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苦笑。
三夫人就在一旁低声道:“千算万算,可没想到五皇子会出事…”颇有不以为然的样子。
十一娘不想和她说什么,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和黄三奶奶说起话来。
…
哭过中午那一场,五夫人、二夫人和周夫人回到了大殿。
一进门,周夫人就道:“没事,没事,虚惊一场。是吃坏了肚子!”
大家都望向了五夫人。黄夫人更是道:“这孩子,怎么不知道轻重的。”
五夫人脸色微赧:“我怕中午吃得晚,饿着孩子,早上就多吃了一些。谁知道却…”
大家脸上都有了几份笑意。
二夫人则给几位年事已高的夫人曲膝行礼:“让大家挂念了。”
几位老夫人望着二夫人都露出慈祥的笑容来:“你们这些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
二夫人忙道:“还好有几位老夫人在这里,不然真是要慌了手脚。”
老人家多的是什么,是经验。
二夫人的话如隔靴搔痒,让几位老夫人不禁说起各自的育儿经来,场面变得很容洽。
真是高手啊!
十一娘敛了笑容,观察着二夫人的一举一动,仔细地揣摩着她的用意。
…
太阳偏西,贺公公带来了皇上的圣旨,特许五夫人哭丧期间歇在后殿──也就是说,丹阳还是要每日进宫,别人在跪在思善门哭丧的时候她可以待在大殿休息。
这个时候,轮到二夫人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
毕竟自己才是堂堂正正的永平侯夫人。
十一娘微微一笑,和三夫人搀扶着五夫人谢了恩。
有人羡慕地过来向五夫人道贺,也有人声阴阳怪气地道:“不是说是五皇子的外家吗?到比我们这些外命妇也不如。”
众人循声望去,声音竟然是从建宁侯和寿昌伯夫人那个圈子发出来的。
大殿里的人纷纷神态各异,却都是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三夫人看了不免忿忿然地对十一娘低语:“这些人,都是些墙头草。”
当一个人代表一个家族的时候,墙头草比荆棘活得更久一点。
“算了。和这些人计较这些做什么!”十一娘劝她,“重要的是五弟妹不用到思善门去跪着了。”
三夫人点头。
有内侍请她们去哭丧。
大家不再说什么,除了五夫人,所有的人都按品各自跪到了各自的地方,开始哭起来。
待一天的哭丧结束,慈宁宫的内侍送了太夫人过来。
二夫人、三夫人、十一娘都快步迎了上去。
太夫人没有看见五夫人,脸色微变:“丹阳呢?”
旁边就有人道:“你们家的五夫人免了哭丧,正在大殿里歇着呢!”
二夫人就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听了苦笑:“怎么出了这样的事!”看二夫人的目光却闪了闪。
二夫人道:“可不是。别说是您了,就是皇后娘娘听了也是大吃一惊。”
委婉地把自己已经见过皇后娘娘的事告诉了太夫人。
“得好好谢谢周夫人才是。”太夫人目光骤然明亮起来,朝着二夫人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多亏她陪你们去永寿宫。”又亲自去后殿道谢,没想到周夫人已陪着长公主打道回府,太夫人又去谢了黄夫人,黄夫人笑道:“你还和我客气!”两人说着,一起出了思善门。
徐令宜带着三爷和五爷早在门外等,看见太夫人一行,迎上前给行礼,五爷更是问五夫人:“你没事吧!”
黄夫人就把五夫人今天得了特旨的事讲给徐氏三兄弟听:“明天要去给皇上谢恩才是。”
五爷连连点头:“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两家人寒暄了几句,各自坐车出了宫。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上了马车,徐令宜问十一娘:“你还好吧?”语气淡淡的,好像不太习惯这样的问话,因此尽力稀释背后隐藏的关心。
“妾身没事。”十一娘摸了摸膝盖,“穿着护膝呢!”文姨娘送的她给了太夫人,这是太夫人的,因为没有文姨娘那个皮毛好,十一娘执意和太夫人换了。
徐令宜点头:“小心点总是好──这样冷的天,地上跪久了,会得风湿的。到时候一到变天就疼,医都医不好。”
“多谢侯爷关心。”十一娘向他道谢,本着“投之以木瓜,抱之以琚琼”的心态殷勤地问起,“侯爷可还好?”
“还好!”徐令宜回答的很简短,但表情明显比刚才要舒缓,“燕京虽冷,但比起西北来还是有所不及。”
“真的。”十一娘眸子里全是好奇,“西北有多冷?”
“还要再加件皮袄才能御寒。”
两人闲聊了几句,十一娘看着气氛很好,和他说起自己这边的情况来:“…太后娘娘把娘带走了,还让长公主陪着我们一起去哭丧。我们只好去了思善门。既然太后娘娘有所查觉,那杨家的人应该也知道内情。二嫂就让我想办法挡挡杨家的人…”
徐令宜微怔:“让你挡着杨家的人?”
“嗯!”十一娘道,“二嫂肯定是看我年纪小,我和杨家纵有口角,别人只当是我不懂事,又有侯爷在妾身前面,就是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不好处置我──要不然,肯定落下个得理不饶人的跋扈印象。只是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和人争斗过,不免怯弱。就建议让二嫂装不舒服得了…”她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五弟妹十分机灵,立刻装着肚子疼,让周夫人和二嫂送她入内宫,使二嫂得以顺利地见到皇后娘娘。”
徐令宜认真的听着,不住地点头。最后道:“五弟妹对宫里最熟悉,这件事本来她做最好。可她年纪太轻,在皇后娘娘面前不免有些淡薄,只怕是说不到一块去。不比二嫂,和皇后娘娘年龄相当,在皇上登基之前两人就十分要好,加之一个有丧夫之痛,一个有失子之悲,说起话来也有共鸣。”说着,他露出沉思的表情,“这样看来,太后娘娘不仅防着太夫人,也防着二嫂…想来对我们家的事关注已久了…我查到她与五皇子之死有关的事估计她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了。接下来应该是想办法打击皇后娘娘了…”
十一娘却想起一件事。
先帝的吴皇后与先帝也是结发妻子。结果因为皇太子在宫里扎小人咒诅先帝被废。吴皇后不愿受辱,自绫而死。
“要不要提醒皇后娘娘一声…”她犹豫道,“要注意身边的人,免得有人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宫…”
徐令宜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道:“皇后娘娘从不与这些僧尼打交道,身边也没有信奉的人。不过,非常时期,注意一点总是好的。”
算是间接地采纳了十一娘的意见。
十一娘支肘沉思。
徐令宜看着不由奇道:“怎么了?”
十一娘道:“我在想还有什么事能动摇皇后娘娘的根本…”
“你一个人能想出多少事来!”徐令宜不由嘴角微翘,“我会与幕僚商量的。”
十一娘点头,承认徐令宜说的有道理:“我胡思乱想罢了。”说着,微微一笑。
徐令宜见她歪着头斜望着自己,眉宇间有一抹慵懒的恬淡,心也跟着静了下来。随意地道:“没想到你还喜欢读史书。”
“就是在那些野史绘本里读了些。”有些事,是心底的秘密,十一娘并没有准备与人分享,“也不是十分明白。”
野史绘本?
徐令宜根本不相信。却隐隐感觉到她总是在极力地淡化自己,藏匿自己,就如同躲在一道山峦间,让你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轮廓…
突然间,他很想撩开浓雾,看一看站在他面前的人到底是何种模样!
…
那边二夫人也在和太夫人说这事:“…四弟妹年纪小,就是和杨家有了冲突,一句‘不懂事’就能让杨家无可奈何。我是侯爷寡嫂,又有孤傲的名声在外,纵是被太后娘娘发现,侯爷一句‘性格桀骜不逊’,就可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太夫人听着惊呼:“这怎么能行!”
“有什么不能行的。”二夫人笑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也不能这样啊!”太夫人摇头。二夫人已道:“没想到,四弟妹却出了一个好主意…”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又道,“五弟妹也是七巧玲珑心,一点就透,立刻装着不舒服,把皇后娘娘引了过来!”
“独木不成林。”太夫人听着感叹道,“你们能这样,是我们徐家的福气。”
二夫人却抱了太夫人的胳膊:“娘,我能到徐家来,能嫁给二爷,能给您做媳妇,那才是福气呢!”
语气很真诚,听得太夫人心里酸酸的,不由轻轻地拍了拍二夫人的手,“这都是你我的缘份!”
感觉到太夫人的伤感,二夫人忙转移了话题,把今天十一娘的表现告诉了太夫人:“…聪明机敏,进退有度。您带着身边教上一、两年,主持中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你也这样认为!”太夫人果然转移了视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也觉得她行事很稳妥。”
是很稳妥。
该忍让的时候就忍让,该反击的时候就反击。
不过,永平侯府到了今日这个地步,需要的正是她这种识时务的人。
二夫人点头,委婉地道:“如今家里和以前不一样。以前,要能忍辱负重,坚毅果敢。现在,则要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要不然,性子太拗,只怕侯爷会不喜!”
太夫人听了喜笑颜开:“正是你说的这个理。所以当时说是庶出的,我想着也好,老四性子拧,要是再找个不相让的,只怕又是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二夫人望着太夫人只是笑。
太夫人却忍不住道:“在她屋里足足过十五天…”
二夫人掩袖而笑。
太夫人到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然道:“我这不是担心吗?”又有些画蛇添足地道,“我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
意思家里多几个孩子就好!
二夫人哪里听不出太夫人的言下之意,不由眼神一暗,又很快收敛了心思,想到今天五夫人帮的忙,关心起她的情况来:“五弟屋里的那个晓兰…”
太夫人听着眉头微蹙:“我本意是让人送到老家去,任她自生自灭去。偏偏丹阳把她留了下来。”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要怪只能怪小五不争气,管不住自己。又把老四气得不轻。当时就要踹他。你也知道老四那力道。我当时真怕他真的踹下去了。还好丹阳是个乖巧的,上前把老四拦了。”
二夫人听了深思片刻,道:“娘,我看丹阳的意思,你还要好好摸摸才是。她可不是那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要是真能把五叔管起来,倒也是件好事。说起来,都怨我只知道忙那些俗务,对他照顾的太少…”
“这怎能怪你。”太夫人摇着头打断了二夫人的话,“按道理,他十岁的时候就应该搬到外院去住了。是我把他留到了十三岁。顶着国舅爷的名声进了御林军,一天兵没当就直接提了营总。老四不在家,老三虽然是哥哥,可怎么敢去管他。我们这些人又管不到那里去。他不出事才怪!说起来,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老四是家里的顶梁柱,老五迟迟早早要分出去的。如果丹阳能管着他,只要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随他们去折腾去。”
“不痴不聋,不做阿姑。”二夫人道,“这是上了书的话。”
太夫人听了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这么一想,又心疼他没长脑子,不免对他多有娇纵…”
…
荷花里就在皇宫旁边,说着话,很快就到了。
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一天下来,只在宫里草草吃了一顿素汤饭,而且端出来的时候早就冷了。
杜妈妈是有经验的,不仅安排了徐嗣勤几个早早歇下,待丫鬟端了热水给众人净手净脸,热菜热饭就端了上来,还单独给五夫人做了黄豆猪脚汤等温补的膳饭,给二夫人做了当归枸杞红枣排骨汤。
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大块朵颐之后,太夫人留了徐令宜说话。
二夫人留宿太夫人这里,十一娘要服侍徐令宜回去,自然也就留了下来。
和昨天晚上一样,杜妈妈立刻带了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十一娘亲自去沏了热茶端上。
这一次,二夫人等十一娘坐下才开口。
“皇后娘娘比我们想像的坚强,也比我们想像的更洞察世事。一听说丹阳不舒服,立刻就赶了过来。御医隔着帐子给丹阳问诊的时候,让内侍传我去问话了。”
徐令宜听着微微一怔。
太夫人却面无表情:“都问了些什么?”
二夫人顿了顿,道,“问徐家有什么打算?她应该怎么做?”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夫人垂了眼睑。感受不到她的喜怒哀乐:“你怎么说?”
“我说,仁宗皇帝方皇后,乃仁宗皇帝元皇后,生孝宗皇帝。一日,帝与后同坐,因贵妃胡氏与帝嘻笑而恚,投杯而起。帝大怒,迫其上表辞位,退居长安宫,赐号静慈仙师,而册策妃胡贵妃为后。不一年死,以嫔妃之礼葬于金山。孝宗继位,想葬方皇后于茂陵,礼臣却议,如与仁宗同祭,则二后也。孝宗年幼,朝中大事多决于胡皇后,孝宗畏其势,只得供方皇后牌位于奉慈殿。至于孝宗皇帝陈皇后,因不合太后胡氏之意,被废为贤妃。所生两子,一子暴病而亡,一子落水而溺,以宫女之礼丧于安园。反观英宗皇帝高皇后,虽然无子,但品德高尚,孝顺温和,抚育世宗皇帝谨慎,深得帝宠。世宗继位,视同生母,死后上尊谥为‘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与孝宗合葬泰隆,附祭太庙。”二夫人淡淡地道,“是与帝合葬附祭太庙?还是选陵而葬祭于奉慈殿?这就要看皇后娘娘怎么选了。”
十一娘倒吸一口凉气。
这番话真是大胆、犀利…咄咄逼人。
她的眼睛不由睃向徐令宜。
就看见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太夫人却不置可否,淡淡地道:“皇后娘娘怎么说?”
“皇后娘娘听了什么也没有说。”二夫人神色凝重,想了想,道,“脸色素如白纸,问了丹阳的情况就走了。”
是啊,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都说的…除了沉默,还能怎样!
十一娘心里却升起淡淡的悲哀。
为什么女人的成长总是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也许,懵懵懂懂更幸福!
回院子的路上,徐令宜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十一娘也有心思──她一直觉得皇后娘娘生活的很顺心。并不是说她没有经历过什么波折,而是她夫妻恩爱,孩子健康。对于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女人来说,这已足够。可现在,她却要面临选择,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孩子,还夹杂着娘家,不管选择哪一种,都会十分痛苦。
两人默默回屋梳洗歇下,徐令宜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十一娘索性道:“候爷想不想和妾身说说话!”
徐令宜坐了起来:“没什么好说的!”却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来。
十一娘觉得好笑,心底的不快竟然淡了许多。
徐令宜已叹气:“皇后娘娘比我大两岁…”然后停住。一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的模样。
突然说起皇后娘娘,是在为她担心吧。
所以侧转难眠。
据说徐令宸十四岁就嫁了。两人感情再好,相处的时间也只限于小时候。
十一娘想了想,道:“小时候会不会给你讲《幼学》里的故事。”
《幼学》是大周比较普遍的启蒙课本。
徐令宜微怔,随后沉吟道:“会!‘萧曹相汉高,曾为刀笔吏;汲黯相汉武,真是社稷臣。召伯布文王之政,尝舍甘棠之下,后人思其遗爱,不忍伐其树;孔明有王佐之才,尝隐草庐之中,先主慕其令名。乃三顾其庐’就是姐姐告诉我的…”
十一娘注意到他说的是“姐姐”,而不是“皇后娘娘”。
皇亲国戚,先是君臣,后才是亲戚。
有时候,君臣之义会把亲戚之情压得抬不起头来,甚至是扭曲变形。
“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是那孔明该有多好,可以在帝王面前摆架子。可以安邦定国,可以名垂青史…”他望着帐顶,表情很柔和,“那时候我连描红都描不好,先生说我好高骛远,族学里的人也笑我做白日梦。只有姐姐,夸我有志气。还说,将相不问出身,要紧的是自己有本领。让我好好跟着先生学,先把眼前识字、读书这些小事做好了,积少成多,以后就能做大事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只有七岁,二哥十二岁,娘正在为给二哥换先生的事发愁。姐姐领着丫鬟采了榆钱叶子在厨房里做榆钱饼我吃,结果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火星把一旁的柴草点着了…”他笑,“我还记得,姐姐当时的丫鬟叫素娥和青娘。素娥吓得大哭起来,青娘则用裙子罩了姐姐的脸就把她往外拖。姐姐哭着喊我的名字,把管厨房的婆子给招了来,结果发现丢在灶旁的柴草冒着烟。我们几个在那里又是哭,又是跳脚…”
十一娘可以想像当时的搞笑的场面,嘴角也翘了起来:“后来肯定被狠狠地责罚了吧?”
“嗯!”他望着十一娘,黑暗里,一双眸子闪闪发亮,“我和姐姐被禁足,一个月不许出房门。素娥和青娘被罚到厨房里洗一个月的碗…”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说他的字写得不好,姐姐想办法给他找帖子;说他背不出书来,姐姐怎样陪着他;说他和人打架撕破了衣裳,姐姐如何瞒着太夫人给他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十一娘听十分唏嘘。
如果徐令宸像茂国公家的大姑奶奶姜夫人那样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会不会要幸福得多。
至少,不会置身于这样的危险之中吧!
念头闪过,话已出口:“当初怎么让姐姐嫁给七皇子的呢?”
徐令宜怔忡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七皇子生母早逝,翰林院邓敬之先生是他的师傅。邓先生和爹是发小,又是莫逆之交。邓先生觉得七皇子性情温和,品行高洁,姐姐温柔敦厚,操行出众,是天生的一对。就想做这个大媒。爹之前也见过七皇子几次,觉得他仪表堂堂,生于皇家,不仅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反而行事踏实稳重。虽然内廷无撑腰之人,但毕竟是皇子龙孙,封爵拜王是少不的。姐姐要是嫁过去,也吃不了什么苦。觉得不错。然后邓先生向皇上一提,皇上也觉得好。姐姐就嫁了过去。”
“谁知道,世道变得那么快。先有太子的‘巫咒案’,后有吴皇后投缳身亡,又有几位亲王或被圈禁,或自杀身亡。先帝当时年事已高,疑心忡忡,不仅不安抚几位皇子。反而利用此事对朝中有功重臣进行清洗。爹看着情况不对,再不想法子只怕七皇子和姐姐迟早也难得善终。正好七皇子也为这件事商量爹,想角遂一直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
爹思来想去,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机一博。于是变卖了家中大部分产业,想办法走通建宁侯和寿昌伯,与当时因无子被立为皇后的太后娘娘说上了话。有了皇后娘娘的支持,加之皇上敦约谦谨,姐姐又先后育下三子,先帝这才下决心让皇上承了大统…有了现在的永和之治。”
语气已是怅然。
十一娘只能安慰他:“皇后娘娘那样聪慧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的!”又觉得这种安慰太苍白,伸出手去握住了徐令宜的手。
徐令宜很意外妻子的主动。
想到昨晚她蜷缩在自己怀里时那种柔软的感觉…立刻回握了十一娘的手:“到我这边来。”
这种时候,于理于情都不应该拒绝。
十一娘略一犹豫,移到了他的被子里。
她在女子中不矮,可与徐令宜相比,立刻显得娇小纤细,被他搂在怀里,手脚都是暖烘烘的,十分舒服,身体就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
徐令宜立刻感觉到了她的不同──之前睡着了身体才慢慢柔和下来。
他突然想到在军营时听到那些将官们挤眉弄眼的只言片语:“…女人要到花信年纪才知热知冷。那些小丫头片子知道些什么…像我那浑家,生了三个孩子才有些味道…”他当时只觉得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说十分的腌臜…现在却心中一动,手就慢慢地顺着她的衣襟伸了进去。
身体果然一紧。
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一口气。
停下来。
低声道:“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哭丧呢!”
用了和昨天一样的淡然口气。
十一娘“嗯”了一声。
徐令宜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到均匀。
怀里人的就慢慢松柔下来,还轻轻地调整了一个姿势,朝着自己怀里挪了挪,自己的手就落空地垂了下去。
徐令宜觉得十分有趣。
手是离开了她的身体,可她整个人都贴在了自己的怀里。发间的香味若隐若现地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有些蠢蠢欲动…这算不算是因小失大。
他不由嘴角轻翘。
想了想,舒展了一下身子。
怀里的人立刻像小猫似地警觉的缩了起来。
徐令宜很想笑。
翻身侧卧,却把她整个人都裹在了怀里。
她挣扎了几下,见他没有什么动静,就磨蹭着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给自己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慢慢松懈下来。
徐令宜已经很肯定。
只要他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还是很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
非常的孩子气。
脑海里闪过她如三月烟雨般朦胧的眼睛…那个时候,很痛苦吧。
他比谁都更清楚她的娇柔,能采了红丸。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念头一起,心里有异样的感觉慢慢弥漫。
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悲伤,是酸楚还是怅然,是怜惜还是愧疚…五味俱全,让他觉得不舒服。
…
见徐令宜睡着了,十一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早已做好了忍耐的准备,可夫妻之间不应该只有忍耐吧?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暂时不适应,如果总这样,就是个傻瓜心里也会有疙瘩吧?何况是徐令宜这种人。偏偏她又没有把握能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得想个办法…
十一娘有些烦燥地翻了个身,却引得身边人含糊不清的嘟呶。然后,被抱得更紧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腊月初四,五皇子移至城外的黄叶山暂安,沿途设亲王仪卫。初六,赐五皇子谥号为“悼敏皇子”。大小官员、内外命妇也结束了哭丧仪式。
这其间,二夫人又见了皇后娘娘一次。
皇后娘娘不置可否,对此事没提一个字。
二夫人不免有些焦虑。
“这个傻孩子。”太夫人抹了抹眼角。
徐令宜沉默良久。
“就随皇后娘娘的意思吧!”
二夫人欲言又止,最后道:“既然如此,还请侯爷早做打算。”
徐令宜点头,开始频频在半月泮招见幕僚。
十一娘则写了诗经里的《谷风》,长宽一尺,长两尺,用绡纱绣成屏风。
这是受了大太太给太夫人绣寿屏的启发。她准备用这个引诱慧姐儿对刺绣发生兴趣。没想到的是,贞姐儿看了竟然也十分的喜欢,连声追问:“这就是仙绫阁闻名天下的双面绣吗?”
十一娘点头,道:“你帮我分线吧!”
贞姐儿欣然应允。去太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讲起这事:“…那线要分得极细,像头发丝似的。母亲身边的冬青十分擅长做这事。”
太夫人笑着点头:“有这样好的师傅在旁边,要记得偷师才是。”
大家都笑起来。
二夫人也道:“让我做鞋做袜还可以,刺绣就流于平庸了。贞姐儿要好好跟着你母亲认真学习。”
见大家都鼓励她跟着十一娘学刺绣,贞姐儿没有了顾虑,整晚都笑得很高兴。以至于谆哥看了也道:“我要帮姐姐去分线。”
“分什么线!”二夫人轻笑道,“过了年就给你找个先生,和哥哥们一起到外院读书去。”
大家说起先生的事来。
十一娘想起赵先生,不免有几分可惜──如果府里的西席是自己的人就好了。
“我看你抽空给邓先生去封信,请他老人家推荐一位先生来。”太夫人沉吟道,“邓先生虽然如今致仕在家,可在翰林院待了三十几年,又曾为帝师,总比我们这样盲人摸象的好。”
徐令宜道:“我上月已给邓先生去了信。邓先生回信说,如今欺世盗名之人多,潜心学问的少…听那口音,竟然没个合适的人选。”
“邓先生成了帝师,威仪日隆。”二夫人听着淡淡地道,“看天下士子都不过尔尔了!”
徐氏母子不由沉默。
回到家里,十一娘服侍徐令宜歇下,自己另铺了被褥。
“怎么了?”
这几天都一个被子里睡,怎么又各睡各的了。
徐令宜纳闷。
自己又没有逾越那个距离。
十一娘脸色微红:“我,我小日子来了…”声音低不可闻,“有血腥味…免得你不舒服。”
徐令宜不禁揉了揉她的头:“傻瓜。”把她抱到自己被子里,又捂了她的腹部,“痛不痛。”
十一娘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徐令宜是在问她痛不痛经。
她很是不自在:“我挺好的。没哪里不舒服。”
“怎么就不顺日子?”徐令宜低声道。
“我不知道。”之前年纪小,不对日也是正常的。后来冬青跟许妈妈说,许妈妈说,看两年再说。结果没等上两年,她就嫁了人…徐家看病请太医院的太医,或是请皇上恩旨,或是请相熟的太医私下出诊,每次都很麻烦。她怎么好意思初来乍道就为这事兴师动众…
“明天请了太医来看!”果然开口就要请太医。
十一娘沉吟道:“明天是腊八,宫里有腊八粥赏下来,要供奉。我还请了杜妈妈来给贞姐儿穿耳洞。”
“什么事有这事要紧。”徐令宜道,“都放一放,让太医来看看才是正紧。”
“我是怕正月里还吃药,不吉利。”十一娘怕太夫人忌讳这个,“何况明天还是腊八。不如等正月过了再说吧?”
“开春三哥就要走了,你只会更忙。”徐令宜很坚持,“就这样定了。”
十一娘不能再拒绝,低声应了,徐令宜俯身去吹了灯,两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送走了徐令宜,贞姐儿过来给十一娘问安,刚坐下来,三位姨娘来了。大家说了几句话,十一娘带着贞姐儿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夫人正和太夫人说着过腊八节的事,二夫人端了热茶坐在一旁听。
太夫人见两人进来,招了她们过去坐下:“你们也都听听!”
十一娘恭声应“是”,贞姐儿却脸色微红。
和三夫人见过礼,大家分尊卑坐下,三夫人看了十一娘一眼,才接着刚才打断的话道:“…由晚香负责,昨天晚上就开始熬。按惯例,待宫里的赏赐下来供奉到了佛堂,再供奉庭树、井灶。至于送到永昌侯府、忠勤伯府、威北侯等人家的腊八粥,依往年的惯例在粥盒里铺上果脯、荔枝肉、桂元肉、桃仁松子摆成吉祥图案赶在辰初之前送到。做腊八蒜、渍白菜也都准备好了,只等吃了腊八粥就开始做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吩咐道:“别忘了派人到南海去起冰。”
三夫人笑道:“放心吧,忘不了。要不然明年夏季府里没有冰镇酸梅汤喝,岂不要被絮叨得没个站的地方。”说着,笑望了二夫人一眼。
太夫人就望着二夫人微微叹一口气:“你真的不留下来!马上就要过年了…”
十一日,二夫人过了五皇子的“初祭礼”就会回西山──那天大家要到祭坛所读祭文、奠酒、行礼。
她笑道:“等过两天春暖花开了,我请您到我那里踏青去。”委婉地拒绝了太夫人的挽留。
太夫人眼神一暗,吩咐三夫人:“家里有的,西山那边也要准备一份。”
三夫人好像早就预料到会这样,笑道:“我早已备下了。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二嫂的。”
二夫人朝着三夫人微微地笑:“多谢三弟妹操心了。”
“二嫂说哪里话,这是我份内之事。”
两人寒暄着,有小厮进来禀道:“太医院的刘医正来了。”
大家一怔。
徐令宜说风就是雨,一大早就请了太医来。
十一娘有些措手不急,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道:“是我有些不舒服。”
太夫人听了忙道:“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两天跟着在我面前跑前跑后的!”
十一娘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好。
三夫人就“啊”了一声,满脸惊喜地道:“四弟妹难道是有了?”
“不是,不是。”十一娘忙解释道,“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她知道太夫人希望家里热闹,怕三夫人误导了太夫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怕太夫人会伤心。
就这样,太夫人脸上还是闪过失望之色。
…
刘医正隔着帕子给十一娘诊了脉,太夫人紧张地问:“怎样?”
“年纪还小,身子骨也有些虚。”刘医正笑道,“调个一、两年就好了。”
太夫人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亲自陪着年过六旬的刘医正去开了药方,嘱咐杜妈妈把药方交到白总管的手里:“按着这方子抓药,回来给我看了再熬。”
杜妈妈应声而去。
十一娘很不好意思──惹得太夫人也不安,还亲自过问。
太夫人想着十一娘把自己日子排在小日子前后,以为她心里不高兴,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们家又不是那些寒门祚户,吃不起人参燕窝的。”
十一娘很感激太夫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安慰自己,忙道:“我会好好吃药的。”
太夫人笑着点头:“这才是正理。”
正说着,宫里赏的腊八粥来了。
大家接了粥,赏了宫里来的人,照着以前的惯例奉了粥,全家人围着吃了粥。十一娘的药来了。
太夫人仔细辩认了好一会才将药交给杜妈妈:“就到我院里熬了,每日到我这里来问安的时候服侍四夫人喝。”
杜妈妈笑着接了过去,十一娘忙上前向太夫人道谢。
“你直管把身子骨养好。”太夫人道,“其他的都不用操心。”然后由二夫人陪着去歇午觉。
十一娘就把杜妈妈请了自己的住处,用顶针索线帮贞姐儿穿了耳洞。
“痛不痛?”她看着贞姐儿脸都白了。
她醒来的时候就有了耳洞,前世又没有穿过,不知道穿耳洞是什么感觉。
贞姐儿摇头:“不痛!”
就是痛也没有办法。怕以后被婆婆嫌弃。
十一娘送了杜妈妈一对赤金手镯、一对赤金寿字填青石簪、一对翡翠镯子做谢礼。
杜妈妈没客气,笑着道谢接了告辞。
十一娘亲自把杜妈妈送到了门口,这才转身回屋带着贞姐儿绣屏风。
酉初差两刻,徐令宜还没有回来,也没差个小厮过来说一声。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很是担心地带着贞姐儿去了太夫人那里。
行了礼,二夫人立刻就发现了贞姐儿的不同,笑着开了箱笼,拿了一对小小的赤金石榴花耳坠给贞姐儿:“一不留意,我们贞姐儿已经是大姑娘了。”
太夫人也发现了,笑道:“又是十一娘的主意吧!”
贞姐儿脸色微红:“母亲说腊八穿耳洞好。”
太夫人就让魏紫拿了对小小的赤金银杏叶的耳坠给贞姐儿:“换着戴吧!”
贞姐儿道谢接了。
三夫人就笑道:“我的改天补上。”
贞姐儿还是道了谢。
有小厮跑进来:“侯爷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听说徐令宜回来了,十一娘和贞姐儿忙迎了过去,行礼后拥着他去给太夫人行礼、问安。
太夫人未等他起身,已急急地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指了对面让他坐下。
“皇上留我说了会话,正好宗人府来人回五皇子的初祭礼,就又多坐了一会。”
五皇子的丧礼辍朝三日,服丧五日,十一日是“初祭礼”。
太夫人立刻道:“皇上怎么说?”
徐令宜苦笑:“金银纸锭一万、纸钱一万、馔筵三十一席、羊十九只、酒九尊。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的宗亲、公侯伯以上四品上官员和内、外命妇齐集祭所,读祭文、奠酒、行礼。”
大家都吓了一跳。
“金银纸绽一万、馔筵三十一席,”二夫人沉吟道,“会不会太多了些…”
徐令宜点头:“不仅我,就是宗人府也觉得太多了。可皇上的态度十分坚决,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这样定下来了。”
二夫人望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微微点头。
两人没再说话。
太夫人也陷入沉思中。
十一娘就朝着贞姐儿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迎面碰到谆哥脸色红润地和太夫人屋里的小丫鬟小芍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看见十一娘和贞姐儿,他大声道:“母亲,我今天踢了十一个,比小芍多三个。”
十一娘见簇拥着他的小丫鬟手里还拿着几个毽子,知道他们在后罩房踢毽子。笑着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已经可以踢十一个了,不错,不错!”
他扬着小脸笑,有些得意。
“你爹爹在里面跟祖母说话,我们小声些说话。”十一娘低声嘱咐他。
谆哥立刻点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对小芍道:“我们明天再踢。”
小芍低声应“是”,跟着随谆哥进来的丫鬟、媳妇子齐刷刷地蹲下给十一娘行礼,刚起身,徐嗣勤、徐嗣谕和徐嗣俭过来了。
谆哥立刻朝着他们低声道:“爹爹在里面和祖母说话,要小声说话。”
这几天家里气氛紧张,几个孩子都知道,现在听谆哥这么一说,眼底都露出几份不安来,轻手轻脚地上前给十一娘行礼,内室却传来太夫人的声音:“是勤哥、谕哥他们来了吗?”
“是!”徐嗣勤立刻大声回答。
“进来吧!”太夫人道,“你四叔也在这里!”
徐嗣勤三人整了整衣襟进了内室。
十一娘也牵着谆哥和贞姐儿跟了进去。
孩子们给长辈行了礼,三爷和三夫人来了。
他们看上去有黯然,一改往日的笑语盈盈,从眉宇间透着喜悦的神态。
三爷关心地问起五皇子的“初祭礼”来。徐令宜简单地说了说,俩口子不由啧舌,三夫人更是笑道:“皇上既然给了这样的恩典,对我们家皇后娘娘还是恩宠有加的。”
太夫人、徐令宜和二夫人都没有说话,脸上更无喜色,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三爷就猛朝着三夫人使眼色。
三夫人尴尬地道:“我,我说的不对吗?”
十一娘见了道:“想来是这样。”又问身边的小丫鬟:“去看看,饭菜准备好了没有?”
太夫人三人的脸色微微有些缓和。
大家看着不由松了口气。
小丫鬟应声而去,五爷和五夫人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太夫人笑起来:“你们怎么也来了?”
五爷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早免了五夫人的礼。
“难得这样悠闲,过来这里热闹热闹。”
正说着,小丫鬟进来禀道:“妈妈们说随时可以上膳了。”
“那就上膳吧!”太夫人说着起了身,二夫人忙上前搀扶着,大家簇拥着去了东次间。
吃过饭,太夫人谁也没留,让大家都快些回去歇了:“又要过年,又要去参加初祭礼和大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