上布置喜堂的时候你注意了没有。三嫂说要用大红洒金纸,大少奶奶却说大红销金纸,为这点小事,三爷竟然出面调停,虽然依了三嫂用大红洒金纸,可到了供奉鲜果的时候,却依了大少奶奶用了青花瓷的高脚碟…”说到这里,她掩袖而笑,“我看,三爷是左听左有理,右听右有理。没个准头。不过,三嫂和三爷毕竟是结发夫妻,我们的大少奶奶却能在公公面前说得起话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们这位大少奶奶行事不同一般。”

十一娘开始还担心三爷和三夫人如果赋闲在家,三夫人拿着婆婆的款压着方氏,方氏的日子不好过。现在看来,方氏也是个十分聪明伶俐的人。

“那也是因为两人各有各的道理。”她笑道,“我到觉得我们这位大奶奶不错,是个明白人!”

五夫人想到诜哥儿周岁礼方氏依言送了本古藉珍品来,笑了起来:“嗯,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

跨了钱粮盆,拜了天地,坐了帐,第二天认亲。

可能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三夫人打扮得很朴素。给金氏的见面里少了凤钗,多了一个赤金的项圈。而十一娘和五夫人则依照上次给方氏的见面打赏了金氏。南京那边的三位奶奶都没有来,只让管事和得力的管事妈妈带了礼金和见面礼来。甘家的几个亲戚昨天晚上新婚子进了门就借口有事告辞了。和徐嗣勤成亲时的场面相比,不免有些逊色。

新进门的金氏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徐家果然如母亲说的那样富足,两位婶婶的见面礼十分贵重,可见对她是很满意的。

敬过了鞋袜,金氏连午饭也没有吃,由五夫人作陪,三夫人领着去荷花里给太夫人磕了头。

太夫人看着还满脸稚气有着一双清澈大眼睛的金氏很是满意,拉了着她说了半天的话。回到三井胡同的时候,金氏的脸上还满是兴奋。

三夫人看着这小儿媳一团孩子,也很满意。

小孩子容易哄,到时候还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待徐嗣俭带金氏回门归来,金氏开始晨昏定省,做起了徐家的媳妇。而荷花里那边却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邵仲然举武的结果。

第五百六十三章

九月初一,武举的结果出来,邵仲然考了第十四名。

喜讯传来,威北侯家立刻派了管事到邵家别院放炮竹庆贺。相比之下,永平侯府显得比较矜持,由赵管事带了一套半新不旧的盔甲前往邵家。

“…是侯爷出征苗疆时穿过来的。”

邵仲然大吃一惊,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陈放在了书房,这才陪着赵管事到花厅吃酒。

花厅都是一些来道贺的人。林家回事处的管事也在,彼此相熟,笑着迎了上来:“公子且去忙,赵管事有我帮着招呼。”

花厅东边隔了一间出来,坐的都是邵仲然的同科。

邵仲然也不客气,笑着说了几句,去了隔壁。

林家回事处的管事给赵管事引见花厅里坐着的人。

有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宫里来了人,说皇上要见我们家公子。现在就进宫去。”

满厅哗然,大家纷纷上前道贺。有的人说“仲然,你一步登天了”,也有的说“仲然,说不定是皇后娘娘想见你”,也有的笑道“仲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邵仲然笑盈盈地应着众人,或说着“借大家吉言”,或说着“但愿如此”的话,并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却也没有因此而洋洋自得,表现得大方得体。

站在人群中的赵管事微微颌首,眼底却露出几份凝重来。

待送了邵仲然更衣出门,他借口太夫人还等着他的回音,匆匆赶回了荷花里。

“这个时候,传邵仲然进宫…”徐令宜把笔放在了山架上,靠坐在太师椅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赵管事见了,上前几步,低声道:“我已差人往宫里递信。最早亥时,最迟明天巳初就应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蹬蹬的跑步声。

步子短促又响亮。

除了谨哥儿,还有谁敢这样在他的书房外奔跑。

徐令宜嘴角就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赵管事看着目光一闪。就听见“咦呀”一声,门被推开,谨哥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爹爹,爹爹!”他绕过书案爬到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徐令宜漆上,“我的鸟。”

短胖的小手里紧紧拽着个小麻雀。

徐令宜微微地笑,目光中满是喜爱。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道:“赵管事在这里,你怎么没有给赵管事打个招呼?”

谨哥儿就扭头喊了一声“赵管事”。

赵管事忙躬身行礼,客气地说了句“不敢担”,然后柔声道:“六少爷去后花园捉鸟了?”

谨哥儿点头,转身望了徐令宜:“随风捉的,还捉了虫子。鸟吃虫子。”

说话比几个月前清晰了很多。

徐令宜听着就抱了儿子:“走,我们去后花园去捉虫子去!”然后吩咐赵管事,“有信来再说吧!”

赵管事笑着应“是”,目光徐令宜和谨哥儿离开。

消息比徐令宜、赵管事预测的要快一些。

“…皇上问邵进士:古者用兵之学在乎将帅得人。请邵进士究古之法为今之用!”

问用兵之道!

徐令宜身子斜倾:“那邵进士是怎样答的?”

来回答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内侍,眼睛十分灵活,闻言恭声道:“邵进士第一见觐见皇上,难免有些紧张。想了一会才道:将得其人则料敌制胜,风驱电扫,所向莫之所能御。智将勇将、重望之将、仁义之将,皆需熟于韬略,智勇兼全。用兵行师,严纪律,知合变,有奇有正,战必胜,攻必取…”

全是些空话!

内侍一边说,一边偷窥徐令宜的神色。

徐令宜越听,神色越凝重,待内侍说完,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皇上又怎么说?”

这样难得的机会,就这样被邵进士浪费了。内侍觉得自己能理解徐令宜的想法,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之色。想到徐令宜这些年一直很照顾他们,他的声音不禁又轻柔了几分。

“皇上就问起邵进士家里有几口人,都做些什么。”内侍垂手道,“听说邵进士家里还有个弟弟,今年十五岁,正准备考武秀才。神色突然一顿,笑着对立在一旁的欧阳统领说:你不是有个侄女,今年十三,还没有许配人家吗?眼前不就有一桩良配。你还等什么?还不差了人去邵进士家求亲!”

欧阳统领,就是禁卫军的统领欧阳鸣。他自十三岁入宫就在皇上身边做侍卫,而且性格孤僻,除了几个军中的同乡,从不与他人交往,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皇上这样说,等同于是赐婚。

以欧阳鸣的为人,肯定会答应。

徐令宜和赵管事都神色大变,赵管事更是道:“这样说来,两家准备结亲了!”

“是!”内侍笑道,“欧阳统领和邵进士齐齐给皇上磕头,谢谢皇上的赐婚。皇上很高兴,赐了邵进士两坛玉露酒,让小的们送邵进士出了宫。这个时候,邵进士应该已经到家了!”

“公公辛苦了。”徐令宜望了一眼赵管事,然后客气地道:“回去代问雷公公好!”

内忙躬身行礼:“不敢当侯爷这样的称呼。”谦逊了几句,跟着赵管事出了书房。

徐令宜坐在那里沉思了片刻。

赵管事返回来。

“送了一块翡翠玉牌。”他说着,露出几份犹豫来,“您看这事?”

徐令宜摆了摆手,道:“这也是皇上对邵家的恩典。你准备些礼金到邵家恭贺吧”说完,站了起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今天晚上我们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赵管事笑起来,送徐令宜到了垂花门口。

徐令宜笑着进了正院。

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照得院子里红艳艳一片,被夏风吹拂的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徐嗣诫朗朗的读书声。

徐令宜站在屋檐下听了片刻,这才撩了湘妃竹帘进了堂屋。

当值的小丫鬟转身要去通禀。

徐令宜摇了摇手,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十一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徐嗣诫背着手立在炕前。一个手里拿着本《幼学》在看,一个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背诵。还有个小小人儿坐在十一娘的对面,嘟着个嘴,如坐在针毡上般地在那里挪来动去的。

徐令宜不由一笑。

小人儿已脸庞一亮,“腾”地站了起来,高声喊着“爹爹”,好像遇到了救星似的。

十一娘看了儿子一眼。

谨哥儿立刻坐了下去,小声地喊声“爹爹”,瘪着嘴,不知道有多委屈。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下了炕。

徐嗣诫也转身给徐令宜行礼。

谨哥儿眼巴巴地望着徐令宜,却坐在那里不敢动弹。

徐令宜就上前抱了儿子:“这是怎么了?”

谨哥儿立刻搂了父亲的脖子,把头枕在了徐令宜的肩上。

“诫哥儿要背书,”十一娘给徐令宜奉了杯茶,又喊了小丫鬟进来服侍更衣,“他在一旁跑来跑去的。说也不听,反而闹腾得更厉害了,还吵着要哥哥带他出去玩。我把他放在炕角坐着,谁也不让理睬。”

谨哥儿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脖子,一副生怕徐令宜不抱他了的样子。

徐令宜的心都化了。

“没事,没事!”他轻轻地拍着儿子的背,安慰着谨哥儿,“哥哥要背书,我们不吵就是了”又问十一娘,“诫哥儿的书背完了没有?”

“还有两页!”十一娘道。

徐令宜就对谨哥儿低声道:“那我们去书屋里画画,好不好?”

谨哥儿立刻抬起头来,笑容璀璨的如夏日的阳光:“好啊!好啊!我要画画。”

徐令宜笑着在儿子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抱着谨哥儿去了书房。

谨哥儿就坐在父亲的膝头抓着毛笔在宣纸上乱画。有时候是团墨,有时候是长长的一撇。徐令宜就在墨团上添几笑,成了个憨态可掬的小鸡,在长长的一撇上添几笑,成了条腾云驾雾的龙。把谨哥儿高兴的咯咯直笑,把笔塞到父亲的手里:“画孔雀,孔雀张手!”

徐令宜笑起来,纠正谨哥儿:“那不叫孔雀张手,那就孔雀开屏!”

谨哥儿从善如流,立刻道:“画孔雀开屏!”

孔雀通常都在春季开屏,不过管了两个多月的随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却让孔雀在徐令宜和谨哥儿面前开了屏。谨哥儿直拍手,随风也因此得了十两银子的打赏。

徐令宜还从来没有画过孔雀。他笑道:“我们明天去后花园画孔雀!”

谨哥儿不依,在徐令宜怀里扭来扭去的。

十一娘走了进来:“侯爷,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梳洗了歇了吧!”

谨哥儿的动作就小了些。

徐令宜觉得十分有趣。安抚似地拍了拍儿子的背,笑道:“书背完了!”

“嗯!”十一娘说着,抱了谨哥儿,“我去帮谨哥儿洗澡去!”

徐令宜摸了摸儿子的头,和十一娘一起往正屋去。

有小厮跑进来:“侯爷,大姑爷过来了!”

“这个时候?”十一娘一愣,抬头看见徐令宜若有所思地表情,不由道:“出了什么事?”

“回来再说!”徐令宜低声道,“你先哄了谨哥儿睡吧”和小厮快步去了外院。

十一娘哄孩子睡了,在灯下绣了几针《谷风》,觉得太热,坐在厅堂的胡床上摇着宫扇和竺香说话:“…你跟琥珀说,孩子是大,先把孩子照顾好了再说。我这边,还有你。实在不行,再在府里找几个做事利落些的小丫鬟就是了。”

“我也这么说的!”竺香笑道,“可琥珀姐姐又有了身孕,想着曾经答应过您的事,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我都不急,她有什么急的。”十一娘说着,就看见徐令宜撩帘而入。

第五百六十四章

竺香立刻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大姑爷是为什么事来?”十一娘迎了上去。

徐令宜见屋里没人,捧了她的脸,在面颊上亲了一口,笑道:“默言,你可给我们徐家找了个好女婿。”十分高兴的样子。

十一娘有些奇怪。

徐令宜已笑着转身去了净房。

十一娘只好跟了过去,靠在净房的门口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用帕子擦了擦脸,这才笑着走了过来,把皇上召见邵仲然、给邵仲然的弟弟赠婚的事告诉了十一娘:“…他以为我不知道,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然后叹道,“皇上召见,是多大的荣耀。有时候一句投其所好的话就让能人一步登天。他小小年纪,在皇上垂问之时还能保持这样冷静的头脑,看出这其中的凶险,立刻做出适宜的反应。实属难得。默言,仲然是我徐家良婿!”

十一娘此时才明白。

看样子,皇上对徐令宜还是不放心啊!

把心腹大臣欧阳鸣的侄女嫁进邵家,不过是想敲山震虎,既告诫邵家要保持中立,又告诉徐令宜不要轻举妄动呢?

十一娘不想说这些让人心情不愉快的事。她笑道:“妾身也不知道大姑爷有这样的急智。只是觉得邵家和我们家有几分相似。大姑爷既然是邵家的得意弟子,想必十分理解邵家祖辈的用意,也能体谅我们家的处境。所以才觉得大姑爷比那李公子好。”说到这里,她突然想逗徐令宜一笑,打趣道,“也与大姑爷比李公子长得要俊俏些不无关系!”

徐令宜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我倒不知道,你也有以貌取人的时候。”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抱着十一娘静静地站了一会才松了手。

两人去看了熟睡的谨哥儿,见阿金守在身边,这才放下心来,回了内室。

“谨哥儿的生辰,我们也请几桌热闹热闹吧?”徐令宜商量十一娘,“正好那时候谆哥儿也回来了!”

“大家生辰都是一碗长寿面。”十一娘断然拒绝了,“连侯爷都一样。他一个散生,我看,还是别这样麻烦了。”

徐令宜没再说什么。

虽然没有翻身,却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

十一娘叹了口了,把他搂在了怀里:“侯爷早些歇了吧!”

徐令宜愣住,过了一会才推她:“哪有这样的…”

十一娘的手却箍得紧紧的,他又没有使劲,竟然一时没有挣脱。

“侯爷快睡吧!”她坚持着自己的举动,“妾身想这样抱着侯爷!”

被十一娘那样温柔地抱着,就像母亲抱自己的孩子,充满了爱怜与宽容…徐令宜的表情从惊愕渐渐变得有些异样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鼻子萦绕的全是淡淡的玫瑰花香,他的心慢慢沉甸下来,人朦朦胧胧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谨哥儿那张好奇的面孔。

“爹爹睡懒觉!”他歪着脑袋望着父亲。

徐令宜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

他坐起身来抱了谨哥儿:“你母亲呢?”

“娘去看姐姐,我在这里!”句子有些长,最后几个字说的很含糊,徐令宜却听懂了。

他笑着亲儿子的脸,想到诜哥儿周岁礼的盛大场面,更觉得儿子的生辰只吃一碗寿面太委屈,心里总有点不自在。

过了几天,徐令宜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只大大小小的狗给谨哥儿养。

谨哥儿高兴得不得了,蹴鞠也不踢了,睁开眼睛就嚷着要去看小狗。

十一娘怕狗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专门叫了几个小厮跟在随风的身边,帮这几只小狗洗澡。

谨哥儿看着有趣,天天跟在随风的屁股后面帮着给小狗洗澡。

太夫人知道了,立刻叫送走。

“…要是虱子怎么办?”老人家哄着谨哥儿:“祖母送只猫你…不,只一对猫你。白色的毛,碧绿色的眼睛,可漂亮了。行不行?”

谨哥儿直摇头:“我的小狗!”

太夫人急起来,特意叫了徐令宜去训话:“要是咬着了怎么办?宠孩子,也要有个限度。哪有像你这样的。立刻想办法把那些狗都给弄走!”

十一娘也觉得谨哥儿太小了,最主要的是古代没有什么疫苗,又不知道这些狗是从哪里来的,谨哥儿很喜欢逗狗玩,要是抓到哪里可不得了。也沉默着站在了太夫人这边。

徐令宜让随风把狗都到了庄子上。

谨哥儿不见了狗,哭了大半天,哭得连嗓子都嘶哑了,谁哄也哄不好。

太夫人又怪徐令宜:“也不能这样的急。说送走就送走。”然后叫杜妈妈去永昌侯府促两只猫来,“…刚下了四只,那天问我人不要,我嫌它掉毛,没要的。”

这岂不是饮鸩止渴?

十一娘忙阻止道:“娘,既然猫掉毛,不养也罢。谨哥儿也是看着那小狗有趣,这才舍不得。小孩子的善记,我看,过些日子有了新玩意,也就渐渐忘了。”

“那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哭啊!”太夫人根本听不进去,催着杜妈妈去捉猫。

杜妈妈无奈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应声而去,捉了两只刚满月的碧眼波斯猫来,谨哥儿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抽泣道:“我要大狗,不要小狗…”

太夫人就抱了谨哥儿:“我的乖乖…”然后吩咐徐令宜,“还不叫个小厮去把随风追回来!”

徐令宜苦笑,就让人去把那些狗都追回来。

家里因此又多了两只猫。

十一娘抚额和竺香叹道:“看样子,只有等谨哥儿大些了,懂事了,想办法再把这些坏毛病都改过来!”

竺香笑道:“六少爷活泼可爱,太夫人、侯爷看着喜欢,那是六少爷的福气。就怕有人看了记在心里,把六少爷带坏了。夫人怎么也不能心软,要把六少爷管起来才是。”话里若有所指。

十一娘挑了挑眉。

竺香忙道:“我这也是担心。倒没有听到什么谣言!”

“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十一娘沉吟道,“以后要是六少爷有什么不对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才是。”

竺香忙曲膝应“是”。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四象胡同那边的钱夫人过来了!”

钱夫人?五娘?

十一娘大吃一惊,忙让小丫鬟请她进来。

穿了大红底的五彩通袖衣的五娘一下子瘦了十来斤,显得非常憔悴。她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相识了。

她进门就让小丫鬟快点给她上盅热茶:“这两天吃的都吐,不像鑫哥儿那会,我怀疑这一胎是女儿。”

五娘喝了口茶,长长地透了口气。

消息来得很突然。

十一娘惊讶地道:“五姐,你怀孕了?”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忙道,“五娘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和五姐夫一起回来的?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

五娘笑道:“你五姐夫还在文登。”说着,神色一暗,“那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你看我的样子…你五姐夫见我这个样子,也赞成我回燕京养胎。我就带着鑫哥先回来了!”

十一娘心里一松。

她还以为…

“回来也好!”十一娘笑道,“正好贞姐儿十月份嫁。”

“我也这么想。”五娘笑道,“而且燕京的物产丰富,钱二财俩口子又是老实人,还有你们帮衬,身边又有灼桃帮忙,鑫哥也不愁没有带…”

姊妹俩说了半天的话,五娘留在徐家吃了晚饭这才回去。

天气慢慢转凉,徐嗣谕从安乐赶了回来,谨哥儿的生辰也到了。

十一娘亲手做了什锦面,算是给谨哥儿过了三岁的生日,然后大家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贞姐儿出嫁的事。

徐嗣谕是大哥,自然要去送嫁。只是送嫁的女眷不知道定谁好。

五夫人就建议:“要不,让大少奶奶去送嫁?这样勤哥和也可以跟着一起去。谕哥儿在路上也有个做伴的。遇事也有个出主意的人!”

十一娘觉得这简直就是神来一笔,立刻附合:“我也觉得大少奶奶最合适。不仅本身是个有福的,而且行事大方,遇事果断,那邵家虽是百年望族,也不至于畏手畏脚的。”

太夫人点头,让人叫了三爷来:“…让大少奶奶帮贞姐儿铺床!”

三爷听着竟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忙道:“娘瞧得起她,是她的福气。我这就跟勤哥儿说,让勤哥儿陪了一起去沧州。”

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三爷陪着说了会话,宫里有内侍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问贞姐儿出嫁准备的情况,他起身去了徐令宜那里。

“你三嫂也不是那不懂道理的人。”兄弟俩在外书房里一边品茶,一边说着家长话,“就像上一次俭哥儿成亲,我跟你三嫂把道理一摆,你三嫂还不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事后四弟妹要把俭哥儿成亲多的礼金还给你三嫂,你三嫂推辞了半天才收下。”

徐令宜见他神色怅然,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三爷点头:“你三嫂这个人倒不坏,只是脾气有些急。偏偏大少奶奶是大家子出身,什么事都讲究慢条斯理的。你三嫂有时候看不惯,有什么话也直来直去的,那些下人就误会了你三嫂的意思,对大少奶奶不够尊敬。有时候我看了,不免要说上两句,那些人这才有几分怕意。这样一来二去的,你三嫂就觉得我宽得太多…这下好了,大少奶奶给贞姐儿送嫁,家里也能安静几天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徐令宜听得有些目瞪口呆,道:“那三哥就别管好了毕竟是内宅的事,你处处插手也不像话。”

三爷听着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愿意管啊!可我要是不管,家里只怕更没有个安生的时候。也不知怎地,你三嫂和勤哥儿媳妇像没有缘分似的,一个要往东,一个就要往西。偏偏勤哥儿媳妇说话、行事又占着几分道理…”说着,摇了摇头,“还好俭哥儿媳妇是个没讲究的,你三嫂说什么,她只笑嘻嘻地听着,对勤哥儿媳妇也是亲亲热热的。要不然,家里早就乱成一团了。”又道,“还是娘有眼光,我瞧着俭哥儿这媳妇倒有几份四弟妹的脾气,待人处事十分敦厚。”说到这里,想到方氏管理家里的中馈,不仅大大小小的事都妥贴周到,亲戚间说起来都赞她贤淑,而且不管妻子的要求怎样无理,也都只是轻言细语地劝着,从不敢拿乔,也算得上是个孝顺的媳妇了。这样说方氏,不免有些苛刻,就转移了话题,“今天是为贞姐儿的婚事而来,我们也别说这些让人丧气的话了。对了,贞姐儿出嫁,南京那边来不来人?”

徐令宜看他说话自相矛盾,知道他不是为三嫂掩饰,就是在为长媳掩饰。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连自家内院的事都不管,别说是三哥家的。自然乐得三爷转移话题。

“说是这几天就到的!”徐令宜道,“我已派了管事去接。”

三爷微微点头,笑道:“要不,待开了春,我们去南京看看。说起来,我还是小时候跟着爹去过一次。他们那边有个馆子建在河房上,叫什么‘流觞’的。有道叫‘八仙过海’的招牌菜,就是用冰直接澎了新鲜的菱角、莲子米之类的…”

两人在那里天南地北的说着话,不远处的五夫人屋里,歆姐儿却抱着两只猫不愿意放手:“随风说了,谨哥儿不要…”

五夫人听着差点晕过去:“他不要他不要你就捡了回来?快还给谨哥儿。”

“不还!”歆姐儿抱得更紧了,两只小猫被她勒得“喵喵”直叫。

五夫人脸色发青,见荷香站在那里,大声喝斥道:“还不把这两只猫抱走!”

荷香不敢,磨磨蹭蹭地上前,眼睛却求助地望着石妈妈。

石妈妈想了想,笑着蹲到了歆姐儿跟前。

歆姐儿却警惕地朝后退两步。

石妈妈不由苦笑。柔声问她:“二小姐很喜欢这两只猫吗?”

歆姐儿直点头。

“那我们自己也养两只,好不好?”

歆姐儿望着怀里毛绒绒的小东西,摇了摇头:“我就要白白和绿绿!”

白白和绿绿,是她给两只猫取得名字。

“我们养两只和白白、绿绿一样的,好不好?”石妈妈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两只猫是太夫人从黄夫人那里捉来的。黄夫人家里还有两只一模一样的。二小姐要是想要,我们把那两只再捉来,您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