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听着泪光绽现。
她轻轻摸了摸竺香的头:“有你们在我身边,我才不害怕!”
竺香抬起头来,眼睛里噙着泪水,不好意思地抿了嘴笑。
有小丫鬟跑进来:“夫人,夫人,侯爷回来了!”
十一娘神色微窘。
半月泮如徐令宜的军机处,不管看上去怎样的闲逸也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他这个时候回来,多半是发现自己半途而返…
梳头是来不及了,戴以耳坠也好啊!
竺香忙拿了首饰匣子出来。
十一娘却有些尴尬。
竺香把自己拉到春妍亭,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吧?
“不用了!”十一娘随手绾了个纂,“都到了要歇息的时候!”
竺香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夫人身子瘦虽然弱,可小日子好歹对上了…
她快步去打了帘子,徐令宜大步走了进来。
竺香退了下去,轻轻地带上了槅扇的门。
第四百九十七章
折回来就折回来,怎么又在春妍亭站了半天?
徐令宜望着十一娘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儿,心中暗笑。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子,越是着紧的事,就越要表现的不以为意出来。
他就对那前半句感兴趣。
“怎么想到去看我?”望着她的目光主不由含了几分笑意,“我身边有临波照顾,还有粗使的婆子,往日也曾在半月泮一住月旬,换洗衣裳一应俱全。你不用担心这样半夜跑过去,倒让我担心你溜了脚”说着,还看了看十一娘穿着大红绣玉兰花的绣鞋。
十一娘的脚就下意思地缩了缩。
之前她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落脚点是“半路折了回来”,这样一来,杨姨娘在半月泮就成了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她为此早想好对策。如果他问起,她准备回答他说:半月泮乃是侯爷的书院,杨家被抄,杨姨娘深夜求见,想必要紧的事商量。妾身一个内宅妇人,自当回避才是。
说不定徐令宜听了这话会把杨氏在半月泮说了些什么话全告诉她!
偏偏他一句不提,盯着前半句话,那口气,仿佛她情不自禁跑去私会他似的!
十一娘气结。想着自己不答,倒像坐实了他的话;回答吧,又一时间找不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情急之下,脑子转得飞快,人却坐的越发端正,笑容越发的温和,眼角不经意间瞥过徐令宜身后和田玉盘里的玛瑙雕的樱桃,随口就道:“侯爷中午回来看了看谨哥儿就走了,也没留下来吃饭。丫鬟们采了些香椿,做了香椿酥。因是头芽,又香又嫩,十分爽口。就准备拿些过去,给侯爷明早的早膳添个菜。”
是吗?
香椿芽不是要一大早采的吗?中午他虽然没有留下来吃午膳,可逗了谨哥儿半天,要是真做了香椿酥,以十一娘的性格,要么当时就让他身边的小厮带过去,要么明天一大早差丫鬟送过去,怎么也不是那种天黑了还跑去半月泮的人!
徐令宜眼睛深处就飞逝过一道促狭之色。
“已经到吃香椿的时候了吗?”他笑道,“这些日子忙东忙西的,到把这件事给忘了。”然后道,“你没事就好。让小丫鬟装点香椿酥让临波带过去吧!”
早上的确采了香椿芽,不过,不是做了香椿酥,而是做了香椿面。
“没想到侯爷会过来。”十一娘笑道,“正好杜妈妈奉命来看谨哥儿,看着稀罕,就让她带回去了。”又道,“既然侯爷喜欢,明一早我就差小丫鬟去采香椿芽去。”
徐令宜不置可否,道:“家里还有香椿芽吧?”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十一娘微微地笑。
真实的谎言,通常十句里面有九句半是真的!
春椿芽要到太阳升起来前后采才嫩。她吩咐厨房明天一早做春椿饼给徐嗣谆和徐嗣诫吃的,等太阳升起来再采来不及,厨房肯定留了春椿芽。
她笑得灿然,应了一声“有”。
望着他的目光闪闪发亮,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徐令宜强忍着才没有笑声来。
“我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你帮我做碗春椿面吧!”
你想吃,就做给你吃好了!
“好了!”十一娘笑着下了炕,“这都辰正了,侯爷怎么还没有吃饭?”
你不是不吃宵夜的吗?等会做一大碗,我看你吃还是不吃?
她嫣然巧笑:“侯爷坐一会,面马上就来!”
徐令宜却跟着她去了小厨房。
“先是士铮来和我说了半天的话,然后王励来了。”他坐在灶房的外间的四方桌旁看十一娘揉面,“大家说的兴起,一时忘了时间。原来都准备留下来晚膳的。结果公主府那边有小厮急匆匆地过来,说有要紧的事让士铮快点回去。刚摆了饭,王家的总管又来找王励,说有内侍奉了皇上之命问他几句话…饭菜刚上桌,杨氏求见结果到现在肚子还饿着。”
十一娘笑盈盈地听着徐令宜说话。立在一旁服侍的小厨房管事吴妈妈却心里直打鼓。
也不知道侯爷和夫人唱的是哪一出。
就算是要夫人给下碗面,吩咐小厨房一声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夫人亲自动手?
侯爷呢,想吃面坐着喝会茶就有了,竟然亲自跑到小厨房来坐着等!
她想到十一娘身体不好,又看见十一娘卸了手镯的胳膊细细的,手按在面团上只留个浅浅的印,心里不由暗暗着急。
揉面是个力气活,面揉不好,等会面条下到锅里就会成面疙瘩。
一双眼睛不则紧紧地盯了十一娘。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十一娘的衣袖滑了下来机会,她忙上前帮十一娘挽了衣袖,趁机在十一娘耳边呐呐地道:“我已吩咐灶上的媳妇在外面揉面了,等会您看着我给您使眼色,您就擀了面,去灶房下面吧!”
十一娘不动声色地继续揉面,笑着和徐令宜闲话:“民以食为天。侯爷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吃了饭再说吧!”
偏偏那个什么也不懂,只觉得十一娘动作轻柔舒缓,有种从容不迫的美感,让他觉得赏心悦目,靠在太师椅上欣赏:“本以为三言两句就能说完的,谁知道叽哩哇啦说了半天。”
十一娘笑道:“都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杨氏是否说动徐令宜帮忙。
“杨氏说她想出家。”徐令宜风轻云淡地道,“我已经同意了。明天会让白总管去帮个合适的禅院。到时候你让人帮她把东西收拾收拾。如果觉得精神不济,交给文氏去办也一样。”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吴妈妈、竺香、秋雨等人不由面面相觑,继而静息屏声。
十一娘的表情也有些错愕。
“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家?是暂时到庙里去住些日子?还是…”
如果是前者,杨氏还有回来的机会;如果是后者,等于被逐出徐家!
“已经决定出家了!”安静的空间里,徐令宜的声音不仅清晰,而且还有些响亮,“到庙里先做些时间的居士,然后再正式剃度!”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一娘心情有些复杂,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想着这厨房里里外外站了不下十个人,觉得追问下去有些不合适。强压了心底的疑云,低低地应了声“是”:“妾身明天就安排人帮杨姨娘收拾东西!”
徐令宜感觉到十一娘的情绪有些低落,有点后悔提了这话题煞了风景。笑着高声道:“对了,这面什么时候能揉好?”
杨氏被两个小厮架着出了小径。
“姨娘,小的们只能送到这里。”小厮松了手,杨氏两腿一软,瘫坐在了一旁的草丛中,“时间不早了,请姨娘早些回屋。也免得巡夜的粗使婆子当成了不轨之人遭了乱棍之殃。”
脚上的疼痛让杨氏心神一震。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不是想着怎样脱险,竟然混混沌沌如失了心智般的发起呆来。
想到这里,她忙挣扎着爬了起来。
左脚脚踝传来一阵刻骨之痛。
难道是巍了脚?
可夜色茫茫,连个人影都没有…如果高声喊起来,惊动了巡夜的婆子,问起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抿着嘴,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
屋里服侍的都感觉到了徐令宜的用意。
吴妈妈忙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侯爷要是饿了,灶上还炖着乌鸡人参汤。要不,奴婢盛一碗来侯爷垫垫肚子?”
“不用了!”徐令宜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就等夫人的面好了!”
他说着,吴妈妈就看见灶上的媳妇从灶间探了个头出来。
她心里明白,朝着十一娘使眼色:“夫人,我看差不多了,应该擀面了吧!”一面说,一面递了擀面杖过去。
十一娘望着满脸期待的徐令宜,觉得很好笑,刚才一点点不快如云消雾散…接过了吴妈妈手里的擀面杖。
焦急地等着花园门口的杨妈妈看到一个身影跄跄踉踉地走了过来,惊慌地低低地喝了声“谁”。
“妈妈,”杨氏的声音有些虚弱,“是我。”
“姨娘!”杨妈妈大吃一惊,急步上前扶了杨氏,又见她衣衫凌乱,心里更慌了几分,“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妈妈快扶我到一旁的林子里去。”杨氏望着碧漪亭那渐行渐近的红灯笼,“只怕是巡夜的婆子。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杨妈妈应喏,忙扶着杨氏钻进了一旁的树林。
“不错!”徐令宜放下筷子,接过竺香递上的茶水漱了口,“面条筋抖,春椿清爽。明天还做春椿面吧!”
吴妈妈等人俱松了一口气,然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好徐令宜没有跟到灶房去,要不然,肯定会穿帮的。
“哪里还有多的!”十一娘端了秋雨奉的大红炮放在了他的面前,嗔道,“原留着明一早给谆哥儿和诫哥儿做春椿面的!”
没想徐令宜会一口气吃了三大碗。
“那就后天给他们做吧!”徐令宜笑了笑,站起身来,“吃多了,要消消食才好。”然后拉了十一娘,“我们到院子里走两圈!”
杨妈妈将灯移到杨氏的脚踝处,脚踝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
“我拿冷水给您敷一敷!”杨妈妈忙道,“明天一早禀了夫人,让夫人给您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不用了!”杨氏拉了杨妈妈的衣襟,“你去向文姨娘借点药油给我擦擦就行了!”
灯光下,她的脸色有点阴沉。
第四百九十八章
杨妈妈不免担心:“我看,还是请个大夫吧?”
杨氏却眉角一挑,大声喝道:“让你去向文姨娘借药油你就去借药油,怎么这么多话!”
看着她发起脾气来,杨妈妈神色一暗,低头应喏,福身退下。
杨氏看着不禁有些后悔,可很快,这种情绪就被心中涌现的烦燥所代替。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难不成真的就去寺庙守着那古佛青灯不成?
只要有人,就免不了纷争。只有那些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才会以为佛堂就是清净之地。她一个没有后台的罪臣侄女,到了那种地方,岂不如那浮萍一样任人摆布。也有讲究清修的禅院,比如大觉寺…
念头一闪,她就打了个寒颤。
那还不如就这样待在徐家。至少,徐家不会少了她的吃穿,能保全她的性命。
想到这里,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得想想办法才是…
抄手游廊挂着大红的灯笼,晓风吹过,纹丝不动,一片静谧安宁。
徐令宜和十一娘并肩而行。
琥珀家里休息去了,竺香成了主事的大丫鬟。看徐令宜的样子,今晚多半歇在这里了。明天一早竺香还要安排小丫鬟服侍徐令宜洗漱,督促小厨房做早膳,吩咐小丫鬟去采春椿芽,寅时就要起来,不比十一娘,可以睡到卯正。
想到这里,十一娘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丫鬟、婆子,道:“我和侯爷在院子里走走。留了秋雨和两个小丫鬟伺候就可以了,其他的人都回屋歇了吧!”
平日总嫌十一娘身边的丫鬟、婆子少了些,今日却觉得十一娘吩咐的正当时。
徐令宜笑着等十一娘把丫鬟、婆子安置好了,和十一娘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前几日收到振兴的来信,说他已经启程。算算日子,他这几天应该到了吧?”
“白总管已经派人去通州码头接了。”十一娘笑道,“四嫂也把正屋收拾出来了,服侍的小丫鬟、跑腿的小厮都安排好了。”
说起罗四奶奶,徐令宜笑道:“这几天怎么不见英娘来玩?”
年后,罗四奶奶来过好几次,或是来看谨哥儿,或是送些吃食衣裳过来,每次来都带着英娘。徐令宜很喜欢。
“这些日子天气好,四嫂带着英娘出去踏青了。”十一娘笑道,“说是等大哥来京他们就回余杭──父亲现在不理庶务,大嫂怀了身孕,鸿哥儿又小,他们得回去帮大嫂料理家务,大嫂也能轻松些。等明年大哥散了馆,不管是留在京里还是外放,家里都不能少人。以后再来趟燕京就难了。趁着这机会把英娘带出去开开眼界。”
徐令宜点头:“那你要准备些丰厚的程仪才是。”
“妾身这两天正在办这件事呢!”十一娘笑道,“父亲的、几位姨娘的、大嫂的、鸿哥、庥哥的…到时候只怕要两辆车拉才行。”
徐令宜站定,回过身来望着十一娘。
红色的灯光为她的脸庞染上一层霞光,带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不由携了她的手:“这些日子好些了没有?”
十一娘由他握着,笑吟吟地点头:“每天吃二两燕窝,还不好,可就真没法子了!”
有灯光倒映在她的眸子里,璀璨夺目。
徐令宜上前一步,想揽她入怀,眼角瞥见远远跟着他们的秋雨,略一思忖,还是放弃了,只拿了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有不舒服的就说,千万不要忍着。人参、燕窝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要大夫说吃了好,就是不喜欢,当是药,也要天天吃着。”
十一娘笑着点头。大大的杏眼微眯,有种孩子般率真的欢快洋溢在眉宇间,让徐令宜看着暖意丛生,眼底就忍不住有了几分笑意。
“过两天刘医正要来复诊了吧?”心有所触,徐令宜的语气如春天的晓风,轻柔又温和,“我听说三七吃了好。你问问他。要是能用。我让人从云南弄些三七来。”
“吃燕窝就很好。”十一娘语气微顿,上前一步揽了徐令宜的手臂,笑盈盈地道,“用鸡汤加香菇炖,做成冬瓜盅,都很好吃。”
今晚的十一娘,和平常很不一样。好像显得特别高兴,特别活泼,而且,还颇为大胆。
徐令宜有些诧异,可更多的,是喜欢。
他喜欢这种连空气都轻松了起来的氛围。
徐令宜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十一娘揽着他胳膊的手上。
“我倒忘了,”他轻笑道,“你生于福建,长于余杭,是喜欢吃海味的。如今马佐文在福建,我写信让他给我们捎点鲍鱼来。到时候你做了佛跳墙,让娘也尝一尝。”
太夫人在北方长大,不喜欢吃海味。
十一娘没有吱声,把头靠在了徐令宜的胳膊上。
杨妈妈把药油倒在手上擦热,刚挨着杨氏的高肿的脚踝,杨氏就倒吸了口冷气。杨妈妈手不由一缓。
杨氏却咬了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妈妈下不了手,这伤只怕永远也不会好。”
杨妈妈心里何况不明白,略一犹豫过后,下了力的揉。
杨氏痛得额头全是汗。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反而有隐隐的踏实,好像这样,月色下的独行、草丛里的躲避、徐令宜不屑的表情带给她的羞辱…借着这痛苦,由半真半假的虚幻变成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死死地抓住炕桌的一角,抿了嘴,尽管痛苦万分,却一声不吭。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好受些。
杨妈妈看着杨氏强忍着,心里难受。思前想后,说着闲话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我去的时候,文姨娘还没有睡。听说姨娘的脚巍了,很是吃惊,连声问我是怎么巍的。我说是在台阶上扭了一下。文姨娘要过来看,被我给拦住了。”
文姨娘精明能干,把她引来了的确不是件什么好事。
杨氏没有做声。
杨妈妈继续道:“说天色太晚,免得惊动了夫人。文姨娘这才做罢。让冬红姑娘找了这瓶药油给我。说是上好的红花油,从广东托人带回来的。”
文姨娘那里一向有好东西。
杨氏点了点头。
“我谢了又谢。”杨妈妈说着,手上并不松劲,“文姨娘就让冬红姑娘送我出门。还说,明天一早来看你。”
虽然同住在东小院,两人却是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两个院落。来往间会路过通往正院后罩房的穿堂。
杨氏沉吟道:“穿堂的门关了没有?”
杨妈妈想了想:“关了!”又道,“冬红挑着灯笼一直把我送到了秦姨娘的门口才折回去。”
秦姨娘的院门和乔姨娘的院门一左一右斜对着穿堂。秦姨娘院门口的灯笼虽然取了,乔姨娘院门口的灯笼却高高挂着,杨妈妈是决不会看错。
杨氏的眉头就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杨妈妈看着就轻声道:“姨娘在想什么呢?”
杨氏面沉如水,没有回答她。
杨妈妈在心里叹了口气,低了头,全心全意地为杨氏揉着脚踝。
夜风吹过,墙角一丛绿竹沙沙做响。
徐令宜低头,就看见十一娘耳朵上垂着的赤金丁香花坠子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静静地停在她腮边,映着那脸庞像白梨花的花瓣似的白净、细腻…仿佛能闻到春天馥郁的花香。
他心跳得有些快。
看了一眼低了头站在抄手游廊拐角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秋雨,徐令宜低下头,在她耳边低道:“我们回屋去!”
醇厚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的情怀。
十一娘抬了头斜睇着徐令宜,目光如波光粼粼的春水。
“好!”
徐令宜觉得心中一滞。
愣了片刻,这才牵了她的手大步朝正屋去。
火辣辣的炙热感就从杨氏的脚踝一直烧到了她的心里。
她猛地站了起来:“走,我们去文姨娘那里去!”
杨妈妈卒不及防,差点跌倒。
“这个时候?”她愕然道,“您的脚…”
“你别管了,快扶我去文姨娘那里。”
十一娘紧紧地抱着徐令宜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头,任他怎么也不愿意松手,就怕她看见自己烧红了的脸。
徐令宜低低地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
在院子里就敢抱了自己的胳膊,回到屋里又大大方方地服侍自己更了衣…还以为是做了孩子的娘所以少了几份拘谨,谁知道…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热,有些情不自禁地狠狠挺了挺。
酥酥麻麻的感觉九转回旋地在身体里流窜,让她心里又慌又乱,细细的呻吟就从她嘴里溢了出来…带着几分欢快,几分娇媚,如同回应他的恣意般,听着她自己都羞赧起来…偏偏身体不受控制…心里又恨他明明知道自己…却更加肆无忌惮…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头。
那身体纤细娇柔的不像话,像春日初绽的花,细致的让人惊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她弄坏了,却又让人销魂,舍不得放手,患得患失,正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才好…肩头一阵痛。
他微微一怔。感觉到她身子比刚才又软了几分。笑起来,索性在她耳边戏谑她:“还有这力气我倒小瞧了你。”动作比刚才又恣意了些。
十一娘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不由仰了头,大口地喘息起来。
“徐令宜!”
声音里已有了些许的哀求之意。
徐令宜抬头,看见她水汪汪的眼,红艳艳的唇…
他不禁问了个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问题:“想不想我?”
第四百九十九章
在这种情况下,问她想不想他…
十一娘脸色胀得通红。
却又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
从前好像没想过。
现在,想!
想这温暖的怀抱,想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亲密,想被他小心翼翼又留恋不己的珍惜…
她的搂着徐令宜的脖子,把脸贴在了他的脸上。
十一娘的脸皮那么薄,他又问的那样轻薄,别说是回答了,恐怕要羞得下不了台了…
心念一转,徐令宜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不由紧紧地抱住了十一娘,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肩头。
这样看不见她晶莹的目光,只凭着身体感受她的旖旎风光,另有一番婉转柔顺的滋味…难怪十一娘常红着脸把头藏在他怀里了!
他闭了眼睛,含着她的圆润的耳垂含糊不清地喊了声“默言”…伴随的,是他越来越深入的探索…落在十一娘的心上,就有了些许的催促…
脸烫得厉害,心却砰砰直挑。
她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个“想”字。
徐令宜停了下来,惊讶地抬头,望着她的目光灼灼如火。
“默言…”
语气中有怀疑,有犹豫,有迟疑,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忐忑…再也不是那个笑起来目光如太阳般明亮,走起路来如龙行虎步般威武的徐令宜…
是自己的一句话,让他有了这样的改变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小小的窃喜。
十一娘攀附在他的肩头,朝着他的耳朵吹着热气。又应了一句:“想!”
声音娇憨妩媚,却清楚明晰。
脖子好像突然被绳子勒住了似的,他有些呼吸困难…手臂却不由收紧,再收紧,恨不得把身下的这身子骨儿揉到自己身体里,又雷霆万钧地朝里撞去,恨不得把自己柔到她的身体里…好像这样,才能感觉怀里的这具身体有多柔软,多甜蜜,多销魂…惹得十一娘一阵娇呼…
“家里来人了?”文姨娘披了夹袄坐,望着坐在她身边泪眼朦胧的杨氏。
杨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说有闲帮看着杨家犯了事,趁火打劫,三两银子的借据,要还三万两。不然,就要到官府去告诉我父亲。父亲没有办法,这才派人来,想让我求侯爷出面打声招呼…”
文姨娘听着,眉头微微蹙了蹙。
人一走,茶就凉。可皇上的圣旨还没有下来,这些人就这样迫不及待了。
她想到了还没有音信的母亲…也不知道秋红的父亲能不能说动娘亲离开文家。
想到这里,文姨娘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而杨看在眼里,心中一松。
文姨娘这人最爱银子,她最怕文姨娘无动于衷。
她想着,就用帕子掩了眼角抽泣了几下,低声道:“别人不知道,姐姐是知道的。自我进府…还没有和侯爷说上几句话,侯爷待我,更是十分的冷峻。不像夫人和姐姐,不仅待我和气,有什么事,也多有照顾。何况我名义上侯爷的妾室,这样的大的事,也应该先与夫人商量才是。”说着,她面露戚容,“可杨家如今是待罪之身,生死未卜。夫人就是有心,可还要顾着徐家的名声和前程,怎能因小失大…又不敢去找夫人相助…”
文姨娘就想到自己了。
当时也是辗转反侧的好几夜,前三百年后三百年都想了个遍,才这鼓足勇气去找夫人…可没想到十一娘很爽快地答应了,最后还想出了个好办法。
“思前想后,走到院子门口又折回来,折回屋里又坐立不安,结果竟然把脚给巍了。”杨氏就伸了伸用白棉布帕子包裹着、像粽子似的脚给文姨娘看,“想着天色太晚,夫人身体不好,去请大夫又怕惊动了夫人,还是妈妈提醒,我这才想到向姐姐讨些药油擦来。”
文姨娘听着忙问了问她的脚伤,然后安慰她道:“我这药油效果很好的你先休息一夜,等明天大夫来看几副药吃,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杨氏点头,却道:“我倒不担心我的脚。慢慢养着,总能养好。”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沉声道,“我是担心家里的人…闲帮逼着父亲还钱,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也不知道到底怎样了?我父亲是个直性子,要是就这样和那些人硬撑着…”她眼泪又落下来,“我真怕他个三长两短的…我这辈子都要寝食不安了…”
“不会有什么事的!”文姨娘帮她分析,“那些人不过是想诈些银子用罢了把人逼急了,大家一拍两散。于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我看,你也别胡思乱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求夫人,看夫人怎么说再做打算。”又道,“夫人为人宽和又厚道,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有什么事都喜欢找夫人商量。如果能帮得上,夫人一定会帮的这点你尽管放心。”
对她不像姊妹,倒像客人!
“真的!”杨氏听着却眼睛发亮,伸手就拉了文姨娘的衣袖,“那,那能不能再在就去求见夫人?”
文姨娘一怔。
“姐姐有所不知。”杨氏泪珠又涌了出来,“我本已经歇下,可合上眼就梦见父亲被人殴打,房子被人霸占,母亲和弟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哭着让我救他们一命…”她伏在文姨娘的膝头大哭起来,“我哪里还能坐得住…想着姐姐是个性子敦厚,平日又对我诸多照顾,顾不上姐姐歇了,厚着脸面就来了…”她抬了泪流满面的脸,“姐姐,求你看在我进门就跟着你学规矩的份上,你就和我去夫人那里看看吧…不管夫人见与不见,我总能安心些…要不然,总觉得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没有尽心请人帮忙…”
文家的事还悬而未决,文姨娘自然能理解她的心情。可这个时候去求见十一娘…
“就是去看看。”杨氏苦苦哀求,“要是夫人歇下了,我们自然不便打扰!”
杨氏的父亲是旁支,杨家虽然获罪,可这么多天了,杨氏的父亲却没被牵连入狱,想来这场是非与杨氏家里没什么关系。何况帮与不帮,全凭夫人的一句话。
文姨娘想到文家受杨家牵连十一娘却对她伸出援手时自己的感激…
“好吧!”她叫了冬秋帮她穿衣,“我们去看看──如何夫人已经歇下了,我们就不要吵夫人了!”
杨氏满脸惊喜,连连点头:“姐姐,我就知道你宅心仁厚。我这样的心情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设身处地想明白…”
徐令宜温柔地用十一娘拭鬓角的汗水,低声问她:“累不累?”
十一娘闭着眼睛,任他抱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令宜眼底溢起浓浓的笑意。
抱着她的时候就很矛盾,怕她受不住…没想到却是他先丢盔卸甲…
想到这些,他忙打量十一娘的。
只见她满脸红润,眼角眉梢都荡漾着几分春情。
徐令宜松了口气。
十一娘动了动:“妾身身上全是汗…”
他知道她爱干净,他也很喜欢她的干净。可这一次,他却把她箍在怀里:“等一会等会我帮你擦身子!”
想和她就这样肌肤相亲地再腻一会。
十一娘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见他坚持,也就闭着眼睛伏在了他的身上。
可能是太累了,眼睛一合,就进入了梦乡。
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给她擦身子。
她闭着眼睛喊了声“徐令宜”。
熟悉的醇厚嗓音就低笑着在她耳边应了一声。
十一娘任他摆布。
身子一沉,好像有人覆在她的身上,一边亲昵地喊着“默言”,一边分开了她双腿…
十一娘一惊,忙睁开含了铅似的眼睑:“明天…明天再…”话没说话,已感觉到兵临城下。
徐令宜低笑,也不说话,沿着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
明明累得不行,气息开始有些不稳!
她抓着他肩膀的手变成了搂抱…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算不算是纵欲呢?
十一娘迷迷糊糊地想着,却听见竺香有些焦急的声音:“侯爷,夫人,宫里有贵人奉了皇上之命招侯爷进宫!”
徐令宜身子一紧,肌肤竟然如铁包了的丝绒般,摸着光滑,却十分的硬朗。
“侯爷!”十一娘清醒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徐令宜。
不同于刚才的柔情蜜意,此刻却是紧张与不安。
这个时候,怎么突然会宣徐令宜进宫!
建宁侯、寿昌伯还有两个阁老可都关在诏狱里。而韩信就是被吕后在宫中刺杀的!
感觉到她身子绷得紧紧的,徐令宜忙温柔抱着她:“没事,没事这些日子皇上忙着整顿吏治呢!”
十一娘想了想,觉得徐令宜的话有道理。
皇上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添混乱,何况徐令宜在宫里也安置了不少眼线。如果皇上有什么想法,以现在这样复杂的情况,徐令宜多多少少会听到些风声!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徐令宜看着,心里柔柔的。却打趣她:“怎么?舍不得我走!”
十一娘红了脸。
还好没有进入主题,要不然,真是件尴尬的事。
“是舍不得!”她让着徐令宜捉狭的目光,索性道,“怎样了?”
徐令宜很是意外。
他用额头抵了十一娘的额头,嘶声道:“那我就在家里陪着你!”
第五百章
十一娘自然不认为这是真话。
她搂了徐令宜笑。
片刻后挣扎着起来:“妾身服侍侯爷更衣吧!”
徐令宜没有动,反她半压在身下,目光清亮地望着她,高声问罗帐外的人:“宫里来的是什么人?”
“说是从乾清宫来。”竺香恭声道,“奉了皇上的特旨来见侯爷。”
“知道了!”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额头,“跟赵管事说一声,让他陪着到正厅旁后的暖阁喝茶。”
竺香应声而去。
徐令宜吻着她的鬓角,竟然一副不打算起身的样子。
十一娘犹豫:“侯爷,您是不是知道皇上找您去是什么事?”
徐令宜的手留恋在她的单薄却玲珑的曲线间:“既然不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我一个赋闲在家的侯爷,庙堂上的那些事,还是少掺合为妙。”说着,含了她胸前的那抹艳丽,细细地品尝起来。
十一娘倒吸了口冷气。
她可没他这样的定力知道有人在外面等着还能…
“侯爷!”十一娘推了他,“您还是去看看吧”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竺香的声音,“侯爷,赵管事求见!”
十一娘整个人都僵直了。
徐令宜不由轻轻叹气,知道今天这事是不成了!
心里暗可惜。难得十一娘有这样的兴致…实在是煞风景!
翻身靠坐在床头,高声道:“什么事?”
“侯爷,”虽然隔着门帘子,赵管事的声音并不大,却能很清晰地传到罗帐内。他语言简练,“内侍来传旨之前,陈阁老、王大人都在乾清宫。待陈阁老、王大人出宫后,皇上立刻让内侍来传口喻。之前有福建八百里加急送往内阁。具体是什么内容,现在还不知道。寅时应该有消息传过来。”
“区家那边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