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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那个瘦高的老者,这老者从南面的小屋出来,这屋子门口摆了一口水缸,设了几块湖石,左边还栽了棵青苗,正是所谓的青龙树,此人有意无意地设了一个青龙玄武局,明显是想要缓冲对面琉璃高塔的对冲。

 

高塔如剑,易生煞气。生人久居,必生血光之灾。

 

这人以水面做镜反射,以青木阻隔缓解,这办法既简单又实用。

 

白齐心中已然明了,朝那老者道:“想必,您就是南先生吧。”

 

这人正是大风水师南淮安,他点了点头道:“老朽正是,我倒认得二位,洪武比试,颇为惊艳啊!”

 

秦明挠挠头笑道:“啊!原来先生还认得我们,失敬失敬!”

 

南淮安道:“到了我六相司就不必太拘于礼节了,快到这桃树下坐坐,对了,这几位也是我六相司的金吾卫,我来给二位一一介绍下。”

 

这六相司内一共只有五人,一位祝由师外出,其余四人均在列,那位能招呼野狗的侏儒是犬倌,名叫阿福,虽然生得矮胖丑陋,还略有些痴呆,但此人自幼喜爱与狗为伍,能通狗语,算是奇才一个。

 

那断了一条腿的是灵台郎,原本在皇城内的钦天监就职,善于观天象,略懂招风降雨之术,只是不算精湛,几年前不幸感染恶疾,一排青黄色的毒疮从脚心一路向大腿根蔓延,触目惊心!他遍寻名医而不能治愈,无奈之下只好自断了一条腿。身残不便,这皇宫之内自然是待不下了,朱棣念他往日观天象有功劳,便把他安排在六相司就职,算是让他颐养天年了。

 

灵台郎十分和善地朝秦明、白齐点了点头。

 

南淮安一一介绍,最后指了指那个乞丐一样的老人,道:“这位是高莫言,喊他高伯便是了,他……”

 

南淮安似乎不知该怎么介绍他,这高老头却自己主动走了上前,他笑嘻嘻的,用污秽不堪的手摸了摸秦明和白齐的脑袋和肩膀,赞道:“一个气如山,一个深似潭,都是英雄出少年啊。只可惜,生在水火中,乃是荧惑之命数,你二人所到之处,都将是血流成河,尸骨遍野,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这高老头自顾自地说着,而后指了指远处高耸的千禧寺琉璃塔,突然就变了脸色,惊恐道:“高塔如巨木,烈日生炽炎!必燃之!必摧之!”说着,自己似是十分害怕,疯疯癫癫地跑回小屋内,不停地叫唤着,“水火难容!水火难容啊!”

 

这人突然间就疯癫起来,变化得毫无征兆,让现场整个气氛都有些尴尬。

 

南淮安却是一副早已习惯的神情,道:“高伯原本是金吾卫兵马司的百户,也算是名武艺高强的得力干将,只是不知为何,十年前就开始疯癫,经常口出妄语,说是可以预测,只是这预测时灵时不灵,岳指挥使就把他安置在了六相司内,说是让他当个言灵官,只是这样一来,他就越发地口无遮拦,整日里都是神神道道,二位大可不必在意。”

 

他叹了一口气,好似在说,这六相司就是奇人怪人的收容所,你们来了就得有心理准备。

 

白齐倒不介意,他指了指那高塔,问道:“他刚才说这琉璃塔要起火?他真的能看到什么吗?”

 

琉璃塔乃是南京城内最高的建筑,平日里别说高塔,就是这个塔院都严禁外人入内,毕竟这建筑里每一层都存放着精美的鎏金佛像、佛画、法器,这些东西都是寺庙的无价之宝,所以寺庙对防火工作要求得也是极严,每日灯盏烛火都有专门的僧侣看管。若说这宝塔起火,只怕也不容易。

 

南淮安笑了下道:“高莫言,高莫言,就是要他莫多加言语,他这不过是一时的疯癫之语罢了,如何能当真?对了,二位不是说找我有急事吗,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第二十章 暗风水

 

这南淮安毫无架子,不论为人处世都十分平易近人,白齐悬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并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南淮安,请求他看一看这刘府的风水问题。

 

南淮安沉吟片刻,有些犹豫。

 

他表示当初刘子风府邸的风水确实是他一手布置的,理应不会有任何问题,但风水一事本就讲究藏风聚气,阴阳合汇,这风、水、气三脉都极为细微,最是容易流逝,所以一般府邸风水十二年会一小转,三十年一大换,需要时时调整,以保风水长存。但是这几年,刘子风几乎和很多朋友断绝了来往,脾性变得越发地孤僻,所以自己也有多年未曾去过刘府,这府上的具体情况也不得而知,还是要现场看了才能判断。

 

他问道:“雷火一事,虽与风水有关,但更多是天灾,何不请钦天监的人去看看,为何会想来找我?”

 

白齐似是有所顾虑,但他想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如实道:“其实我今日来访,便是请南先生看看,这些遭遇雷火袭击的府邸,它们的风水局设置是否有什么关联?我曾听闻,这失火的蔡、沈、刘家都极信风水,都曾找你看过府邸的布置,若是风水没有任何问题,为何偏偏都受了雷击?学生以为,这不仅仅是一种巧合。”

 

白齐相信,世间所有的巧合,都存在某种内在的关联,而这些关联便是破解一切谜团的关键所在,想要破解毫无头绪的未知谜团,从这些最不合理的地方入手绝对不会有错。既然雷火是天现异象,那不如就从最玄幻的风水入手,看看能得到什么不一样的信息。

 

南淮安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莫非,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

 

白齐急忙解释道:“学生绝无此意,学生只是想了解下其中的缘由,我若怀疑南师父,大可以找其他的风水师,何必这样冒昧来访,如此做法岂不是自讨无趣?”

 

南淮安笑道:“两位放心,老朽做事向来坦荡,就算有人心生怀疑,我也毫不介怀,不过你小子倒聪明,这么一说,这刘府我还非去不可了,哈哈。”

 

秦明也摸了摸头笑道:“是啊,南先生是个大风水师,你要是去看了,一定看得出端倪的!”

 

南淮安道:“看不看得出来,老朽可就不敢保证,不过既然是金吾卫办案,我身在金吾卫相助一臂之力也是应该,我看事不宜迟,这就去走一趟吧!”

 

南淮安站了起来,拂了拂落在衣袂上的几片桃叶,便推门而出。

 

三人重新到了刘府,现场依旧一片狼藉。刘府的家人早已搬迁到别处安置,唯有罗氏和刘小芷在门外等候,二人皆是恭敬有加,显然这南淮安先前与刘侍郎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南淮安到了之后,先沿着整个府邸缓缓走了一圈,看了几处废墟,池塘、假山,又翻看了原先埋下的厌胜之物,皆不存在什么问题,只是这般看下来,越看脸色越发沉重。

 

白齐瞧出异样,问道:“南先生,可是看出了异样?”

 

南淮安摇头道:“这刘府的一切还是按照当初布置,风水未改,其他的也没任何问题,我原以为会有人在阁楼下埋入引雷的厌胜之物,刚才看了下,也没问题,这可就奇怪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废墟,突然发现有几只潮虫、地鳖从地底下爬了出来,他愣了下,突然掏出罗盘,又算了算,摇头道:“这……可太奇怪了!”

 

“先生,怎么了?”

 

“有一点我竟然忽略了。”

 

“是什么问题?”众人大为不解,急忙问道。

 

南淮安道:“刘大人的府邸并非新建,而是在原来徐将军府旧址上进行改造,当初我帮刘大人做了庭院填沙、聚气、引流、防灾、防火方面的设计,竟然忽视了这里原有的暗风水。”

 

暗风水?

 

所有人都只听过风水,却从未听过暗风水三个字,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南淮安道:“所谓暗风水,便是与明面上看到的背道而驰,正好相反的风水,这刘府的风水一开始就被人特地掩盖了,这次大火终于让它露了出来,其实这里有一个……”

 

这几个人都惊了一下,脱口而出问道:“有什么?”

 

南淮安突然打住了,显然他也不知道该向在场的人如何解释,又或者他并不信任眼前这些人,毕竟他与秦明、白齐不过是一面之缘,而罗氏、刘小芷这两人就更值得怀疑了。

 

他顿了一下,道:“此事我会向魏指挥使禀报,你们先不必查了,罗夫人,还烦请安排下人看好这地方,暂时不要叫人破坏了现场,以免干扰我们日后调查。”

 

罗氏一脸狐疑,只是不得不照办道:“知道了,先生。”

 

南淮安执意不肯再说,白齐还想再问,不想这人就急急忙忙往六相司而去,拦都拦不住,这风水的线索自然就断了。

 

二人正失落着,心想难不成就这么结束了?却见,荆一飞驾着高头大马奔了过来,这女子见二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中也猜出个大概,故意问道:“你们问风水,搞神鬼,可查出了什么重要线索了?”

 

秦明见这荆一飞高高在上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哼道:“还用问?自然是查到大线索了!”

 

荆一飞冷笑道:“你连骗人都不会!你的表情语调分明就是心虚了!看来是看了半天风水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不要老是这样啊!”秦明气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荆一飞毫不客气。

 

一旁的刘小芷轻轻哼了一声,上前道:“那不知荆大人那边又查得如何了?看大人神采奕奕,想必是掌握了极为重要的线索了。这些宝箱里虽然金银财宝不多,但是皆是家父毕生心血收藏,还望荆大人早日破获此案。对了,今早大理寺的人也来询问了,显然皇上也很关注此案呢。”

 

刘小芷的话绵里藏针,荆一飞如何不懂,她朗声道:“刘小姐这话自不必说,这么大的案子,又涉及盗窃、雷火,就算皇上不关注,我金吾卫也是责无旁贷,必要全力以赴的。”

 

刘小芷道:“那便好,小芷静候大人佳音!”

 

荆一飞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道:“对了,我查到那个风物社的一些消息。”

 

荆一飞的话只说了一半,很显然她隐藏的意思是想要他二人陪她一起去看看,只不过这人向来孤傲,这么主动邀请别人也不是她风格,所以就这样吐了一半信息,希望这二人主动接话。

 

不想秦明直截了当道:“查到了就查到了呗,很了不起啊!”

 

白齐急忙捅了他一下,显然以白齐细腻的心思,是很明白荆一飞的话中之意,他恰如其分道:“哦,那想必是很重要的消息了?”

 

荆一飞道:“那是自然!”

 

白齐笑了一下,话锋一转,问道:“你是百户,为何还要与我们分享这么重要的信息?”

 

秦明扁扁嘴低声道:“这事还用想,肯定是这人生性孤僻,平日里就没什么朋友,关键时刻谁也不肯帮她,独狼一只,这不,只能来找我们了!哼哼哼!”

 

荆一飞冷笑道:“秦明,你不必这么费力耳语,我眼力耳力都远超常人,这些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我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案子我追查了月余,其他人都没能介入,我自然不想与人瓜分成果,不过你二人昨夜也算出了一份力,可以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