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吩咐她们:“…我们半个时辰以后就启程。”

两人都不饿,途中吃了点心的。但却不敢拂了大太太意思,都吃了小半碗。吃饭期间,不时可以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大舱旁的回廊走过,待放下碗筷时,那声音已经不见。许妈妈就出去看了看,回来禀了大太太:“笼箱都收拾好了。”

大太太点头,吩咐许妈妈:“那就开船吧!争取今晚宿在苏州。”

许妈妈应声而去,很快折回来回话:“再有半柱香就可以启程了。”

大太太点点头,对她们姐妹道:“你们一路也乏了,各自下去歇着吧!”

十一娘曲膝行礼退了下去,五娘却道:“母亲也乏了,要不我帮着捶捶腿?”

“不用!”大太太笑道,“你们第一次坐船,也不知道晕不晕船,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五娘见大太太心意已决,笑着退了下去。

落翘忙打水服侍大太太梳洗歇下,许妈妈却要和珊瑚、玳瑁几个清点箱笼。

十一娘回到屋里的时候,冬青也在清点箱笼。

想到她们是随着江妈妈一起上的船,她不由问道:“你们都吃过饭了没有?”

滨菊满脸上还残留着能上燕京的喜悦,立刻笑道:“没吃。不过,我们都不饿,路上吃了点心的。”

冬青也笑道:“小姐不用管我们,江妈妈说了,半个时辰以后让我们去小舱──安排了吃食,让我们各屋把各屋的东西先清点清楚再说。”

十一娘看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再说什么,由滨菊和秋菊服侍着歇下,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十四章

当天半夜,她们就到了苏州,船并不靠岸,而是泊在河中央,天刚亮,就启程。

路经镇江、扬州、淮安、徐州、济宁、聊城、临清、德州、沧州、天津然后到达了通州。

在镇江的时候,牛大总管的长子和长媳曾带了礼品到船上给大太太请安,到扬州的时候,扬州知府浦大人的夫人曾到船上探望;在淮安靠岸留了一日,大太太会了她以前的一个闺蜜,其夫在陕西任按察使。一过徐州,这些应酬就都没有了。待船行至天津的时候,还差点因为船停岸的位置和一位回京述职的参政发生了冲突──对方是镇南侯府王家的子弟,大太太则打出了永平侯府徐氏的名号,对方立刻派了夫人上船给大太太请安,还相约到了燕京一起去山西赏景。

待那夫人走后,许妈妈不由感慨:“要不是有姑爷,今天的事只怕不好善后。”

连着几天赶路,大太太也些疲惫,苦笑道:“京城里藏龙卧虎。不是有个笑话,一个匾额砸下来,十个里头有七个是三品。”

许妈妈因此而很有些感慨,不仅把护院的叫去训斥了一番,还把丫鬟、媳妇、婆子都叫去好好地嘱咐了一番,让大家到了燕京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如若不听,立刻撵出去。

滨菊回来说给十一娘听,十一娘失笑,觉得许妈妈有些乡里人进城的惶恐:“是要注意点,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你们撞到的就是哪个王府、侯府的大管事…”

秋菊却眨着大眼睛:“我们家的大姑爷不是很厉害的吗?要不然,那个什么侯爷的儿子为什么要给我们家陪礼啊!”

一时候,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与有荣焉。

十一娘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却也心中一动。

她先是训了秋菊一顿:“那镇南侯府王家只是与我们家的大姑爷相熟,大太太又是长辈,所以才让夫人过来请个安,你们别以为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要不然,许妈妈也不会这样郑重地嘱咐你们了。”然后让冬青和滨菊搀着她去了五娘的船舱。

不过一丈多的距离,她中途歇了一回。

自从上船,她就开始“晕船”,吃不下东西,脸都睡肿了。

看见十一娘,五娘非常吃惊,忙上前替滨菊搀了她:“马上就要到通州了,到了通州,我们就改坐马车,你也就会好受些了。”

她轻声地安慰十一娘,身上淡淡的玉簪花香让人闻了非常的舒服。

“五姐,我们大姐夫,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十一娘目光里带着艳羡。

五娘怔住,身子渐渐变得僵硬,脸虽然在笑,却只浮在面上,没有到眼底:“你就为这事跑到我这里来?也不怕累死!”最后一句,声音骤然拔高,显得有些尖厉。

十一娘笑:“姐姐还能每天陪着母亲聊天,到船舷去看风景,吟诗作对,我只能躺着,连针线都拿不住…实在是无聊得很。五姐,你陪我说说话嘛!”声音里露出罕有的撒娇。

五娘的目光更冷了:“不错,我们大姐夫是个很有权势的人。你看见给母亲陪礼的那位王夫人了没有?她不仅是镇南侯府的媳妇,还是东阳江家的小姐。”

“东阳江家?”十一娘突然发现,五娘对江南世家好像都很了解。

“嗯!”五娘点头,“东阳江家和我们余杭罗家一样,都是江南大族。虽然他们祖上不如我们祖上那样显赫,但她们家一向与燕京世族联姻,还曾经出过一位太妃…”

“啊!这样的人家听了大姐夫的名声都要礼让三分,大姐可真是有福气啊!”

五娘胡乱点头,一向俏丽活泼如向阳花般的脸上有了恍惚的神色,第一次没有请十一娘坐下来说话,而是就那样站在离舱门不过五、六步的地方和十一娘说话。十一娘也是第一次到五娘屋里没有坐坐就转身告辞。

紫薇望着十一娘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脸色阴晴不定:“五小姐,十一小姐她…”

五娘神色一凛,恍惚之色尽收。正色地道:“锦帛动人心,就是十一娘也难幸免!”

“那我们…”

“不用管她。”五娘冷冷一笑,“不管母亲和大姐打得什么主意…她今年才十三岁,还小了点。”

紫薇想到十一娘如初蕾般的面孔,还是不放心:“可大太太带了她来…”

“不带她来,难道还敲锣打鼓告诉别人我们去燕京干什么的?”

紫薇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回到船舱的冬青却低声劝着十一娘:“小姐这是怎么了?您刚才还教训秋菊来着…怎么自己去趟那混水呢?”

十一娘气喘嘘嘘地躺下,低声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冬青没有听清楚,道:“您说什么?”

十一娘笑,道:“我说,越是抢得人多,这东西越是珍贵。我不添柴加火的,到时候怎能全身而退。”

冬青听着更糊涂了,低声嘟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上了船就不顺…”

十一娘笑笑不理她,翻了身睡觉。

只有睡觉,肚子才觉得不饿…

真希望早点见到罗元娘,快点过关,这样自己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这样的念头在心里没有盘旋两、三天,她们就到了通州。

那时是酉末,天上乌云密布,四周阴暗不明,像要下大雨或是下大雪似的,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路上虽然用徐令宜的名帖消了一场无妄之灾,但这个时候,大太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早早就吩咐掌船的,排队进码头,如果有人要他们相让,他们让让也无妨──反正罗家只是去走亲戚,又不赶着进京述职,又不赶着进京贩货…

五娘对大太太的谨小慎微不以为然:“我们让官家还有个理由,为什么连商家也让?”

江妈妈陪着笑:“小姐有所不知,就是那些进京做生意的,背后没有靠山也是站不住脚的…我们能省一事是一事。”

五娘若有所思:“能在燕京站住脚,岂不是很不简单?”

“那是!”江妈妈只望大家都不要违了大太太的意思,安安稳稳地和来接船的大爷罗振兴汇合,“燕京毕竟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

等到船靠岸,已是一个时辰以后,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船梯刚搭好,一个穿着玄色披风的高佻男子就跳了上去,急急朝大太太站着的船头走来。

撑伞的珊瑚眼尖,立刻惊喜地叫道:“大太太,您看,是大爷。”

大太太扶在珊瑚肩头掂了脚打量:“真的是兴哥儿。”

“娘!”来人穿过重重雨幕停在搭了雨篷的船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太太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她身后的丫鬟媳妇婆子齐齐蹲下福身:“大爷!”

来人起身,就笑着朝人群喊了一声“许妈妈”。

许妈妈已是热泪盈眶,又蹲下去深深行了一个福礼,有些激动地喊了声“大爷”。

那边大太太已迫不及待地和儿子说起话来:“这么大的雨,你在客栈里等就是,干嘛巴巴地跑来。要是淋病了可怎么好?庥哥还好吧?你们在燕京吃住可习惯?”

“母亲不用担心,儿子一切安好。庥哥儿也好…”

他们母子絮叨着,全船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罗家大爷罗振兴的身上。

十一娘也不例外。

她回罗家的时候,罗振兴早已搬到了外院的镝鸣院居住,她们见面的次数细细数来用不完一只手。最后一次,是前年三十的祭祖。他轻裘锦衣站在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接过大太太递给他的各种祭品小心摆好,英俊的面容在晨光中透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宁静与明朗…可今日再见,罗振兴已不是她印象中的形象──他的目光温和,举止大方,秀雅的眉宇间隐隐有了刚毅。就像一个少年,终于成长为了一个男子。

十一娘暗暗吃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罗振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周的运河贯通南北,通州是终点。那里不仅有各式的客栈,还有装饰豪华的驿站。不管走到哪里,都人头攒动,马嘶车沓。

罗家住进了一家不太起眼的中等客栈,包了西半边的跨院。陪着大太太的罗振兴有些不安地解释:“开了春,进京述职的人多起来…驿站住满了人不说,就是客栈也不好寻。母亲将就些。”

大太太“啊”了一声,笑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皇上登基都三年了。”

大周官吏进京述职,每三年一次。

罗振兴笑道:“可不是!明年,母亲也要做五十大寿了。”

大太太的开怀的笑容一直到了眼底:“也难为你记得。”又道,“我们不过在客栈里住一夜罢了,你也不用自责。通州之拥挤,那可是天下有名的。能找到这样干净清静的地方已是不易。再说了,我年幼的时候随着你外祖父走南闯北,怎样腌臜的地方不曾住过,也没你说的这样娇气。”然后指了五娘和十一娘拜见哥哥。

罗振兴还了礼,送了五娘和十一娘各一支羊脂玉莲花簪子做见面礼。

两人道了谢,各自回了屋。

不一会,就有粗使的婆子端了吃食来,更是指了其中一个大海碗:“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烧鲇鱼,歇脚的人都要尝尝,小姐也试个新鲜味儿。”语调已带着京味。

原来离家已有千里!

念头闪过,十一娘不由一怔。

什么时候,她已经把那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了!

第二十五章

罗家老太爷在燕京为官时,在城东的黄华坊老君堂胡同置下一个四进的宅院。后来罗家二老爷留在京里做了堂官,这宅子也就给他一直住着。

后来三兄弟一齐回燕京吏部报备,这宅子自然也就住不下了。

三老爷因为三太太在燕京的仁寿坊钱唐胡同有座三进宅子的陪嫁,就搬到了那里去住。

这样一来,大老爷就要和二老爷挤在一处了。

二老爷夫妻不仅要把正屋让出来搬到后罩房去和女儿一起住,就是三爷罗振达和媳妇、幼子也要把外院让出来给罗振兴夫妻居住。听起来就麻烦,更别说是搬移了。而大老爷想着儿子带着儿媳,还要在国子监读书,万一考场失利,住个五、六年也是常事,这样和二房挤着总不是个事。就托了二老爷,在保大坊的弓弦胡同买了幢三进的宅院。

因此,下了马车的大太太望着宅院门前两棵合抱粗的槐树,脸色很不好看。

“这宅子花了多少钱?”

黄华坊老君堂的宅子是公中的,大家都有份。原来是二房在京中为官,所以才把这宅子给了他们居住。现在几房齐聚京里,二房就应该将宅子腾出来才是…怎么还在外面置宅子。难道二房以为那宅子是自己的不成?

罗振兴是知道母亲心思的,低声劝道:“娘,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自己住着舒坦就好。”

大太太望着儿子,脸色大霁:“儿孙不问爷娘田。兴哥,这才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作派。我有这样的儿子,钱财的确是身外之物。”

罗振兴脸色微赫:“儿子哪有母亲说的那样好!”

大太太笑而不语,望着儿子的神态却有几份骄傲,由他搀着进了门。

罗振兴的妻子、大奶奶顾氏抱着儿子庥哥早领了六姨娘、丫鬟、媳妇、婆子候在垂花门前。

看见大太太,她忙迎了上去。庥哥更是立刻兴奋地张开了双臂,大声地喊着“祖母,祖母”。

笑容再也无法掩饰地从大太太的眼角眉梢流出来。

她疾步向前,伸手把庥哥抱在了怀里:“好庥哥,想祖母了没有?”

“想了!”四岁的庥哥奶声奶气地回答,抱住了大太太的脖子,把脸贴在了大太太的下颌处。

“真是乖。”大太太轻轻地拍着孙子的背,满脸的笑容。

六姨娘等人纷纷上前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好心情地应了,然后抱着庥哥抬脚就要进屋。

大奶奶忙伸手去接庥哥:“娘,您一路劳累了,庥哥还是让我抱吧!”

“我还不至于连个孩子都抱不起!”大太太把庥哥抱得更紧了,一副生怕有人从她怀里抢走的样子。

大奶奶伸出去的手就搀在了大太太的手臂上:“媳妇搀您进去。”说着,和大太太肩并着肩地进了正院。

金鱼缸,花架子,石桌椅,高过屋檐的大树,还有窗上贴着的红窗花…虽然是冬天,但院子里透着股居家的温馨气息。

再望过去,一男子穿了件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背着手站在正屋的屋檐下。

他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目光明亮,身材挺拔,远远望去,气宇轩昂,如三十七、八岁的样子,非常的俊朗。

看见大太太,他微微点头,笑着打招呼:“来了!”

大太太目光一凝,把庥哥给了大奶奶,缓缓地走到台阶处,曲膝给大老爷行了个礼,喊了声“老爷”。

这男子正是罗家大老爷罗华忠。

十一娘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震惊──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形象畏琐的老头子…谁知道却是个气质绝佳的中年人。

大老爷客气地问妻子:“路上可平安?”

大太太裣衽行礼,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笑道:“拿了大姑爷的名帖,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大老爷听了轻轻“嗯”了一声,好像并不十分愿意多谈这件事似的把目光投在了大太太身后的五娘和十一娘身上。

两人忙上前给大老爷行礼。

大老爷望着她们的表情闪过一丝惊讶:“怎么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就这一句话,十一娘就把他归到了没有责任心的花花公子的行列。

大太太听着目光一冷,许妈妈瞧在眼里,暗暗喊了一声“糟糕”,立马上前给大老爷行了个礼:“大老爷安好!”把目光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老爷望着许妈妈微微一点头,对大太太道:“大家都累了,进屋歇歇吧!”说着,转身进了屋。

众人就随他进了屋。

大家分主次坐下,十一娘这才有机会打量屋里的陈设。

黑漆家具,绿官色的幔帐,茶几上娇黄鲜艳的迎春花,墙角青翠可人的富贵树,墙上八仙过海的瓷屏,把屋子点缀充满生机和情趣。

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上茶。

大老爷突然问道:“怎么十娘没有跟着来?”

屋子的空气一滞。

大太太笑容恭谦:“她的哮喘又犯了,所以没带她来!”

大老爷微微蹙眉:“不是说好了的吗?怎么又犯了?”

“这几年一直时好时坏的,我这次来燕京,也寻思着给她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大太太表情平静而自然,“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说起来,她今年都十五岁了,要开始找婆家了。万一让人家知道她有这个病,只怕要生出波折来。”

大老爷点了点头,不再提十娘,而是问五娘:“你的字练得怎样了?”

五娘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回父亲,母亲一直在指点女儿练字。”

大老爷看了大太太一眼,笑道:“你母亲从小跟着你外祖父读书,一手颜体比我写得还好。你能得你母亲的指点,可要懂得珍惜。”

五娘恭声应“是”。

大太太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大老爷又问十一娘:“你还天天窝在家里做女红?”

十一娘如五娘一样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晕船?”大老爷打量着十一娘。

十一娘点头:“是!”

“晕船不要紧,下了岸就好了!”大老爷笑起来,“那改天给我做双鞋,让我看看你女红到底怎样了!”

十一娘肃然地应了一声“是”。

大老爷望着她摇头,笑道:“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像谁?一板一眼,拘谨的很!”

十一娘脸色通红,喃喃无语。

“好了,”大太太出声解围,“孩子们许久不见你,偏偏人人都训到。谁又能放得开!”

大老爷笑了笑,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老爷、大太太,大爷、大奶奶,大姑奶奶派人来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了!”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怔。

大太太前脚到,大姑奶奶的人后脚就到…是大爷派人去给大姑奶奶报信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罗振兴的身上。

罗振兴也很意外,对大太太道:“娘,我没派人去禀告姐姐。”

大太太望着大老爷。

大老爷也摇了摇头:“我估计你们还得有个四、五天才能到…”

那就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景!

大太太表情微凛,忙吩咐许妈妈:“快,快去迎了进来!”

许妈妈应声而去,不管是大老爷、大太太还是大爷、大奶奶脸上都露出几份肃穆,没有一点亲人重逢的喜悦,屋子里因此开始隐隐弥漫起一丝不安来。

小孩子最敏感,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庥哥望望大老爷,又望望大太太,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五娘看着,轻声地笑道:“母亲,大姐可真有孝心…一心一意盼着您来呢!”

大太太嘴角微翘:“她从小就粘我!”

“也不知道大姐现在是副什么模样了!”五娘笑着和大太太说着话儿,“说起来,大姐出嫁的时候我还小…”

她的话音未落,许妈妈已带了个穿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不过三十五、六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端庄中透着几分干练。

五娘忙停下未说完的话。

妇人已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大太太…奴婢陶氏,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了。”

大太太轻轻地“啊”地一声坐直了身子,神色间颇有几份激动地道:“原来是陶妈妈!”

“正是奴婢!”那陶妈妈站起身来,复又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奴婢代夫人给大老爷,大太太磕头了。”

大太太见了竟然起身上前,亲自将陶妈妈携了起来:“我的元娘可好?”话音未落,已是泪眼婆娑。

“好,好,好。”陶妈妈热泪盈眶,紧握住了大太太携她的手,“夫人一切安好!就是多年末见大太太,心里想得慌。”

大太太一听,眼泪刷刷如雨似地落了下来,惹得那陶妈妈忙陪不是:“奴婢失言,让大太太伤心。”

许妈妈则在一旁劝:“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太太怎么哭了起来?”

大奶奶更是将庥哥给了一旁的奶妈子抱了,掏了帕子亲自给大太太擦脸:“喜极而泣,喜极而泣,您虽然是高兴,可也不能这样吓我们。”

五娘和十一娘、六姨娘也上前劝:“大太太可别哭了!”

大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过大奶奶的帕子,自己擦了擦眼角,笑道:“我年纪大了,倒喜欢伤春感秋起来。”

大家都笑起来。

陶妈妈就笑道:“我受了夫人之托,请大太太明天下午到府上一叙。也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要不要改个时候?”

第二十六章

听说女儿要见她,大太太忙应道:“不用改日。你去回了元娘,我明天下午一准到。”

陶妈妈应了一声“是”,叫了随行的丫鬟进来,将罗元娘送的礼物奉上:“一些药材,大老爷,大太太补补身子。”

大太太笑着让许妈妈收了。

珊瑚已端了锦杌:“陶妈妈,您请坐。”

陶妈妈连称“不敢”,再三推迟,道:“大太太一路乏劳,我们家夫人又等着我回话。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接大太太过府。”

大太太略一思忖,道:“来日方长。你回去给元娘报个信,让她安安心也好。”

陶妈妈听了便起身告辞,许妈妈亲自送她出了门。

大老爷就站了起来:“大家都去歇着吧。等会晚上一起吃饭。”

屋子里的人均恭声应“是”,许妈妈和珊瑚等人留下来服侍大太太梳洗,罗振兴和大奶奶带着其他人鱼贯着出了门。

一个胖墩墩的妇人笑盈盈地站在屋檐下等,见到她们出来,上前给罗振兴行了礼,禀大奶奶道:“大奶奶,小姐们的住处都收拾出来了,大太太的箱笼都卸下来了,数目也对,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哪屋的…”

这妇人姓杭,是大奶奶的陪房,也是她身边得力的妈妈。

大奶奶听了朝着五娘和十一娘笑道:“燕京寸土寸金,不比余杭,宅子有些小。爹和娘住了正屋,把你们安在了后罩房。还请两位妹妹不要嫌弃,先将就着住下。”

她笑容亲切,语言柔和,让十一娘不由在心里暗暗称赞。

顾氏不愧出身江南大家,虽然知道大太太对这些庶女外甜内苦,但行事作派依旧温柔大方,不失世家女子的气度。

十一娘朝着大奶奶微笑道谢:“多谢嫂嫂了!”

五娘却拉了大奶奶的手:“看嫂嫂说的,难道我们都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不成?这宅子统共就这点大,父亲、母亲住了正房,我们住了后罩房,大哥和大嫂就要住在那倒座了。倒座坐北朝南,冬冷夏热,又临近外院,喧哗嘈杂…大哥又要读书…”说着,已是泪盈于睫,“嫂嫂这样说,让我们真是无地自容。”

大奶奶听了颇有些感动。

难为五娘知道自己的好。还当着丈夫罗振兴点出自己的苦心…难怪人人都说五娘聪明伶俐,实在是讨人喜欢。

她的笑容里就更多一份亲昵:“妹妹快别这样说。你们是闺阁女子,不比我们,可以与外院毗邻而居!”

罗振兴听五娘这么说,也脸色舒缓,眼中有了笑意:“好了,妹妹们在路上被折腾了月余,十一妹还晕船。你快领她们去歇下吧!”

大奶奶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十娘和十一娘则给罗振兴行了礼,和六姨娘打了招呼,随大奶奶去了后罩房。随后罗振兴也出了垂花门,回了自己住的倒座房。

江妈妈则喊五娘屋里的紫薇和十一娘屋里的琥珀随着杭妈妈去分箱笼。

后罩房的正房和正院的正房一样,五间,各带一个耳房,东、西厢房三间,各带一个耳房,只是院子里没有正屋的鱼缸、花架,台阶前的槐树也换成了垂柳。

大奶奶笑道:“你们看喜欢哪处,将就着挑一处吧!”

五娘忙道:“妹妹先挑吧!我住哪里都无所谓!”

十一娘也不多说,笑道:“姐姐年长,那我就住西间吧!”

“那怎么能行?”五娘笑道,“你身子骨还弱着,还是住东间吧!”

“我下了船,养养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十一娘笑道,“还是姐姐住东间,我住西间吧!”

五娘还要推让。大奶奶已笑道:“你们也不用推来让去,我看,就如十一妹说的,她是妹妹,住西间,你是姐姐,住在东间好了!”

十一娘笑道:“就如大嫂所言吧!”说着,已是气喘嘘嘘,一副吃力的样子。

大奶奶趁机告辞:“你们歇了吧!我先走了。还要准备晚饭。”

两人送大奶奶出门:“让嫂嫂操劳了。”

“我是做嫂嫂的,何来操劳之说。”她笑着出了门,五娘和十一娘回了屋。十一娘对着五娘苦笑:“姐姐,我要去歇会…”

“你去吧!”五娘笑着转身去了东间,一句客气的寒暄都没有。

紫苑几个忙不迭地跟着五娘进了屋。

十一娘望着五娘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自从她流露出对罗元娘感兴趣的意图后,五娘对她就隐隐有了些敌意。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她争什么…只怕,会恨之入骨!

“小姐,五小姐…”冬青也看出些名堂,“您得找个机会和她解释解释才行。要不然,这误会越结越深!”

“我心里有数。”十一娘不想多谈这些。

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她由冬青扶着回了屋。

西次间临窗一个大炕,左右是小几,铺了猩猩红的毡毯,左右各四把太师椅,被布置成了一个宴息处。梢间临窗是书案,左厅是书架,一张小小的八步床放在屋子正中,后面还有个小小的暖阁。

十一娘看着很满意。

如果五娘不住在隔壁,那就更完美了!

她在心里暗忖着。

冬青和滨菊几个却看着啧舌:“这是个怎样的布置?床后面还有小阁,又没生火盆,却暖烘烘的。”又伸手去摸临窗的大炕,“也是热的。”

十一娘笑道:“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南方潮湿,要住楼上,北方寒冷,要睡火炕。”

“小姐怎么知道?”秋菊笑盈盈地坐在暖阁的床上。

“看书知道的呗!”内向的竺香显得很兴奋,比平常的话多,“小姐看了那么多的书,当然什么都知道!”

当然不是看书知道的,是她以前走南闯北亲眼所见、亲身所遇…

十一娘笑而不答,有个面生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十一小姐,六姨娘来了。”

大家一怔。

六姨娘已撩帘而入。

“十一小姐!”她笑吟吟地和十一娘打招呼。

冬青几个忙敛了笑容,端肃地立在了一旁。

“姨娘怎么来了!”十一娘笑着应道,“快进屋喝杯茶!”

秋菊忙端了杌子给六姨娘,冬青在次间的角落找到了温着水的木桶给六姨娘沏茶。

六姨娘笑着摆手:“我不坐了,等会还要服侍大太太歇息。我来就是想问问,”说着,她犹豫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也有了几分苦涩,“我就是想问问十二小姐,她可好?”

十一娘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出门的时候五姨娘哭得稀里哗啦,同理,六姨娘在这里想着年幼的十二娘只怕也是辗转反侧吧!

“挺好的!”十一娘从来都觉得六姨娘是个极聪明的人,“前段日子,我天天窝在家里绣屏风,五姐和十娘常到母亲面前尽孝,十二妹有时候也会到母亲面前陪着姐姐说说笑笑,十二妹还用绢纱做了绢花奉给母亲,母亲竟然分不出真假来…手巧得很。”

六姨娘听着就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十一小姐了。说起来,我和五姨娘也是在一个屋里住了五、六年的,你要是有什么事,直管来找我就是。”

“多谢姨娘。”十一娘不知道六姨娘来她这里大太太知道不知道,又怕五娘看见,自然不敢留她,借口自己头晕,让冬青送六姨娘出了门。

六姨娘刚走,去拿箱笼的琥珀回来了。

冬青先开了装着被褥的箱笼,然后铺了暖阁里的床,打了水来服侍十一娘洗漱歇下,让竺香守着她,这才和琥珀两人带着滨菊、秋菊开箱笼收捡起东西来。

十一娘睡了一觉,神轻气爽地起了床。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照着自己的脸:“我又长胖了没有?”

“脸都瘦得只有一巴掌大了,”冬青正将两朵指甲盖大小的石榴花插到十一娘的发间,“看您还嚷不嚷着减肥了?”

十一娘抿着嘴笑。

琥珀催着十一娘快走:“我看着五小姐已经动身去大太太那边了。”

十一娘不敢再照镜子,披了件玫瑰红灰鼠皮披风急步朝大太太处去,终于在五娘进门前赶上了她,和她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两人站在门帘子前由丫鬟服侍着解披风,五娘似笑非笑地望着十一娘:“看不出来,妹妹病了手脚都这么地快!”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五娘,嗔道:“都怪姐姐走也不叫我一声!”

五娘冷冷一笑,还欲说什么,那边帘子已经撩开,珊瑚出来笑道:“大太太正等着两位小姐呢!”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次间的宴息处摆了张黑漆彭牙四方桌并八张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箸碟都已摆好。几个小丫鬟立在幔帐下,许妈妈、落翘、玳瑁等人则围在临窗的大炕前──庥哥欢快的笑声不时从那里传出来。

“大太太,五小姐和十一小姐来了!”珊瑚笑吟吟地禀道。人群就散了开,十一娘看见大老爷和大太太一左一右地坐在大炕上,中间的炕桌早就不知道挪到什么地方了,庥哥正在上面翻跟头,大奶奶怕孩子落下去,正伸开双臂站大炕前护着。

“好了,好了。”大老爷笑着抱了庥哥,“我们去吃饭了!”

庥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扭着身子还要翻跟头。

一旁立着的罗振兴就板了脸:“还不给我站好了。”

庥哥听了果然不敢再闹,乖乖地伏在大老爷身上不敢动弹。

那边大太太一边由杜薇服侍着穿鞋,一边笑道:“也不怕把孩子吓着!”

庥哥听了立刻从大老爷怀里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大太太。

大太太就伸手把庥哥抱在了怀里:“不怕,不怕,有祖母呢!”

罗振兴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母亲,欲言又止。

大奶奶看着,忙转移视线:“爹、娘,快入座吧!想必两位妹妹也饿了!”

大家的视线果然被转移,大太太甚至抱怨道:“怎么现在才来?”

五娘笑道:“等妹妹呢!”

十一娘赧然:“我睡迟了!”

大太太笑起来:“倒是个老实的!”

十一娘红着脸低下了头,惹得大家一阵笑。

第二十七章

笑声中,许妈妈引了众人入座,大奶奶指挥着丫鬟们上菜,六姨娘则站大老爷身边帮着布菜,庥哥自有奶妈子抱着另坐了一桌,因此圆桌上只有大老爷、大太太、罗振兴、五娘和十一娘,还余了三个绣墩。

大老爷大手一挥,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大家都坐下来吃饭吧!”

屋子里的人都滞了滞,然后望向了大太太。

一个是自己的儿媳,一个是自己得力的人,大太太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反对,笑道:“老爷说的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大家都坐下来吃饭吧!”

大奶奶就笑着坐到了罗振兴的身边,六姨娘则向大老爷和大太太福了福才半坐到了绣墩上,许妈妈却是执意不坐:“…都是主子,哪有奴婢坐的地方。”

大老爷听了表情淡淡的,倒没有勉强,大太太见大老爷淡淡的,就越发要许妈妈坐,竟然亲自下位去劝许妈妈:“元娘、兴哥都是你从小帮着带大的,你不坐,谁还有资格坐。”

六姨娘听了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许妈妈见了不好不坐了,就笑着半坐在了绣墩上:“那我就僭越了。”

大老爷笑了笑,吩咐负责上菜的丫鬟杏林“上菜吧”。

这杏林是大奶奶的贴身丫鬟,自他们搬到这宅子里后,就一直帮着大奶奶管家。

听到大老爷的吩咐,她立刻应了一声“是”,传了小丫鬟们上菜。

雪菜黄鱼、西湖醋鱼,银芽鸡丝、水晶肘子、美人肝、清炖蟹粉狮子头…都是大家熟悉的江南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就在大家以为菜已经上齐的时候,杏林端了一碗红红白白的糊糊放到了大太太面前:“大太太,这是大老爷特意吩咐给您做的。”

大太太微怔。

大老爷已道:“这是燕京有名的疙瘩汤,红的是番茄,很稀罕的东西,从广东那边来的。白的是面,酸酸的、甜甜的,与我们那边的东西大不相同。开胃,你尝尝。”

大太太“哦”了一声,神色有些恍惚地拿起调羹尝了一口。

大老爷笑着问她:“怎样?还合口味吧!”

大太太听着神色一敛,笑道:“正如老爷所言,这汤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多谢老爷了!”

大老爷笑了笑,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雪菜黄鱼里的黄鱼,其他人才开始动筷子。

大家都举止优雅,细嚼慢咽,桌上除了轻微的碰瓷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吃了饭,丫鬟们上了茶。大太太突然对五娘和十一娘:“明天你们也跟我一起去见见你们的大姐!”

两人俱是一震,但都很快收敛了情绪,笑着应了一声“是”。

因时间不早了,庥哥平常都睡了,这个时候就揉着眼睛有些吵闹。

大太太见了,就吩咐大奶奶:“把庥哥搬到我屋里来…我屋里有火墙又有暖阁,不像你们那里,还要点火盆。”

“娘!”听罗振兴那口气,好像并不十分同意似的。

大奶奶忙抢丈夫前面道:“娘说的也是,那我就让妈妈们把庥哥的东西搬过来。”

大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罗振兴眼底闪过几丝无奈。

大太太就笑他:“你放心,你娘还没有老糊涂。庥哥我宠着,可他要是犯了错,我也不会容着。不会教坏你儿子的。”

这下子,罗振兴只好起身向大太太道谢。

大太太掩嘴而笑,道:“今天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罗振兴和大奶奶、五娘和十一娘就请安告退了。罗振兴和妻子回了倒座房,五娘和十一娘回了后罩房。

路上,五娘笑道:“明天去大姐那里,你可要打扮得漂亮些,别丢了大姐的颜面才是。”

十一娘笑道:“我也不知道明天穿什么好,不如姐姐来帮我看看吧!”

五娘冷笑:“我怎么敢?有些人,主意多着呢!”说完,扬着脸走了。

十一娘不由叹了口气。

没想到,五娘的反应这样大…不过,今年她都十九岁了,适婚的人已经很窄了,这种急切能理解。但是,如果罗元娘只是想从姊妹中找个人做妾室去固宠或是生子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罗元娘身体不行了,想从姊妹中找个人代替自己照顾年幼体弱的儿子,那也要等她驾鹤西归以后啊!如果罗元娘拖一年,她岂不要等一年,如果拖两年,她岂不要等两年…用一个自己根本不能掌握、充满了变数的未来去赌运气,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想到这里,十一娘不由愣住。

难道,大太太带她们来的本意就是如此!

如果元娘还能等,那就是她…如果元娘等不得,那就是五娘…

她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乱!

那婚姻的另一方徐氏呢?

他们可是比罗家更显赫,比罗家更有权势,难道就会这样听任罗家的摆布不成?

或者,元娘有办法说服徐家?

十一娘心里乱糟糟的,一夜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眼底有明显的青影。

冬青煮了鸡蛋给她敷眼睑:“总能褪一点。免得大太太看见了又要问。您总不能回答说自己认床吧!”

十一娘骇笑:“你连借口都帮我找好了。”

冬青恨铁不成钢:“小姐有这闲心,还是想想今天下午的事吧!”

“我们又不知道人家真正的意图,再怎么防也没有用。”事到临头号,十一娘反而平静下来,“如今只有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又吩咐琥珀:“你等会出去走走。这边虽然大部分都是大奶奶的人,但老爷身边肯定有大太太的人,还有姨娘那边,都可以想办法打听打听,看看大老爷和大爷来燕京过得怎样?我瞧着昨天那样,大姑奶奶的人突然来给大太太请安,大老爷和大爷十分惊讶样子。你也要问问大姑奶奶平时和这边走动的勤不勤?”

琥珀表情严肃:“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让冬青和滨菊陪着我就行了──等会我还要梳洗打扮一番,要不然,大太太会认为我对去永平侯府的事不重视的。至于秋菊和竺香,要是能帮上你的忙最好。你直管让她们帮你跑跑腿。还有吴妈妈托我们带的东西。我们到徐家毕竟是客,人生地不熟,麻烦人家总是不好,琥珀你也问问,看这边有没有和徐家相熟的人,如果能帮着把这事办了那就更好了。”

几个丫鬟恭立地听着十一娘吩咐,许妈妈来了。

十一娘压下心底的惊讶迎了许妈妈:“妈妈有什么吩咐?”

许妈妈笑道:“吩咐可不敢。只是奉了大太太之命,让我来看看十一小姐准备穿什么衣裳去永平侯府。”

竟然重视到了这种的程度…

十一娘暗暗心惊。

她原想穿件银红色的褙子…这样一来,就会让已经变得很削瘦的她不仅显得削瘦还会显得单薄,如果元娘问起,到时候,她再以晕船之事暗示元娘自己的身体很差…况且,晕船是事实,就是大太太,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管元娘她们出于什么目的要自己来燕京,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重要前提下,一个身体不好的女孩就意味着子嗣坚难,那她入选的机会聚然间就会少了很多很多…要不然,徐家老太太就不会在元娘小产后不仅停了通房的药,还为儿子纳了一房妾室!

想到这些,十一娘心里略略镇定了些。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从十娘那里得到的启发──她可是想什么时候“哮喘”就什么时候“哮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