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指了指身边的绣墩,道:“文姨娘坐过来说话吧!”

文姨娘错愕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点了点头,正色地道:“姨娘坐过来说话吧!”

文姨娘这才敢肯定自己听到的,她有些躇踌,动作拘谨地坐到了绣墩上。

十一娘则遣了屋里服侍的,自己对着镜子戴耳坠。

“我来!”文姨娘忙起身上前要帮忙。

“不用了!”十一娘轻轻摇头,把卓夫人的来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姨娘。

文姨娘听着眼睛发亮:“那大小姐…”

“侯爷的意思是想再看看!”十一娘道,“这才刚除服。”又把周夫人为自己侄儿做媒,李夫人为次子求婚的事告诉了文姨娘,“侯爷、太夫人都嘱咐我多走动走动,到处看一看。这次我去陈阁老家,也是想碰碰梁阁老家的长媳,应该也会去陈家喝喜酒…”她轻声地说着自己的打算。

文姨娘听着整个人就松懈了下来,见十一娘戴了细细的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起身去拿衣裳,忙殷勤地过去要服侍十一娘穿衣。

十一娘婉言拒绝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文姨娘见十一娘的态度很坚决,这才放了手,站在一旁看着,却又几次欲言又止。

毕竟事关贞姐儿的未来,文姨娘又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

十一娘干脆问她:“文姨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而文姨娘见十一娘行事坦诚,这才斟酌道:“我看,卓家不错!”

十一娘有些意外。

文姨娘忙道:“听起来王家最好。可王家上有周夫人这一支,下有福建任布政使的那一家,又是大户人家,轻易不能分家。王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终究要看人眼色过日子。卓家虽然单薄了些。可卓大人行队出身,又在外做了这些年总兵,家底肯定十分丰厚。加上又是侯爷的老部下…”

意思卓大人肯定比王公子家有钱,又会因为徐令宜的原因很器重贞姐儿。

“而且卓夫人虽然年轻,可卓大人却已日薄西山。万一…到时候为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前程,卓夫人也要多多思商一番才是。要不然,她怎么会如此低三下四?”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不得不说,文姨娘这番话很些道理。

十一娘主要是想起王家少爷那个大三岁的丫鬟…她当然希望贞姐儿嫁过去情况越简单越好。

“可侯爷觉得卓家的长公子不是很机敏!”她沉吟道,“有些配不上我们家贞姐儿。”

文姨娘见十一娘愿意认真听她的意见,神色一振,忙道:“人老实好啊!说起来,我们家大小姐也是个敦厚人,要是找个飞扬跋扈的,恐怕只有受委屈的份。”又道,“那王家少爷可是独子,除非大小姐进门就生两个儿子,要不然,只怕是…”话到最后,已满是担忧。

十一娘不由抚了抚额。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文姨娘见了忙道:“哎呀,侯爷文韬武略,夫人见多识广,我这也是瞎操心而已。”然后站起身来,“时间也不早了,您看要不要传膳?您也好早一点去给太夫人请安!”

正说着,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大小姐来了!”

也不一定非从这两家中挑选。

十一娘笑着让小丫鬟请贞姐儿进来。

贞姐儿进来看见屋里只有十一娘和文姨娘,气氛又有些冷清,不由微微一怔。

别说这件事八字没一撇,就是定下来了,也不好当着第三个人说给贞姐儿听。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这件事选择了沉默,一个笑吟吟上前喊了声“大小姐”,一个走到临窗的炕上坐了。

贞姐儿眼底闪过一丝狐惑给十一娘行了礼,问了文姨娘的安。徐嗣谕和徐嗣诫过来了。

待乔莲房过来请了安,十一娘遣了两位姨娘,留孩子们吃了早饭,跟徐嗣谕提起他去乐安的事:“…服侍的人去多了不太好。你要是觉得哪个用得顺手,就跟白总管说说,让他给你安排安排。”

徐嗣谕对此没有异议,躬身给十一娘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抱着徐嗣诫去了水榭的东间──天气越来越热,那里最凉快,她把贞姐儿的绣房设在了那里。

贞姐儿做事一向用心,针脚虽有些生疏,却很认真,严格地按照十一娘的要求在绣。

十一娘想到自己今天还要去陈家喝喜酒,不由沉默了片刻。

女红不仅仅是刺绣,还包括量身裁衣缝制。

贞姐儿见了不免有些担心:“母亲,是不是我哪里绣得不对!”

“不是。”十一娘笑道,“挺好的。”然后看见贞姐儿目露困惑,道,“我是在想,照你这个进度下去,明天就可以开始学缝制衣衫了。”

贞姐儿听着很高兴,抿了嘴笑。

徐嗣诫见了也跟着笑起来。

十一娘就把徐嗣诫交给南勇媳妇,指了贞姐儿几处要注意的地方,然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路上,她吩咐竺香:“你去滨菊那里一趟,就说我有事找她,让她明天来一趟!”

竺香应声而去。

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正皱着眉头在问石妈妈的话。

杜妈妈忙悄悄地道:“歆姐儿又病了!”

十一娘听了不禁有些担心。

歆姐儿养得经不起一点风雨了。偏偏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很低,小小一个伤风就能夺了人性命…

她正想问问情况,就见太夫人站了起来:“我去看看!”抬头却看见了十一娘。

十一娘没等太夫人开口,立刻道:“娘,我也跟着去看看。”

太夫人点头,一行人去了五夫人那里。

说是昨天下午抱出去走了走,晚上就开始咳嗽…

孩子满脸通红地裹在大红色丹凤朝阳锦被里,不时地哼哼两声。

屋子扇槅紧闭,空气弥漫着让人气闷的馥郁花香。

五夫人满脸是泪,拉了太夫人的手:“娘,您给我派个有经验的妈妈过来吧!”

立在一旁的石妈妈垂下了眼睑。

太夫人没有应承,而是问起孩子的病来:“太医怎么说?”

五夫人忙道:“说是凉热不均。开了小柴胡汤。”

“方子给我看看!”

石妈妈忙去拿了方子。

十一娘读给太夫人听:“柴胡九分,黄芩九分,半夏九分,生姜九分,人参三分,灸甘草六分,大枣一枚。”

“是哪位太医开的方子?量是不是用得太大了些?”

“是吴太医开的。”石妈妈道,“说先吃三剂,然后再减半。”

太夫人拿着方子斟酌半晌,二夫人来了。

“说歆姐儿有些不好。怎样了?”她眉宇间带着几份焦虑。

“二嫂。”五夫人抓住了二夫人的手,“说是凉热不匀…”说起孩子的病来,太夫人又将方子给她看,“你瞧瞧妥当不妥当?”

把派妈妈的事岔开了。

大家围绕歆姐儿的事说了起来。

有小丫鬟在屋口探头。

二夫人认识是花厅那边服侍的,道:“这里有娘和我,四弟妹去忙你的吧!”

十一娘没有客气。

如今已是月尾,内院要和外院对帐,管事的妈妈们都等着十一娘画押了好把帐册送到外院的帐房入帐。

她和太夫人、二夫人、五夫人打了个招呼,去了花厅。

管事的妈妈们都立在屋檐下等,看见十一娘进来,院子里立刻鸦雀无声。

十一娘望着尺高的帐本,想了想,道:“今天我要去陈阁老家喝喜酒,明天一早再议吧!”

管事的妈妈低头垂目,恭敬地应声而去。

十一娘吩咐琥珀:“抱回垂纶水榭去。”

琥珀就望了望外面的太阳,道:“时候不早了──虽说正宴之前到就行,可去的太迟了,也有些失礼。”

“我知道!”十一娘笑道,“你照我嘱咐行事就是了。”然后吩咐雁容,“把文姨娘请到水榭去。”

雁容应声而去。

琥珀狐惑地望着十一娘,抱着帐目跟着她回了水榭。

她们前脚到,文姨娘后脚就赶了来。

“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十一娘请她到炕前的绣墩上坐了,指了炕桌上的帐册:“我要去陈家吃喜酒,你和琥珀把这帐对一对。”

满屋子里的人愕然。

“这…”文姨娘额头有细细的汗。

“要不是想碰碰兰亭,陈阁老那边,我就让回事处的管事们去了。”十一娘道,“眼看着来不及了,只好请文姨娘多费费心。”

文姨娘听了牙一咬,应了下来:“夫人尽管放心的去,我帮着琥珀姑娘把这帐对一对。”

十一娘点头,随意吃了点心,去了陈阁老家。

燕京居,大不易。

陈阁老住在城西水葫芦胡同,胡同狭窄,马车一溜停到了大街上。虽然打着永平侯府的招牌马车夫纷纷让路,但也用了大半个时辰才进了陈阁老的院门。

周夫人、李夫人等人都在。大家纷纷上前和十一娘打招呼。但大部分妇人都很陌生。周夫人低声道:“都是六部官员家的女眷,我也不十分熟悉。”

十一娘点头,看见了甘夫人的大嫂──那位通政使夫人。

她笑着上前去打招呼。

甘夫人的嫂嫂就给十一娘引荐几位侍郎、学士的夫人。

多数比她年长,丈夫的品阶却比徐令宜低。

大家都矜持地和她微笑点头。

十一娘恭敬地一一回礼,然后笑着和甘夫人的嫂嫂闲话:“怎么没见兰亭?”

“说是梁夫人身体微恙。”甘夫人的嫂嫂笑道,“婆媳都没有到!”

十一娘有些失望,并不掩饰:“还准备会会兰亭的!”

甘夫人的嫂嫂听着就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个僻静的地方。

甘夫人的嫂嫂这才低声道:“听说前两天陈大人和梁大人在皇上面前吵起来了!”

十一娘大吃一惊。

甘夫人的嫂嫂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说是为开海禁的事!”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听说建安蒋家也给扯进来了,还给皇上上书,力陈开海禁的危害。只希望别连累到曹娥就好!”

十一娘陪着她感叹了几句,有小丫鬟进来请大家到花厅吃茶点。

众人移到花厅。

十一娘和周夫人、李夫人等人坐在了一起。

两人都要求娶贞姐儿,面对着面坐着,自然不好提这事,都不约而同地回避着,反而说些与此不相干的。待找到机会,又都分别问起贞姐儿来。

“如今跟着我学女红。”十一娘笑道,“我和太夫人都觉得是说亲的时候了,可侯爷还觉得贞姐儿太小。只好先准备准备。”

周夫人听了不以为然:“谁家一说就成。三书六礼下来,也得要个三、四年的。快劝侯爷别婆婆妈妈的了。”

李夫人听了却笑道:“这物以稀为贵。大小姐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也不怪侯爷喜欢,舍不得嫁了。”

十一娘笑道:“可不是。就是卓侍郎来探口风,也被侯爷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

李夫人听着目光一闪:“卓大人也有这意思吗?”

十一娘笑道:“卓大人和我们家侯爷私交甚密,正好长公子和我们家贞姐儿差不多年纪。不免说起。”

正说着,有人进来笑道:“外面要发轿了。”

有女眷笑着去看,屋子里嘈杂起来,低声说话有些听不清楚了,两人相视一笑,打住了话题,都朝门外望去。

刚才还和人交头接耳的周夫人就拉了十一娘:“走,我们也去看看!”然后朝她使了个眼色。

十一娘苦笑着跟她出了花厅。

周夫人在花厅外停住了脚步,笑道:“李夫人也想娶贞姐儿?”

十一娘没有瞒她,点了点头,道:“不仅李家,上次去给太夫人拜寿的卓家也有这个意思!”

第三百一十八章

周夫人听着低声笑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让你给我留个位置。现在知道头痛了吧?”

十一娘讪讪然地笑。

周夫人看着就笑着用肘拐了拐十一娘:“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人,你的顾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不成?何况贞姐儿又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从小养在太夫人屋里。要是你同意,找个时间,我把人带给你瞧瞧!”说着,掩了嘴笑起来,“可不是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一句话把其他几家都打到了小水沟里。

一抬头却看见李夫人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啊!”她笑道,“我也正准备去看看热闹。”

周夫人和十一娘不再说什么,笑着和李夫人去了用做新房的后罩房。

李夫人就凑在十一娘耳边道:“说起来,我们陈阁老也是百官之首,可你看这屋子…”然后笑道,“说起来,还比不上我们家。至少我们家老爷知道要给孩子们置办些产业。女儿的陪嫁就不说了,给两个儿子在桂树胡同各置了一幢三进的宅子。不一个院门进出,又隔的近。小事不生隙,大事有帮衬。”话中有话。

十一娘不好搭腔,笑着赞了几声李总兵有眼光之类的话。

“…不是我自夸。我们家老爷做官虽然差了点,可这过日子,却是个让人放心的。家里有袭职,那是给长子。可手心手背都肉,对次子学业也好、武艺也好,都督促得比长子严。”李夫人说着,脸上露出几份骄傲之色来,“他十二岁就中了武秀才,今年秋天会参加武乡试!”又道,“别的不敢说,要是单独开府过日子,我们做父母一点不担心他打不开局面!”

十一娘之前一直没有问李总兵家次子的情况,就是怕搭上了话到时候不好推脱,现在听李夫人这么一说,不由暗暗吃惊。正要寒暄几句,有小丫鬟进来请大家到花厅:“…开始摆席了。”

屋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回了花厅。

回到家里,她先问了歆姐儿的病情,知道吃了药后已经不咳了,这才说起去陈阁老家吃喜酒的情况。

太夫人听说李家次子今年秋天要参加武举考试,也很是意外。沉吟道:“你派人跟白总管知会一声,让人探探李家的底子。”

十一娘应喏。

太夫人又道:“至于周夫人那里,易快不易慢,趁着老四不在家去看看,可以拖到老四回来以后再回复。”

十一娘和太夫人商量:“要不,就定在两天后──眼看着要过端午节了。”

太夫人点头,道:“明天就派宋妈妈去给周夫人回话吧!”

十一娘应“是”,太夫人笑着催她快下去歇了:“…忙了一天,还要为贞姐儿的事奔波。”

“这本是我份内之事。”十一娘笑着和太夫人客气几句,回垂纶水榭。

尺高的帐册摞得整整齐齐。琥珀低声道:“不过一个下午,文姨娘就对完了帐。”然后拿了张素色笺纸给十一娘道:“这是文姨娘写的。哪些费用开支过大,哪些费用没找到经办人画押的单子,都写在了上面。”然后叹息了一句,“文姨娘的算盘打得可真好。我看我们府里外院的那些管事只怕也没几个能比得上文姨娘的。”

“是吗?”十一娘笑着接过帐册翻了起来。

一笔笔,一项项,记载的都很清楚。

她微微颌首,让琥珀差人把文姨娘请过来。

宋妈妈进来回话:“…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姜夫人说多谢您挂念。姜太太和九小姐端午节之前能到。”

十一娘这才知道原来姜松的女儿在家排行第九。

她微微点头,让宋妈妈明天跑一趟福成公主府:“…跟周夫人说一声,过两天就是端午了,只有后天抽得出空。要不然,就要等到六月六晒了衣裳才能歇下来。”

宋妈妈虽然不知何意,但还是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又仔细地把帐本翻了翻。

小丫鬟进来禀道:“文姨娘来了!”

十一娘请她进来坐下。

她有些忐忑不安:“只是照着画了押的单子算得帐,也不知道对不对?”

是指如果还有一些帐要上,十一娘得找人拿了画押的单子来。

不亏是商贾世家出身,对帐面上的这些潜规矩都很精通。

十一娘笑道:“我看了一下,没哪里不妥的。”然后吩咐琥珀收起来,“明天一早和管事的妈妈对一对,然后就交到帐房里去了。”

文姨娘有些吃惊。

十一娘这样,就等于实报实销了。

她不由轻声提醒:“外院每年拔钱,都按照我们上年的消耗备着。如果今年结余太多,只怕以后拔给内院的钱也会定得比往年低。如果要是遇到哪一年天涝天旱收成不好,粮米、瓜果都要涨价,到时候只怕会周转不过来。再去向外院要钱,别人还以为我们开销大太了呢!”

开销太大,那就是十一娘不会当家了!

话里话外倒是一心一意为十一娘打算。只是十一娘却觉得与其这样大手大脚让下面的管事各凭本领地贪了,还不如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去。这就不是她和文姨娘两人讨论就能定下来的事了。

“你说的有道理。”十一娘笑道,“只是事关重大,我看还是侯爷回来了,我和侯爷好好议议这事再做打算不迟。”

文姨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转移了话题,和她说起去陈家的情况。

文姨娘认真地听着:“那,夫人后天要和王家的人碰头了!”

“嗯。”十一娘道,“周夫人那里,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的。”

文姨娘也知道这件事要慎重处理,给十一娘续了杯茶捧过去:“夫人真是辛苦了!”语气很真挚。

十一娘接过茶盅,道:“只是还有一桩事,我想让文姨娘帮帮忙。”

文姨娘听了忙道:“夫人请吩咐!”

“我早就听说文姨娘的算盘打得好。想让你帮我把这几天内宅的帐目都核一遍,然后看看各项支出都占了多少?每年都有什么变化?”

文姨娘一听就知道十一娘说的是内行话。但这些都是当家主母的事。今天是十一娘要吃喜酒,赶着和外院的对帐,可核对内院几年的帐目…她表情有些疑惑不定。

十一娘见了轻声道:“独木不成林。何况这是文姨娘的长项。”说的很诚恳。

文姨娘想了好一会,毅然道:“既然夫人瞧得起奴婢,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第二天和管事妈妈对了当月的帐目之后,让琥珀把府里这三年的帐册都搬回了水榭,让文姨娘和琥珀在东间核帐,自己在水榭的东间和贞姐儿一起做针线。

贞姐儿几次抬头想和十一娘说什么,看到十一娘平静安祥的脸容,都忍了下去。

十一娘看在眼里,只当不知道。

人要学会扬长避短。

数学一向不是十一娘的长项。要不然,她当年就选择读财会系了。

放着文姨娘这么好的一位会计师不用,自己去拔算盘…她还是绣绣花,喝喝茶好了。

念头闪过,雁容已指挥小丫鬟端了桃子、李子、樱桃和切好的香瓜上来。

桃子是宫里赏下来的水蜜桃,个个都有小拳头大,外面没有这样好的品像。

十一娘让雁容给在东间算帐的文姨娘和琥珀送些去,然后和贞姐儿净了手吃樱桃。

滨菊来了。

十一娘忙招了她过去吃水果。

滨菊梳了圆髻,戴了十一娘赏的珠花和藕荷色杭绸褙子,上前给十一娘和贞姐儿行了礼,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

“你的东西绣得如何了?”十一娘递了个桃子过去。

滨菊道谢,笑着接了:“才开始绣。是副喜上梅梢,才刚绣了梅花的虬枝。”

“这也很快了。”十一娘笑道。

滨菊笑着点头道:“府里有免费的中饭,我只要早晚各做一顿就行了。”

两人说着闲话。

贞姐儿吃了几块香瓜就去绣花了。

十一娘这才对滨菊道:“我想让你进府帮我教贞姐儿女红。”

“我?”滨菊很是吃惊,“我哪有夫人的手巧。”

“我琐事太多,没办法一心一意地教她。”十一娘道,“想让你指点一下贞姐儿。吃了早饭来,到了下午申正就走,中午我也管一顿饭,绣活你也可以带过来做。这样也不耽搁你家里的事。一个月一两银子。你看怎样?”

“夫人这话问得好奇怪。”滨菊听了笑道,“您有事吩咐我一声就是了。只是没学到夫人一成的手艺,怕把大小姐给耽搁了。”

滨菊毕竟嫁了人,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自己本意是可以帮帮她,又可以解了自己的难处。

十一娘笑道:“你还是回去和大显商量商量…”

只是没等她话音落下,滨菊已笑道:“这有什么好商量。自然一切听夫人的!”反倒让十一娘有些语凝。

滨菊回到家里跟万大显说。

万大显有些担心:“你成不成啊?可别丢了夫人的脸?大小姐可是永平侯府的小姐,不是我们家的喜儿。”

滨菊笑道:“我虽然比不上夫人,可府里想越过我的,除了冬青姐,还没有第二个!”话音一落,表情有些讪讪然。

万大显听着一愣,嘴角微翕,想说什么,又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个都有些不自在,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望过去,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吃饭了没有?”

话音落下,万大显和滨菊不由相视一笑。

刚才的小小尴尬烟消云散。

滨菊忙道:“我去做饭去!”

“我来烧火。”万大显跟着妻子去了厨房。

第三百一十九章

得了滨菊的准信,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把想请滨菊指导贞姐儿女红的事告诉了太夫人。

“滨菊的女红如何?贞姐儿又学得怎样了?没谁比你更清楚了。”太夫人笑道,“你拿主意就行了。”

滨菊进府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回到屋里,宋妈妈过来回话:“周夫人说,明天想去慈源寺上香。”

十一娘又起身去了太夫人那边。

太夫人听了道:“那你明天多带几个人跟着。”

十一娘应喏,让宋妈妈安排明天出行的事。

谆哥下了学,手里还拿着个青色的小竹笛。

“祖母!母亲!”他行了礼,然后扬着手中的竹笛给太夫人和十一娘看,“赵先生给我做的。”

太夫人随意看了一眼,呵呵笑着:“做得真漂亮!”不想给高兴的谆哥泼冷水。

谆哥听着却很是得意,然后横着笛子吹了几个音:“祖母,好听不好听!”

太夫人连忙点头:“好听,好听!”

谆哥听了更显高兴,道:“赵先生说了,每天学一点,持之以恒,就能吹出好听的曲子了。”

“有道理,有道理。”太夫人附合,“我们到时候就等我们的谆哥儿给我们吹好听的曲子了!”

谆哥连连点头:“赵先生说我学的很快。我过两天就能给祖母和母亲吹曲子了。”

一口一个赵先生,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赵先生。

太夫人看在眼里,微微颌首,待谆哥下去换衣裳,她拉了十一娘的手感叹道:“还好有舅爷,要不然,哪能请到这样的先生在家里坐馆。”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禀道:“弓弦胡同的大舅奶奶来了。”

太夫人听了忙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十一娘去迎了罗大奶奶进来。

“…来给我们十一姑奶奶送团扇和竹簟的。”

家里的姑娘出嫁,南边的规矩,第一年要送团扇和竹簟。徐家什么都有,罗家也就象征性地送了五把团扇,五张竹簟。

太夫人听了吩咐杜妈妈去接了东西,留罗大奶奶吃饭,又让魏紫请谕哥出来拜见舅母,一派热闹。

罗大奶奶趁机给十一娘报喜讯:“你四嫂诊出了喜脉。”

太夫人听了喜出望外:“这就好,这就好!那也是个百伶百利的人。”老人家对四奶奶的印象很好。

十一娘却想起了地锦…又很快把念头压了下去,问起罗四奶奶的情况。

“都挺好的。”罗大奶奶笑应着,一群人去了东次间。

吃了午饭,太夫人歇了,罗大奶奶去了十一娘处。

贞姐儿已经回了二夫人处,文姨娘和琥珀还在对帐。

罗大奶奶看着一怔。

十一娘看着笑道:“一口也吃不成胖子。文姨娘吃了午饭,歇个午觉,下午未正再算也不迟。”又把文姨娘正式引荐给罗大奶奶。

文姨娘本来想把手头一点结尾的算完再说,见十一娘有客,笑着曲膝给罗大奶奶行了礼,退了下去。

罗大奶奶低声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十一娘笑道,“让文姨娘来帮着算算帐。”

“你可别糊涂。”罗大奶奶不以为然,“家里的帐目怎么能让她知道。”

“没事!”十一娘道,“这方面是她的长项,找点事她做我也轻松她也喜欢。”不想和罗大奶奶多谈,笑着转移了话题:“五姨娘这些日子怎样?上次去送节礼的时候让宋妈妈去给姨娘问了个安,听说已经出怀了。家里两个有了身孕的,大嫂可就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罗大奶奶笑道,“姨娘那边有六姨娘照顾着,你四嫂那边也有自己的妈妈、丫鬟。”然后道,“这次我来,也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十一娘见她神色郑重,请罗大奶奶到内室坐下。

“爹的意思,过了夏天就准备回余杭。”她道,“到时候除我和庥哥,其他的人都回余杭去。”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十一娘还是难掩惊讶:“母亲还卧病在床,姨娘和四嫂又都怀着身子,爹怎么…”

罗大奶奶想了想,坦然道:“以前爹在任上,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可这几年,是进项少出项多。一大家子在燕京这样住着,开销太大了。何况现在爹也想通了,当初柳阁老在内阁的时候,对陈阁老和梁阁老都多有打压,他老人家想入仕,除非陈阁老和梁阁老都致了仕。陈阁老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梁阁老也只比陈阁老大几岁,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决定回乡去了。”

这些事十一娘不是很懂,她沉吟道:“要不要和侯爷商量商量?”

“不用了!”罗大奶奶道,“爹让我跟你说这话的意思,也是怕你请侯爷出面。”说着,她面色微赧,“爹的意思,与其为他操心,不如让侯爷帮你大哥谋个好差事。以后你和谆哥也有个依靠。”

罗大老爷估计是想丢卒保帅。而且罗大老爷要是继续为官,说不定会影响罗振兴的升迁。

十一娘忙道:“嫂嫂放心,这件事我会和侯爷说的。”

罗大奶奶该说的话说出了口,笑着端了茶,和十一娘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了。

下午文姨娘准时过来,十一娘问她:“你和琥珀两个人忙不忙得过来?要不要再叫个丫鬟过来帮帮忙?”

文姨娘想了想,笑道:“要是能叫个丫鬟过来帮忙那是最好,要是一时没有合适的,可能要多花两天的功夫。只是不知道夫人急不急?要是急着要,请琥珀姑娘辛苦点,晚上和我再翻翻帐册,也能把这两天的进度赶回来!”

十一娘很喜欢文姨娘这种态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院子里的丫鬟你随便挑一个。别到时候和我抱怨没人手!”

文姨娘目露诧异。

十一娘笑了笑,叫了竺香进来:“陪文姨娘去挑个丫鬟!”自己起身去内室睡觉去了。

文姨娘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十一娘一觉醒来,已经是申初。知道滨菊陪着贞姐儿在水榭绣花,文姨娘挑了秀兰去帮忙,她微微点头,和竺香挑明天去慈源寺上香的衣裳。

第二天一大早,梳了高髻,戴了珍珠发箍,穿了件葱青色素面杭绸衫,白杭绸一尺宽金草虫啄花挑线拖泥裙,手上戴了太夫人先前赏的那串珍珠手链,先去给太夫人问了安,然后带着琥珀、绿云并七、八个小丫鬟、婆子往慈源寺去。

周家早封了大雄宝殿后的门,见徐府的马车虽然不起眼,可驾车的人、随行的婆子却昂头挺胸,不同寻常。忙上前寻问。知道是徐家的马车,有管事模样的人持缰将他们引到后山一个小小的院落停下。

院子里种满了茉莉花。因没到花时,郁郁葱葱一片新绿,煞是招人喜爱。

周夫人备了金茎露,招呼她坐到铺了自带大红锻垫的黑漆罗汉床上。

“他们恐怕要到下午才能来,难得有这样空闲,我们也偷个闲。”小桌上红漆描金攒盒里装着糟鹅掌,煎银鱼,熏鸭脯,酱肘子,白斩肉等下酒菜,还备了两双乌木箸,两个小金莲蓬的钟盅。

她亲自给十一娘斟了一杯。

十一娘道了谢,笑道:“我酒量不佳,等会还要见人,不敢多喝。”

周夫人听了笑道:“这酒没什么酒劲,还不如金华酒。要不然我也不敢拿出来招待你了。”举杯一饮而尽。

十一娘笑着浅尝了一口。

周夫人也不勉强,和她说起王家的事来。

十一娘这才知道原来王家现在一共有六个房头,二百多人全住在一起。周夫人母亲已经去逝,大嫂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亲戚间的走动都是周夫人的哥哥、镇南侯世子出面。

难怪没有见到过镇南侯家的女眷。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闲话,周夫人喝了七、八杯酒,十一娘酒盅里还留七、八分,周夫人正笑她太过谨慎,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十六公子和十九公子到慈源寺来上香,听说夫人在这里,想来给夫人请个安。”

“让他们进来吧!”周夫人一面让贴身的丫鬟收拾桌面,一面和十一娘抱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是个十分机灵的,闻言笑道:“想来是心里焦急吧?”

周夫人听着笑了起来。

十一娘就避到了罗汉床后立着的屏风后面。

不一会,外面传来两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侄儿王源、侄儿王泽求见姑母。”

“进来吧!”周夫人声音很是温和。

十一娘从屏风槅缝朝外望。

给周夫人行礼的两个男子一个穿着蜜合色绸杭直裰,年约十七、八岁,一个穿着宝蓝色绸杭直裰年约十五、六岁,都是中等身体,英俊挺拔,五官隐隐和周夫人有几份相似。只是前者举手投足间很是沉稳,后者温文尔雅带着几份矜持。

虽然是约好的,可过场还是要走的。

周夫人问起家里的情况来。

年轻的那个语言简短,惜字如金,年长的那个却温和有礼,应答有词,不仅如此,在年轻的那个无语时,他还能笑着和周夫人搭话,活跃气氛。让十一娘印象深刻。

待两人告辞,十一娘问:“哪个是王源?哪个是王泽?”

第三百二十章

周夫人笑道:“穿宝蓝色直裰的是王源,穿蜜合色直裰的是王泽。”又问,“你觉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