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往门外走去。

宅子里的侍卫随后鱼贯撤出,紧接着灯火也一齐熄灭了。

原本该是安静的院子,瞬间归于安静。

宋湘与陆瞻同时举步,伴随在晋王妃后头上了马车,一路往杨家疾驶而去。

街道四面万籁俱静,路上连行人都没有了,衬得车轱辘的声音格外突兀。先前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时光竟已至午夜。

晋王妃马车进了杨家角门,停在不远处的陆瞻和宋湘便也掉头离去。

下弦月的光辉有些黯淡,浑如人此刻的心情。

宋湘一路上未曾说话,陆瞻也沉浸在他的心思当中,马车停在桂子胡同宋家门口,陆瞻才回神说道:“进去吧。”

宋湘转身看着他,想到先前他给她解的围,又走回到车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陆瞻目光融进昏淡夜色:“明日一早,我去趟拂云寺。然后,该查的事情继续往下查。杨鑫已经往洛阳去了,我会再派重华去帮忙。要不是因为目前的确不宜撕破脸,或许我亲自去趟洛阳更好些。此外,骆家的事,既然皇上知道了,那我打算直接问问他。”

宋湘点头:“王妃告诉你这些,的确也不是为了要让你和他撕破脸的,而是让你先保护好自己。”

陆瞻面向她:“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若是知道,当初就不会拉着你一道复仇了。现在把你卷了进来,对不住。我母亲方才说的事,你不要有压力。虽然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我不会让她因为你没有答应她就针对你的。”

宋湘略默,说道:“你也不要太自以为是,复仇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没有关系。”

陆瞻咬了下唇角:“你真的还要继续帮我吗?”

宋湘环住双手:“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和那双孩子。”

陆瞻望着她,眼波微有起伏,随后他道:“你真好。”

她哪里是真有这么冷漠呢?定然不过是不想他背负更多罢了。

宋湘也知道自己被看穿,刻意绷起的脸色缓下来。

夜色静默,多少千回百转的情绪都扬散在风里。

固然她不愿意在这种时刻急于思考晋王妃的提议,但抛下前世种种瓜葛,眼下他也只是个失意人,他前世所有的阅历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三四年,能指望他有多刀枪不入呢?

她又何必再让他觉得欠了她?

“对了,”陆瞻抬头说:“你这边时间长了也不安全,回头我让人招募些护卫给你们。”

宋湘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晋王迟早会盯上他们,对付她可比对付陆瞻后患要少得多了,既然要继续,那么增加防范是必须的。

“那我回去了。”

陆瞻说完颌颌首,便让侍卫赶车走了。

宋湘望着影匿在夜色里的马车,又站了会儿,才也进了屋。

听到动静的郑容刚好走出院来,就着廊下灯光一看她身上着装,她立刻倒吸了一口气:“你这穿的什么衣裳?!”

宋湘低头,也不由怔住……

第205章 你不怕被灭口?

陆瞻其实并不想那么爽快地离开宋湘,他发现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依恋她。

前世今生,除了母妃之外,想想竟是只有宋湘一直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似乎只有她是坚定永恒的,而谁又不想拥有一个坚定永恒的人陪伴着呢?

但这个时候表现出来,能让她怎么办呢?

王妃固然是好心,他也不愿以自己的境况去要挟她。

回到王府,直入延昭宫,把重华喊来,问起晋王。

重华道:“世子与宋姑娘出承运殿之后,王爷则去了周侧妃宫中,但他坐了会儿就回了房,再后来不知为何,又打定主意要去杨家。

“属下刚跟随王爷车驾进杨家,听说世子回府,就回来了。对了,王爷走之前,曾到延昭宫来问过世子。魏春说世子与小侯爷喝酒去了。”

陆瞻看了眼他:“是么。”

他把衣裳除了,道:“去跟小侯爷说一声。再把魏春喊进来。”

“是。”

重华下去,陆瞻也把自己泡进了浴桶。

晋王妃进了杨家,杨夫人在门下接应:“怎么去了这么久?再不回来你哥哥都要让人出去找了!”

话音刚落下,月洞门那边有了灯光,而后杨郢便跨门走了出来。

晋王妃看了眼他,不言不语往上房走去。

杨郢把她拦住:“见到皇上了?”

她点点头。

“说什么了?”

“他不松口,我自然也不松口。”

杨郢听完,片刻后把手缓缓收了回来。“也好。”

晋王到达杨家的时候,晋王妃已经在太夫人卧房里。

出来见到与杨郢交谈的他,晋王妃宛如往常般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担心母亲的情况,便过来看看。”

晋王说着,伸出拇指在她眼角轻拭了下。

晋王妃立住未动:“母亲暂且无妨,我正准备回去。既然王爷来了,那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晋王站片刻,扬唇牵住晋王妃的手:“夜深了,我不便进内,还是改日再来探访她老人家。”

杨夫人稳住声线,立刻吩咐身边人:“给王爷和王妃掌灯!”

……

月影爬起又落下,晋王府的车辇上了街,击碎了这座古老都城的宁静。

十八年前的往事重提,改变的到底是一小部分人,对于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讲,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夜晚。

雨后的天空风清月朗,不知哪处墙角传来蟋蟀的鸣叫,萤火虫在暗夜里飞舞,这么清爽的夜晚,正适合酣睡。

晋王妃随晋王上了马车,即打了个喷嚏。

晋王递帕子给她,看她接了,便捉起她一只手来十指相扣,说道:“坐了大半夜,想必是着凉了。从前倒不见你对你母亲如此上心。”

晋王妃垂首:“大概是血浓于水吧。”

说完她想借着拭脸的动作把手抽出来,晋王却收紧手指不让。

王妃望着他,他双目含霜,另一只手在她襟间一片尘渍上拂了拂:“我这岳母的房里人也太不上心了,素日想来不曾拂尘,竟把你这身织锦衫子蹭上这么大一块污渍。”说完他这含霜的双眼又望进她眼底。

晋王妃把手强行抽出,难掩愠色:“你阴阳怪气作甚?”

晋王望着她,竟又笑了:“多少年没见你这样发过脾气。”

晋王妃抿唇。随后道:“我这半晚上在床前陪伴,进进出出碰上了灰尘也是有的。你若是不信,先前我让你进屋,你何以不进?”

晋王收起笑容,转脸看起了夜色幽幽的窗外:“我没说不信你。不过多嘴一句罢了。”

晋王妃抿唇不再言语。

窗外已然夜色深沉,残月退下,街道两旁的民居像是蜇伏着的一只只庞然猛兽。

宋家后院里,此时也还没有清静。

“您听我解释!”宋湘边脱着身上套着的陆瞻的衣裳边说道:“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为了掩饰,才借了陆世子的衣裳加在身上,以便出王府大门!不信您看,我自己的衣裳好端端地在里头!”

郑容从上到下把她打量着,说道:“也就是说,你今儿晚上当真进王府了?”

“……”

郑容环着胸,斜眼在宋湘继续打量。

宋湘清了下嗓子:“是进了,但我今儿进王府,是有特别重要的事,不是去玩儿。”

说着,她便把此去晋王府暗探晋王的事尽给说了,晋王和晋王妃这里因为她自己还没捋通,暂且留着。

但如此也已经足够让郑容听得目瞪口呆,哪里还顾得上追究衣裳的事?“原来陆世子这么惨?被自己亲爹暗算?合着上回你问我那话,就是替他问的?”

宋湘叹气:“可不就不是亲爹么。”

郑容又愣住。

“行了,”宋湘站起来,“这事我也还是才知道,脑子还乱着呢,回头再跟您细说吧。”又叮嘱:“您别跟外头人说,这是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的,这种事我能往外说?”郑容脸色凝重,“不过这么重要的秘密,怎么就让你知道了呢?你居然去王府打听这种秘密,就不怕被他们知道了灭口?”

这话可正戳中了宋湘心窝子,她叹气道:“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不是?——天色也不早了,您还是回房歇着去吧,我会当心的。

“你平日也当留心点才是,尤其晋王府的事情,多留意留意。有闲暇呢,还可以多关心关心朝局。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掌握些消息对我们来说不会吃亏的。”

郑容皱眉沉吟,随后又想到:“对了,你外祖父来信了,上回你让他找大夫,信中说他还真就认识这么一个,从前亲眼所见他救活过一个进了棺材的人的,不过能不能把肿疡之症治好他就不能打包票,还得来了之后看病情才好说。”

“当真?”宋湘闻言抬头,“靠谱么?”

郑容把信已经掏出来了:“我也不知道靠不靠谱,还是你自己看吧!”

宋湘麻利接来看过,长吸气道:“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我还当没有什么希望呢!”

第206章 各有所思

外祖父郑百群给他找的这个大夫,是走江湖的一个郎中,早先是个道士,在道观拜的就是药王,据说先师几代都是修道习医的。

后来道观被毁,此人就游方四处,时常不知踪迹。但外祖父与他相识几十年,知道他常驻之处,便把信送了过去,让他见信后他直接往京城来。

“还有,你外祖父还说你表哥他们长大了,他没孙子可带了,要进京来看看咱们呢。——你看后面!”

郑容又示意她往下翻。

“太好了!”宋湘道,“我可许多年都没见外公了!——反正咱们家地方也够住!”

“可不是?我还想说要不就留他在京养老算了。”

“那敢情好。”宋湘把信装起来,“明儿我就把东跨院那边收拾出来。”

边说边洗漱,娘俩就着郑家的事又说了几句,这才分开。

宋湘躺在床上,脑子里闹哄哄地,一时之间自然是睡不着的。

外祖父的来信好歹给了点希望,这个大夫能不能把沈昱的病治好眼下谁也不敢说,但以沈昱在沈家的意义而言,倘若万一有救,那么一则为沈家保住个子弟,为朝廷保住了一个人才。

二则沈楠从柳家取遗物这事儿,她和陆瞻便又多了得获知内情的途径。

再者,有了这层,沈家就是不站队陆瞻,至少也欠他们一个人情,此事自当百利无害。

她回想起过往,竟是从来没想过陆瞻的身世还有疑,从太子到晋王再到陆旸和宁王,桩桩件件太过曲折。

也知道帝王家下起手来最是无情,但晋王的毒辣仍然让人心凛,不过最初时晋王与太子的那几次密会又让人疑惑,一切的根源似乎就是从晋王密会太子开始。

太子心地良善,如果是晋王请求面见,太子未必不会答应。但皇家也有皇家规矩在,皇帝既然很尊重太子,那定然太子平素是个守礼之人。

那么即便允他进得一次,也不至于有好几次。可晋王还是进了,而且还落下半块可疑的玉佩,佐证他们之间疑似有过争执,如此也未曾让身边人发觉,这又是为何?

按常理推断,那就只能是太子也不愿此事外泄。那他是为了不愿兄弟阋墙的事情传出去,还是有别的顾虑呢?

再还有陆旸的死,照晋王妃所见所闻,疑凶是晋王,自然是很站得住脚的。但是把事情往回捋捋,又会觉得为何那么巧就发生在王妃暗中见过宁王带来的证据翌日?

晋王是发现了宁王来见过王妃,还是只是碰巧发生了别的事情?

陆旸又为何会在惊吓后提到“鬼”这个字眼?

一个五岁的孩子,对鬼神的概念还是模糊的,能够使他果断说出这个字眼,除去有人刻意引导,就只能是过度惊吓所致了。

虽然顺从王妃和妙心已有的思路往下查证,以图为宁王翻案,再及为所有无辜死去的人求得公正十分必要,但宋湘还是忍不住被这些细节所困扰。

看到旁边换下来的陆瞻的衣裳,她坐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下。

明日陆瞻去拂云寺见生母,母子之间必然有许多话待说,她不方便去,但或许稍后亦可带上李诉以给宁王妃诊脉的名义过去——

今夜之事,晋王妃定然会迅速告知宁王妃,等她们之间互递消息过后,她再去也能省些不便。

再想想晋王妃末尾那席话——这么要紧的秘密,晋王肯留她在那儿旁听,其原因陆瞻对自己的“亲近”是其一,其二,她话里也说明白了,是看中了她还有几分处事的能力。

其三,只怕是早就打算好了要把她拉为“自己人”,不然处在她的立场,她也不会放心。

想想晋王妃的行事风格,今儿虽是让陆瞻给别开了话题,那么日后还会没有后招?

郑容说的要“灭口”虽然不至于,但总归王妃会有她自己的手段。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抚起额来。

到时候难不成她还得告诉王妃,她跟陆瞻还有前世那一笔烂账?

……

得知晋王妃平安回房,晋王那边也一切如旧,陆瞻便也躺到了床上,只是睁着眼总也阖不起来罢了。

那十七年晋王待他有多好,得知真相后的他对比之下就有多揪心。

他为之信服尊敬的父亲竟然只是他的仇人,还是他的杀父仇人,除去因为这一点带来的的冲击,剩下的便是对前后两世的复盘了。

明明已经知道他不是亲骨肉,而晋王的行为举止居然从头至尾都没有露出什么了不得的破绽,这是何等的心机深沉?

目前推断他得知真相的最早的时间是害他坠马之时,也就是说,前世晋王一力促成他与宋湘的婚事,便已经是他的阴谋了。

因为宋家地位不高,没有背景,给他们赐了婚,也就堵住了晋王妃和皇帝将来替他和世家大族联姻的路。

再有,前世坠马之后,因为自己的轻率,把皇帝让他去兴平取物的事给说出来了,随后晋王就去皇帝面前跪求不要再给他分派任务,这必然是晋王已经猜得了皇帝此举的用意。

他不让皇帝再给他任务,一则是让皇帝看明白自己性子轻浮,轻易把差事泄露出去,二则是也断了皇帝历炼他的心思。

再之后……再之后就是陆昀在他成亲夜作妖的事了,虽说前世查得清清楚楚,陆昀自己后来也认了罪,但眼下想来,究竟那是不是陆昀的本意,竟不好说了。

最可恨的,难道不是最后他与宋湘竟然还命丧在他手上吗?他到死竟然都不知道他的生母还在世上!加上两个孩子面临的困境——他肯定容不下他的孩子的,一定会杀了他们!

还有晋王妃……碍于皇帝和杨家,他扮了几十年的好丈夫,到最后,难道他会容得下王妃?

想到这种种,陆瞻难抑心潮翻涌,在天边鱼肚白的微光里又坐了起来。

倘若真是如此,那晋王未免太过丧心病狂了,而前世那样的局面,岂非又成了皇帝放任的结果?

毕竟他眼下就已经在怀疑他的身世,也在查骆家,中间足足七年没拿晋王如何,这不是放任又是什么?

第207章 她有什么好高兴的?

乾清宫里,皇帝维持着支肘而坐的姿势不知已有多久。总之打从他回来,王池就已经见他如此了。这未免令他有些担心,抱着拂尘碎步上去:“皇上,夜深了,该就寝了。”

皇帝仍静默不动。王池便轻轻拿走了面前已经冷透的茶,悄步出去要换新的。

这当口皇帝却开口了:“你还记得阿鲤他长什么模样么?”

王池腰背一震,回过头来:“皇上……”

朝中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王池不敢相信这名字竟从皇帝的嘴里吐露出来。

他瞠目望着皇帝,没等想好怎么回答,皇帝却已经手扶着书案,缓缓站起来,朝着床铺走去。

“明日,传瞻儿进宫一趟。”

“……是。”

……

晋王这一夜便宿在栖梧宫。

俩人都未曾再进行多余对话,到了天微亮,晋王先起来,着好衣裳步出了院门。晋王妃随后便差人送信去拂云寺。

陆瞻总觉得皇帝不至于在知情之后还放任晋王那么多年,洗漱完毕,收到萧臻山的帖子,说要见他,他没理会,穿好衣裳连早饭都没吃就往栖梧宫来。

晋王妃挥退侍从,问他:“怎么了?”

陆瞻抿唇,说道:“儿子想去拂云寺。”

“应该的。”晋王妃点头,“我已经去信了,你先用早膳,正好让她先有个准备。”

“母亲会陪我去吧?”

晋王妃微顿,说道:“昨夜里他或许有些怀疑我,这几日我还是少出门为妙。这个时候再去寺中,难免会让他跟过来有所发现。还是你自己去,好好说说话。”

陆瞻点头。拂云寺他去过无数次,跟妙心也接触过很多回,按说他应该没有任何理由拴住脚步才是,但是一想到生父生母半生的坎坷,这恍如作梦一般的经历,他便不由生出些近乡情怯之感。

他既想快快见到,抚慰生母的心,又不敢见到,因为悔恨前世居然至死都蒙在鼓里。

想到她方才的话,他又说道:“他怀疑母亲什么?有没有对母亲如何?”

“没有。没有对我如何。他似是怀疑我昨夜并不在杨家。”

陆瞻凝眉:“他既然怀疑,却居然放过了母亲?”

这倒是让他十分意外,既然他身负那么多条人命,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在得知皇帝查坠马案的时候他都露出了马脚,为何都怀疑到晋王妃并不是真的在杨家陪太夫人,接下来却又未曾有什么动作?

想到这儿他道:“他定然不会就此算数,母亲当心些也可。”

晋王妃点头:“我暂且不碍事,我身后还有杨家呢。你还有两个皇叔,他想争储位,后院就绝不能起火。他就算什么都知道,暂时也不会对我如何,所以我昨夜说你知道了真相,有了提防,大可以安心继续下去。

“当然储位要是让别人夺走了,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弱肉强食,权力才是最好的护身符。谁知道坐上皇位的人又会怎么对待咱们?到时候更是别提复仇的事了。”

陆瞻沉吟:“母亲觉得,储位还有可能落到他头上?”

晋王妃沉默:“我也不知道皇上会如何抉择。选谁对我们来说都不算什么好事。选他,我们就只有他一个敌人。如果选别人,那我们又还多出了一个敌人来。可是他若成了太子,手上权力就更大了。”

陆瞻想到前世未来七年都没有立储,便没再说话。却又想起来道:“母亲与俞妃关系不错?”

晋王妃看了眼他:“无所谓好不好。只是当年她是侍候过皇后汤药的,宫里有些事情她看得比我多。”

“那当初我对俞家那般,害她降了妃位……莫非是皇上的意思?”

“只能是。皇上不答应,谁也动不了她不是?”

晋王妃说完,抬头道:“你若要去拂云寺,便尽早去,我猜皇上迟早会传召你,别误了这边厢。

“此外,你进寺可以找宋湘一起去。这种时候,就不要讲究什么高风亮节了。你这样只会把人推远。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其实很愿意陪伴你呢?”

昨晚上,只差一点就能等到宋湘的答案了,他却偏偏装好人,帮她解了这围。

好人做了,如今难受的不是他自己?真是傻。

“我知道了。”

陆瞻颌首。

出来时恰遇到晋王也一身行装走在前面,他停步望着那背影,直到走远才举步往前。

经过一夜的沉淀,不是不能面对他了,但却还是做不到想要去面对。因为理智是一回事,本能又是一回事。

目前这般,自然是越少见面越好。

陆昀距离婚期还有两个月,皇室议婚只要日子定了,通常都很快。

正打算去将作监的他走在影壁这边,看到那边厢驻足凝望的陆瞻,又看看步出大门的晋王,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府里有些怪怪的?”他问太监安福。

安福张望两眼,也说道:“听安清门那边的太监说,昨夜听到瓦上有动静。还有昨晚上王妃到半夜才由王爷从杨家接回来。”

“半夜才回?莫非他们生龃龉了?”

“不知道。小的不敢猜。”

“侧妃到倚福宫来了,请靖安王回屋。”

安福话刚说完,陆昀就听到来人通报,即转身往倚福宫去。

进了屋,周侧妃果然已经在屋里站着了,未等他开口,便迎上来道:“昨夜王妃去杨家,快天亮才被接回来,你可听说了?”

“才听说,怎么了?”

陆昀觉得她实在没有什么好为这事高兴的,昨夜王妃不在府,晋王去了她周侧妃屋里,没一会儿又出来了,还连夜去接了王妃,就算是他们俩中间真生了什么不和,那周侧妃也完全被比下去了。

“我觉得有问题。”周侧妃一脸凝重,“昨夜我去你父亲房里时,他很严肃,喝了两口汤就打发我出来了。根本不像是往常模样。后来他到我房里,倒是恢复了正常,却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我总觉得他有事。”

第208章 一只酸鸡

“有事不也正常么?他是皇子,还掌着这么大个王府,里外多少事务?再说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周侧妃坐直了,“你要想来日有所成就,不得顺着你父亲么?你若是连他在想什么都摸不清楚,怎么投其所好?”

陆昀半瘫在椅子上,想了下:“其实我没想成就什么。太费劲了。像我这样一生来就是皇孙,如今郡王之位都到手了,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我非得去争那些不相干的做甚?”

周侧妃沉脸:“你这是什么话!”

陆昀立马看过来。

“你嫌费劲,那是想让我这辈子都被栖梧宫踩在脚底下吗?!”周侧妃一张描绘着精致妆容的脸都扭曲了,“不到两个月你就要成亲了,到时候钟氏过门,你要是再这个态度,那不是让钟家失望吗?

“这婚事我可是依着你的意思求下来的,难得你父亲作主给我们许来了,有他这份好,你还不上心,你真是气死我了!”

陆昀受不了她这扣的这帽子,立时息事宁人:“行行,我听您的!就投其所好还不成么?”

周侧妃喝一口茶,瞥他道:“你去查查你父亲昨晚跟王妃怎么回事?再有,王妃回杨家,到底是真探病,还是跟你父亲之间有什么争端?务必打听清楚。”

“知道了!”

……

陆瞻出了王府,街边站了站,便就折往南城,朝着宋家铺子方向而来。

宋湘今日也顶着两只黑眼圈,陆瞻来的时候她正跟李诉合计着回头什么时候去拂云寺请平安脉。看到陆瞻来了这儿,宋湘忙把他引到旁侧:“你不是要去寺里吗?”

“正是要去。但我想,我独自进寺怕是有些扎眼,母亲这几日也不适合出门,所以我来请你给我打个掩护。装作你要去进香,而我陪你去的样子。”

宋湘皱眉:“寺里香客不少皆是朝中官眷,我怎可与你公然前去?”

陆瞻默然未语。

宋湘看他这个样子,想到昨夜,也不好一味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沉凝半刻,便说道:“你等我片刻吧。”

陆瞻顺从地“嗯”了一声,就在原地等起来。

一会儿宋湘拾掇了几小瓶药出来,两人出了门。

到了山门下,陆瞻脚步越来越慢,宋湘便停下脚步来。“怎么了?”

陆瞻立在妙心禅院外,抬头望着门内庭院。

妙心接了王妃的信,伤神坐了一阵,小徒弟就说“世子”来了,她连忙拭着眼角,迎出门去。

刚走到院门下,恰就与立在门下的陆瞻遇了个正着。

母子俩同时愣住,并分别都有些失措。

最后还是一路做着心理准备的陆瞻先找回状态,撩袍就要跪下。

宋湘连忙架住他:“别乱来!”妙心也及时跨过门槛,忍着激动看看左右:“进屋说话。”话毕她便转身往屋里走去,手下却还牵着陆瞻一只手。

进了院门,显然就都是妙心放心的人了。她们恭立在门下,面对陆瞻与妙心个个面色平静。

宋湘随他们到了房门下,目送他们俩进了屋,便不再进去,留下空间给他们说话。

陆瞻进屋,撩起袍来,端端正正给妙心磕了三个头,头抬起,声音已哽咽起来:“母亲!”

妙心眼泪一下涌上来,将他揽在怀里:“快起来!”

母子俩互抱了会儿才坐下,妙心拭着泪,说道:“王妃知道你来吗?”

陆瞻点头:“知道。她让我自己来。母亲,您受苦了。”

“不苦。”妙心扬唇,“虽然你不在跟前长大,但王妃把你养得这么好,你有这么用心的养母,而且还能时不时地看到你,我有什么苦的?你生生世世,可都得记得你母妃的养育之情才是。”

“儿子知道。两位母亲的生恩和养恩,儿子俱不敢忘。”

妙心握一握他的手,又滚落一串泪来。

宋湘在门下站了会儿,听到屋里泣声渐消,便与尼姑们点头致意,出院子往佛堂去。

她其实不太能见得这种场面,因为总难免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世上最难割离的就是母子母女之间的这种血缘之情吧?那真是丝丝入骨。

佛堂里的观音菩萨宝相庄严,她拈了几枝香,跪下来,虔诚地合十许起了愿。

“……宋湘?”

正凝视中,忽一道声音格外扎耳地响在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