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笑了下,没再往下说。
秦王住处距离安淑妃的院落不远,秦王妃受了气,知道皇帝如今常年独居,宴罢后也到了淑妃宫里。
淑妃在梳头,看她来了便招呼她坐,再一看她神色讪讪,便又招呼她到近前:“怎么拉着个脸?”
“儿媳今日怕是闯祸了。”
“闯什么祸?”
秦王妃眼圈儿一红,说道:“儿媳把二哥二嫂给得罪了。”
扯到了晋王府,安淑妃头也不梳了,转过来:“怎么回事?”
秦王妃便把晋王夫妇如何轮番针对她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淌着眼泪道:“我原本只是跟二嫂凑个趣儿罢了,岂料她竟听不得玩笑,拿排行来压我,我年轻气盛,一时没压住,这才拿了孩子的事来回她。
“结果二哥竟咒我早死,还说王爷将来得弦续,想我为宗室添儿生女,为的也不过是王爷,他们咒我倒不要紧,只鸿哥儿是皇孙,是王爷的嫡子,我若有个好歹,鸿哥儿可如何是好?”
安淑妃听得脸色阴沉:“竟有这样的事?他们这是仗着长兄长嫂的身份欺负人不成?”
秦王妃收收眼泪:“母亲倒也不必气恼,想来王爷与二哥本来并非一个母亲所生,总不如同胞兄弟来得亲热。再者,二哥二嫂排行在前,便是训戒我们几句也是训得。我不过是担心着是否把二哥二嫂得罪狠了罢了。
“我们在封地,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罢。母妃在宫中,却是大意不得,儿媳也只是前来给母妃提个醒,万望母妃当心。”
“好孩子。”安淑妃执起她手来,“你都被人欺到这份上了,还在为我着想。王爷要是不善待你,我都不答应!你我早就是割不开的一家人了,我自然会万般小心。”
秦王妃拭着泪,叹气道:“只可惜我们远在荆州,隔着也过远了些。平日书信往来,路上都得走个一二十日才能到手。若像二哥这般,能在京中就好了。彼此相互照应,也不至于回来一趟,谁也不熟,连澜姐儿都能被人欺负。”
安淑妃听到这里把手收了回去:“这怎么能比?本朝惯例,皇子成年须得之国,晋王这是情况特殊,当年太子与皇后先后故去,再接着又是宁王出事,传晋王归京,一是为抚慰皇上心伤,二则也是防止晋王在外也有什么意外。你们不能比。”
有帝后深厚的夫妻情份在先,又有晋王唯一皇嫡子的身份在后,庶出的皇子也来争这个殊荣,那不是现成的靶子了么?
“儿媳倒不是要比的意思,”秦王妃忙道,“只是觉得,若封地近些,离母妃更近,心里也踏实些。京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也不至于蒙在鼓里太久。母妃有什么吩咐,我们也能及时遵从执行。”
安淑妃垂眉不语。
秦王妃觑着她神色,继而道:“放在从前,是俞妃娘娘主事,儿媳倒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可如今后宫掌权的是母妃您了,您在宫中,是真真正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听说前些日子二哥也惹恼了父皇,把差事也给夺了。
“皇上久未立储,也许就是因为对二哥也有不甚合意之处呢?母妃掌了大权,我想只是给咱们求换个封地,应也不为过。”
安淑妃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敞儿的主意?”
秦王妃忙垂首:“此事只是儿媳一时生起的念头,并未与王爷说。不过——不过王爷时常感慨母妃养育之恩,儿媳见了也十分动容。”
安淑妃凝神片刻,把茶放下:“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不过,皇上虽然撸了俞歆的官职,俞家子弟却还在朝中任职,而且皇上也没有要削掉俞家的意思,我便是暂且掌了权,也没到能左右皇上意愿的地步。
“眼下绝不宜轻举妄动,一旦失手,那不是更加让晋王府有了拔除咱们这颗眼中钉的机会吗?”
秦王妃恭身称是。
安淑妃再道:“改封地这样的举动,看起来是有益,实际上却是跟自己过不去。都不用担心成事之后会如何了,光是这消息透出去,就有咱们够受的。
“且打消掉这个念头。你们难得回来一趟,还是想着怎么讨你们父皇的欢心为重。
“瞧瞧瞻哥儿,他和你二嫂就是会哄皇上开心,如今带契着宋湘也被抬举起来了!
“这说明一个道理,只要皇上心思在你们身上,你还怕捞不着好处?哪怕得不着储位和权力,捞点家产在手也是好的。”
第336章 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秦王妃颌首称是。
“天色不早,先回去吧。”
安淑妃端起了茶来,让身边宫女送客出门。
秦王妃背影消失在门口,安淑妃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
婆媳这里说着话的时候,秦王在房里等了会儿,想到先前晋王那般毫不留情,也索性出院子去往仁寿宫。想着这会子天色还早,皇帝多年不传妃嫔侍寝,正好可去宫中尽尽孝。
刚出甬道就遇见前方也来了人,太监提着灯笼打头,随后是个穿着月白常服的青年男子,秦王一看便停下步道:“老五?”
汉王也停住步伐:“四哥。”
“你去哪儿了?”秦王上前,打量他上下。
“刚去母妃那儿喝了碗汤出来。五哥这是去哪儿?”
秦王自不好说要去仁寿宫见皇帝,便笑了下:“先前喝了点酒,随便逛逛。”
汉王点头:“小弟出来时忘了添衣,就不多留了。”
说完便退开两步,越过秦王回房去了。
身边太监道:“汉王殿下今日有些奇怪。像是有心事似的。”
秦王望着汉王远去背影,收回目光道:“不管他。”说完继续往前。
翌日天初亮,各宫各院就早早地行动起来了。
陆瞻赶在宋湘之前起床,利落地换上一身戎装,极少穿盔甲的他立刻引起满殿人的惊艳赞叹。宋濂竟也麻溜过来了,看着窗下擦拭着弓箭的陆瞻道:“姐夫,我也想去围场。”
“你去干嘛?”陆瞻手未停地睨着他,“你去了那些猎物可不得倒大霉?”
“瞧您说的,”宋濂翻了个白眼,“我还能生吃了它们不成?”
“那可没准儿。”陆瞻道,“反正苏慕现在老想着辞工不干了,去街头摆小摊儿!祸祸了我多好一个侍卫了你都!”
宋湘抱着他的箭囊走出来:“还唠什么呢?快走吧!”
……围场在山下七八里路的地方,出发前所有人都在山下木栏处集合。
宋湘他们到时已经来了不少人,汉王也到了。看到陆瞻二人,他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又夸起陆瞻的银甲。
一会儿永安侯父子和萧祺父子也来了,按说文官是不下场的,但头一日也得陪着皇帝去遛遛,看看场地,也算是走过场。
于是乎浩浩荡荡,人去时马蹄下尘土飞扬,将才探出头的日光都遮去了一半!
宋濂手搭凉棚,望着群马远去,叹起了长气:“我好后悔。”
牵着他的宋湘低头看他:“后悔什么?”
“早知道我也能跟着来围场,就应该好好跟外祖父学骑射才是!”
宋湘哂道:“得了吧,就你这小屁孩儿,就是学了骑射也不会让你下场的。就是将门家的子弟,也至少得满了十二岁才能下场。”
宋濂仰脸:“姐姐,姐夫这次得拼个第一吧?”
“这话怎么说?”宋湘走上回山的石阶。
宋濂绕到她前面:“总不能再让别人有机会踩王妃的脸吧?”
宋湘顿住,看来昨夜宴席上这小子全都瞧进眼里了呢。
她道:“当然不能。你姐夫有分寸的。”
“濂哥儿!”
刚说到这儿,侧前方便有只小汤团子奶声奶气地朝这边呼喊起来,接着小汤团子也挪到跟前来了,先跟宋湘躬身道“世子妃姐姐好”,然后问宋濂:“濂哥儿,后山有好多鸟,我们去抓鸟吧。”
宋濂一脸嫌弃摆在了脸上:“谁要抓鸟?我才不去呢!”
“可是上次你不是要跟我六哥去相国寺抓鸟吗?”
“上次是上次!”
“濂哥儿!”宋湘正色,“不许这样跟姑娘家说话。”
宋濂老实了些。
沈钿沉默片刻,又说道:“那你想做什么?”
宋濂抿唇,迫于宋湘的淫威没有开口。
宋湘温声道:“钿姐儿想玩什么?让濂哥儿带你去吧。——濂哥儿,带妹妹去寻敏善他们一块儿玩罢。”
宋濂拖长音叹气:“走吧。”
沈钿高兴地跟上去了。
晋王妃还在宫里等着,宋湘赶去会合先不提,出门狩猎的大路人马驰骋不多时就到了围场,将士开了围栏,皇帝指指左右:“年长的文官与勋贵随朕左右,年轻子弟们分散行动。日落前仍在此地会合。”
众人得令,旋即散开,短暂筹谋过后,便三三两两分开了几路。
陆瞻有苏倡,萧臻山,胡俨及杨谌在侧,很快就选中了一条道向林子深处迈入。这几人除去萧臻山稍有点骑射基础,其余三个都只有在京郊小山坡上雪地里逮逮兔子的经验,陆瞻让重华给他们每人发了把骨哨,以作走失时联络之用。
苏倡看了看后头,说道:“秦王身边有广昌伯世子,怀远将军刘贺的长子。汉王身边起初只有东安侯世子追随,但随后又有昭勇将军及恩宁伯府的二公子跟上去了。”
萧臻山笑得意味深长:“东安侯府,昭勇将军府和恩宁伯府都是想把女儿嫁作汉王妃的,瞧着吧,随后主动接近的人还会有很多呢。”
杨谌扬唇:“昭勇将军府就算了,东安侯那样的人家,俞妃和汉王怕是都要瞧不上。”
“没错。此外恩宁伯府也不怎么地。”苏倡接口,“恩宁伯府虽是有位美色过人的小姐,但早前不久才传出恩宁伯在外养小的,被恩宁伯夫人一顿狠撕,就是不知道俞妃母子知道不曾。”
“不知道又如何?咱们也不可能去主动告诉。”萧臻山朝着丛林里放去一箭,“这种事情,咱们去说了,他们只怕还要当我们有什么企图,宁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胡俨纳闷:“为什么这种事情你们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四人皆笑起来。杨谌道:“等你把谢家小姐娶回府来,很多事情你也会知道了。”
胡俨脸红了:“瞎说什么呢?”
“还装!”萧臻山马鞭指了指他,“咱们几个连恩宁伯府的事都知道,还能不知道你魂都在了谢家?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地做什么,看上了就去提亲,等回了城,咱们几个给你当媒人!”
胡俨又窘又忍不住咧嘴,丢下一句:“懒得理你们!”然后带着护卫先往前了!
第337章 树丛下的眼
陆瞻也笑起来:“走吧!”
说起来胡俨跟谢小姐的缘份还是他一手促成的呢,原先本着任他自由发展的态度,如今竟真有了苗头,可见缘份的确也是由天定的。
四人顺着胡俨离去的方向迤逦前行,沿途收获了一些野鸡兔子,大的野兽却还没碰到,也许是地段离围场口子尚近,丛林不深,人也比较多的缘故。
随着深入,明显周围就安静起来,仅有的声音,也只是前方的胡俨在招呼后方快快跟上罢了。
“咱们人太多了,”陆瞻看着四面,“我们现在分散走,不要走远,相互隔上十来丈即可。争取今日先拔个头筹!”
有前世围猎的经验,这围场他不算陌生了。什么位置可能会有哪些野兽出没他心知肚明,既然此次出来就是一场比拼,那么他当然要给出全部精力拼得个头筹——因为此时此刻,晋王府是不能输给别家的。
但他当然也没曾忘记前世在围场栽的那个跟头,跟四人道:“你们不必动手,只需要留意动静发出信号即可,与此同时,仔细察看附近,若发现有黄羽骑兵,立刻绕道,并出声警示!”
皇帝在林子里穿梭,除去围在四面的亲兵侍卫,更远处还有些背插黄羽的骑兵,这些人的出没便是为告知附近臣子注意回避。
前世的围场,陆瞻的箭射向了奔驰中的皇帝,期间是没有看到任何黄羽骑兵出没的,事后追查,却发现就在陆瞻周围,两名骑兵被射杀在林子里,而背上的箭,却正好就是陆瞻的箭——
围场里的每枝箭上都刻着名字,这既是为了比拼时好分辨猎物归属,归类排次,也是为防止有人混水摸鱼行暗杀之事。刻上名字,每个人也就会管好自己的箭,趁乱行凶的事就会大大减少甚至是杜绝。
陆瞻从小就跟着晋王和皇帝上围场,十二岁起贴身伴驾进林子,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箭囊拿到手那刻便不能离身,这点他是不会含糊的。
亲眼看到自己的箭插在骑兵背上那刻,他简直不敢置信,但经兵部官员反复验过,那箭确实是他陆瞻的箭无疑,而且拿他背上的箭囊点数,也确实少了两枝!
他习武多年,有没有看走眼误伤人,他会不知道么?
后来想想,当时的情况只能是被人偷走两枝箭,射杀了骑兵。然后能够一箭夺命的人,他的功夫一定不错,若不是自己拥有深厚的功底,便就是手下养着这样身手厉害的人。而这,又恰与私下豢养着武士的晋王对上了。
当时虽然不可能会怀疑到自己的亲爹,但那一刻他却也彻头彻尾地清醒了,当时能够接近他箭囊的,也就那么包括晋王府在内的那么几个人。
而那时陆昀已经被囚禁好几年,来的只有他和陆曜,以及晋王。如今已知陆曜因为年龄对不上而不具备下手的嫌疑,但当时的后来,他却不这么想。
在潭州那阵子,他与晋王妃书信频繁,晋王妃当时也正替他一一排查着周围人。幸得皇帝看在他生父份上没有将他打个谋逆之罪,否则的话——唉,好像也没有多大区别,他和宋湘最后反正是死了,宁王府一脉也反正是诛干屠净了。
唯一不同的是,如此事故后皇帝还未曾想着杀他,对宁王的不舍和爱惜,这是足够让人笃定的了。
“前方两里路处,有野兽窝,咱们呈半圆状包抄过去,然后听令行事!”
他扬起弓箭,沉声召唤,挥手与四人摆开了阵形。
……
男人们都不的山上,女眷们开始了四处应酬。
在仁寿宫议完了晌午的宴席,秦王妃便提议一起去山道上走走,宋湘要管着孩子们,没功夫去,便抱着花名册先回房。秦氏因为小日子没干净,身上乏力,也随宋湘一道回宫来。
宋湘顺道与她唠嗑,秦氏却忽然说道:“父亲与母妃这阵子,未再起争执了吧?”
宋湘略顿,笑了下:“本来他们之间就很和睦,哪能时常起争执。”
“那就好。”秦氏点点头,“我今早听大姐说,三婶在跟她打听周氏的事。那天夜里父亲母妃起争执的事不知怎么传到她耳里去了,她竟在与大姐唠嗑的时候旁敲侧击地相问来着,还假模假式地去跟南平侯夫人面前套近乎。”
宋湘敛住神色:“大姐怎么回应的?”
“自然是没漏出什么口风,不然也不会来问我了。只是我也不清楚,故而问问你。”
宋湘道:“昨夜宴席上父亲那般维护着母妃,大嫂没看出来吗?都这样了,哪里可能还起争执?便是夫妻间偶尔有些口角,你我过来人,也明白这是极正常的,实在不值一提。总之上房的事情咱们无须操心,父亲和母妃最是清楚日子该怎么过的。”
秦氏同她缓步迈下台阶,说道:“我倒是不担心他们,只是三婶这样子,未免太出格了些。究竟不知道她想如何?若是要争一番,那便没有急着在这些事上与我们起磨擦的道理。若是不争,那更是没道理给自己树个敌。”
“谁知道呢?说起来咱们几府也难得碰回面,她兴许就是好奇咱们罢了,且随她去。”
“也是。除了咱们自己私下里说说,余则还能做什么呢?”秦氏说着,便又换了个话题:“是了,据说皇上确是打算要给三叔议婚了。难怪这次来的官员里好些都是家里有未婚闺女的,就是不知道最后会选谁?倘若选中了,便要在京师完了婚才能回封地的,这又有好一阵子得留下来了。”
宋湘想到前世打着光棍的汉王,笑道:“不定谁有这个福气呢。这次来的都是些高官,照皇上的性子,回头给三叔许个一般人家的女子也未定。”
“倒也是。毕竟当年的太子妃也出身一般……”
妯娌俩声音逐渐远去,一旁的灌木下,缓缓露出来半张脸,黄叶覆盖下的一只眼睛幽暗深邃,宛如潜伏在雪地里的豹子的眼。
第338章 奇怪的烟
目前晋王府内部,晋王忠奸未定,陆昀几乎已可以判定跟前世的谋杀没有关系,以他的年龄也不大可能操纵得了十八年前宁王府的惨剧。
但陆曜这边有没有什么想法暂且不知,因为跟周氏比起来,云侧妃就要听话得多,而陆曜一直也没露过什么锋芒,身为晋王府排行最长的皇孙,他是真安份守己,还是暂且忍耐,暂且不知。
秦氏走来告诉的这番话,是真心为王府着想,还是想从宋湘这里打探到什么,也还没准。
不过在团结对外的阵线上,陆曜夫妇目前还没出过什么差错就是了。
晌午宴开在玉漱阁,相较昨夜的御宴,气氛要松泛很多。安淑妃素来以亲厚的形象示人,底下的官眷便都很活跃。席间敏嘉果然来找了宋湘,说到秦王妃去寻过她,又打听晋王夫妻之间的矛盾。宋湘据实而言,很快又有南平侯夫人与东安侯夫人等插入进来,话题便被岔开。
由于宋湘这次被皇帝钦点协理行宫内务,许多从前不怎么把她放心上的官眷也主动亲近起来。宋湘借着这便利,也掌握了不少讯息,比如说南平侯面临调职,东安侯府内宅纷争不断,哪位大将军近日又与谁结了梁子,谁家又丧妇新娶。
魏春担心宋湘过于劳累,几次想来请她回房歇会儿,也没能插上话。旁边站着的云帏见到了,问他:“魏公公可是有事?”
魏春把来意了,云帏便凑到宋湘耳畔把话说了。难得遇见这等大型八卦收集地,宋湘哪里舍得走?她道:“我知道,让他别操心。”
怎么能不操心呢?魏春打从陆瞻成亲那天起就开始盼小主子了呢。
但看宋湘又已经兴致勃勃听女眷们唠起了嗑,也只好退下。
宋濂先前领着沈钿去找敏善,一伙人在一起玩了会儿,吃饭时敏善和沈笠他们先走,宋濂与沈钿垫后,后来被宋湘打发回房先写了几页字才出来。出来时只见沈钿还在门外等着她,算算前后竟有小半个时辰,这傻妞居然也没离开,怪不得只有被人白白欺负的份。
这样就没办法了,只能带着她走了。
好在她不娇气,走上走下也不喊累。只可惜腿短,走得慢,而宋濂今年已经抽了不少条了,他就慢吞吞走在前方,一面看着两面景致,一面用目光搜捕着鸟雀踪迹。路边就有现成的柔软的树枝,可以临时作弹弓耍耍。
这阵子郑百群住在宋家的工夫,没少教他这些旁门左道,一会儿工夫,还真有几只笨鸟被他弹去的石头震得掉了下来。
沈钿哼哧哼哧给他捡鸟,说:“好可怜的小鸟。”
宋濂没好气:“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回嘴。”
“我娘说,女孩子不要学得伶牙俐齿,这样不可爱。”
宋濂白了她一眼,把手里篮子推过去:“那你就可爱去吧,下次我可不帮你了!”
说话的工夫他已经折断树枝编了个小篮子,正好用来装鸟。
沈钿拿着篮子看了半日,然后挎着跟在后头:“你是不是在生我气呀?”
“我才不生气。又不关我的事。”
“可是今日澜姐儿都没有出来玩了。”
“你住大海边啊?管那么宽。”
宋濂拉着脸钻进小树林。
沈钿亦步亦趋也跟了进去。
小树林不深,穿过这里,可以更快地到达敏善他们所在的半山书舍。方才来时路上宋濂已经跟太监们打听了,书舍后面有片梅林,昨夜里行宫的掌事太监命人送来了几头鹿,这会儿他们应该在那里消遣。
穿了林子,还有条山道要走,俩人边走边唠,上半坡的时候,沈钿忽然抓住宋濂手臂:“濂哥儿,前面着火了!”
宋濂停步看去,只见前方枯树丛中果真冒出缕缕青烟来,还伴随着刺鼻的烟薰味!不过仔细看来这烟却并不大,而且隐隐约约还有人声细语。他回身比了个手势:“有人在,应该不是着火。兴许是有人偷偷在这儿弄吃的,小声点,咱们去看看。”
沈钿重重点头,随在他身后,俩人猫着腰,一拱一拱地攀上了土坡。
出乎意料,烟生起处是一堆正在燃烧的纸张,旁边一个十几岁的丫鬟正神色慌张地用树枝挑动着燃起的纸张,不时地抬头往上面看。
“她在烧什么?”沈钿小声地道。
宋濂立刻嘘声。看了会儿,他悄悄拿起手里的木弹弓弹了颗石子在前方树枝上。
突来的声音惊起了小丫鬟,她立刻站起来,支起裙摆挡住火堆左右察看。树下的纸借着北风很快燃烧殆尽,那丫鬟毫无所获,飞快转身往灰堆里扒了几脚,直到烟火全部熄灭,她才匆匆忙忙地提着裙摆出了树丛。
宋濂连扭头:“去跟着!”
身后小厮立刻跟了上去。
宋濂翻过土坡,下到先前丫鬟所立之处,蹲下拿弹弓扒着灰堆,这时候火已经全熄,只剩下几点火星子,而灰烬深处,还残尽着几片杯口大小的纸。宋濂拿起来,反复看了几眼,皱起了眉来……
……
围场里大伙都带了干粮,晌午就地野餐,下晌继续围猎,陆瞻这四人合作越发默契,到时斜时分,已经比原定目标多猎到了两头野猪,三只狐狸,六只麂子,并若干兔子山鸡等等。到了傍晚鸣锣时,在此基础上又快翻了一番。
回到围栏处时皇帝一行已经下马,大部份子弟也回了来,秦王汉王面前也是堆了满堆的猎物,皇帝带领着各大臣便就在各人面前漫步巡视。萧臻山拉着胡俨去转了一圈,然后兴高采烈回来:“还是咱们最壮观!就是分开算,今儿也定是世子的头筹!”
陆瞻笑道:“回头我让重华去膳房交代准备些酒菜,夜里找个地方好好喝几盅,解解乏!”
苏倡立刻提议:“那还不如直接弄头麂子去让膳房剥了,到时候烤了当下酒菜!”
“那也行!”萧臻山赞成。完了一看远处,立刻道:“皇上过来了!”
第339章 占据了又何妨?
话音刚落,只见皇帝领着晋王,南平侯,以及各大臣将领就朝着这边走来了,都不用怎么问,皇帝看到面前夫成山的猎物就忍不住点起头来:“极好!世子今日看来是领到了这个开门红!”他含着赞赏看向陆瞻:“这么说来,功夫还没有落下!甚好,甚好。”
“多谢皇爷爷夸奖!孙儿得的这些许成就,全仗了身边这几位顶力配合。孙儿若侥幸拔得头筹,也有大家一份功劳!”
“不骄不躁,不贪功,这才是个合格的宗室子弟!”皇帝微笑看着左右,“朕看世子穿上这盔甲,倒真有几分英气勃勃少年英材的样子,你们觉得呢?”
身边南平侯立刻道:“世子今日,无论是装扮还是成绩,都让人刮目相看!”
“是啊,朝廷有这样的宗室后裔,是天下人的福份!”
东安侯等人也轮番附和起来。
“也不能太夸过头了。”皇帝含笑听完,逐渐敛色:“他在朕跟前长大,除了读书习武,没吃过什么苦头,能这样自律确实难得。但还是要虚心。”
“皇爷爷教诲得很是,孙儿都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行事谨慎。”
皇帝笑着拍拍他肩膀,把腰间的水壶摘了给他,又负着手往别处去了。
晋王走在末尾,深深看了眼陆瞻,才又跟上步伐。
陆瞻晃了晃水壶,仰脖喝水,抬颈的当口望着他们远处,想起昨夜与宋湘商议过的事,再看看围栏外边,吩咐苏慕道:“去皇上身边侍候着,若是皇上落单,便来告诉我。”
拖了这么多日,该吐出口的事情也是时候要实施了。
苏慕应声而去,这边厢负责记载的典史过来记下数目,又让陆瞻他们五人各自核对过,所有人便就又随着皇帝一道启程回行宫了。
回程途中陆瞻跟重华把夜里要有酒局的事说了,让他回头先去预备场地与酒水食物。山坡下下马时苏慕就过来了:“世子,皇上没让人陪,先往山腰的怡心斋卸甲去了。”
山腰的怡心斋原是间休憩处所,那边自有干净的一排屋子可供穿脱盔甲,几十斤的甲胄套在身上上下山着实不便,尤其也没谁敢任皇帝这么劳累,显然怡心斋的房子正好可做此用。
陆瞻听闻,便把马鞭递给他,径直朝着山腰走去。
果然院子前只立着几个乾清宫的宫人,陆瞻上前:“我要求见皇上。”
太监立刻转进去禀报,岂料朝着这边的窗户一开,正卸着甲的皇帝就露出半个身子来了:“进来吧!”
陆瞻连忙绕进正门,门了称了声“皇爷爷”,这才进门去。
“我还正想去找你呢。”皇帝语气十分温和,一面褪下盔甲给太监,一面朝着这边走来。已过花甲的人了,经过这一日的奔波,仍旧腰板笔直,步伐轻快,仿佛精力用不完似的。“今日表现令皇爷爷我刮目相看,我记得上次你可没有这么了能干。最近莫非是下过一番苦功夫?”
陆瞻经他的示意,在下方椅子上坐下来:“既然皇孙,那么孙儿自然不能辱没皇家名声,也不能让皇爷爷面上无光。前阵子确实苦练过一阵。不过,孙儿的武功也确实未曾落下过。”
“很好。”皇帝欣慰点头,“每看到你有长进,皇爷爷都是最高兴的。当皇嗣不易,当个优秀的皇嗣更不易。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但大多不知收敛,没有分寸,能做到收放自如,进退自如,这是最难的。”
“多谢皇爷爷夸奖,瞻儿会更加自勉。”
皇帝捧起茶道:“等回了京,你再去礼部观政一段时日吧。大理寺呆得差不多了。六部轮一番,皇爷爷便会有更大的任务要交付给你。趁着皇爷爷身板还硬朗,有些事情还可以带带你。”
陆瞻听到这里沉默下来。
皇帝道:“怎么不出声?”
陆瞻望着地下:“回皇爷爷,孙儿不孝,礼部那边恐怕——”
“恐怕怎么?”
陆瞻沉气,一鼓作气道:“等回京之后,孙儿打算搬出晋王府,还请皇上恩准。”
皇帝骤然停住,定住片刻,他把杯子放了:“搬出去是什么意思?”
陆瞻默吟着,说道:“孙儿若说实话,还得向皇爷爷先讨个赦免之恩。”
“说!”皇帝凝起了眉头。
“前阵子,孙儿意外得知宁王府与晋王府的纠葛,觉得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以晋王世子的身份继续下去了。我想堂堂正正以自己的身份活在这世上,不管我是罪人之子抑或是皇室嫡孙。”
皇帝望着他:“你知道了些什么?”
屋里已不复先前的和乐融融,陆瞻对这番沉重早有预料,也就不迟疑往下说了:“前些日子,因为周侧妃作妖,母妃与父亲也起了一番争执。那场争执里,父亲说他不是凶手,宁王府的事情与他无关。”
皇帝腰背蓦然挺了挺。
陆瞻望着地下他的身影,继续道:“原本按照皇爷爷早前所说,我留在晋王府维持目前的平静。但自从我听完父亲,或者应该说二伯,我听完他的陈述,后面这些日子的反复思量,便觉得还是应该离开晋王府,给父亲与母妃一点空间,如此有些事情或许会简单很多。”
皇帝默吟:“他有这么说过?”
“是他亲口所说。”陆瞻望着他,“皇爷爷若不信,可传他过来问问。”
皇帝站起来,仿佛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似的,大步地走到了屋中央,却又蓦地停住,顿一下转了身过来:“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孙儿不知。”陆瞻跟着站起来,“孙儿只知道,倘若晋王没说谎,那么这个人的意图便是冲着我们所有人来的。而不管他有没有说谎,我都不该再占据晋王世子这个身份。”
皇帝喉头滚动两下:“若是朕允许,你便是占据了又何妨?!”
“可是皇爷爷,既然晋王都不承认他是凶手,那么宁王府的案子,就应该正视起了不是吗?倘若早前不翻案是有别的顾虑,那么打从他否认开始,这点顾虑是否就不存在了?
“瞻儿恳求皇上下旨替宁王府翻案,让冤屈的人九泉之下能够安息,把背后的凶手扒出来施以严惩!”
陆瞻撩袍跪下,把头伏在了地上。
第340章 受用的感觉
皇帝望着陆瞻伏地身影,良久后抬起头道:“你先回房更衣,更完衣后传口谕,让你父亲母亲一道到仁寿宫来叙话!”
说完后他便大步跨出了屋门。
陆瞻抬起身子,看到他已经走出院子踏上了上山的石阶,立刻也站了起来!
……
宋湘计算着陆瞻他们回来的时辰,差不多工夫便就与几个年轻女眷一道迎往山下来。
还没下山,就被风风火火的俩人挡住了去路:“姐,我有事找你!”
一看正是宋濂绷着小脸站在面前,飞起的绒发透露着心急,他身后的沈钿也抿着小嘴巴重重地点头,深宅里长大的小姑娘就不同了,除了头发飞起来,她还在不停地喘粗气。
宋湘只当他们闯了祸,转身跟同伴打了声招呼,等她们走了,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房再说!”宋濂说着便扯起她往昭阳宫方向走。
好在也没多远,绕过几道弯就到了,宋濂一直拉着她进了房门才松手。
“到底怎么回事儿?”宋湘脸都板起来了。
宋濂从怀里摸出来两片东西,递给她道:“你看这个!”
宋湘接在手上,却是几片烧残的纸片,上面还有几处残缺的字迹,从笔迹已经看不到原状,但其中一幅残缺的字迹旁边,却画着几条弯曲的线,看起来……应该是幅舆图?
行宫之中,尤其是这天干物燥的季节,是严禁焚烧东西的,违者便要处以严惩。
她立刻问道:“这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