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知道这皇长孙已被自己绕进去了,忍不住暗笑了几声,反问道:“那你看,像黑背青虎这种档次的蟋蟀,也只有《名虫录》中有记载,足可见《虫录》《将军录》所记不全,见识不高,由此推断,这《名虫录》又能高到哪里去呢?圣孙以此为圣经,只怕辱没了身份啊!”
朱瞻基啊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逻辑很有道理,他气嘟嘟地回头瞪了背后的太监宫女一眼,责骂道:“你们几个没用的废物!我叫你们去翰林院帮我找虫书,你们就挑了这几本俗物回来敷衍我!当真可恼!”
几个太监宫女急忙跪下道:“圣孙恕罪啊!奴才也不知这书究竟如何,只听得几位大学士说都是虫书经典之著,哪承想会是俗本?是奴才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秦明笑道:“太监能懂什么,就算大学士天天读死书,不过也是书呆子一个,你问他们可不是白问?”
“那我该问谁?”朱瞻基抬起头很认真地问道。
“问我啊!我可是大行家!”说到骗人,秦明真是手到擒来、脱口而出,完全不用打草稿。
朱瞻基一下子被击中了幼小的心灵!
想他自小生在皇宫之内,模样可爱,聪明伶俐,一出生就是朱棣的心肝宝贝,所有人见了他都要奉承恭敬,从来没有人敢像秦明这样跟他说话,而且最关键的是此人还懂得促织之妙,当真是让他越聊越喜欢。但朱瞻基毕竟是未来的皇太孙,自幼就懂得君臣阶级之别,知道自己在下人面前可不能失了身份,于是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正色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明道:“属下是金吾卫秦明。”
朱瞻基点了点头,想要伸手去拍拍秦明的肩部以资鼓励,但奈何自己身高太矮了,根本摸都摸不到,他愣了下,努力地踮起了脚尖,终于拍到了秦明肩膀,很老成道:“小子,我很喜欢你!”
秦明嘿嘿笑道:“属下也喜欢圣孙!”
朱瞻基又道:“若你能帮我抓来金翅大鹏将军,我必重重有赏!”
秦明道:“此事属下记在心上了。”
朱瞻基转了转眼珠子,有些满意道:“这样,我给你一样信物,若是抓到了金翅大鹏,你可以凭这信物直接到东宫门口找我。这些太监见了这信物,自然会第一时间通报我的。”
朱瞻基的手里捏的是一枚玉佩,上刻龙虎二形,并有“永世其昌”四个字。
这玉佩普普通通,玉质也算一般,但刻了这四个字意义就大不一样了,因为这四个字是大有来历的。传闻朱棣还未谋反之前,做了一个梦,梦中朱元璋将一玉圭传于他,并告诉他:“传世之孙,永世其昌”。朱棣醒后不久,就传来朱瞻基降生的消息,他认定这个孙子会给他带来好兆头,所以特地命人刻了一面玉佩赠与朱瞻基,上面刻得便是“永世其昌”四字。所以,这四个字变成了朱瞻基的标志,大明上下无人敢再用。当然,朱瞻基交给秦明的这块不过是相似的仿品罢了,真正的玉佩一直挂在他的胸前。秦明不懂这赠送玉佩的含义,只是觉得圣孙的这一举动太过于隆重了,还没谱的事就先得了个宝贝。
但眼前的朱瞻基却不是这么想,他虽然只有十岁,心智却远超常人,尤其他生在宫中,从小就懂得帝王之术,眼下他父亲虽然位列太子,但在宫中宫外的势力尚不如他叔叔朱高煦,这人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蠢蠢欲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起兵造反,所以他也想要尽早培养属于自己的死侍,护他周全。
秦明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虽然只是匆匆两面,但是胆大、心细、临危不乱,尤其是千禧寺一战的细节他也听人说起,这样的人正是朱瞻基喜欢的特质。所以,秦明接不接这块玉佩,在朱瞻基看来不仅仅是抓蟋蟀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与自己站一条线的问题。
秦明最终还是接了玉佩,朱瞻基正欲说话,一旁的太监突然跑过来,急匆匆说道:“圣孙,圣孙,奉天殿内有人出来了,似是散朝了,一会儿让姚少师看见了可就……”
这姚广孝乃是太子少师,时常出入东宫,此人整日不苟言笑,形如病虎,朱瞻基每次见了都畏他三分,尤其是自己现在还抱着促织罐子,这若是被他看到了,必要被他一顿说教,说不定还要传给朱棣听。
朱瞻基当机立断,挥了挥手,下令道:“快走!快走!速速回宫!”
一群人神色慌张,呼啦啦地仓皇而逃,迅速消失在宫门内。
秦明长嘘了一口气,心想总算甩掉这个烦人的小孩了,他见这大殿内众臣已经出来了,也不敢耽搁,迅速跑回金水桥处站好。
最先出来的自然是太子和汉王,二人一出宫殿就分道扬镳,一人径直往东去了东宫,一个则往南出了午门,二人皆是神色凝重,颇为不快。而后出来的是刑部尚书吕震和大理寺卿耿通,最后出来的是魏东侯和纪纲。
魏东候和纪纲二人脸色截然不同,一个面色沉闷,一个颇为得意。
千禧寺一案原本主动权一直在金吾卫手里,如今凭空杀出个纪纲,让锦衣卫这群人参与进来,自然只会给自己增加无端的麻烦,而绝不会有什么好处。
三人还欲再问,魏东候已是神色冰冷道:“你们三个,明日夜间子时到阳明院等我,我有要事交办。”
说着,他自己大步流星走在前方,也不等其他人。
三人正诧异着,心想这魏东侯要他们去阳明院做什么,交办秘密任务吗,还是……
背后,纪纲也缓缓行了过来,他倒是春风满面,一脸笑意道:“又见三位青年才俊,千禧寺一役已看出了你们金吾卫的风采了,如今案件合办,以后我们双方合作的机会就多了,只是我锦衣卫办事向来公正泼辣,只听信于皇上一人,不讲其他交情,还希望你们金吾卫做事手脚都利索些,不然被我锦衣卫的人发现了,可是绝不会姑息的!”
纪纲话里带针,叫人听了着实不快,只是职务有别,三人也只有听的份了。
终于出了皇城,秦明觉得就像是出了牢笼一样。
就连荆一飞都吐出了一口气,显然她也觉得这皇城之内待得太过压抑,哪怕里面处处雄伟壮丽、金碧辉煌,但便是在那站了站,都觉得出气都要小心翼翼,他们心想若是日日要站在金銮殿内,面对着喜怒无常的朱棣,那才真是个要人命的活,这事就是每月给自己千两银子也干不下来。
秦明心想,还是外面这花花世界好啊!我想去赌坊就去赌坊,想去喝酒就去喝酒,不高兴了我随便找个地方躺上一天也没人管我,这才是逍遥的日子!当皇帝,还是算了吧!秦明想到这又兴奋起来,建议道:“我们去翠云楼吃饭吧,听说那里新来了个厨师,做的扬州菜特别好,走啊一起!”
二人还未应允,突然大道上疾奔来一辆马车。
马车在三人面前急急停住,布帘掀开,却是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
“小芷?!”
刘小芷四处瞧看了下,神色焦急道:“秦明哥哥,总算找到你们了,快上车!”
秦明好奇道:“什么事啊,我们正准备去吃饭,小芷,要不跟我们一起?”
“没时间了!先上车再说。”
众人上了车,还要再问,刘小芷突然压低声音道:“我阿爹醒了,他要见你们。”
“刘大人醒了?!”
“嗯!”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第五十二章 六脉的秘密
锦衣卫镇抚司内,处处哀号。
刚被带来的驭兽师曲叟和计无花,结结实实地被捆缚两座木架上。
幽暗的光线从一尺大小的天窗上射了下来,好似一把利剑插在二人身上。
血淋淋的伤口,溃烂的脓液,时不时出没的老鼠和臭虫,无不昭示着这是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
寻常的人只是见到锦衣卫三个字都要吓得腿软,更何况是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镇抚司。
驭兽师曲叟和计无花早已是伤痕累累,很显然,大理寺的人也没少用毒刑,只是这二人嘴硬,被打得半死也只字未肯透露。
一名身着飞鱼锦服的锦衣卫千户站在驭兽师面前,他用手指头摸了摸计无花身上的伤口,低声道:“真是可怜啊,大理寺的这群废物只会严刑拷打,如何能叫二位服气?这样的逼问自然是什么话也问不出了,不过你们放心,我胡狄可不是这么粗野的人,我有的是耐心和手段,我会一点一点,让二位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最大限度的使用!”
这名锦衣卫千户叫胡狄,负责典狱一事,是纪纲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残暴、冷血、疯狂是他的特点,臭名昭著的鼠刑便是出自他的手中。
曲叟哼了一声,他的脸怪异扭曲,像是一只半人半鼠的怪物一样阴寒可怖,突起的口鼻还在怪笑着,仿佛在嘲弄胡狄折磨人的本事。
胡狄有些不快,他一脚踏在曲叟的肚子上,一手握着匕首缓缓地逼近曲叟的嘴角,冰冷的刀刃抵着脸部的肌肉,发出哧哧的脆响。
胡狄嘿嘿笑道:“你很喜欢冷笑啊,不如我让你笑得更痛快些如何?入了我锦衣卫,自然是要笑口常开才是!”
他的匕首在曲叟的嘴巴里上下挖割,而后往下用力一剜,下颚露出褐黄色的牙齿和血肉模糊的一片。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腥味弥漫。
计无花浑身抖了一下,失声道:“四哥!”
曲叟双眼一瞪,似是在呵斥计无花,不要看他,更不可露了怯意!他七煞门的人何时会这么怕死!
胡狄笑道:“小姑娘,今日你可是有眼福了,可以免费观赏我锦衣卫独有的刑罚!”他扬了下手,喝道,“把鼠罐拿来,给我上七日刑!”
曲叟听了鼠罐二字,脸上的肌肉猛地抽动了下。
他显然也是知道胡狄想要用鼠罐来做什么,想他自己本就是召唤这些鼠类的驭兽师,如今却要被这些鼠辈啃咬,当真是奇耻大辱!
胡狄阴鸷地笑道:“我知道你们驭兽的人把自己也当成野兽来看,动物之间都是阶级分明,决不允许有物种越界的,鼠类应该是你手下最低级最卑贱的吧,想不到如今你自己却要被这最低贱的老鼠吃掉,真是莫大的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