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也从旁催促众人:“还不快照世子妃说的去做?”

说完她又问宋湘:“这尸体如何处置?”

“要是母妃那边没有什么特别示下,就按例给出恤银给她家人,打发停当吧。”

钟氏应下不提。

宋湘快步回到延昭宫,陆瞻已经起来了,原来去追踪萧臻云的杨鑫已经回来。

“萧臻云赶往的并非驻地方向,而是去了沧州军营。沧州两个将领连夜接见了他,完了之后,其中一个将领则派快马送信去湖州。

“小的把这封信截了下来,世子请过目!”

杨鑫从怀中掏出还带着体温的信件。

陆瞻飞快接在手上,一路看完说到:“这是在联合他这些党羽准备起事了!——你在沧州的时候,皇上让卸去曾在萧祺手下任职的将领官职的圣旨,已经送达了吗?”

“属下天未亮就打回转了,彼时还没有看到传旨官到营。不过回来的路上倒是看到有朝廷的人马,快马加鞭往那边赶。”

陆瞻皱眉:“你这么快就打回转,萧臻云那边岂非没有人看守了?”

“世子有所不知,在属下到达军营之后不久,长公主的侍卫竟然也已经到了!属下一开始不知道他是谁,以为是萧臻云的同伙,就顺道也把他给盯住了。

“谁知道后来发现他也只是隐藏在萧臻云身后,甚至还曾在萧臻云与将领们谈话之后进入书房盗取物件,借着火折子的光才认出来他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随后萧臻云发现他了,动了杀机,我就施以援手将他解了围。然后问起他此行目的,他先是不说,后来才说是长公主派他来的,完了就要回京复命。

“属下觉得这件事,更应该及时让世子知道,于是与他商量,让他留下在那看着,我回京来。”

陆瞻恍然。

杨鑫原本就是一个人去的,就算是不遇见长公主的侍卫,他也没有办法同时做到把萧臻云看住,又分身回京来复命。

随后他道:“按时间来推算,杨鑫追踪萧臻云的时间,起码比长公主派出去的人要找出一两个时辰,但长公主的侍卫却也只落后稍许时间就已到达,他这么精准就能找到地方,是否他去沧州,也是在长公主预料之中?”

杨鑫顿了下:“这一层属下委实不知。”

“时候不早了,你既然起来了,我们就赶紧去侯府看看。”

宋湘边说边取来陆瞻的衣裳。

陆瞻在里间穿衣的功夫,郑容也过来了。宋湘立刻迎上去:“母亲来的正好,我正要找您。我和少寰要出去一趟,随喜堂那边麻烦您过去帮我坐阵,一方有什么事故发生。”

“这有什么问题?我这就去!”

郑容立刻掉转头,朝着随喜堂方向快步去了。

郑容平时虽然性子跳脱,但办起事来还是有板有眼。这当口,有她在宁王妃身边寸步不离地呆着,她真是放心多了。

晋王一直呆在萧家,杜泉忙碌了一个早上,没有说能治好,也没有说不能治。只是隔一会儿刮疗施针,隔一会儿又喂服汤药。如此几次,三个时辰就过去了。

萧家这边的人都没有说话,但神情看起来都已经有些着急。如果长公主醒不来,当年收养萧祺的真相就从此埋没下去了。

宋湘和陆瞻到达侯府时,已是晌午。侯府内外安安静静,即便是负责传膳的人也轻手轻脚。

永安侯夫人出来迎接了宋湘,伴着她进了长公主房间。满屋子全都是草药的味道,地上还有些炭火的残渣,也许因为往来的人实在太多,还没有来得及做更细致的清理。

榻上的长公主双目紧闭,双眉也紧皱着,脸色倒不曾露出十分苍白。她的头上脸畔插着数枝银针。

杜泉从旁跟宋湘施礼。

宋湘双手扶起他:“杜爷爷,情况怎么样?殿下什么时候能醒来?”

她知道杜泉既然一刻未曾松懈的在医治,那就说明长公主醒来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只是时间问题。

“王爷方才已经跟我说过利害了,我正在尽全力医治,争取今天之内使她苏醒。”

宋湘点头。

一旁的永安侯夫人听到此言,欣慰说道:“这可就好!”

又招呼宋湘去外面坐。

偏厅里稍微安静,应该是临时辟出来,作为说话之所。

“昨夜长公主传见萧祺,侯爷与夫人世贤都不知道吗?”宋湘坐下来之后问道。

“我们哪知道啊?”永安侯夫人拍着大腿,“昨日下晌,我们一家人都还在张罗为萧祺顺利留京之事庆祝庆祝,我可以指天发誓,我们根本没想到他是反贼!”

第426章 去北城搜!

“夫人不必激动,我并非前来审问,不过是了解一些细节,看看大家能不能从中发现更多的线索。”

宋湘安慰她说。

从感情上而言,他们实在不必对庇护凶手的萧家客气。但理智点想,若他们的确不知道萧祺的谋逆之举,实在也没有理由对他们冷脸相向。毕竟收养萧祺的人,又不是永安侯他们。

永安侯夫人听到这话安定下来。她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说去,可能昨夜里母亲遭灾,由于我多了几句嘴有关。”

宋湘道:“这话怎么说?”

永安侯夫人忐忑地说:“昨日世子来传旨过后,我向老三媳妇道喜,发现她并没有我想象中欢喜。晚膳时侍候母亲,我就多了句嘴,说到他们近日的古怪。

“后来母亲问起究竟,我细细的说了,她随后就打发了我出来。我也没放在心上,兀自回房吃饭。到了夜深,就说荣禧堂这边出事了。

“我猜她肯定是听了我说的话,然后去传了老三过来对质。要是我不多嘴就好了,那昨夜也不会出事!”

看得出来永安侯夫人对长公主十分不安。

但是落在宋湘眼里就不同了。如果不是昨夜出事,萧祺仓皇逃窜,留下许多漏洞,只怕他们也根本没办法把他困在京城里。

当然这个无需往下细究。

她问道:“夫人又是如何察觉到三房不对的呢?”

“我心眼儿小,眼界低,总害怕我们侯爷太老实,不招母亲欢心。因此对三房就不免多留意了一点儿……”

说着,她就把当日对萧臻山所说的那一番话又跟宋湘说了一遍:“……事到如今,我也不去顾及什么体面了,我被老三媳妇拒绝过好几回之后,便怀疑她另外约了别的人碰面,便打发人去跟了跟,谁知道根本没有。每次她都是单兵独马的行动。

“我这妇道人家,也不能想到别的地方,当时就觉得他是不是看不上咱们。谁知道她竟是故意不跟我们亲近,怕我们离得近了,发现他们的马脚!”

永安侯夫人说到激动处,又拍起了大腿来。

宋湘深吸气。永安侯夫人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若不是因为她的提防,也不会引起萧臻山的注意。萧臻山不把这些向陆瞻倾诉,他们也不会如此迅速将目标对准萧祺。

从萧家母子先后离开侯府来看,昨日那道调职圣旨就是刺激萧祺狗急跳墙的最大原因。萧祺之后就立刻做出了反应,派遣萧臻云前往军营联络党羽。

他们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只是被临时打破了而已。

陆战也派了侍卫盯上了萧祺的书房,所以哪怕就是长公主不去传萧祺来见,他的老底也同样会被揭开。

“我让人去给您沏杯热茶。”

永安侯夫人叹喟了一阵,看她枯坐着,便待起身。

宋湘却忽一把按住她的手:“夫人方才说曾经派人盯梢过萧祺妻子的去向,不知他都去了哪些地方?!”

萧夫人独自上街,虽说可能是不想永安侯夫人离得太近,但她没有理由每次都单独出去瞎逛,她所去的那些地方,会不会有可能是萧祺与手下爪牙们联络的地点?!

永安侯夫人愣了下,立刻会意:“我记不太全了,我这就去让人把盯梢的人传过来!”

……

宋湘问到了萧夫人去过的地点,再与陆瞻商议安排人手直扑目的所在,便到了日光偏斜时分。

萧祺这边已经预备好了,准备趁夜色降临时候,前往晋王府拿人。

却在提前用完饭的时候,王福匆匆的进来了:“主上,不好了!陆瞻的侍卫不知为何到了五马胡同,咱们几间铺子都去了大批人马搜查!”

五马胡同位于北城东城交界之处。

萧祺闻言,脑海里快速默算了一下与此地的距离,迅速道:“莫非是老太太醒了?!”

“还没有!但方才陆瞻夫妇去了一趟侯府,没多久就派着人往铺子里去了!”

萧祺胸脯高高提起,再放下来时,双手已经攥上了拳头。

“他们动作竟有如此之快……五马胡同的铺子被找到了,那我们这地方也不会很安全了,他们当中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告诉刘颂他们,天擦黑,就即刻与我往晋王府去!还有一个时辰,让所有人立刻准备!”

“遵命!”

……

宋湘等陆瞻把侍卫打发出去,就在长公主隔壁的房间里坐下来。杜泉说今日之内要把人医醒,她便要等等看。

交申时时分,天色又变暗了,停了大半日的雪又开始下起来。庑廊下被鞋履上的雪带得湿漉漉的,有几个下人在默默的打扫。院子里的花木被压弯了枝,腊梅的苍黄色,与这惨淡压抑的光景甚为合衬。

永安侯夫人带了点心和热汤进来陪伴——如今府里都是男人们在掌事,她也无事可做。

宋湘刚喝了口热汤暖身,忽然隔壁就传来一阵骚动,很多到惊呼声传过来了,随后就有脚步声匆匆地走过来:“禀世子妃,长公主醒过来了!”

宋湘放下碗,腾地起身前往隔壁!

只见先前在榻上平躺着的长公主,此时已经靠在了枕上,双手紧紧地攥着被褥,情绪十分不安!

很快晋王和永安侯他们进来了。陆瞻与萧臻山,还有大理寺留在这里的人也一起进来。

“祖母!”萧臻山挤开人群上前,跪坐在脚榻上:“祖母,您能认得我吗?”

长公主脸庞转过来,点点头,双唇张了张,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反应却很正常。

“萧祺……他人呢?”

接着她终于说出话来了。

“他跑了。”陆瞻说道,“他说是于田勾结外贼袭击了姑祖母。我们请了大理寺来人勘察之后,他就瞅空子跑了。”

“已经出城了?”

“那倒没有。他和他妻子还潜伏在城内,我们正在四处搜查他。”

“赶紧去北城搜!他在北城有猫腻!”

听到这里的长公主突然激动起来,指着门外颤声说道,“北城安福寺附近的宅子,都去搜搜!”

第427章 我无法拒绝一个父亲

陆瞻听到这儿,立刻看了眼晋王,还有留守在这儿的大理寺少卿张桦。张桦立刻说道:“搜搜总不会有损失!请世子安排几个人,带领我们衙门的人去一趟!”

陆瞻立刻唤来杨鑫,交代下去。

这时候杜泉又端来一碗汤药给长公主:“这是定神汤,请公主饮下。”等长公主接了碗,他又掏出两支银针扎在长公主侧脑上。

长公主把汤喝了,闭眼定了一会儿神,再睁开眼时,情绪已经平定了很多。

她逐一的看了看面前人,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想知道来龙去脉,你们让下人们都退下吧。”

永安侯连忙挥手让所有下人全部退下。在场的人便只有晋王一家三口,永安侯一家三口,并永安侯的弟弟弟媳妇,以及张桦。

长公主喉头连沉了几下,开口道:“这件事是我的错,就算我收养的人不是楚王之后,他犯下这样的大错,伤害了那么多人,也属我教养失职!

“但是,收养他并非我的本意!

“我的母妃也就是先帝后宫中的一般妃嫔。我没有同胞亲生兄弟姐妹,母妃死后,父皇可怜我才让我嫁在京城,没有远离家乡。虽然驸马并不算是才华出众,但是为人忠厚,善良体贴,我很满足。

“先帝对我其实算不上特别,我跟大部分的公主一样,平凡地长大。但是丧母之后,因为他的一念之仁,我又有了相濡以沫的家人,为此我也一直很感激他。

“皇帝与楚王的纷争,虽然我一直都很了解内幕,但我从未参与,也轮不到我去参与。楚王死后不久,正值朝中准备按律法处置楚王一族之时,先帝忽然传了我进宫。

“他先跟我说了一番历代皇家子弟斗争,导致江山不稳的典故,随后话题就转到了皇帝与楚王这件事上。

“楚王的死没有什么争议,的确就是他与臣子勾结谋害皇帝,就算他不自尽,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但他偏偏就死了,而且还是当着先帝和满朝文武的面当场自刎。先帝作为皇帝,也许并不在乎女儿,但对于皇嗣,不管于公于私,都是付出过关心的。

“一个父亲即便知道自己儿子有错,他该死,但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血染红了殿上一大片金砖,也许于他还是一种不小的冲击。

“他跟我述说这一切的时候,神情萎顿,落落寡欢,与宁王死后皇帝的模样颇有几分相似。

“然后就说到,希望我从楚王府里挑一个孩子抚养下来。因为作为皇帝,他太清楚楚王的家人接下来会是什么下场。他的子子孙孙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注定只能圈禁在高墙之内,苟活着直到最后灭绝。

“他知道楚王有罪,但楚王死的那一幕勾出了他的不忍。他希望给楚王留有一个血脉,可以正常地在这个世上生活,像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为仕途功名而努力。

“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当然知道十分棘手。我也有一大家子人,死的虽然是我的哥哥,但我背叛的却是我的弟弟,万一我弟弟知道了,他难道会对我法外容情吗?

“但是那一次,先帝却不是命令我,而是在请求我。我如何能够拒绝一个悲悯的父亲呢?何况如果不是他,我又如何能有当时的安稳幸福?

“那是唯一一次,我的父亲在认真地请求我。于是我答应了他,为了安全起见,与他商议找了个才生下来的庶出之子,以萧家远房族亲遗孤的名义抱养了回来。

“我与他约定绝对不告诉这个孩子他的身世。随后他便把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灭口了——对于皇帝来说,要做到这件事情多么容易。

“从此楚王这个孩子就在我身边长大,我与外子给他取名叫萧祺。为了防备他因为养子的身份而误入歧途,我给了他与自己亲生儿子同样的关注,甚至有时候还有甚之。但我没想到,我到底还是做错了!

“如果知道他是这样的心性,我便该拒绝先帝!我没防备到他居然从我暗藏着的他的生辰文书上推测出了自己的身世!”

她紧紧地抓着被褥,喘出的粗气发出很大的声响。

“生辰文书在哪里?”

宋湘问她。“既然已经决定不要告诉他身世真相,为什么这些东西又让他发现?”

长公主看向南面的墙壁下:“放着梅瓶的位置往左数三尺,再从放花架的位置从里往外再数三尺,找到交点的那块砖,把它撬开。”

房间地面十分平整,几乎看不出来有任何可以撬动的痕迹。萧臻山自己上前,让人拿来匕首插进去,才发现果然是活动的。

把指定的这块砖撬开,里面就有一个木匣子。

萧臻山把这个匣子拿到了榻边。长公主把匣子打开,里面有一些纸张,有一把小小的钥匙。

她把钥匙又交给萧臻山:“把博古架上的香炉转转,露出口子后,找到一个锁孔,把它打开。”

萧臻山依言照做。机关打开,的确露出了一个暗柜,但是上下左右根本找不到锁孔。

陆瞻凝眉站了站,走过去掌压着暗柜的底部,用力一压,只听哐当轻声,那底板打开,果然就露出了一个锁孔。

萧臻山惊奇地望着他。

陆瞻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种机关手法,是宫中用的。”

“没错。这个机关是作为嫁妆被我带到侯府的。”长公主说道,“你们把锁打开,那份文书就在里面。”

萧臻山连忙开锁,立刻取出了一份发黄发薄的文书。

“就是它。”

长公主接在手里看了看,递给他们。

宋湘原本觉得应该是长公主自己不够谨慎,但是看到了她这等藏东西的曲折手法,又推翻了这个认定。

连宫中独有的机关萧祺都能破开,这若不是萧祺是个天才,那就只能说他早就有预谋了。

“奇怪的是,既然是宫中用的机关,为何萧祺懂得打开?莫非是公主平常取用的时候让他看到了?”

第428章 文书

“这个东西我放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取出来过。因为没有用到它的必要。换言之,我不可能让他有撞破的机会。

“事实上,起初我也很纳闷他是怎么知道的。何况他自称看到这文书的时候,年仅十三岁。

“十三岁,能够如此辗转的发现这件东西,本身已很奇怪。

“后来我一想,当年楚王之所以会下决心冲皇帝动手,那是被身边奸臣挑唆。那些奸臣自然也受到了惩罚。但那么多人,也难保其中没有漏网之鱼。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我和先帝没有留下楚王这个血脉在外面,没有让他从小能够得到悉心栽培的机会,即便是有余孽,没有了领头人,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恨的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他。

“如今想来,我当时的这个决定,简直就是像为了反贼量身定做的这么一个主君一样。

“倘若余孽们怀恨在心,当知道楚王还有后人养在我这里,又怎会不从旁诱导挑唆?

“毕竟这么多年他犯下这么多的案件,没有很多人在暗中协助,是根本做不成的。蜀地铁矿案发生时,他也不过十几二十岁,如果没有老练的人暗中相助,他也不可能做得这么利索。

“而楚王身为皇子,身边的人有能解开这个机关的,并不奇怪。萧祺虽然说是无意中打开,以我的深思熟虑,我却觉得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点拨他!引诱他去发现自己的身世,然后再因势利导。

“因为昨夜里他和我说的那些谋利的言论,句句都在为楚王辩护,他不可能仅凭自己的猜测就说的这么肯定!”

“在这之前,公主从来没发现他举动异常吗?”

“如果一个人诚心要骗你,你觉得你能随便就发现疑点吗?”长公主看向问话的张桦,“照他说的,他十三岁发现自己的身世,十五六岁就入了军营,二十岁出头就去了戌边,随后又不停呆在驻地军营。

“中间虽然也曾在我身边待过,但每一次持续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三个月。他这么做,当然是想远离我,方便他暗中行事。

“而我与他母子之间,每每只是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即便有些许不正常之处,谁又能轻易把他跟谋逆联系在一起呢?

“我承认我有极大过失,但他们行事也着实精明,每一步都算是稳打稳扎,行事之时,一定会以不让我发现破绽为前提。因为宫闱朝堂之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是谁!”

一时之间大家都在静默。

陆瞻翻看着这份文书,然后抬头:“刚才你说这份文书是能证明他身份的证据之一,不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便是我央求先帝写给我的抚养嘱托。虽然我没有想到我抱回来的那个婴儿将来会谋反,但我也不是没有想到过,来日会有穿帮的一日。

“倘若皇帝知道我这么做,哪怕我是他姐姐,不,正因为我是他姐姐,做出了这种背叛他的事情,他更是不能饶我。

“为了来日能够证明抚养萧祺并非我的本意,我恳求先帝留下了一纸证明。那时即便皇帝要杀我,想来也不至于迁怒到萧家子孙。

“只是如今……如今我终要愧对九泉之下的外子了。”

长公主说到末尾,已经有些失神。

宋湘与陆瞻互视一眼,问道:“先帝的这封御旨收在哪里?”

“那木匣子底下还有一道夹层。”

萧臻山连忙又将装着钥匙的木匣子拿来。长公主伸手将底下轻轻一抠,顿时抽出了一本奏折。

“你们看,藏在机关之内的文书萧祺发现了,而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就藏在这里,他却并没有发现。”

长公主打开看了看,然后递了给他们。

晋王提袍跪接,余者也纷纷都跪下来。虽只是先帝的一封诏谕,却也不敢坏了规矩伸手就接。

大家都站起来,轮流看完上方的文字,又仔细地看着上方的先帝印玺。照书中所述,诚如长公主所言。

晋王说道:“先帝当时为何没有直接找皇上说明?是因为不信任吗?”

当时权力在先帝手上,皇帝当时也没被立为太子,先帝若想徇个私,留个前面给楚王府,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

“那你认为皇上为何要逼着楚王在朝堂上伏罪呢?”

长公主反问。

晋王默语。

皇子争斗,到了直取其命的程度,还要相互在百官面前理论实属罕见,一般就是直接就杀了。

当时情况,楚王就是死在皇帝手下,先帝也不好说他什么。

“皇帝这么做,实则是暗怪先帝偏心。他是故意要当着先帝和百官的面惩治楚王的。别人看不出来,先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宋湘想到了一些往事,疑惑道:“莫非先帝对楚王着实很特别?”

“我不敢妄言。楚王是长子,一直都安稳无忧的住在宫中,但皇帝少年时就被派往军营之中历练。他的一生功勋不是被吹捧出来的,他受过很多次伤,也曾有过性命危机。

“从对国家的贡献来说,他的日子当然比养尊处优的楚王艰难。这种情况下先帝直接封他为太子已无不可,而安享太平的楚王却还要针对伤害他,谁摊上这种事情不会感到委屈呢?

“事实上,楚王自己也认为先帝是厚待他的,这大概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皇帝从而也将他的有恃无恐归因给了先帝。”

关于皇帝与先帝之间的矛盾,宋湘前世曾听过些许。曾经在分析晋王妃与太子之间有没有可能的时候,她便基于这个矛盾而进行过推测。

总之皇帝对先帝这个父亲怀有不满,是确然存在的。

“所以先帝未曾去找皇帝商议给楚王府留情面,是对皇帝的心思心知肚明。他知道皇帝是绝不会让步的,若是强硬下旨,也不过落个父子反目的下场。于是他这才找到我。大概,他也是吃定我不会拒绝他。”

长公主幽幽说着,攥住被褥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又蜷了蜷。

第429章 缺个台阶

“收养老三的这些事情,父亲他,他老人家都知道吗?”

一直老实站在旁边听着的永安侯支支吾吾地出声了。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长公主目光放暖,“他知道我无法拒绝,从来没有怨过我什么,我也从来没有瞒过他。

“我当时甚至想,若是他转头就去跟皇帝告密,我也认了。但他始终没有,甚至连孩子的来历也是他出面打点的。后来皇帝登了基,他也从来没说过。

“我一直觉得亏欠他,所以这些年,我极力想扶持萧家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能有他这样对我,我觉得我为萧家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只可惜……”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也有无声胜有声了。

永安侯默然垂下了头,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宋湘默了会儿,说道:“公主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守本分,从来也没有请皇上照顾过萧家,莫非是出于愧疚?”

长公主道:“这不是应该的么?”

宋湘点点头。然后看向陆瞻他们。

该问的都已经问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便是些不必急于在此刻挖掘的细节。又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只是一时之间也难以顾及到全部。

终究还是先捉人要紧。

“方才公主催促着我们上北城抓人,可是萧祺曾经透露过有关于北城的什么事?”

话题回到了眼前事上,长公主也打起了精神:“每次回京城,他都必会带着妻儿前往安福寺上香。有时候一家三口不同去,也会分开去。他眼下若不是藏身在安福寺,也很有可能就在那附近!”

宋湘道:“这么说来,公主这些年的确也应该掌握了不少关于他的动向。”

“我尚需要慢慢回忆。”

宋湘点头,看一眼窗外笼罩下来的暮色,跟陆瞻道:“几条胡同的搜查应该有结果了,我们先回王府看看。”

陆瞻便转向晋王:“儿子先回去。”又跟永安侯点了点头,抬步走出去。

萧臻山跟上来:“少寰,我们家眼下还有自救的机会吗?”

陆瞻默语,随后说道:“尽人事,听天命。有没有机会,不是我说了算。但是朝着一个目标去,最起码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萧臻山垂眸,抿唇点了点头。

陆瞻没再说什么,牵着宋湘上了马车,便靠着车壁闭上了双眼。

面对无助的萧臻山,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他最好的伙伴,无论陆瞻对他透露怎样的信息,无论什么样的决定,萧臻山从来都是义无反顾地无条件追随他。

一方面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兄弟,他理应帮他走出困境。一方面想到长公主造成了这样的恶果,罪魁祸首又是他们萧家的人,他就不愿与萧臻山有过多瓜葛,免得到时候影响决断。

长公主虽说给出了收养萧祺的原因,但终究现在被困扰的是自己,他没办法说出不要紧之类的话。

宋湘看得出来他内心纠结,静坐一旁没有打扰。

到了王府,晋王妃与郑容都在随喜堂坐着。宁王妃看起来也已经平静了很多。家里看起来还算太平。

“长公主已经醒过来了。”宋湘坐下来,把此去情形都跟大家说了说,尤其是长公主先前所述之事。

“所以说,这颗雷是先帝留给我们的吗?”晋王妃哂道,“为了他犯过罪的儿子,结果害了他一班皇孙皇曾孙!”

“无怪乎皇上怨恨他了,原来他这一碗水从来就没有端平过!”

宁王妃也胸脯起伏起来。

他们宗室里的事,郑容就不方便插嘴了,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说话。

晋王妃说道:“你也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当说就说,不用憋着。”

郑容摆手:“我这乡下人能有什么见地?就不献丑了。”

宁王妃柔声道:“你谦虚什么呀,给我们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光这份功夫,我们拍马都赶不上了。”

郑容笑得合不拢嘴:“哪有,我也就是随便教教。”

两位王妃都相视笑起来。

眼下这种境况,也就只有宋家人在场的时候才能拥有这种氛围。

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放松,大家也都冷静了。

宁王妃道:“对抓捕萧祺而言,长公主也还是有大用处的,无论如何,目前正该齐心协力把人抓到手,至于怎么定罪,都是过后的事。”

晋王妃认同,却又道:“只是我们暂时不追究,萧祺却不能容她活着,萧家那边还是得多加小心。”

宋湘应下:“母妃考虑的很是,我这就回去和阿楠说。”

陆瞻这边也没闲着,宋湘上晌在后院发现的被伤害的丫鬟,已经确认是被大刀所杀。王府护卫们勘察四周得出了结果,昨夜也确实有人在院墙周围出没。

前往永安侯夫人给出线索的几间铺子进行搜查,也有收获,其间铺子里虽然多数都是小二伙计,却在搜捕过程中抓到了两个意欲潜逃的人。

宋湘回来的时候陆瞻正在审问这两人。她说道:“这线索是永安侯夫人提供的,臻山的祖母虽然对不住我们,他的母亲却在一力协助,你还是把臻山带上吧。免得将来你后悔。”

陆瞻吸气,抿了抿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