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回来不免有几分惊讶:“你这是做什么?”

十一娘笑盈盈喊了春未进来给他更衣:“给娘做些小东西。”

徐令宜在她脸上打了几个转,“哦”了一声,进了净房。

那边太夫人却吩咐杜妈妈:“把那两双绣了福字的鞋找出来。”

杜妈妈和魏紫、姚黄在专放箱笼的耳房找了两刻钟才找出来。

太夫人就穿着在地上走了一圈:“还挺合脚的!”

杜妈妈不由掩嘴而笑:“你不是说这鞋花哨吗?”

太夫人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地道:“我年纪大了,反反复复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杜妈妈不由大笑。

第一百零七章

田庄的事多亏有徐令宜帮忙。晚上他回来,十一娘细细地把和白总管的对话告诉了他,向他道谢。

徐令宜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上床歇了。

十一娘不禁嘴角微翘。

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另一个包袱。不过,他的包袱反正已经够多了,大概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吧!

想到这些,心情愉悦地吹灯上了床。

徐令宜却突然道:“怎么不看书了?”

十一娘颇有些意外,笑道:“怕吵着你!”

“没事。”徐令宜语气淡淡的,“你想看就看吧!”

他怎么突然说起看书的事来了?

难道是睡不着,想和自己说说话?

十一娘本就有睡前看书的习惯,现在既然他觉得可以接受,她自然从善如流。

她一面点灯,一面笑道:“侯爷怎么知道我睡前喜欢看两页书?”

徐令宜不知道她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他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有人在早朝弹劾宣同总兵范维纲族兄强抢民女,皇上大发雷霆,让内侍带了问罪诏八百里加急送往宣同。

是觉得范维纲治家不严丢了皇上的体面呢?还是飞鸟尽良弓藏的征兆呢?

他已派了人去打听,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是气闷。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范维纲是从小在皇上身边当差的,那些一个个只手遮天的重臣哪个不是倒在那些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如今他也是正三品的武官,难道反而看不透这其中的道理了不成?

徐令宜听着身边的人窸窸窣窣地上了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小事上:“看的是什么书?”

“大周九域志!”

“还没有看完吗?”

十一娘笑道:“只带了这一本书来。”

徐令宜这才发现,十一娘好像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

他不由沉默半晌,道:“东厢房里有藏书!”

只说东厢房的藏书,却没有说家里有藏书…十一娘突然兴起了想去半月泮看一看的念头。

她轻轻地笑:“可以借阅吗?”

徐令宜“嗯”了一声。

“我最喜欢看野史画本。觉得很有意思。”十一娘笑道,“侯爷喜欢看什么书?”

“看史记。”

看史记,据说这样的男人通常都很有野心…

十一娘微微地笑,“沙沙地”翻着书。

“看到什么地方了?”徐令宜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萍乡。”十一娘笑道,“说东有罗霄山,罗霄山水发源于此,分二支。东的一支为虞溪水,下流为秀江,管宜春县界。”说着,她侧头望徐令宜,“五姐夫是宜春人,但是四川宜春。”

“天下同名同姓的地方多着。”徐令宜闭着眼睛,“原礼部给事中叫万春,广西新喻人,太仆寺有个主簿,也叫万春,江西新余人。有一年,吏部有个高州县令的差。礼部的万春找人,好不容易答应了把这个差事给他。结果他等了大半年也没有消息,跑去吏部一问,吏部的人说,万春早就去上任了。他就在那里嚷了起来。吏部的人看着不对劲,把文书找来一看,去的竟然是太仆寺的那个万春。”

十一娘笑起来:“你骗我!他既找了人,肯定是递了条子进去的,籍贯、年纪都会写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弄错人!”

那种愉悦的声音直击他心。

徐令宜睁开眼睛,就看见伏在大红锦缎迎枕上的粉脸。

一双眸子莹光浮动。

他心突然跳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呆板起来,“没骗你。是太仆寺的那个万春无意间得了消息,找小吏换了条子,吏部的人没仔细对,结果被偷梁换柱。”

十一娘觉得很有趣,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后来怎么办了?”

徐令宜目光一闪。

她脸微扬,斜斜的衣襟里露出白瓷般的肌肤。

他突然想到那天自己留下来的痕迹。印在她身上像绽开的粉色花朵,又想到她柳眉紧蹙时的娇弱无力…身体突然燥热起来。

“只能亡羊补牢了!”徐令宜望着她,目光灼灼,“吏部尚书、侍郎都惊动了,大家商量了半天,承诺一有空缺就让礼部的万春去补了。”

手却轻轻地拂上了她的面孔。

十一娘脸色“腾”地一下红如朝霞。

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想到眼前这个人不过认识十几天,又觉得尴尬!

“那,那很好啊!”她絮叨着掩饰自己的不安。

而徐令宜看着她神色慌张,脑海里浮现她态度端庄,笑容大方的模样,压在心底的不安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的手臂健壮有力,轻而易举地将她从被褥里抱出来,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虽然有思想准备,但身体突然落到一个滚烫的怀抱里,她还是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后来金华府缺个知府,”他的声音一路沉下去,如抚在肩头的灸人的手,一路滑下去…“就让礼部的那个万春去了。”

她感觉自己像落在热锅里,碰到哪里都是烫的,只好继续絮叨:“…知府换县令,比,比原来还好…”

“是啊!”徐令宜看着她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无措模样,感觉到手下虽然细腻的不可思议却又有几分僵硬的纤细身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心不在焉地应着十一娘的话,“而且到了金华知府的位置上还算勤勉,连续三年的考核都得了个‘优’。”

手掌宽大温暖,细细地抚摸磨挲着她,带着无限的耐心…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热起来,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两人的对话上。

“那,那不错啊!”

“嗯!”徐令宜感觉怀里的人慢慢柔软起来,轻轻地啜了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道,“到高县的那个也不错。平了一次苗乱,升了锦州知府,又三年,升了参议…”

热气扑在脖子上,十一娘不由小小地颤栗了一下。

徐令宜立刻感觉到了变化,眼底就有了几份笑意:“过了两年,他督粮有功,升了甘肃布政使…”

怀里的人轻轻颤抖着,贴着他的脸烫人。

他微微地笑,动作轻柔地翻身,把人覆在了自己的身下。

徐令宜抱着十一娘,带着爱惜抚着她湿漉漉的鬓角。

还好,没有像上次一样拒绝他。

想到这里,徐令宜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到底年纪小了些,到了最后又成了忍耐…

“我叫丫鬟来服侍你。”徐令宜小声地问她。

“嗯!”十一娘静静地由他抱着,觉得动一下手指都累。

徐令宜起身叫了丫鬟,自己去了净房。

冬青扶了十一娘起来,衣襟微敞,就看见初雪般的肩头有紫红色的痕迹。

她不由脸色一红,忙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去。

十一娘感觉刚刚入眠就被身边的徐令宜给吵醒了。

“到了丑时?”她声音惺忪,带着慵懒的妩媚。

徐令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再睡会,等会还要去给娘请安。”

十一娘实在是累了,怕自己等会在太夫人那里支持不下去,“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去睡了。

徐令宜叫了夏依进来服侍他更衣。

冬青不由大急,拉了拉十一娘的衣袖。

十一娘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徐令宜吃了早饭,照影带着几个提了灯笼的小厮来接他。

他犹豫片刻,去看了十一娘。

她拥被而眠,长长的睫毛静静地垂落在白玉般雪肌上,静谧中透着几分安祥。

没事就好!

他很少失控,这一次,是自己太孟浪。

徐令宜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

早上,秦姨娘和文姨娘来给她请安,却没有看见乔姨娘。

文姨娘立刻笑道:“说是一早起来吹了风,有些不舒服。”

十一娘吩咐琥珀去给她请个大夫来:“…免得拖成了大病!”

“姐姐真是菩萨心肠。”文姨娘奉承着十一娘。

十一娘表情淡淡的,和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夫人在她之前到的,正在厅堂里喝茶,看见她,立刻迎了上来:“四弟妹才来!”

十一娘笑着和她曲膝行礼。

三夫人就拿了菜单子给她:“这是你们房里的,弟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也差钱。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急。

十一娘笑接过菜单。

早餐很丰富,仅粥品就有五种,面点有八种,小菜十来种。午餐却很简单,她的是五菜一汤,三位姨娘的是三菜一汤,晚餐也很丰富,她的是八菜一汤,三位姨娘是四菜一汤。三十天的菜单全拟了出来,每天不重样,荤素搭配,还有点心、水果。

徐令宜会在家里吃早餐和晚餐…真是动了很大一番的脑筋啊!

十一娘笑着将菜单递给了三夫人:“三嫂费心了。就是我自己点菜,也没有这样的周到。”

说得三夫人笑容满面。就和她说起另一桩事来:“太夫人正在催各房属牛的都快些出府呢!”

不是她不想早点送冬青出府,而是派了人去金鱼巷,结果发现那里的宅子有些陈旧,不仅要重新粉壁,家具也要置办,一来二去就耽搁下来。

“明天就出府。”十一娘笑道,“三嫂也知道,我这边来了些小丫鬟,想让她帮着调教几日,就留了她几日。”

她当然不会对三夫人说自己陪嫁的房子有问题。

三夫人见她同意了,不由松了口气,和她寒暄几句,五夫人由一大堆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她又上前把五夫人屋里的菜单给五夫人看。

第一百零八章

五夫人接过菜单看也没有看,笑道:“就照三嫂的意思就是!”

三夫人笑颜遂开。

五夫人就过来携了十一娘的手:“四嫂有空给侄儿做几件针线吧!”

十一娘笑着望了望她的腹部:“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差。”

五夫人笑盈盈地:“连娘那样见多识广的都觉得四嫂针线好,更何况是我。”

三夫人就笑着问道:“四弟妹又做了什么东西给娘了?怎么不拿给我开开眼界!”

太夫人的亵衣,别说没做好,就是做好了,也不可能拿出来显摆。

十一娘笑道:“一些小东西,不值一提。”

三夫人还要追问,魏紫撩帘从内室出来。笑着给三人曲膝行礼:“太夫人请诸位夫人进去!”

三人不再说笑,鱼贯着跟着进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就问起三夫人十月初一的祭祀来。

“娘放心。”三夫人笑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初六就把丫鬟们的冬衣都发了。”又歉意地对十一娘道:“府上的人多,七月份就开始做冬衣了。之前四弟妹那边有多少人陪嫁过来还不知道。所以没做你们那一房的冬衣。不过,我会把钱两补给你们的。”

她要银子做什么?难道能拿了银子不给屋里那些丫鬟婆子们衣裳穿?何况她看徐府那些丫鬟婆子穿衣,除了各房一等的大丫鬟和像杜妈妈这样有体面的妈妈,都穿着统一的衣衫,她屋里的丫鬟婆子怎么能例外?

十一娘笑着:“她们总是要穿衣的。三嫂就不用补银子给我了,让针线房的给她们补做衣裳就是了。”

太夫人听了微微点头:“赶在过年之前做出来就行了。”

“是。”三夫人听了忙点头。

回到自己屋里,十一娘喊了陶妈妈来问:“我原来在娘家的时候,大丫鬟和体面些的妈妈每年四套衣裳,其他是每年两套衣裳。徐府是怎样个规矩?”

陶妈妈笑道:“大丫鬟和体面些的妈妈每年八套衣裳,其他的是每年四套。因人多,春衫是冬季做,夏衣是春季做。三月初六换春衫,五月初六换夏衣,九月初六初换秋衣,十月初六换冬衣。都是随着宫里的规矩来,只是比宫里晚两天。”

十一娘点头,心里却感激太夫人没有让自己一进门就主持中馈。不然,就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要伤一番脑筋。

陶妈妈又跟她讲了徐府很多的规矩,据说基本上和宫里的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隆重,礼节上也简单了很多。还笑道:“…所以我们皇后娘娘掌管六宫,根本没有费劲。”

两人一边聊,十一娘一边做针线。

陶妈妈看着颜色有些鲜艳,不像十一娘自己的,笑道:“夫人这是在给谁做针线呢?”

十一娘笑道:“帮娘做点小东西。”

陶妈妈目光十分复杂。

送走了陶妈妈,十一娘喊了冬青来。

“…明天就搬过去吧。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暂时先住着。”又让琥珀把最后五十两银子给她,“你省着点用。”人在困境中有希望就更有斗志,又对她道:“侯爷派了贾总管和万义宗去看我们的田庄,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冬青含着眼泪笑道:“这五十两银子够用好几个月了。您可别忘了,当初我们二两银子也过过一个月。”

十一娘笑起来:“你能这样想就好。”

冬青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琥珀几人送她出府不提。

到了中午,十一娘去太夫人那里吃了午饭,太夫人下午会带贞姐儿和谆哥去二夫人那里,十一娘要做针线,午觉起来就没有去太夫人那里。

有事情做,时候过得飞快。要不是徐令宜回来,她不知道都到了申正时分。

十一娘喊了夏依进来给徐令宜更衣,自己收拾针线,待徐令宜从净房出来,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等徐嗣勤几人下了学,大家围着一起吃了晚饭。大家又移坐到厅堂喝茶,聊了半天闲话才各自散去。

路上,十一娘很沉默。回到屋里,给徐令宜沏茶、铺床,然后吹灯睡了。

“怎么不看书了?”望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十一娘,他淡淡地问。

“今天做了一下午针线,有些累了。”十一娘笑道,“让眼睛歇歇。”

徐令宜“哦”了一声,觉得没什么话好说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变的均匀起来。

徐令宜借着月光望过去,发现十一娘已经睡着了。

“真是个孩子!”他不由嘴角一翘。

过了两天,贾管事回来,白管事陪着他来见十一娘,十一娘早叫了万义宗在一旁等,互相引见后,万义宗和贾管事去了宛平。

大奶奶就来了。

“…说好了,两位姨娘,每人每年二十两银子,在慈源寺剃发修行。”

十一娘很想问问那五千两银子的下落。也不知道大奶奶她们知不知道这银子…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大奶奶看着十一娘欲言又止,以为她在担心每年的供奉银子,笑道:“这次多亏了五姑爷。那济宁师太开口就是每人每年一百两,要不是五姑爷和她耗着,每人每年一百两不出,那五十两是要出的。”

“五姐夫一向很精明,又会说话。”十一娘笑道。

“谁说不是。”大奶奶提起钱明很是欣赏,“五娘也是个有福气的。只望后年五姑爷能金榜提名,出人头地。”

十一娘问起大太太:“母亲可知道?”

“依旧没有告诉她老人家。”

“那十娘那里…”

“你大哥说,总不能躲一辈子。昨一早去了趟王府,告诉了十娘。”大奶奶叹气,“十娘不哭不闹的,竟然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只是盯着你大哥的目光十分阴沉。你大哥回来还后怕。只怕从此就恨上我们了…”

十一娘笑着和大奶奶说了些家常,看着天色不早,大奶奶起身告辞了:“…家里现在离不开人。”

她和大奶奶去给太夫人问安,然后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常带庥哥来家里玩玩,也免得他们兄弟生分了。”

大奶奶连连点头:“得了空就带他过来玩!”

送走了大奶奶,十一娘把做好的亵衣用白绫绸包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看着那严密的针角,十分喜欢,让杜妈妈收了,等徐令宜回来,在太夫人那里吃了饭才回去。

徐令宜问十一娘:“贾总管回来了?”

十一娘笑着应了一声“是”。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徐令宜感觉她的情况很低落。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天,万义宗给她来回话:“…贾管事说,沙地最好种甜瓜,坡地最好种果树。这两位徐家的田庄里都没有熟手。不过,可以帮着找找。让我来回夫人,如果找到了,是雇了,还是派人去学。”

“你的意思呢?”十一娘问万义宗。

“直接雇了最好。”他声音有些沮丧,“派人学,只怕是一时学不会。”

大周律令。就是像徐家这样的公爵之家也只有二十户的奴藉,罗家根本没有资格。而万义宗这样的人,因为贫苦,没有田种,罗家以每年极低的银子雇他们做工。可如果家里遇到了婚丧喜事或是有谁生病,工钱根本不足以支付,就会向东家借银子。一来二去,银子越借越多,每年做的工钱根本不足以还债,时间一长,东家成了最大的债权人,加上有父债子偿这一说法,这些人也就成了虽有自由之身却没办法自由的良民。

如果十一娘要重新雇人管理自己的田庄,他们这些人就连口饭都没有吃的了,他又怎能不沮丧。

“你不是有三个儿子吗?”如果连自己的陪房都保不住,那些跟着元娘的人又怎么会跟自己呢?十一娘已是骑虎难下。而且,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几房陪房丢下。他们千里迢迢从余杭到京都,也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罢了。

万义宗眼睛一亮:“夫人放心,要是能找到学种甜瓜和种果树的师傅,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地跟着学。”

“只怕没这么容易。”十一娘笑道,“你抢别人的饭碗,别人怎么可能乖乖地把饭碗送给你们。”

万义宗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

十一娘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细细地嘱咐万义宗:“你去市面上打听打听那些瓜果多少钱一斤。我们心里也有个数。”

万义宗应声而去。

晚上徐令宜回来,感觉十一娘的心情好了很多。就问她:“你想回去住几天?”

十一娘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

过两天就是十月初十。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嫁到徐家一个月了。

话实在的,她根本不想回家去住。

“我想想,明天告诉您!”她要去问问陶妈妈,三夫人、元娘和五夫人都各回家住了几天。

徐令宜想到她行事一向谨慎,知道她肯定是去问陶妈妈之流回去住几天合适。遂道:“太夫人那里,我去说!”

可千万别!

十一娘在心里暗道。

哪个婆婆喜欢儿子在自己面前维护媳妇…至少罗家就没这样的事!

她忙笑道:“娘一向宽和,我又不是怕在她老人家面前说这些。我是真没有想好。”又怕徐令宜追究,笑着转移了话题:“今天大嫂来过了。说五姐夫已经和济宁师太说好了,每人每年二十两银子的奉养…”

徐令宜看着她急急转移了话题,不由陷入了沉思。

是真没想好?还是根本不想回去?

第一百零九章

过两天,十一娘的小日子来了。

她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她的小日子从来没有准过,她正为这事担心。没想到峰回路转,一时心情大好。

陶妈妈则提醒她:“您准备让谁做通房!”

十一娘一时怔愣住。

成亲后,她感觉徐令宜并不是个十分看重美色的人。加之两人又有了夫妻之实,隔壁还住着三个小妾…并没有感觉到徐令宜一定要个通房。

陶妈妈见十一娘没有说话,还以为她心中不快。忙在她耳边劝道:“再大,也是您屋里奴婢。要死要活,要抬要压,全凭您一句话。我看,冬青和琥珀都合适。夫人也该考虑考虑!”

冬青?

怎么提到她!

十一娘感到很吃惊。

陶妈妈笑着解释道:“我看着冬青这么大还没有嫁,以为…”

十一娘忙摇头:“不是,不是。她从小服侍我,我想给她挑个好的。”

陶妈妈不太相信,可在这件事上也不好多说,反复叮嘱了几句就退了下去。

难道一定得准备个通房?

十一娘感觉很棘手。

主要是没有个值得信任的人商量商量,不知道这是徐府的规矩还是陶妈妈个人的想当然?

她决定先看看徐令宜的态度再说。

但让她告诉徐令宜自己的生理状况她也说不出口。

想了想,吩咐陶妈妈去说去。

待晚上回到屋里,徐令宜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见她看书还问她看到哪里了。

十一娘也不知道陶妈妈和他说了没有,笑着和他说了两句话,徐令宜就先睡了。

她第二天问陶妈妈:“侯爷怎么说?”

“只说知道了!”陶妈妈的表情好像也有点困惑的样子。

既然主角都没有意见,他们这些配角也不用瞎操心了!

十一娘把陶妈妈打发走了。

通房的事,就这样搁在了那里。

而太夫人看着十一娘每天神色自若地按时给自己问安,心里不免有些嘀咕。特意吩咐杜妈妈去浆洗房问。知道她没动静,不免有几分失望:“不是说两人挺好的吗?”

杜妈妈低声笑:“哪有那么快。何况年纪还小,更是不容易。”

“我年纪大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太夫人有些怅然,“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到。”

“我还准备再服侍您三十年。”杜妈妈笑道,“我都没有服老,您倒服老了!”

“三十年!”太夫人听着笑起来:“你还准备我活成妖怪啊!”

“家有一老,好比一宝。”杜妈妈笑着帮太夫人散了发,“四夫人年纪还小,您怎么着也得帮着看顾几年吧!以后给您添了孙子,那事就更多了。她们年轻人哪里懂这些啊!”

“那到也是。”太夫人自信地笑道,“别的我不敢说,带孩子我最拿手…”

到了十月,领了皇历,发了冬衣,乔莲房的病情却不见好转。

十一娘叫了她的丫鬟绣橼来问,只说是夜不安眠,忽冷忽热。她又特请了太医院的刘医正问诊。

刘医正开了一副养心汤。

十一娘看了方子,请了刘医正每隔五日就来复诊一次,然后让陶妈妈送了出去,派丫鬟将药方传到外院安排抓药。

正好徐令宜回来:“谁不舒服?”

“乔姨娘。”十一娘笑道,“特请了刘医正来问诊。开了养心汤。我看着都是些益气补脾、宁心安神的药,就让丫鬟去抓药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去看乔莲房。

十一娘跟着随行。

她住在东边中间的院子,西头开着黑漆小门。三间带耳房的正房,东、北三间厢房,四面通抄手游廊。正房台阶旁一株木芙蓉,结满了花蕾,院中一个小花圃,因是秋天,各色菊花、杜鹃开得正欢。

看见徐令宜和十一娘来了,站在帘前的两个小丫鬟一个跑进去禀告,一个跑过来迎接。待他们进屋,乔莲房已由绣橼扶着迎了出来。

“侯爷,夫人。”她脸色苍白,人清减了不少,原来纤秾合度的身子也变得弱柳般纤细。

徐令宜明显地吃一惊。

“怎么病成这样子了?”

乔莲房笑带苦涩:“都是妾身不好,半夜看书没有关窗。让侯爷、夫人挂念了。”一双妙目却望着徐令宜,半刻也不愿意离开。

十一娘原来办案子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情况,心里立刻有几分明白。

她突然有点明白当初乔莲房为什么会上当了…

自己是明媒正娶的都不妄望,何况她一个做小妾的…人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时候,是最容易跌入深渊的。

十一娘不由微微叹一口气。

而徐令宜好像没多少感觉,或者是,这种目光太多,早习以为常…

他淡淡地嘱咐了几句“好好歇息,以后要注意”之类的话,然后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一起吃晚饭,太夫人兴致好,渐成惯例。

吃了饭,大家到西次间喝茶。

太夫人问十一娘:“你准备回去住几天?”

十一娘笑道:“要是娘答应,我想回去住四天。”

她已向陶妈妈打听过了,三夫人当时回去住了四天,元娘回去住了六天,五夫人却回去住了十二天。

太夫人微微颌首,道:“那就回去住六天吧!亲家太太还病着,你回去也可以服侍服侍她。”

十一娘感激地应了“是”。

晚上心情很好,歪着看了会书。

徐令宜见她又恢复了常态,笑了笑,自顾自地去睡了。

过了两天,罗振兴来接她回娘家。

她留了琥珀在家,带着滨菊、竺香辞了太夫人,回了弓弦胡同。

四娘和五娘早已在屋里等。去见了大太太,送上鞋袜,大奶奶几人簇拥着十一娘回了她原来住的屋子。丫鬟开了箱笼拿了从徐府那边带来的被褥、器皿布置起来。滨菊则服侍十一娘净脸更衣,然后和大奶奶、四娘、五娘坐着说了会话,杭妈妈来禀说酒席已经布置好了,大家又移到大奶奶院里吃了午饭,十一娘回屋歇了,大奶奶安置四娘和五娘在原来五娘住的地方歇午觉。下午起来去看大太太,大家围坐在床边,大奶奶和四娘纷纷给怀孕的五娘支招,十一娘笑盈盈地在一旁听着,很喜欢这种居家的感觉。

大太太的精神明显地好了很多,晚上就把宴席摆在了大太太屋里。

吃过饭,四娘和五娘打道回府,大奶奶送十一娘回了住处。

滨菊指挥着小丫鬟们倒水烧汤,服侍十一沐浴更衣。

“不过去了一个月,怎么觉得这里又小,行事也不方便!”

十一娘笑起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我们还是别为难自己了!”滨菊笑着给十一娘铺了床,“好好服侍侯爷,待在徐府。”

“哦?”十一娘笑道,“你想待在徐府啊!”

滨菊点头:“至少不用担心吊胆的,怕莫名其妙被人赶了或是卖了。”

十一娘微微地笑。

她也有这种感觉。

以前的那些担心、害怕都如尘埃落地,以后,喜怒哀乐的不过是些无关生死的小事。

她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终于不用丑时起床了!”

滨菊几个都掩嘴而笑。

结果第二天丑时还是醒了。

生物钟已经被调整过来。

十一娘望着黑漆漆地帐顶翘着嘴角笑。想起冬青来。也不知道她在城西那个金鱼巷过得怎样了?万义宗的长子万大显看着不错,不知道两人会不会对上眼?要是冬青成亲,自己怎么也得给她置办点东西?

想到这,又想到自己空空的钱匣子!

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给填满…

胡乱想着睡着了,竟然日上三篙才起,慌慌忙忙起来去给大太太问安。

大奶奶早准备好了早餐,见到十一娘打趣她:“还是娘家的床睡着舒服吧?”

十一娘笑道:“那是自然。”

吃了早饭,不过是说话聊天。

十一娘拿了针线出来做。

大奶奶见是个小孩的大红斗蓬,斗蓬一角柱杖的仙翁身边有三只神态各异的鹿。她拉着看了半天:“瞧姑奶奶这巧手,这鹿都要跑出来了。”

十一娘笑道:“这是给五姐绣的。大嫂要是觉得好看,我给丹阳县主也做一个好了──她前两天让我给未出世的侄儿做几件绣活。”

大奶奶就低声道:“你给孩子做几件小鞋小袜就行了。又不是她们府上针线房的人。”

“我们府上还有太夫人呢!”十一娘笑道,“老人家一心一意盼着添孙子!”

“你什么时候也添一个?”大奶奶笑望着她。

十一娘脸色微红:“还不是时候呢!要等谆哥大一些。”

大奶奶听了不由眼神微暗,说起这两天梨子正甜,得差人去西大街买些回来让十一娘尝尝鲜。

十一娘知道她这是转移话题,也顺着她的话说:“嫂嫂也买些新鲜上市的莲藕回来,我们做糯米莲藕吃。”

大奶奶自然是连连点头。笑道:“不止是莲藕,还差人买些老玉米回来,我们烤玉米吃。”

说到吃,大家都高兴起来,大奶奶掏了五银子给杏林,让她差人去买东西,下午蒸了糯米,又烧了桂花糖卤、山楂糖卤,各人挑了喜欢的淋在糯米藕上吃。

一时间,家里笑语欢阗。

第二天特意把五娘接回来。烤了玉米,又让人去买羊头肉、酱肘子、水晶烩回来吃。到了晚上,钱明来接五娘,罗振兴留了钱明吃酒,到黄昏时分才回去。次日又来。十分热闹,大太太还吃力地吩咐大奶奶:“买春熙楼的水晶烩。”

罗振兴大笑:“娘现在最喜欢五姑爷。”

大太太表情僵硬的脸上也扯出一个笑。

钱明佯装倨傲状:“那是当然。像我这样有才有貌的女婿,哪里找去!”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十一娘不免感叹。

钱明能做到现在这样,真正是难得。

第一百一十章

如今家里是大奶奶当家,少了很多拘束,大家随意地笑闹了几天。

到了十月十六,徐令宜下了衙来接十一娘。

十一娘正和五娘在屋里说话:“…算过帐了,那铺子租金一年二百两,货可以先给一半,伙计是自家人,暂时先管饱。一年下来,最少能挣个三、四百两。”说着,五娘讪讪然地笑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同往日,三、四百两的生意不放在眼里。可有了这笔收入,好歹可以买几盒胭脂水粉。”

五娘想和她合伙开个卖干果的店。

十一娘不由暗暗好笑。

五娘看见自己嫁给了徐令宜,还以为自己过得不知道多奢侈富贵。殊不知,她连五娘所说的“各出两百两银子”的本钱都没有!

而且,听五娘的口气,那铺面在西大街,是顺王名下的产业。干果从一家盛记干果铺子进,是山东都指挥使吕成家里的产业。他们凭什么去和顺王、吕成谈,说白了,拉自己入伙,不过是想借徐令宜的势罢了。别说她刚嫁过去根本摸不清楚这两家和徐令宜的关系,就是知道,她宁愿帮五娘把这铺子做起来,也不愿意入伙──哪家兄弟反目、父子相仇不是为了钱。

“这事只怕有些为难。”十一娘笑道,“家里几妯娌没一个在外面开铺子的,我又是刚进门…”

没等十一娘把话说完,五娘已嗔道:“你呀,算是白嫁了侯爷一场。”

十一娘但笑不语。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她要的,不过是个安身立命之所。

徐令宜已经给了她。

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事了…

五娘看着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西门大街最大的干货店、南栅门的南北绸布店,可都是三夫人和娘家兄弟合伙开的。更别说五夫人在西门大街的永盛金楼了。你啊,在家老实,在外面也不多长个心眼。”

虽然知道三夫人肯定会弄些私房钱,但公然在燕京最繁华的街上开铺子,十一娘还是感觉很意外:“五姐是听谁说的?”

“这还要听谁说?”五娘笑道,“燕京都传遍了。谁不知道?”

也就是说,徐令宜也知道!

她松了一口气。

他能年纪轻轻地就创下这样一份家业,虽有先天的条件,也不能不承认后天的努力。既然他都不说什么,自己更不用说什么了。

“…我们姐妹不过开个小小的干果铺子,你就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五娘继续鼓动她,“我们姐妹都好,说出去好听。人情客往也好看。妯娌间也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