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眼看了四周,只觉得这府上的风格与一般的府邸也有些许不同,但他对风水一事也只学了皮毛,不算精通,所以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随口问道:“对了,这藏珍阁建成之时,请人看过风水没?”

罗氏道:“看过,子风对府邸的风水十分重视,亲自请了金吾卫六相司的南淮安来看的。”

荆一飞奇怪道:“刘大人官至礼部侍郎,乃是正三品级,为何不请钦天监的人来看风水,却请金吾卫的风水师?”

罗氏道:“子风与南淮安历来交好,所以当初建造府邸时就请了他来看风水,这院内的布置都是南淮安当初设下的,尤其这聚珍阁还专门做了防火防雷处理,理应不该出现此事,只是未曾想到,还是遭了此难……”

她说到这,又开始泪眼婆娑。

秦明捅了下白齐道:“你不也懂些风水吗,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白齐摇头道:“风水一事,本就十分微妙。若是这房子未塌,我倒可以勉强看看,只是现在已经化成一片灰烬了,实在看不出来了。若真要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只怕要请南淮安亲自过来一趟。”

荆一飞直截了当道:“风水一事,不过是虚妄之事,如何能拿来破案?眼下,自然是抓住那些鼠兵最关键!”

这话白齐可不同意,白齐道:“风水之事若是虚妄之言,为何王公贵族皆要先看风水再设府邸,就连这南京城也是当初刘伯温一手策划建造,暗藏风水奇局,你怎可说这风水二字乃是虚妄?再说这雷火天降,自然是想要昭示异象,我觉得除了夺宝外,还有一种可能,这些鼠兵是对一些有特殊风水的地方进行掠夺,或者说,这些地方本身就有问题,户主才专门设下了独特的风水奇局,想要避免雷灾,只是宝物被夺,这才导致了雷火之灾。”

白齐的这段言论自然让罗氏、秦明大为惊讶。

因为,所有人都没想过这其中会有这重关联。

不过对于白齐的说辞,荆一飞是不敢苟同的,她始终觉得风水一说太过玄幻,不是她所理解的破案方法,破案讲究证据,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道理,若是一切以风水神鬼来定论,这世间的大把案子也都不用破了。

秦明原本也觉得白齐的说辞有些夸张了,但他见荆一飞出口否认了,心里立马就给自己划了个分界线,他心想自己可断断不能跟这母夜叉为伍,好兄弟肯定要讲义气,不管对错先站好阵营最重要,这关键时候不帮腔什么时候帮腔啊,所以他也不问青红皂白,立即先拥护白齐再说,口中哼哼道:“我虽然不懂破案,但反正我就是同意白齐的意思,先看风水,再问问南淮安。”

荆一飞见这二人合起来顶自己,不禁冷笑道:“此案是我荆一飞在查,你二人有什么资格办案?”

秦明也反击道:“你自己也说过,这可不仅仅是盗窃案,还有雷火案,我辟火司现在暂时没人在,自然就是我们两个先负责了。不如你查你的盗窃案,我们查我们的雷火案,阳光大道,各走一边,怎么样?”

刘小芷也道:“我也支持秦明哥哥查这个案子!”

荆一飞冷笑一声,爽快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几个人能查出什么线索!”

白齐笑道:“荆大人,你的大名虽然满城皆知,但也不可小看我们,这案子的眉目过几日就知道了!”

秦明急不可耐道:“白齐,还费什么话,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六相司找南淮安,可不能输给这个母……输给这个女人!”

荆一飞也不介意,早已转身离去。

秦明和白齐看了一阵,也欲离开,突然刘小芷一把揪住秦明道:“秦明哥哥,先请留步!”

秦明只怕这刘小芷又要纠缠他,浑身肌肉一紧,警觉道:“刘小姐,你……还有什么事?”

刘小芷将他拉到一处,低头皱眉道:“秦明哥哥,这事还劳烦你一定要帮我。”

秦明见她似有难言之隐,心一软问道:“怎么了?”

刘小芷缓缓抬起头,一双美目莹莹含泪,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说不出地惹人怜爱,这次并非她装模作样,而是真情流露了:“其实你有所不知,我阿爹虽然是礼部侍郎,高居三品,但因为我爹为人清廉,不喜结党营私,加上他近年来性子越发孤僻,在朝中地位日益堪忧。今早,辟火司的人早早地过来看了一圈,我听他们说,这薛千户怕案件太麻烦了,想要趁魏东侯不在,以意外雷火草草结案,但这鼠兵入室盗窃、雷火突然天降、我阿爹昏迷半路,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暗中捣鬼,想对我家人不利。所以烦请帮我主持公道,彻查此案,给我们一个清白!小芷在此谢过了!”

说着,刘小芷微微一屈膝,便想给秦明施礼下跪。

古来遭受雷击是最不堪的灾祸,毕竟百姓都觉得只有做尽恶事才会遭雷劈,所以一旦发生雷火案,受害者不但人财两损,还要接受无端骂名。说得难听点,就算死了都不好过!刘小芷的心情,秦明自然理解,他急忙扶住刘小芷,正义凛然道:“想要颠倒黑白,这怎么能成?放心吧,这件事我秦明必然要彻查到底!”

刘小芷大喜,一谢再谢。二人挥了挥手,往六相司行去。

第十九章 六相司

六相司设在京城最南面的东长干里附近。

这个地方历来是古典浪漫之地,李白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便是发生在此处。但民间传说,早年此处有异气。

这要从东长干里最著名的寺庙千禧寺说起。这座寺庙历经千载,几经重建,从未间断,寺内有一座九层八面宝塔叫琉璃塔,此塔的前身是汉朝以前的阿育王佛塔,《幸阿育王赦诏》中提到:塔建完毕后,天现异象,月犯五车,老人星现。这老人星即是寿星,寿星高悬天际,自然是大吉兆,所以民间传言此地非同寻常,乃祥瑞之地,遂成佛门宝地。阿育王塔主万物长生祥瑞,所以东长干里自古树木丰茂,历代郡王大臣的陵墓也多建于此处,久而久之,这东长干里便成了风景幽深静谧之处。

二人过了聚宝门,就看到了千禧寺,再步行数里地,穿过一片密林,再跨过一座石桥,就见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孤零零地搁置在青山绿水之间,四处都是高大的杉树环绕,树下有山泉淙淙,石道两侧布置着错落有致的石塔灯笼。极目远眺,还能看见远处千禧寺的琉璃高塔,这样的景致幽深恬静,但也透露出几分冷清。

六相司,原本名叫幽黎司,幽黎者,后土也,各灵魂之归宿。原本这般起名是要让五司暗合五行之属性,但因众人又觉得幽黎二字不够吉利,大有阴森之感,便将其改为六相司,主要负责金吾卫的风水、医疗、保障、驯犬等职责,当然也有负责一些所谓的鬼神精怪之事。只是鬼神之事,世人只闻其传说,却甚少有见,有时说是处理鬼神异事,反倒不如说是处理人心猜疑还恰当一些。

六相司地处偏僻,距离金吾卫大本营有些遥远,一年到头能用得上这些人的时候也不多,渐渐地来此处的人越来越少,这里似乎成了无人看管的自由之地,这反倒也符合这六相司人的性情,隐匿而居,与世无争,自由自在。

青瓦之下,大门破旧,漆色有些斑驳,门把上还蒙上了一层薄灰,似乎许久都未曾有人扣响了。

嘭!嘭!嘭!

秦明和白齐二人上前轻轻叩了叩。

“有人在吗?金吾卫辟火司新丁秦明、白齐前来拜访南淮安师傅。”

一连叫了三四声也没有回应,门内安静如初。

“会不会没有人啊?”秦明环顾四周,一派深山老林的寂深景色,自言自语道,“是了,这地方鸟不拉屎的,估计谁也待不住。”

白齐摇头道:“不会,听说六相司的人都有些古怪,平日里除了有令在身才进城办事,其余时间都不大外出的。”

他又准备叩门,秦明着急道:“那还叩什么叩啊,我们是办案又不是登门访客,先进去看看再说了!”说着他一把推开木门,昂首大步地踏了进去,只是这刚踏进一步,第二步脚掌还悬在半空中就怎么也踏不下去了。准确地说,不是踏不下去,而是不敢踏下去。

二人怎么也没料到,这院子里会是这么一幅场景。

上百条大大小小的野狗凶神恶煞一般站立在各个角落里,有的立在石桌石凳上,有的跳在树杈上,有的还爬到了瓦房顶上,乌压压一大片,一只一只瞪着琥珀色的瞳孔,嘴皮上翻,犬齿外露,发出压抑了许久的呜呜声。

秦明哇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来,白齐也是脸色发白,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这么多野狗要是一下子冲过来,非得把他们撕成碎片不可。

这些野狗之中,有一只黑狗大如豹子,双眼是金黄色的,看模样应该是这些野狗的老大,它突然从石桌上跃了下来,朝天空嗷的一声吼叫。

这一吠叫,声若震雷,引得所有的野狗都叫了起来,一群群朝秦明和白齐飞围了过来。

犬吠声此起彼伏!数百条野狗留着馋涎,仿佛立即要把他二人生吞活剥了!

“够背的!”秦明暗骂道,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祖坟被人撬了,还是惹了扫把星了,这一大早地就要被狗咬,真是丧气到家了!他转身就要逃跑,突然树林之中,狗叫声四处传来,无数的野狗从林间蹿了出来,一道道或黑或黄或白的身影疾奔而来,迅速把他们围了起来。数百只恶狗将他二人死死围困,大黑狗傲立在狗群中间,这气势当真不逊色于指挥千军万马的金甲将军。

秦明迅速抽出短匕,靠着墙壁立好姿势,心想管他是狗是人,真要惹急了,也是一样要戳他个四脚朝天!

白齐倒是要冷静一些,他急忙制止了秦明,朝屋内叫道:“我二人乃是辟火司新进金吾卫,初到贵舍,贸然入内,失了礼节,还请几位前辈多多见谅,不过我二人真的是有急事相求,还请速速收了这些犬兵!”

这话刚说完,院落内就传来一声男子的呵斥声:“阿福,还不快把这些野畜赶走,一天到晚地吠叫,烦人得紧!”

一声长哨响起。

声音锐利而悠长,显然这人底气很足。

野狗听了哨声,很快收了怒气,一只一只有序地慢慢后退避让,院落内又吹了几声哨声,这些狗转身迅速退散在茂林之中。就连院子里的野狗也都作鸟兽散,只余下那只半人高的黑色巨犬,依旧站在门口,它斜着眼盯了一眼秦明和白齐,而后自己懒洋洋地趴在一棵碧桃树下晒太阳,双眼微眯,只露出两道金黄色的光芒,表情说不出地冷傲。

二人吃了教训,再也不敢造次,重新走到门口,很客气地叩门问话。

院子里相续有几道竹条门帘掀开,走出来了四个人。

一人身形瘦高,戴着羽巾,穿着灰白长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一人个子矮小,脸生麻子,状若痴儿;一人面貌干净,但断了一条腿,还拄着拐杖;还有一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两只眼睛倒是有神,骨碌碌地盯着进来的客人。

这四个人形态各异,但大多不怎么正常,真当得起奇人异士四个字。

秦明两根手指头早就在心里开始比画起来,一阵阵暗叫道:我的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看起来像算命的,一个是个三寸丁的麻脸侏儒,一个是断腿之人,还有一个,呃,明显是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嘛!就这样的人也跟我一样,算我大明朝的禁军,堂堂金吾卫?

他转头看了看白齐,那神情,那眼神,已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上三个大字,不相信!

白齐咳了一声,拉了下秦明,示意他不可失了礼节,而后入了院子,恭敬道:“在下金吾卫新进侍卫白齐,有事特来请教南淮安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