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看见五娘急步撩帘而出:“十一妹,你可来了。母亲正念叨着你呢!”
十一娘见她两眼泛红,心中不由一惊,一面问她“母亲现在怎样了”,一面疾步进了屋。
五娘跟在她身后:“人已经醒了,却说不出话来了…”说着,低泣起来。
十一娘已进了内室,一眼就看见了脸色腊黄地躺在床上的大太太。
她快步走了过去,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母亲,您怎样了?要不要紧?”
大太太望着她,眼中先是高兴,然后转为怨怼,嘴哆哆嗦嗦地要说话,却只是“咦呀”了两声,说不出来。
十一娘心中一沉。
这分明是中风的样子…
跟过来的五娘忙道:“母亲,大夫说了,让你别心急,静心养着,你有什么话,等好了再交待十一妹也是一样。”
大太太吃力地摇头。
十一娘犹豫了片刻,道:“你是担心两位姨娘吧?”
大太太就眨了眨眼睛。
十一娘就望了大奶奶一眼,道:“大嫂已差人去叫大哥回来了。到时候,让大哥和那济宁交涉去。我们几位做女儿的,自然听母亲的。”
大太太眼中露出安慰之色。
“您先歇着吧!”十一娘帮她掖了掖被角,“等会大哥回来了,我们再商量您。”
大太太就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变得静悄悄。
十一娘向许妈妈做了一个照顾大太太的手势,然后和大奶奶、五娘退了出去。
大老爷正坐在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看见十一娘出来,怒气就上了脸。
“你去跟那个济宁说,她想打官司,我们罗家奉陪。”
十一娘知道大老爷是气极了。大奶奶却怕得罪了十一娘,先安抚十一娘:“十一姑奶奶不要放在心上,爹这是被二位姨娘气的。”又对大老爷道,“十一姑奶奶这前脚才踏进来,连事情的首尾都不知道。要发火,等我跟十一姑奶奶说了您再发火也不迟啊!”说着,朝十一娘使眼色:“十一姑奶奶随我来喝杯茶吧!”
她也想知道济宁来到底怎么说的,笑着给大老爷行了礼,和五娘一道,跟着大奶奶去东稍间。
原来,冬青前脚来报了信,大奶奶正犹豫着要怎么跟大太太先提个醒,结果那济宁就来了。没等大奶奶的话说出口,就把两位姨娘要到慈源寺出家的事说了。大太太一听,气得脸色铁青,无论那济宁怎样说也不答应。还嚷着要济宁把人交出来。不然,大家就去见官。说着说着,大太太一时激动,昏了过去,醒来后就手脚发颤,说不出话来了。
正说着,罗振兴和钱明来了。
十一娘还想避着点钱明,大奶奶却低声道:“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多一条路。何况五姑爷一向有主张,对家里的事又热心。我们这里避着他说话,只怕五姑奶奶回去就会告诉他。”
她想着五娘听到钱明时就喜上眉梢的样子,知道大奶奶说的有道理,苦笑着应了。
大奶奶就请了罗振兴和钱明到正房的东厢房说话。罗振兴、大奶奶、五娘、钱明、十一娘五个遣了丫鬟商量这事怎么办。
“不能报官。”钱明看了十一娘一眼,“这事本来就蹊跷,要是再闹到官府去,一传十,十传百,再龌龊的话都传得出来。到时候,不是也是了。何况徐府一向低调,十姑爷又是个跋扈…只怕会生出什么事来!”
徐令宜十一娘倒不怕。他成熟、理智,她担心王琅,说不定会休了十娘,或是把十娘狠狠地羞辱一番…
五娘自然是赞同钱明的话。
罗振兴则想了想,道:“要不,就依那济宁的话,同意两位姨娘出家吧!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两位姨娘既然铁了心要走,就是留得一时,也留不得一世。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钱明就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也觉得这样好一点。
这就好比瓦罐碰瓷器。两位姨娘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不托身慈源寺出家而是被罗家揪住当了逃妾是个死字,没什么好怕的。可罗家还有这一大家子人要过日子…
“大哥言之有理。”十一娘应道。
罗振兴就轻轻吁了口气:“爹只是一时气极了,我去说去。至于娘那里,就暂时瞒瞒。等她老人家好一些了再说也不迟。”
大家一致点头。
罗振兴的目光就落在了大奶奶身上:“这事就请娘子多多担待些。别让那些丫鬟婆子在娘面前嚼舌根,再就是娘如果问起,我们也不要乱说。就说拿了侯爷的帖子,请官府的去捉两位姨娘了。”
大家都点头。
就有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大爷,侯爷来了!”
屋里的人俱是一怔。
十一娘松了口气。
还好,他这个姑爷总算来了,没有拿架子让自己在娘家人面前不好做人。
钱明已第一个撩帘而出:“快请进来。”然后迎了出去。
罗振兴见钱明出去,也反应过来,跟着走了出去。
大奶奶和五娘、十一娘也迎了出去。
暮色中,徐令宜表情冷竣地走了进来,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恭敬地朝着他曲膝行礼──就为他这样赶来,自己也要表现的恭谦温顺一些才是。
钱明已行礼:“侯爷!”
罗振兴也喊了一声“侯爷”。
“出了什么事?”徐令宜望着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让人敬畏的威严,罗振兴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钱明看了一眼周围的丫鬟婆子小厮,忙道:“我们进屋说吧!”
徐令宜微微颌首,跟着钱明进了东厢房。大家坐下,钱明就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十一娘只觉得脸色烧得滚烫。
她总觉得徐令宜对罗家很看不起,偏偏又发生了这种事。
徐令宜看了十一娘一眼。
发现她红着脸坐在一角,神色很不自然,像做错事的是她一般。
“能不能在家里修个家庙。”徐令宜道,“如果是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第一百零四章
徐令宜的提议让众人沉默下来。
两位姨娘的本意不是出家,而是要逃离罗家。只有出了家,成为方外之人,世俗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再追究。修家庙,就算是大老爷同意了,只怕两位姨娘也不会同意。
罗振兴却道:“侯爷这个主意好,待我商量了父亲再说。”
徐令宜点了点头,笑道:“我去给岳父请个安,就和十一娘回去了!”
外面已是灯光点点。
众人忙簇拥着徐令宜去了大老爷那里,当着大老爷只说听说大太太病了,所以特意来看看。
大老爷谢了徐令宜的好意,说了几句“不打紧”,要留徐令宜吃饭,徐令宜借口天色太晚,执意要走,大老爷见家里乱着,也不多留,送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出门。
两人各上了各的车,跟车来的婆子突然塞了一个油纸包给跟着回来的冬青:“姑娘给夫人垫垫肚子吧!”
东西来的不明,冬青哪里敢给十一娘吃,敷衍地谢了那婆子。
那婆子是专跟车在外行走的,眼利着,笑道:“姑娘不要嫌弃,是侯爷给的。”
冬青听了喜笑颜开地给十一娘:“侯爷心里惦记着您呢!”
十一娘笑着打开纸包。
是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她咬了一口。
猪肉白菜馅。
十一娘又找到了嫁给徐令宜的一个好处──只要是他身边的人,就会被他保护和照顾。
…
回到荷花里,两人依旧先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问起大太太的病情来。
十一娘没来得及回答,徐令宜已淡淡地道:“没事。两位姨娘要出家,有些生气。”
太夫人点了点头:“亲家太太没有大碍就好。”
十一娘谢了太夫人的关心,太夫人就问徐令宜:“吃过饭了没有。要是没有,我让厨房做去。”
“吃过了!”徐令宜神色淡然地道,“只是吃不惯江南菜,没吃饱。待会回去下碗面就是了。”
十一娘很吃惊,没想到徐令宜会这么说。也很感激,免得太夫人认为自己的儿子去岳父家,岳父却怠慢了女婿连顿饭都没有招待…实在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如果留在罗家吃饭,恐怕要很晚才能回来。
太夫人听了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这么挑食了。”
徐令宜笑着没有做声。
太夫人想起儿子一向不喜欢那个岳母,只怕是不想吃罗家的饭菜。就没再在这个问话上多纠缠,笑着让他们快回去。
两人给太夫人行了礼,回了自己的住处。
十一娘忙张罗着给徐令宜下面。
灶上的妈妈本是太夫人赏的,自然十分熟悉徐令宜的口味。香喷喷炸酱面,就着碗鸡鸭大骨熬成的清汤吃了一大碗,看得十一娘有些目瞪口呆。
不知道是怎样保持的身材…
徐令宜却看着十一娘小口小口地喝汤,面前的面条却只吃了两根,问她:“不喜欢吃!”
“吃不下去。”十一娘想着十娘的事。
她不回去看大太太,是婆婆真的不舒服还是借口…
徐令宜却想到了生病的大太太…迟疑道:“你要是想回去看岳母,就自己跟娘说去。”
这样说来,徐令宜是赞同自己去看大太太的。而他让自己去对太夫人说,是怕太夫人认为自己行事不够磊落,连想回娘家这样有道理的事都暗暗支使丈夫为自己出头,心里不痛快吧!
十一娘连忙点头:“我知道。这件事我会自己去跟娘说的。”
徐令宜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去净房更衣洗漱去了。
十一娘很仔细地铺了床,还特意把四方的乔麦枕抖了抖,重新整齐的摆好。
晚上,她问徐令宜:“侯爷明天一早还要上朝吗?”
“嗯!”
“每天都要上朝吗?”
“不是,每月初十,二十,最末一天可以休息一天,再就是过元旦、元宵、中元、冬青…都可以休息。”
“哦!”十一娘笑道,“再过四天侯爷就可以休息了!”
“皇上不休,臣子哪敢休。”
“也是。”十一娘很是感慨,“说起来,做皇帝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嗯!”
十一娘沉默了一会,话题突然一转:“侯爷认识济宁师太吗?她是个怎样的人?”
徐令宜沉默了半晌,道:“她好像会点医术,所以常在高门大户里走动,给人看个鸡眼、脚气之类的小病,时间长了,妇人们都喜欢找她看病。”说着,又添了一句,“建宁侯夫人和寿昌伯夫人极是信她,慈源寺里的两尊镀金观音像就是她们家捐的…”
这是在提醒自己吗?
十一娘思忖着。
而此时此刻,远在弓弦胡同的罗氏父子送走了钱明和五娘以后,一直在商量着两位姨娘的事:“…侯爷说,设家庙。我听这意思,肯定是不希望闹起来。爹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件事就算了吧!”
大老爷没有做声,半晌才道:“既你们都说算了,这件事就算了吧!只是你母亲那边…”
“我已吩咐下去了。”罗振兴听着松了一口气,“谁要是敢在娘面前乱说,定不轻饶。”
大老爷点了点头,怅然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想当初,她们两人都不愿意被收房,我也没有勉强。后来改变主意,要留在我身边,我待她们也是多有怜爱…”说到这里,骤然想到是在儿子面前,话音嘎然而止。
罗振兴颇有几分尴尬,忙起身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爹早点休息吧!我已经请了假,明天一早就去燕京最有名的松鹤堂请大夫再来给娘瞧瞧。”
大老爷点头,送走了儿子,转身回了内室。
独灯茕茕,照着大太太憔悴的面孔,满室清冷。
六姨娘来请大老爷沐浴:“今晚让许妈妈陪着大太太吧!”
大老爷摇了摇头:“不用,我来照顾她就是了!”说着,为妻子掖了掖被角。
六姨娘怔愣。
…
十一娘好恨这该死的制度,她必须每天丑时起床。
送走徐令宜,十一娘打着哈欠倒在了床上。
冬青忙给她宽衣。
“不用了。”她闭着眼睛,语气慵懒,“过两个时辰我还要去给大太太请安。”
冬青不由掩嘴而笑。
十一娘就有些迷迷糊糊地道:“你把春未和夏依也排个班吧。这样还不把人给折腾半死!不过,最好的办法是让两人传授经验,要不然,她们就只能像这样天天服侍了。”
冬青笑着应了,十一娘又睡了一会起来。
三位姨娘早等在檐下。
在屋檐下等?就是去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也没有让谁在屋檐下等的。
十一娘微微笑,吩咐琥珀:“以后让她们在厅堂等。”
琥珀应声而去,请了三位姨娘进来。
请了安,文姨娘立刻笑道:“听说大太太病了?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可好些没有?要不要什么好药材?”
“没事,年纪大了,这样那样的毛病就多了。”十一娘含糊其辞地应付了一番,然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行了礼,问了安,十一娘就提出来要回娘家去看看。
太夫人立刻应了,还让杜妈妈拿了些药材给十一娘:“代我送去。等她好一些了,我再去看她。”
十一娘谢了太夫人,带了冬青回了罗家。
在门口,她碰到了五娘。
两人俱是一怔,然后笑着行了礼,一齐走了进去。
大奶奶得了消息立刻迎了出来。
十一娘把太夫人让送来的药材递了她:“太夫人的一点心意!”
大奶奶道了谢,把药材给一旁的杏林,带着两人去了内院。
许妈妈把三人拦在了外面。
“我们正给大太太洗漱呢!”
大奶奶不由望了望天空:“这个时候…”
许妈妈眼神一暗,半晌才道:“大太太失禁了!”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许妈妈也顾不得应酬几位姑奶奶,转身回了屋子。
大奶奶等人就在院子里等了一会。
“你大哥一早就去松鹤堂请大夫去了。”大奶奶苦笑道,“希望能治好娘的病。”
“这事也急不得。”十一娘已经敢肯定大太太是中风了,“慢慢帮着调理就好了。”
“但愿如此。”大奶奶叹着气,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爷回来了。还带着个大夫。”
几个忙回避到了东厢房,待看病的大夫走后才走了出来。
罗振兴拿着药方子差人去抓药,大奶奶忙问怎样了。
他不由苦笑:“只怕慢慢养着,别让再生气!”
大奶奶和五娘不由唏嘘感叹了半晌。
罗振兴就对五娘和十一娘道:“你们也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娘的病一时半会也不能好。你们也不用天天回来,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就行了。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差人告诉你们的。”
两人点头,正好许妈妈收拾完了,一起进去看了大太太。
见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的瞪眼鼓腮,都有几份伤感。
十一娘问罗振声的婚事来:“…可要改期?”
“不用。”罗振兴道,“爹过几天就启程,把四弟的婚事办了就回来!”
也只能这样了。
又问起十娘:“可让人去送了信?”
“送了。”罗振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说是茂国公夫人也有些不舒服,等过几天抽了空,再回来看看。”
五娘冷冷地一“哼”,十一娘忙劝道:“听说茂国公夫人今年也是五十出头的人,又正值秋季,偶有不适也是常有的事。”
第一百零五章
罗振兴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不再提十娘。
大奶奶要主持中馈,五娘和十一娘、六姨娘几个在大太太跟前服侍了半天,大太太看着屋里的人,神色好了不少。
六姨娘找了机会偷偷对大老爷道:“大太太这病一时半会也不会好,大奶奶天天这样忙里忙外的,不如把几位姐姐接来照顾大太太。屋里人多,又热闹些,大太太的心情也好些。”
大老爷沉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正说着,三太太来了。
大家都有些吃惊。
“是相公告诉的三太太。”五娘突然道。
罗振兴脸色微愠:“怎么好让人请三婶来探望娘!”
“当然不是刻意去请的。”五娘不免有几分得意,“誉哥和开哥要走,我给两人各做了件秋裳,准备这两天送过去的。今天一早,相公就差人将秋裳送了过去。然后顺便提了提,说母亲病了,我要回家侍疾,恐怕没空送誉哥和开哥了,让三婶不要见怪。三婶不就知道了。”
罗振兴不由摇头:“这个子纯。”一面说,一面领着大奶奶、五娘、十一娘迎了过去。
三太太满脸焦急:“怎样了?怎样了?”身后还跟着罗振誉和罗振开。
罗振兴一边陪三太太进屋,一边把大太太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说。
三太太不免叹气:“风瘫之症不能急只能养。”
罗振兴点头,一群人进了内室。
大太太看见三太太一家人,眼角不由微湿。
三太太忙坐到旁边的小杌上安慰她。说了一会话,大太太面露倦意,大家又退到了次间。
大奶奶给三太太捧了茶,三太太就道:“我已差人去通知二嫂了。只是七娘的婚期临近,只怕不得空回来。”
罗振兴忙客气地道:“让两位婶婶拖步了。”
三太太也客气了几句,然后出起主意来:“…听说原翰林院周大人也是得的这个症,后来找了太原的一个名医医好了。我当时只是听听,没在意,等回去就差人问问。”
大奶奶忙点头,把三太太说的事记下。眼看着到了晌午,她忙去安排午饭。大家围在一起吃了饭。三太太要回去收拾衣裳,带着罗振誉和罗振开要回去。
十一娘送三太太出门,趁机问她:“赵先生准备就留在山西坐馆吗?”
三太太摇头:“只是帮着送誉哥和开哥。说是七、八年没回家了,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家乡去。”
十一娘点了点头,送走三太太后就去找罗振兴:“…谆哥如今在太夫人身边养着。启蒙也是今年或明年的事。正好那边大少爷和二少爷学问精进,想找个西席单独设馆。我想到时候谆哥十之八九会与三位哥哥一起读书。想着给他找个好一点的先生,学问、人品上也有个指导。听三婶说,专给誉哥和开哥聘的赵先生送了两人就回乡了,只是不知道此人人品如何。如果可行,倒可以在侯爷面前推荐一二。以后谆哥也有个照应。”
“十一妹这主意极好。”罗振兴连连点头,“只是不知道赵先生的学问如何?只怕侯爷那边要求高。要不然,不会拖到现在。”
“我也知道。”十一娘叹一口气,“总得试一试。说实在的,谆哥对我亲不亲到是次要,我就是怕他人小主意弱,身边全是些奉承的人,坏了他的品行。”
罗振兴心里也明白。只要谆哥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以后的前程一片锦绣。可听十一娘这话,他很是惊愕:“谆哥可是说了什么?”
“那到没有。”十一娘苦笑,“只是遇到我就躲。他又在太夫人处,我一时也找不出原因来。只能慢慢来了。”
“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办!”他立刻做了决定,“二叔、三叔那里我都会写信去,务必给谆哥寻个好先生。”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一顿,道,“关于两位姨娘的事,你也和侯爷说一声。爹同意让她们在慈源寺出家了。”
十一娘很担心:“要不要和两位姨娘约法三章。免得到时候没有了个拘束,肆无忌惮的。”又把徐令宜提到慈源寺两尊金佛由建宁侯夫人和寿昌伯夫人所捐的事告诉了罗振兴。
罗振兴不由一阵沉思。
钱明来了。
罗振兴正没个主意,就把十一娘所说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钱明。
钱明笑道:“十一姑奶奶的担心不无道理。我看,我们虽然已经同意两位姨娘出家的事,但不可答应的太痛快。拖那济宁一拖。到时候,再提一些要求。相信济宁会同意的。总不能让两位姨娘就这样出了家!”
罗振兴觉得钱明的这个法子好,就和钱明商量着到底和济宁怎么个说法。
徐令宜来了。
十一娘不由望了望一旁的漏斗。
徐令宜申正下衙,这才未初…
念头一闪而过,她迎了出去。陪着徐令宜给大老爷行了礼,大家坐下来商量两位姨娘出家的事。
不像刚才小范围的说说,这个时候,只有男人才有发言权。
大奶奶和五娘、十一娘就帮着上茶上点心,然后退到了厅堂。
六姨娘来问大奶奶是不是还按原来的时候启程回余杭。
大奶奶道:“船都已经定下了。”
六姨娘就笑道:“那我就去给大老爷收拾箱笼了。”
大奶奶点了头,她就笑着问十一娘:“姑奶奶可有什么东西让我带回去的?”
“一些药材、衣料罢了。”十一娘道,“明天我让冬青送过来。烦请六姨娘交给五姨娘。让她得了闲来燕京玩。”
六姨娘笑着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五娘脸色微红,低声对大奶奶道:“大嫂,我就不回去了。在燕京侍疾。”
大奶奶微怔,旋即有些明白,小心翼翼地道:“难道你…”
十一娘想到刚才五娘只捧着白米饭吃,也有些猜测,不由望向五娘。
五娘脸色红得能滴出血来,低了头:“才知道!”声若蚊蚋。
“哎呀!”大奶奶满脸喜色,“这可是好事啊!”
钱明和五娘都不小了。十一娘也为两人高兴:“五娘,恭喜你。”
五娘斜睇了十一娘一眼,妩媚如五月花:“你知道什么?”
十一娘掩袖而笑。
大奶奶忙道:“有多少时间了?”又道,“明天别来了,小心动了胎气。”
五娘脸如朝霞:“说是刚上身。也让我小心点。”
大奶奶就拉了五娘在一旁说悄悄话。
十一娘在一旁笑。
可能是有话说,时间过的特别快。那边罗振兴和钱明送了徐令宜出来。
屋外的三个女人都站了起来。
徐令宜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他对钱明道:“…这件事就有劳子纯了!”
钱明眼底闪过受宠若惊的表情,忙作揖道:“有侯爷做后盾,这种跑腿的事我有底气,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错!”说着,朝徐令宜笑了笑。
徐令宜脸上也有了几份笑意。
罗振兴忙道:“五妹,十一妹,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十一娘知道他们都谈妥了,和五娘去看了大太太,到大老爷处辞了行,随着徐令宜上了马车。
两人各坐了各的车回到徐府,因时候还早,先回屋更衣。
徐令宜趁机对十一娘道:“我的意思,二位姨娘既然铁了心在慈源寺出家,济宁又愿意为这件事出头,这其中只怕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由。这些家务事常常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这上面纠缠也不能解决什么事。不如想个两全齐美的方法。让两位姨娘在慈源寺出家,日常用度由我们供奉,寺中一切杂务与两位姨娘无关。这样,两位姨娘就可以专心佛法,早求大道。”
不知道为什么,徐令宜最后一句话“早求大道”,让十一娘想到“早死早脱身”这句话来…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两位姨娘,还是在说自己──早点解决了,他也可以早点脱身!
她不由掩袖而笑。
徐令宜愕然。
十一娘忙敛了笑容,正色地道:“还是侯爷的办法好。您不知道,在您来之前,我们几兄妹商量了大半天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只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徐令宜望着十一娘亮晶晶的眸子,微红的粉颊,不由在心底嘀咕:鬼才会相信这番说辞!
明明这样想,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有淡淡的喜悦洋溢。
…
因徐令宜觉得罗振兴过于耿直,而钱明处事圆滑,所以把和济宁谈条件的事就交给了他。
五娘因为怀了身孕不方便,九月十八日罗振誉和罗振开走的时候就差了紫薇送了些吃食过去。十一娘也没亲自去,差人送了五十两银子的仪程,两套笔墨纸砚,和罗振兴说赵先生的事:“…我把意思跟三婶说了。三婶原先也想让赵先生在家里多教誉哥和开哥几年,没想到柳阁老会让两人去山西。心里原就觉得对不住赵先生,如果能去你们家,那是再好不过。我也跟赵先生提了提,他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送誉哥和开哥去山西,一副婉言拒绝、兴味索然的样子。只怕成事的希望不大!”
十一娘也有些失望:“本就不知道他符不符合侯爷的要求…这下只怕更难找了。”
罗振兴安慰了她两句:“燕京藏龙卧虎,我们再细细找就是。”
两人闲聊几句,去看大太太。
家里的人都当着大太太说两位姨娘已被下了大狱,如今只等审讯。大太太的精神好了不少,能简单地说上几句话。十一娘看大奶奶、许妈妈照顾她极为精心,不由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六章
因为罗振声的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二日,迟了九月二十日启程只怕会晚。家里的事有罗振兴,外面的事有钱明,虽然大太太卧病在床,大老爷还是决定二十日回余杭,三房的罗振达一路陪同。
徐令宜和十一娘去送大老爷。
因为是回去主持婚礼,徐家除了送给大老爷一百两银子的仪程,还随了三百两银子的礼。徐令宜自己又拿了一百两银子作为给新娘子的见面礼,徐令宁和徐令宽则各出了六十两做见面礼。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送的是首饰。十一娘又比太夫人她们多送了几件首饰。
回到家,琥珀不免抱着钱匣子苦笑:“小姐,只有五十两了!过些日子还要给七小姐添箱。”
十一娘也很苦恼。
大太太一分钱的压箱钱都没有给她,认亲那天到是收了很多名贵饰品,却是只能看不能动的。
她就想起五姨娘把赤金的手镯绞了拿出去当的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要是不行,我们就当首饰吧?”
琥珀脸色发白:“这要是让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十一娘就问起那个杨辉祖和余禄媳妇来。
琥珀忙道:“…那个叫杨辉祖,如今靠着给院里的丫鬟婆子带些手帕、翠花过日子。听说三夫人面前的甘老泉找过他,想让他帮着管厨房。他没答应。他老婆和他吵了一架,他反把老婆打了两耳光,他老婆这几日天天嚷着要寻死。群房里的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十一娘微愣:“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吗?”
“不知道。”琥珀道,“我试着问了问,群房里的人都说杨辉祖这人话十分少,但做起事来却十分的牢靠,因而大家有什么事都喜欢让他帮忙。”
十一娘就问起韦禄媳妇来:“她怎样了?”
琥珀忙道:“听说和大少爷的乳娘走得很近。有风声放出来,过两天要掌管浆洗房了。原先管浆洗房的蔡妈妈如今上蹦下跳的,急得不得了。”
“你注意一些就行了!”十一娘笑道,“正好趁着这事看看各人的秉性如何。以后也知道哪些人用在哪里合适!”
琥珀连连点头,陶妈妈来了。
“…五夫人那边送到三夫人那里的菜谱有寻常小菜也有些名贵的大菜。轮番下来,大约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左右。”拿了一个单子给十一娘,“我照着拟了一个,您看看可行不可行?”
十一娘没有接,而是问她:“大概要多少银子?”
陶妈妈道:“一百两银子左右──毕竟五房那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
十一娘点了点头:“那就照着八十两银子拟个单子报到三夫人那里去。”
陶妈妈面露难色:“这也太低了些。这个家里除了太夫人和侯爷,可是您最大!”
十一娘觉得陶妈妈太好强,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坏事:“谁天天吃佛跳墙不成?”
陶妈妈知道她这是在示弱,想想也觉得说得有道理。笑着曲膝行礼退下去重新拟了单子报到了三夫人那里。
又有万义宗来给她回信:“…五百亩的那个田庄是片坡地,三百亩的那个田庄是块沙地。两个田庄隔着不过十来丈的距离。”
“坡地?沙地?”十一娘很是意外:“还只隔了十来丈的距离?”
万义宗点头:“中间是一户刘姓人家的田地。我也向田庄原来的管事问过了。这沙地原是种花生的,那坡地种着枣子。”说着,他神色微有些不自在,“我们那边种水田。这花生、枣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十一娘苦笑。
别说是他了,就是刘元瑞、常九河只怕也是第一次见到。
沉默半晌,十一娘道:“要是我让你去管,你有几分把握可以管得好?”
万义宗没有表态,只道:“我尽力而为。”
十一娘从来没有接触过农活,此刻也是一愁未展,找了陶妈妈来商量:“家里可有种田的好手。”
“田庄上的事属于外院管。”
“家里有几个书房。”
“外院有个大书房,后花园里的半月泮,您屋里的小书房,三爷、五爷房里各有一个书房。大少爷和二少爷各有一个书房。”
“帮我看看,有没有关于种地的书。”又补充道,“类似于《天工开物》之类的。”
陶妈妈点头,问了几个管书房的小厮都没有找到,有个小厮还道:“种地这种事哪里还值得写书!”
十一娘只好嘱咐万义宗:“你到附近看看,看看大家都种些什么庄嫁?收成如何?”
万义宗神色间就有几分犹豫。
十一娘笑道:“有什么话你直管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万义宗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十一娘的神色,道:“我听说,那沙地和坡地原也是刘家的,刘家老太爷曾经做过官,是免田赋的。可去年老太爷死了,那沙地和坡地所得还不够付田赋。所以刘家才把两块地卖出来的。”
十一娘早就猜到自己的两个田庄收成不会太好,可低到这种程度…好在她不是个在困难面前绕道走的人。
“你以前种水田。同样一块地,有人整出八十斤稻子,有人整出一百斤稻子。”她望着万义宗淡淡地道。
万义宗神色一凛,低了头:“我这就去周边打听打听去。”
十一娘就露出满意之色来。
万义宗脸色一红,匆匆而去。
那天十一娘一直在想这件事,偶尔露出几分恍惚来。
从太夫人那里吃了晚饭回来的路上徐令宜突然问她:“岳母的病情可有什么变化?”
十一娘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些来,笑道:“没有。今天差了琥珀过去看,说已经能吃粥了。”
徐令宜没有作声。
到晚上,十一娘吹了灯躺下,徐令宜又突然道:“我看你心事忡忡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件事,可不是自己逞强就能成的事。
她把田庄的事告诉徐令宜。
徐令宜“哦”了一声,然后躺下睡了。
十一娘倾述了一番,心情好多了,也很快睡着了。
谁知道第二天徐令宜走后没多久,白总管突然求见。
十一娘吓了一跳。
有什么事白总管要见她的?
隐隐觉得十之八九是徐令宜跟他说了些什么。
她请了白总管到厅堂坐。
白总管果然是得了徐令宜的吩咐来为她解决田庄的事:“…我们府上专管田庄的是贾管事。他去天津收租去了,过两天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会派他亲自去您田庄上看看,再和您商量到底种些什么好。”
十一娘客气地端茶送了客,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这田庄虽然不好,毕竟是自己的。如果能有好收成,可以养活几房陪房不说,自己也不用捉襟见肘了。
如今她手里缺钱的很。
琥珀也很高兴,雀跃着告诉她:“夫人,辰正差两刻。”
该去给太夫人问安了。
这段时间十一娘总在辰正差一刻钟到达太夫人那里。她还把留在元娘院子里当差的人和调入自己院子当差的人的名册带在了手里。
到了太夫人那里,三夫人和五夫人都还没有来。
杜妈妈就请她先进去。
十一娘委言拒绝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谁愿意披头散发的见人。
杜妈妈见了不由暗暗点头,觉得十一娘是个规矩的人。就笑道:“太夫人年纪大了,睡的少,早就醒了。特意让我来请您进去的。”
十一娘听了,这才随杜妈妈进了屋。
太夫人正歪在大迎枕上喝茶,见了十一娘,叫了魏紫:“给四夫人来碗羊奶子。”
魏紫应声而去,端了羊奶子来。
十一娘道了谢,忍着腥味喝了下去。
太夫人看着呵呵笑:“你们南方人不习惯这个,可这东西养人。”又吩咐杜妈妈,“以后每天早上给她送一碗去。”
杜妈妈笑着应了。
十一娘就拿了名册给太夫人:“您帮着看看,妥当不妥当!”
太夫人看着那字眼底就有几份惊讶,笑道:“这字写得不错!”
十一娘笑道:“以前先生总说不够秀气,没想到得了娘的夸奖。”
“是你写的!”太夫人更惊讶了。
十一娘笑道:“写得不好,以后会抽空多练练的。”
太夫人半晌没做声,突然道:“你给我做件亵衣吧!”
这下轮到十一娘惊讶了,可也有惊喜。
做亵衣呢…
是不是表明,婆婆已经开始接受了她这个媳妇呢?
她笑着应了,然后用手给太夫人量了尺寸,又问了平时喜欢穿什么布,让琥珀去库里领了料子,就回到屋里撒粉裁衣,烧斗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