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突然传来一阵嚎啕大哭。

四娘满脸惊愕。

十一娘却是松了口气。

她就怕七娘当着五夫人什么也不说。现在愿意沟通,事情就好办了。

十一娘拉了拉四娘的衣袖:“四姐,还让五弟妹和七姐好好说说话吧!”

四娘想了想,和十一娘去内室坐了。

十一娘怕四娘追问她徐令宜对这件事怎么看,和四娘说起余怡清来:“…听说新上任的窦阁老对姐夫十分看重,想让姐夫去吏部任给事中,姐夫婉言拒绝了?”

四娘也正为这件事苦恼,见十一娘问起来,立刻道:“你是听侯爷说的吧?”

十一娘点头。

四娘沉吟道:“那侯爷有没有说你姐夫这件事做得妥当?还是不妥当?”

十一娘笑道:“侯爷不大和我说这些事。只是涉及到姐夫,所以提了一句。我一直没有机会和四姐说说体己的话,也就没有问四姐这件事。”

四娘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姐夫这个人忠厚老实。说窦阁老虽然刚明果敢,持身特廉,却性情狠愎…”说到这里,嘎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后悔,掩饰什么似的,忙推了推十一娘面前青花盘碟子,“说这些做什么。新炒的瓜子,你尝尝味道如何?要是觉得好,我等会给你拿点给太夫人尝尝。”

丈夫在闺房里说的肺腑之言,又涉及到庙堂之事,就算是姊妹,也不便口舌相传…四娘平日十分藏得住话,今天却…如果不是这件事对余怡清的影响很大,就是七姐的事让她少了平日的清明。

“好啊!”十一娘磕着瓜子,和四娘说起家长里短来,“眼看着要立冬了,家里的事越来越多。侯爷让我把主持中馈的事接过去。我正想着今年的年货怎么置办。四姐这瓜子哪里买的?味道的确是好。我让管事的也去买些回去过年用。”

“就在东大街那家毛记的!”四娘怕十一娘追问下去,乐得和她东扯西拉。

两人坐了两柱香的功夫人,五夫人还没有出来,四娘看着时间不早,吩咐厨房备饭,又要起身去请五夫人和七娘出来吃饭。

十一娘拦了四娘:“…让她们好好说说话吧?此刻就是龙肝凤胆只怕七姐也吃不下去。”

四娘沉思了一下,道:“那我就让厨房给她们留菜吧!”

十一娘笑着点头,在四娘处吃了午饭,歇了个午觉,又和启哥儿玩了一会,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到了掌灯的时分,想着谨哥儿从来没有这样离开过自己,也不知道在家里怎样了,立刻就坐立不安起来,恨不得生双翅膀飞回去,又想着五夫人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几盘四娘差小丫鬟送进去的点心…心时有些着急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和七娘的话打断,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太太,夫人,朱太太和丹阳县主出来了。”

两人一听,立刻起身往后罩院去。就在屋檐碰到了携手而行的五夫人和七娘。

五夫人笑盈盈,精神焕发,七娘虽然两眼红胀,脸上却有淡淡的笑意。

四娘看着一喜,十一娘也笑了起来。

“还以为你们要秉烛长谈呢?”四娘迎了上去,“饿了吧?”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快传膳!”

“余太太,”五夫人忙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改天再来打扰。”

“那怎么能行!”四娘说着,七娘已道:“四姐,你就别留了。诜哥儿一个人在家一天了,丹阳正惦着呢改天我们再留她吃饭吧!”

“哪有像你这么说话的!”四娘听了哭笑不得。

七娘却道:“我和丹阳又不是别人,说些让人为难的客气话做什么!”待丹阳比从前又亲昵了几分。

看样子,两人谈得很不错。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点头,一面和四娘、七娘寒暄着,一面由她们陪着出了门,上了马车。

七娘站在车前依依不舍地和五夫人告别:“一有什么消息,我立刻让贴身的妈妈给你报信。”又对十一娘道,“太夫人那边,十一妹帮我说说。说我心情安宁些了,再去给她老人家磕头。免得这样冒冒然的去了,没个好脸色的,惹得她老人家也跟着不高兴。”

“知道了!”十一娘和她作别。

马车“得得得”驶出了胡同。

五夫人的脸就沉了下来。

“四嫂,我看这件事,你还是回弓弦胡同和舅老爷商量商量吧?”

十一娘听着心头一震:“出了什么事?”

“把余家小儿子过继给七娘的事,一半是因为当初朱安平当然过七娘,如今朱安平变了卦,七娘觉得朱安平说话不算数,心里的坎过不去。一半却是罗家二老爷!”

“我二叔?”十一娘很是意外。

五夫人点头,斟酌道:“听七娘说,当初她为这件事回娘家的时候,二老爷开始喝斥她胡闹,后来听说是族里的人怂恿着朱家老太太出面闹腾,就改变了主意。说,朱家的这些亲戚在朱安平的曾祖父那一辈就分了家,朱家的产业产业一小半是朱安平的父亲、祖父留下来的,一大半是朱安平自己挣下的。凭什么让那些快出五服的兄弟分了去?然后写了封信让七娘带给余太太…”

之前虽然猜到这件事罗家二老爷和二太太知道,甚至因为太过溺爱女儿默许了七娘的所作所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二老爷在这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十一娘通体生凉。

现在连大方得体、明理大义的四娘…

她有些不相信。急急地打断了五夫人的话,低声道:“那我四姐怎么说的?”

“余太太觉得这件事太荒唐。别说是她了,就是余大人,也断然不可能同意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朱家。劝七娘快回高青去,无论如何要占着正房不走。她后脚就去高青,帮七娘和朱家的人理论。过继什么的,想也别想。立刻给朱安平抬姨娘。如果生了儿子,到官府去备报,养在自己名下。如果生不出来,那道理就全在罗家。到时候让那些提过继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才是自己了解的四娘!

十一娘透了口气。

“可当时的七娘正满心欢喜的投奔四姐而来,”她轻轻地道,“准备四姐为她主持公道,要朱安平兑现承诺。这样的话,哪里听得进去。”

“是啊!”五夫人叹气,“她当时觉得二老爷说的有道理。还说,如果朱家的人对她尊敬也就罢了,可自她嫁进朱家,从吃的到穿的,朱家的长辈、妯娌处处挑她的刺。知道朱安平为她不纳妾,个个等着看她的笑话。如今让她主动给丈夫纳妾,岂不是让她自打嘴巴。”

“结果她当时就闹腾起来?”十一娘猜测道。

五夫人苦笑:“拿了把剪刀就朝胸口扎下去…要不是身边的丫鬟眼明手快,只怕…”然后庆幸道,“还好只是把那丫鬟的手给扎了个洞!”

还好只是把丫鬟的手给扎了个洞!

望着五夫人不以为然的样子,十一娘望着她欲言又止。

五夫人却没有多想。

任谁摊上这样涉及长辈是非的事都会难堪何况自己是十一娘的妯娌,十一娘觉得不在自也是常理。

她装做没看见,继续道:“二老爷知道余太太不愿意把幼子过继给七娘后,连着来了几封信不说,还特意差了身边的一个幕僚来了趟燕京,说如果余太太不说,那二老爷就亲自来会会这个曾被二老爷当成亲生儿子养的女婿。余太太就同意了。”

所以四娘什么也不能说…

十一娘垂着眼睑,默默地坐在那里,没有做声。

五夫人望着她脸上透出来的悲愤,生出几份同情之心来。

她想安慰一下十一娘,两人平时的交集实在是少,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

沉默中,车外鼎沸的人声传进来,越发的喧嚣了。

过了这商铺林立的西大街,就是安静肃穆的正安街,荷花里遥遥可望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道:“四嫂,我看这件事的关键还是二老爷身上。已经不是我们这些晚辈能左右的了。你还是早点拿主意吧!”

十一娘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情:“五弟妹,多谢你提醒。我明天一早就走趟弓弦胡同。”又问,“我七姐…现在有什么打算?”

五夫人闻言不由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我告诉她,与其要朱安平兑现承诺,不如追究朱安平不守诺言!”

十一娘吃惊地望着五夫人。

五夫人看着像冬天里喝了杯热茶似的舒服。

她眼底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这男人啊,一高兴起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我们女人要件件都记在心上,那可得找本帐册,专司个小丫鬟记帐才能行。”五夫人笑道,“七娘膝下空虚,这就是七娘的不对。可朱安平答应七娘在她姊妹中过继儿子,这就是朱安平的不对。两相对比,就能扯平了。”

有些人,天生就很会处理夫妻关系。

五夫人就是有这种天赋的人吧!

这么多年以来,七娘没有为夫家生育子女,心虚,所以才会拼命的闹腾,一点点小事也能让她弄成泼天的大事。而五夫人的话,正好给了七娘一个理由,填平了她心里那个坑。

第五百二十七章

五夫人的主正中七娘的下怀,七娘应该可以听得进去吧!

十一娘精神一振,道:“那我七姐怎么说?”

“七娘自然是赞同我的话了。”五夫人笑道,“说起来,这件事只有两种解决的方法。一是纳妾。二是过继。可我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七娘同意纳妾,在外人的面前,就失去了朱安平的宠爱,也就失去了在朱家立足之地。纳妾是万万不能的。”

这又说到了七娘的心坎上去了。

十一娘缓缓地点头。

五夫人的笑容就有了几分灿烂的味道:“朱家老太太不是要死要活地嚷着过继吗?我们就过继好了。而且老太太愿意过继谁,我们就过继谁好了。到时候,我们好吃好喝、穿钱戴银地把那孩子养着。既然急巴巴地把儿子送给人做嗣子,我就不相信,那孩子的亲生父母没点什么想法。就算他们没有想法,我们整出点想法来还不一样。到时候让那老太太自食其果、有苦难言然后再找个机会告那嗣子不孝,我们又在官府有人,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看朱家老太太还怎么嚣张把老太太拿捏住了,朱安平又因为这件事对七娘心有愧疚,到时候朱家怎样,还不是七娘说了算。这个时候和朱安平斗来斗去的算是怎么一回事?朱安平可是她一生的依靠。”

十一娘冒汗。

想到她们临走的时候七娘的话…七娘十之八、九已经决定采纳五夫人的意见了!

而五夫人见十一娘没有做声,不悦道:“怎么?四嫂觉得我这个主意不好吗?”

说起来这也是一种解决的方法,最主要的是这种方法七娘能听得进去。过继四娘的幼子,虽然说二老爷的话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可最终还是要看七娘的。七娘同意,只怕请了罗大老爷来作用也不大。七娘要是撂挑子,二老爷就是亲自来燕京找余怡清也没有用。

五夫人无意间完成了她釜底抽薪的计划。

“这主意极好!”十一娘感叹道,“这样一来,我二叔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可能朱家老太太和七娘都有错。但她们只认识七娘,听得也是七娘的片面之词,维护的也是七娘的利益。

她真诚地向五夫人说了声“谢谢”:“这件事多亏你能出面,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自家人,有什么好各气的。”五夫人掩了袖笑,“四嫂只是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到而已。”

两人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到家了!

五夫人嘱咐:“明天四嫂还是回一趟弓弦胡同的好。七娘虽然拿定了主意,可二老爷毕竟是做父亲的,只怕一时还想不通。还有余太太那边。有个出面帮着说话的人,也都好消了自己的责任。”

“我记下了。”十一娘说着,和五夫人下了马车,又坐着青帷小油车去了太夫人那里。

“怎么?记得回来了!”太夫人打趣她们两人个,“七娘还好吧?”

她们对太夫人解释七娘来燕京的理由是为了看病。

“心里难受着。”五夫人坐到了太夫人身边,“她说明天一早来给您问安,我拦了。”帮着七娘说话。

“你拦得对。”太夫人点头,“她心时估计是乱的,就不要再给她添事了。等她的病有了个眉目,到时候欢欢喜喜的来见我,我看着也高兴。”然后问她们,“吃过饭了没有?”

十一娘正要答话,五夫人已道:“吃了,吃了。余太太留我们吃的晚饭。所以回来晚了些。”

“那你们快回去吧!”太夫人笑道,“诜哥儿和勤哥儿可一天没有看见母亲了!”

两人曲膝行礼退了出去。

十一娘歉意地道:“为了我的事让弟妹在太夫人面前相帮…五弟妹不如到我那里去吃晚饭吧?我来做两道小菜招待你。”

“你惦记着勤哥儿,我惦记着诜哥儿。还是改天打扰四嫂吧!”五夫人说着,就要和她分手。迎面走来了三夫人和方氏。

“来给娘问安?”五夫人打着招呼,大家见了礼。

“是啊!”三夫人笑道,“听说你们去余太太家串门了?”

五夫人笑着点头,道:“我听娘说,三嫂觉得大少奶奶知书达理,孝顺贤淑,根本不用你教规矩?那三嫂岂不是可以回山阳了?如果三嫂回山阳,大奶奶可跟着一起去?”

三夫人一愣,含含糊糊地道:“这要看娘的意思。”

五夫人就“哎呀”一声,半是调侃,半是正经地道:“我可不管这些。总而言之,谨哥儿周岁礼,大少奶奶送了本价值连城的古藉给谨哥儿做贺礼。我们诜哥儿周岁礼的时候,大少奶奶也得送古一样的古藉给我们诜哥儿才行,要不然,小心我追到山阳去讨!”

三夫人、方氏和十一娘闻言都微微神色一变。

“价值连城的古藉?”三夫人喃喃地望着方氏。

方氏显得有些拘束,低声道:“是大伯父给的陪嫁,正好用得着而已!”

十一娘眉头直皱,拉了五夫人:“一天没落屋了。三嫂他们还要去给太夫人问安呢”然后催促三夫人,“小丫鬟已经进去禀了,你们再不进去,太夫人要差人来问了”然后拉着五夫人走了。

三夫人盯着十一娘和五夫人的背影良久,这才回眸深深地望了方氏一眼,然后转身进了正厅。

方氏眼神一暗,轻轻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

十一娘不由劝五夫人:“我们做长辈的,何必为难小辈!”

“先人栽树,后人乘凉。”五夫人不以为然,“谁要三嫂待人苛刻?要不然我也不会专挑她的刺了。”又道,“不过,话又回来了,我这样,也是为了大少奶奶好──三嫂当着别人的面猛地夸大少奶奶。可平日里对大少奶奶却十分严厉。别说是早晚的昏晨定省了,就是一日三餐,大少奶奶也要在一旁立规矩。我们也是做媳妇的,娘可曾这样对待我们?她真是摆谱摆得没个正经了要不然娘也不会这样一回两回地压着她。

“我这次索性把话挑明了,以三嫂的性子,如果搁在平时,肯定会惩戒大少奶奶一番。可她如今想去山阳,就只能把脾气忍着。不仅要忍着,还要继续在太夫人面前夸方氏。这样方氏知道怎样拿捏她,以后也不至于像个小媳妇似的,唯唯诺诺地看她的眼色行事。而且就算哪天大少奶奶有个什么不是的地方,三嫂先前把媳妇夸成了一朵花,之后也不好明着发落。”又道,“方家毕竟是湖州望族,在士林里又享有清誉。要是有个什么话传出去,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脸上无光。四嫂可别忘了,我们家的歆姐儿、诜哥儿,还有你们家的…”她说着,语气一滞,“诫哥儿、谨哥儿还没有说亲呢!”

十一娘无奈地笑。

明明是自己要和三夫人打擂台,偏偏还理直气壮的。

而且话已经说出了口,再责怪也没有用了。只能以后瞅着机会帮三夫人和方氏弥补一下关系了。

回到屋里,徐令宜倚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看书,谨哥儿小脸儿红扑扑地睡在他的身边。

“谨哥儿没有哭闹?”十一娘轻手轻脚地坐在炕边,俯身吻了吻谨哥儿的小脸蛋。

徐令宜放了书,爱怜地摸了摸谨哥儿的头发,低声道:“晚上的时候吵了一会。我来我一直陪着他玩,累了,就睡了。”

十一娘十分愧疚,又亲了亲儿子的面颊:“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徐令宜听了直笑:“他是男孩子,可不能一辈子栓在你的裤腰带上。该放手的时候就应该放手!”

十一娘心里还是很难受。坐在那里握了谨哥儿的小手看了半天。

“快去更衣吧!”徐令宜就道,“时候不早了,你在外面一天,也早点歇了吧!”

虽然没有吃晚饭,十一娘并没有感觉到饿,但她还是吩咐小丫鬟给她做碗面,又怕徐令宜多疑,解释道:“在四姐家里没有吃饱!”

“那就煮碗燕窝粥。”徐令宜吩咐小丫鬟,“晚上吃多了小心积食。”

也是。从营养学的角度来说,燕窝粥更有养生。

十一娘笑着去了净房。

到了半夜,竟然被饿醒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从床头的瓷瓶里摸两块点心垫垫肚子,身边的徐令宜却突然道:“怎么了?睡不着?”声音惺忪,显然是被她的翻身吵醒了。

“没事。”十一娘忙道,“就是突然醒了。侯爷快睡吧!别管我了”决定等徐令宜睡了她再起身。

黑暗中,她窸窸窣窣地依偎了过去。

春柳般纤细柔软的身子贴着他,他突然睡意全无。

“不会是想着我吧!”一面说,手一面就探了下去。

“什么啊!”十一娘娇嗔道。

她前几天小日子来了,昨天刚走。

徐令宜没有摸到印象中的东西,低声笑起来。

然后捉了她的手朝自己身下去。

“我想你了,怎么办?”在她耳边吹着气。

十一娘全身发烫,顺势拧了他一下:“那就继续想!”

徐令宜咬着她的耳朵笑,把她压在了身下…

第五百二十八章

事后,徐令宜吩咐值夜的秋雨让厨房用鸡汤煮碗面进来。

“不用了!”十一娘忙道,“又要重新生炉子。外面的食盒里有糕点,我吃两块垫垫肚子就行了。何况马上就要天亮了。”

徐令宜理也没理她,让秋雨“快去快来”。

十一娘有些讪讪然。

徐令宜板了脸训她:“家里的丫鬟、婆子一大堆。你竟然被饿醒了”见她懒洋洋的,看上有些疲惫的样子,又有点心痛,把她抱在怀里,“好不容易才养了点肉。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十一娘被他说的脸红,伏在他的怀里不做声。

徐令宜看着她一副孩子气,不禁笑起来。

十一娘脸红得发烫,为了解脱这种窘境,和他说起家长里短来:“晚上去给娘请安的时候,遇到了三嫂。侯爷把三爷的意思跟娘说了没有?”

徐令宜知道她不好意思,笑着帮她掖了掖被角,把她裹得更严实了。顺着她的话道:“说了。娘的意思,他们既然起了这个心,我们再勉强,只会让他们记恨。要搬就搬吧!”

语气淡淡的,明显地对这件事还有些不虞。

十一娘不免有些后悔提这个话题。正好秋雨送了鸡汤面进来,十一娘笑着拉徐令宜吃面。

“我不吃!”徐令宜帮她披了小袄,“你自己吃吧”然后起身去端了面条进来,坐在一旁看着十一娘吃。

莹莹灯光下,十一娘笑盈盈地,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露出满足的神色。

徐令宜的嘴角不由弯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他很喜欢这样的十一娘,小小的一件事就能让她高兴和满足起来。

他不禁伸手把她柔顺地捋在耳后的头发又捋了捋:“慢点,小心烫着。”

吃了一小碗面,漱口净手重新躺下,天色已经有些发白。

徐令宜去了后花园练剑,十一娘在床上赖了一会也起来了。

有小厮跑进来:“夫人,弓弦胡同的大舅老爷来了!”

十一娘愕然。

这么早赶过来,难道是七娘的事有什么变故不成?

她吩咐小厮“请舅老爷到书房坐”,催着秋雨快点给她梳头,然后匆匆去了书房。

罗振兴背手在书房里踱步,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看见十一娘,他大步迎了过去:“我给爹写了封信,你差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余杭去。”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封书信。

大老爷的信还没有回,怎么罗振兴又要往余杭送信。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请罗振兴坐下来说话。

罗振兴酝酿了一会,才缓缓地道:“我接了二叔的信,听二叔的口气,颇为赞同把四妹的儿子过继给七娘。还让我帮着七娘跟朱家的人说。我想,这件事涉及宗庙之事,有些规矩我未必懂,还是要爹主持大局才是。”

这样说来,罗振兴也发现了二叔的意图。

十一娘把从五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罗振兴。

罗振兴听了眉头紧锁,低声喝斥十一娘道:“七妹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人云亦云的。二叔不过是觉得朱家没有把罗家放在眼里,竟然事先招呼也不打一声,说开祠堂就开祠堂。一口气堵在胸口罢了。我们做小辈的,怎么能这样非议长辈。”

十一娘无语。

就这样了,还要维护二老爷做为长辈的尊严。

她低声应“是”,叫小丫鬟去请了白总管来。

罗振兴神色微缓,道:“你这两天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去劝劝七娘吧!让她别任着性乱来。过继的事,有我帮她出面,让她别和七妹夫说什么,也别和朱家的人说什么。要是朱家的人找她,或是朱安平和她说过继的事,推到我这里来就是了!”

怕七娘继续这样闹下去,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吧!

十一娘就把自己请了五夫人去劝七娘的事告诉了罗振兴。

罗振兴听了沉默半晌,低声道:“既然如此,你有空的时候多和五夫人去看看你七姐才是。”

算是默认了丹阳的主意。

徐令宜练剑回来了。

“有什么急事,这么早就过来了?”他笑着吩咐小丫鬟摆早膳。

“想借着侯爷给余杭送封信去。”兄妹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借口,“这两天蒋将军在福建捷报频传,窦阁老让我们写些邸报由六部发到各省,我还要赶到翰林院去。改天再来和侯爷喝两盅。”婉言拒绝了徐令宜的挽留,起身告辞。

徐令宜听说他有公事,没有再留,一面问了问福建那边的战事,一面送了罗振兴出门。然后转身叫了白总管事:“舅老爷这些日子常让你们帮着送信吗?”

有些事不问就当不知道,可问了,却不能隐瞒。

“这是第二次。”白总管事道,“第一次是夫人差我们送的信。”

徐令宜点了点头,回了正屋,发现十一娘给太夫人问过安后,带着谨哥儿去了五夫人那里。

“七姐让贴身的妈妈送了信来,说七姐夫这两天就到燕京?”

刚会走的谨哥儿不让人抱,非要在地上走不可。他在五夫人宽敞的厅堂里走路,不让人扶。十一娘母鸡护小鸡似地张着手臂跟在谨哥儿身后,防止他跌倒,抽空抬头看一眼坐在宴息室临窗大炕上的五夫人。

“是啊!”五夫人觉得十一娘对谨哥儿太紧张了,“让乳娘带着他就行了。你过来坐会吧”然后道,“问我该怎么办?”

“我昨天回来晚了,他睡着了也没有看见我。今天睁开眼睛就要我抱,连侯爷也不要。”十一娘解释道,“我还是带着他好了。免得他哭闹。你不知道,他哭起来,惊天动地的,不知道有多吓人。”

五夫人大笑:“哪个孩子哭起来不是惊天动地的。”

“我看歆姐儿就很秀气。”十一娘说着,看见谨哥儿惦着脚抓住了桌布的流苏,忙上前去哄谨哥儿放手,谨哥儿好不容易放了手,这才继续和五夫人说话,“是得有个人出面和七姐夫说说才是。”五夫人却不是好人选。一来她是外人,自古有家丑不外扬的说话。朱安平知道事情闹得连五夫人都知道了,面子上会过不去。二来她上有婆婆下有儿女,总不能为了七娘的事三天两头的奔波。“你看,让我四姐说怎么样?”

五夫人找十一娘来,也是为这件事。

劝七娘,她出面没什么关系。如果是质问朱安平,不管是从身份、地位还是立场她都不太合适了。但自己一口推了,又怕十一娘和七娘以为她不愿意相帮。听十一娘这么一说,她不由松了口气。

“四姐自然最好。”五夫人笑道,“做姨姐的,有什么话都可以说。要是说过了头,还有四姐夫,可以帮着出来劝和。”

“那我跟四姐说说。”十一娘见谨哥儿扶着太师椅不动了,觉得他是有点累了,就抱了儿子,“弟妹跟我七姐说说。”

五夫人给七娘出了一个既合她心意又让她接受还能实现的好主意,五夫人的话对七娘来说,可有就是佛语纶音,其他的话,七娘此刻未必就听得进去。

“好啊!”五夫人也觉得七娘现在对自己的姊妹都有点心结,还不如自己去说。“我给她写封信吧!──如果余太太的话朱安平不听,我再请五爷去跟朱安平说。这样也可以安安七娘的心。”

十一娘点头,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一个给七娘写了信,一个给四娘写了信。

石妈妈不知道有多欢喜,点心、水果不停地上,见她们两人在一起说七娘的事,遣了丫鬟,亲自在屋里服侍。

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十一娘和五夫人一起抱了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玉版朝着她们使眼色:“三夫人在内室。”

两个人脚步一顿,隐隐听到一阵哭声。

五夫人眼底不由就浮上了一层笑意。

她低声问玉版:“怎么一回事。”

玉版看了一眼十一娘,见十一娘也露出侧耳倾听的样子,这才悄声道:“昨天晚上,三夫人和丫鬟打了半宿的叶子牌,大少奶奶一直在旁边服侍。可能是站的时间长了点,腿麻了。出门的时候跌了一摔,把手给崴了。又是新媳妇,不敢做声,今天早上起来,手肿得馒头似的。太夫人知道了气得直哆嗦,正在训话呢!”

五夫人就示威似的看了十一娘一眼,低声道:“怎么样?我早说过,她这个人,待人太苛刻,迟迟早早要出事的”说着,抿嘴一笑,“我们这位大少奶奶的手崴的正是时候。”

十一娘也觉得三夫人做得有些过火了,想了想,问玉版:“大少爷怎么说?”

玉版一愣,笑道:“还是大少爷禀了三夫人,三夫人这才帮着去请的大夫。”

十一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和五夫人带了孩子在屋檐下玩,和她商量去看看方氏。

“那是自然。”五夫人说着,两眼闪闪发亮,“她刚嫁进来就巍了手,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十一娘看着心里不由发毛。

谨哥儿走两步,回头看看十一娘,见十一娘跟在他身后,就又走两步,然后再回头看看十一娘,一副想走又害怕的样子,十分可爱,引得太夫人屋里的小丫鬟、媳妇子个个笑盈盈的,也有小丫鬟忍不住笑出声来,惊动了内室的人。

不一会,太夫人就让玉版传她们进去。

三夫人两眼红肿,神色萎靡地站在一旁,看见十一娘和五夫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怨怼之色。

第五百二十九章

五夫人看着,笑容就更甜蜜了。

她坐到太夫人身边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娘,你刚才没有看见,谨哥儿那样子真是招人喜爱。走两步就回头看看四嫂,抱他,他又不让。撒了手让他走,又害怕。”

“正学走路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太夫人听了呵呵笑,朝着谨哥儿招手,“来,谨哥儿,到祖母这里来。”然后让人撤了炕桌,把谨哥儿放在了炕上。

一开始,谨哥儿站在那里不敢动,扭了头找十一娘,见十一娘笑吟吟地站在炕边,立刻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十一娘抱了他一会,指了太夫人:“去找祖母。”

谨哥儿粘在母亲的身边。

太夫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拿了炕桌下的宝蓝色掐丝珐琅的镜盒哄谨哥儿:“来,到祖母这里来。”

谨哥儿盯着那镜盒半晌,蹒跚地走了过去。

太夫人没等他走到自己怀里,就一把抱住了谨哥儿,在谨哥儿的面颊上连亲了两句。谨哥儿则一把抓住了太夫人手里的镜盒。

太夫人就指了十一娘:“到你母亲那里去。”

谨哥儿可没有犹豫,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还咦咦呀呀地扬着手里的镜盒,好像在对母亲说“我得了个好东西”似的。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顶,指了太夫人:“把镜盒给祖母。”

谨哥儿闻言把镜盒捏得紧紧的,望着十一娘就是不迈脚。

“娘,这下子您可知道谁最厉害了吧?”五夫人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我们歆姐儿不过想摸摸您的瓷器锡壶罢了。我们谨哥儿却是到了手的东西就不放了。”她娇嗔道,“你以后可再也不能说我们家歆姐儿是‘碰不得了’”

太夫人哈哈大笑:“再不说了,再不说了。”又去抱了谨哥儿,“这可是个‘雁过拔毛’。”

谨哥儿坐在太夫人怀里,很认真地掰弄着镜盒。

大家都笑起来。没有谁多看三夫人一眼,三夫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更显几分颓然。

既然太夫人答应了,三房迟迟早早要搬出去的,这么多年都忍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和三夫人结下梁子。可五夫人这个时候正和三夫人打擂台,十一娘如果主动和三夫人搭腔,岂不是踩着五夫人做好人。

她只好朝着五夫人使眼色,示意她和三夫人打个招呼。

五夫人只当没看见,继续在太夫人面前彩衣娱亲:“娘,要怪就怪您的东西都太招人稀罕了。别说这些孙子、孙女一来就两眼发光,就是我们,也在心里暗暗惦记着,弄得我们都像没见过世面的落破户似的。”又亲亲热热地搂了太夫人的胳膊,“娘,过几天就立冬,要戴暖耳了。您把库房开了,赏我们几张皮子吧?”

“看见没有?”太夫人佯装出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对笑盈盈立在一旁的杜妈妈道,“无事献殷勤,一准没好事。”

杜妈妈掩袖而笑。

有小丫鬟进来问午膳摆在哪里。

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去了东次间。

三夫人灰溜溜地跟在最后。

待太夫人坐定,五夫人又故做奇怪地道:“噫,怎么没见大少奶奶?”

三夫人没有做声,低了头,脸色十分难看。

太夫人看也没看三夫人一眼,道:“她昨天崴了手,早上请了大夫来瞧。正在家里养着呢!”

“哎呀!”五夫人惊道,“怎么就崴了手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岂不是过年也不得安生。这可是大少奶奶嫁到我们家的第一个新年。”然后对三夫人道,“三嫂,我听说三七治损伤是最好的。不如用三七熬了鸡汤给我们大少奶奶补补身子。”又对十一娘道,“四嫂,等会吃了饭,我们去看看大少奶奶吧?”

北人参,南三七。都是非常贵重的药材。燕京位于北方,富裕人家有两支人参不稀奇,却少有珍藏三七的。五夫人这样说,分明是为难三夫人。

三夫人鬓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不过是崴了手,又不是折断了。消了肿,养几天就好了。哪用得着一百天?”

五夫人眼角一挑,还欲说什么,太夫人就轻轻地瞥了五夫人一眼。

她不由胆战心惊,哪里还敢搭腔,忙低了头帮着太夫人摆著。

十一娘则笑着应了声“好”,道:“正好我那里还有点三七。只是不多。等会带去看大少奶奶。”

太夫人微微点头,拿了箸。

吃不言,睡不语。

大家不声不响地吃了饭,太夫人吩咐杜妈妈:“去库房里拿支人参,包一包三七。我也去看看大少奶奶。”

语气淡淡地,却让三夫人很不自在,小声道:“怎么敢劳架娘…”

太夫人没等她说完就起身去了宴息的西次间。

丫鬟、婆子忙跟过去服侍,五夫人不甘示弱,也带了身边的人跟了过去,十一娘觉得三夫人有些过分,也没理睬,抱着谨哥儿去了太夫人处。

三夫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独自在那里站了一会,垂拉着脑袋,还是去了西次间。

太医已经来看过了,方氏崴了的手用汗巾吊在胸前,小丫鬟正在喂她午饭。

知道太夫人来看她,她一阵错愕,忙让小丫鬟服侍她穿鞋,准备出去迎接。谁知道太夫人已快步走了进来。她忙曲膝行礼。

太夫人携了她好的那只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痛惜的语气让方氏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都是孙媳妇不小心。”她引太夫人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丫鬟机敏地去收炕桌。

“不用,不用。”太夫人忙道,“你吃你的。我来看看你就好。”然后端详了她一会,“气色还不错,我这也就放心了。”然后让杜妈妈拿了药材给方氏,“我拿了些人参、三七过来。身边有没有懂药理的妈妈?要是没有,就去问杜妈妈怎么用!”

方氏连声道谢。

太夫人笑着点头,亲昵地拍了拍方氏的手:“过两天你婆婆就在回山阳了,你有什么事,就问你四婶。可别因为是新媳妇进门,就像这次似的藏着掖着。那可是要吃苦头的!”

就在昨天,太夫人佯装听不懂三夫人回山阳的请求,今天却突然说出让三夫人回山阳的话来…

三夫人不由暗暗叫苦。

昨天自己刚刚给了方氏一点颜色看,今天就被太夫人送回了山阳,岂不让那些丫鬟、婆子觉得太夫人这是在为方氏撑腰。可如果自己不去,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没想到太夫人对方氏这样重视。

五夫人心中微定。

刚才自己挑事,太夫人很是不悦,她正想着等会怎么哄太夫人高兴,现在看来,太夫人心里还是对三夫人很是不满,只是不想让她们妯娌的矛盾表面化了。以后自己只要把握住一个度,想必太夫人也乐见三夫人吃瘪的。

想到这里,她如释重负地轻轻吁了口气。

方氏的表情则有些复杂。

昨天她崴了手,婆婆话里话外都透着她是有意而为的意识,她委屈得不行,早上勉强喝了半碗粥,和往常一样准备跟着去给太夫人问安,又婆婆阴阳怪气地道:“都肿成这样了,还跑到太夫人面前去,岂不是让太夫人伤心!”

她解释了半天,婆婆只是冷笑,甩着袖子就出了门。她一口气哽在胸前。

嫁的时候母亲曾说过,这个婆婆行事虽然没有个章法,可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比那些笑里藏刀的要好相处多了。加上婆婆上有长辈,下有妯娌,待人小气,妯娌间肯定是面和心不和。让她好好伺侯太夫人,好好孝顺永平侯夫人和丹阳县主,遇到两位婶婶那边的红白喜事,只管拿出大手面来做人,逢年过节更是要做鞋做袜地奉承,想办法讨两位婶婶的欢欣。如果遇到了什么事,别人想着你的好,只会说婆婆的不是。到时候你再一味地装弱,永平侯是皇亲贵胄,世代功勋之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你婆婆就是心里不满,也只能在规矩里寻你的错。只要你守了规矩,你婆婆就拿你没有办法。

可成了亲,相公待她的温柔体贴,婆婆虽然心直口快,却也没向她要过陪嫁,认亲那天的见面礼也都由她收着…她还以为母亲小题大做了,却没想到,是自己想的太简单。

婆婆能听五婶婶一句话,问也没问她一声,回来就当着丫鬟甩脸她看,如果以后她再拿自己的嫁妆做人情,只怕婆婆就不止是甩脸给她看了。

现在婆婆负气去了太夫人那里,大半天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和太夫人说了些什么?要是太夫人因此而误会她,她以后又该如何?

一想到这些,她不免有些惶恐,哪里还吃得下饭。

丫鬟只好苦口婆心地劝,她又怕婆婆知道她没有吃午饭又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这才勉勉强强地端了碗。

万万没想到,她等到的却是太夫人的这句话。

“太夫人…”方氏有些不安地望着太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婆婆担心公公一个人在任上,念念想想的就是怎样让太夫人同意婆婆去山阳,现在太夫人同意了,她如果拦了,婆婆肯定要怨恨她多事。她要是不拦,这过错岂不是自己背了?相公知道了又该怎样想?

为难之中,太夫人笑着站起身来,伸手让五夫人扶了,道:“你吃饭吧!我年纪大了,要回去歇午觉了。”

径直出了门。

第五百三十章

方氏和三夫人不敢怠慢,忙恭敬地送了太夫人出门。

回到屋里,太夫人留了十一娘说话。

“家和万事兴,妻好一半福。”老人家懒懒地倚在临窗大炕的弹墨大迎枕上,“你三嫂原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娶了她做媳妇。可这人总是随着日子变。有时候,变一变是好事;有时候,还不如不变。”说着,神色一正,望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锐利,“你三嫂糊涂,方氏却是个聪明的。三房想要清泰平安,有些事,就不能让你三嫂为所欲为。你既然是永平侯夫人,心里就应该有个数才是。”然后坐直了身子,“我说的,你可明白?”

听了太夫人一席话,再联想到之前太夫人的举动,十一娘有点明白。

三夫人是个鸡毛蒜皮的事都斤斤计较,反在大事上看不清楚的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过日子,你比她势弱,她要占便宜踩你两脚,你比她强势,她又要起妒嫉之心。你让着她,她会得寸进尺,你不让着她,她又怨怼生事。怎么也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有太夫人在的时候,三夫人是媳妇,自然得听太夫人的。可要是太夫人不在了,做为妯娌,却不好约束她。所以太夫人要抬举方氏,让方氏去牵制三夫人。又因为三夫人是做婆婆的,不能违反了伦常,一味地抑制三夫人,让方氏目下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