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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士利可以死,空印案上上下下几百官吏都能死、能流放。但他们至少要在舆论上占领上峰。无论是民间,还是后世,都得说朱元璋滥杀才行。

  这就是君臣的博弈。

  当朱元璋被骂了许多次,他就会退缩;

  就算朱元璋不退缩,继任者是被他们这群人教大。在继任者眼中,朱元璋就是残暴,他才会当个仁君。

  太子弱冠才归位?这不算什么。弱冠其实也是个孩子。等太子入朝,他们一定会好好教导太子。皇帝也只能让他们教太子。

  能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朱元璋这个泥腿子要让朱家王朝变成一个真正的正统的优秀的封建王朝,就只能让太子拼命读书,拼命和文臣交流。

  武将?等天下平定后就没用了。

  这就是封建王朝的规律。

  但当他们准备起身的时候,发须斑白的刘基却灵活得不像个读书人,一下子窜到了中间,也高声悲痛道:“陛下!不可以以此为官吏定罪啊!”

  文武百官都吓了一跳。刘基不是站在要求处罚空印案涉案官员那边吗?

  朱元璋也吓了一跳。刘伯温这老小子又要做什么妖?难道他还死性不改,非要再试试看能不能骂死人?

  朱元璋沉住气,沉声问道:“为何?”

  刘基沉痛道:“西汉时,府中若藏有盔甲,便视作谋反。汉初,多有官员府中藏有盔甲,以谋反罪论处。他们真的府中有盔甲吗?”

  朱元璋虽不知道为何刘基突然转移话题,但他还是配合道:“不一定。”

  刘基道:“对!不一定!其实史书中有透露,汉帝杀他们,大多是因为他们侵占良田、欺压百姓、上下勾结,可为何汉帝不能以此定他们的罪?陛下啊,因为这样的罪,罪不至死啊!”

  朱元璋:“……嗯?”

  刘基沉痛道:“郑士利说得没错。官场有官场的潜规则,空印是,运粮核对不一致也是。为什么运粮时要县、府、省、户部四重核对?因为这样有一个环节核对不上,就知道哪个环节运粮出了问题。”

  朱元璋微微颔首:“朕知道。”

  他当过商人,知道货物运输怎么运转。层层核对,才能算准货物运输的问题。

  至于有错漏,需要路途遥遥回去改?这个措施本就是增加更改的麻烦!

  以陈家当年运货为例,店铺核对一次,仓库核对一次,陈英运输的时候核对一次,入库再核对一次。四次核对就是确保无误。

  如果使用空印文书,等到了检查的时候再根据现有的数目编写表格,这核对还有什么意义吗?还能检查出运输的错漏吗?还能查出谁在中间贪污吗?

  刘基道:“但是陛下,官员运粮辛苦,需要层层打点,这也是官场潜规则啊!”

  朱元璋:“……”刘基想要干什么?

  刘基跪下,老泪纵横:“从古至今,官场都是这么运作。陛下刚当皇帝,不明白这些。法无禁止便不能惩罚。陛下可以治官吏谋反罪,但千万不可因此治官吏的罪。这是暴君的行为!”

  “是暴君!”

第191章 朕不惧怕暴君之名

  刘基这一声“暴君”,喊得所有人脑子都嗡嗡响,比常遇春的大嗓门还可怕。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威严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空白。

  整个朝堂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朱元璋才回过神:“等等,刘伯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治官员贪污受贿的罪是暴君,随便用个谋反借口就不是暴君了?!”

  朱元璋听不懂,朱元璋大受震撼!

  刘基道:“是。皇帝用谋反的事排除异己很正常。谋反就是谋皇帝的反,那就是谋反。贪污则不同。官场无官不贪,层层吃回扣是官场比空印更广泛的潜规则。这些潜规则甚至不能叫贪,只是孝敬。”

  “官场就是这样,喂饱了官员,官员才会去管百姓。如果官员过不舒坦,百姓就更惨。《六韬引谚》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古至今便是如此。鄂国公疑惑为何他运粮粮食能核对上,其他官员运粮粮食核对不上,这就是原因。”

  “像鄂国公这样会老老实实运粮,不吃回扣的官员自古罕见。史书中,几百年的王朝,能留名的清官都寥寥可数。”

  “清廉并非对官员的要求。如果清廉是官员的分内之事,那清官就不会举世闻名。”

  “所以陛下,你原本想用层层核对的方式制止官员贪污,但大部分官员因为这个潜规则很难上下核对一致,他们甚至不知道路上究竟会被吃掉多少回扣,连提前预留数量都做不到。他们就只能携带空白文书,最后到了多少粮食,就向上峰汇报多少粮食。”

  “陛下,这不仅仅是空印这一个潜规则,更牵涉着另一个更大、更广泛的潜规则。”刘基沉痛道,“如果按照鄂国公所说的严查,按照《大明律》对战时贪污的惩处,这天下就没有多少官员能干活了。所以万万不能查。”

  “陛下!只能以谋反罪惩处他们!”刘基重重跪在地上,悲痛道。

  朱元璋手扶在龙椅的扶手上,差点没崩住,当场给刘基“啊?”一声。

  刘伯温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这些话我都能听懂,但我真的搞不懂他为什么说这个!

  不能查贪污,但可以把这些人以谋反的罪名砍了?刘伯温是这个意思吗?!

  确凿的罪不能治,治了就是暴君?要治他们只能伪造个罪证,这样才是常态?

  朱元璋满心只有两个字回荡,那就是“荒唐”!

  别说朱元璋认为荒唐,满朝文武大臣也露出了荒唐的表情。

  他们万万没想到,刘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他怎么能……怎么能……

  “刘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善长出列驳斥。

  刘基直直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李善长:“丞相,下官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也应该很清楚,下官绝无半句虚言。这里是小朝会,参会者皆是陛下心腹重臣。无论是官场还是天下的潜规则,我们都不该瞒着陛下。陛下是第一次当皇帝,辅佐皇帝建立一个稳固的王朝,是身为心腹重臣应该做的事。下官只是尽忠尽责!”

  李善长声音颤抖:“这些事你怎么能和陛下……”

  刘基打断道:“这些事才更应该告诉陛下!正如郑士利所言,陛下不懂官场,所以才会因为官场的潜规则而杀人。只要皇上懂了,和百官就默契了,便不会起争吵了。这件事的根本原因,难道不是从未有人禀奏陛下上下核对困难之事,而是直接套用元朝的潜规则吗!”

  李善长声音更加颤抖:“那你也不能说谋反!”

  刘基道:“下官可没这么说。下官只是说,这些人吃回扣,按照《大明律》确实该死。只要深查官员使用空印文书的原因,那些上下核对不清的账目,牵连者可不止现在这不到百人。《大明律》写得清清楚楚,这可不是不教而诛。但陛下不能这么做啊!这些人该死,但不能按照《大明律》中罪名死,只能定他们谋反了!”

  李善长嘴张张合合,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居然都被刘基给绕进去了!

  叶铮看了半晌,冷笑着出列,道:“微臣附议。陛下,以谋反的罪将这些人杀了,此事不要查了。再查下去,恐怕官场震动,祸及百姓啊。”

  常遇春疑惑地看着这三位大先生,然后福至心灵,立刻哽咽道:“陛下,微臣失态了。臣认为他们说得对,说得对……”

  常遇春今年才四十二岁,正值壮年。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形突然佝偻,仿佛苍老了许多。

  “陛下,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打天下的时候了。我们不是红巾军,也不是朱家军。”常遇春哽咽道,“现在主公你是皇帝,末将是大臣。我们就该按照这个潜规则。请……请治他们谋反之罪!”

  李善长看了看几人,心中一叹,然后决然道:“臣……臣附议!私用空印文书编造数据,这是欺君之罪!欺君与谋反无疑!请陛下杀之!然后、然后别查了……陛下,别查了……”

  李善长缓缓伏地:“陛下,杀了他们,然后别查了。”

  朱元璋茫然地扫视朝堂,道:“还有谁附议?”

  曾经跟随朱元璋的老臣们皆四顾茫然。

  一手制造出这个局面的某些大臣们心里更加茫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件事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一步。

  要么治空印案的涉案官员欺君谋反之罪,要么……就彻查贪污回扣,用《大明律》来说话?

  要知道《大明律》对贪污惩罚极其严重,一贯钱就可能杀头啊!

  这样杀下去,天底下还有官吗!

  汪广洋本来想继续他的中立,闭目塞耳两不相帮。

  但他看着地上跪伏着的李善长李公,又看着魁梧的常遇春佝偻的身形,他又看到叶铮眼中的冷漠,和刘基大义凛然背后的痛苦,突然心疼了。

  他想起当皇帝还只是主公,是明王和朱大帅的时候,主公麾下的大臣很少很少,连爱享受爱躲懒的他,也被逼着拼命干活。

  现在朝中每个官位都有一堆人排着上岗,他终于过上了自己曾经希望的按时下班回家喝酒的自在生活。

  可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让他感觉还不如当年被逼着拼命干活,没有丝毫享受时间的时候呢?

  汪广洋手撑在面前桌案上缓缓起身,椅子往后挪动,发出“咯吱”一声噪音。

  朱元璋和满朝大臣将视线投向汪广洋。

  副丞相汪广洋一步一步地走到中堂,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千钧之力,走得十分艰难。

  但他最终还是走到了叶铮身旁,拱手道:“臣附议。这些人该死。臣愿意亲自办理此事!”

  说完,他也跟着跪下。

  叶铮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撩起官袍,跪下后再次道:“请皇上定他们欺君谋逆之罪!”

  朝中有文臣接二连三出列。这些人皆是朱元璋在被主流程朱理学抨击时,曾经跟随朱元璋的老人。

  他们可能没多大名气,也没当过元朝的官,更不知道什么官场潜规则。他们只读过圣贤书,对新的王朝有着殷切的期盼。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潜规则,都站出来对他们曾经的主公、现在的皇帝请求。

  别查了,就定他们欺君谋逆罪,杀了就够了。

  当他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都非常痛苦。

  但他们都不想皇帝为难,不想让这个新生的王朝为难。所以他们都站了出来,替皇帝承担责任。

  朱元璋原本茫然,后来愤怒,现在又是悲伤又是感动。

  他想起标儿的话,“谁说皇帝就一定是孤家寡人?就算人心易变,但我相信以心换心,总会有人一直陪着皇帝。”

  人生短暂,能得一二知心人难得。

  但朱元璋看出了自己旧臣对自己的袒护和爱戴,他可以骄傲地说,“吾道不孤。”

  吾道不孤!

  朱元璋扫过跪着的众人,道:“朕明白了。朕若与官场潜规则对抗,便是与整个官场对抗。朕可以用谋反罪杀任何人,因为这无碍整个官场的秩序,不会破坏官场的潜规则,死的只是个别的人。但若朕彻查贪污和回扣,彻查空印的源头,那就是与整个官场秩序为敌,与天下大部分官员为敌。”

  朱元璋垂下头,轻笑了一声,道:“朕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想杀谁就杀谁,也不一定会危及朕的统治。但朕查贪污,朕要严格按照《大明律》审判官员,恐怕这皇位就会动摇了。”

  朝堂皆沉默无语。

  朱元璋笑着问道:“没有站出来的人,你们也这么认为吗?”

  朝堂继续沉默无语。

  但武将们纷纷出列了,他们沉默地跪在了出列的文臣身后,一言不发。

  他们没说支持或者不支持,只是用沉默地跟随告诉龙椅上的皇帝,现在的皇帝仍旧是他们的主公。

  朱元璋又笑着问道:“郑士利,你也这么认为吗?”

  郑士利嘴唇哆嗦:“我,草民……我……”

  朱元璋收起笑容,嘲讽道:“听闻你要上书的时候视死如归,浑然不惧。现在怎么怕了?”

  郑士利浑身都哆嗦了。他知道,这件事闹大了。

  无论结果如何,他恐怕身后名绝对是保不住了。

  这满朝跪着的文武大臣已经为此事定性,这是一个新生王朝英明的皇帝,对抗一个腐朽王朝中的官场潜规则!

  朱元璋垂眸,手指曲起,轻轻敲击龙椅副手。

  朱元璋瞥了刘基一眼:“你居然敢对朕用激将法,如果不是朕要维护形象,一定会提着剑冲下来把你脑袋砍了。”

  朱标道:“把我们的印刷机全力开动起来,把这场朝议一字不漏地分享给天下百姓。戏剧社的新剧也要排出来了,就……嗯,皇上既然想当暴君,那就用汉武帝的身份吧。把这件事按在汉武帝身上,给百姓们排一出好戏。”

  朱标道:“你们的兵给我当报童,我要把报纸全速传到大明的任何地方。忠哥,你回一趟南京。南京印刷的事你来负责,顺便与皇上沟通一下。嗯,再帮我带个东西回去。我改了改大明中央和地方的官制,趁着现在官员大部分会成为戴罪之身,正好可以执行这件事。”

  李善长苦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虽然看着还精神,实际上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这丞相,我当不来。唉,我去帮标儿屯田去,你们自己好好干。”

  如果不是李善长说要去标儿身边帮标儿干活,朱元璋是万万不会同意李善长现在致仕。

  一个好丞相,一定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这是诸葛丞相定下的标准!

  “他们想要掌控舆论,认为舆论就在文人的笔杆子上。皇上能马上得天下,但这天下要怎么治理,得文人说了算。”朱标笑道,“但我认为舆论和天下都在百姓的心上,那就让我们来比一比。”

  “这件事看来闹大了。”朱标无语,“伯温先生他究竟想干什么?”

  李善长想到军中的人才,脸上的笑容终于真切了一些。

  朱标嘴里说着皇上,心里想着亲爹。

  刘基道:“我确实想到用报纸将朝堂的事告知百姓。但我没有……嗯……哈哈哈,我还是心软了,没有想过一字一句用大白话把朝堂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百姓。”

  朱文正道:“太子叫我做事,能叫无事?”

  “陛下,你……”李善长叹了口气,道,“老臣马上致仕,你能不能在老臣致仕后,稍稍改一改,在乎一下自己的形象?”

  至于皇帝自己承担污名……嗯,这件事他倒是料到了。在这件事上,他和主公还是有一点默契。

  “听说满朝大半文武都跪下请求皇上以谋反罪惩处空印案涉案官员。”李文忠道,“他们都不愿意皇上动手啊。”

  众人都用眼神抨击刘基。你编,你再编!

  朝中许多坐着的人身形一晃,几近瘫软。

  “他们这么一跪,就算官场潜规则在这里,就算接下来会处罚许多人,至少当下的百姓们,肯定不会说皇上是昏君了。”朱标叹息,“至于百年后……哈,那就看皇帝有没有一个脑子有包的后人替这些大臣喊冤,或者看下一个政权编纂史书的时候会不会笔下留情。”

  朱标骂道:“滚!现在太子命令你,不准出藩!”

  朱元璋沉声:“彻查!”

  李文忠大笑。

  大臣不想让皇帝成为暴君,但皇帝愿意成为这个暴君。

  不过对北直隶而言,确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朱标对这些管得挺严格,并且有一套行之有效地监管措施。

  我的妈呀……不对,我的亲爹啊!你现在就准备把整个大明官场砍翻了吗?!

  朱标摇头:“跪下的人才是希望皇上动手的人。但他们又心疼皇上和这个新生的大明朝,知道现在不能硬来,所以愿意替皇帝背负这个滥杀的罪。有超过一半的文武大臣都要求杀了他们,那么皇帝杀了他们,就不是皇帝是暴君,而是那些人该杀。”

  朱标道:“不是悲观,只是现实。不过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刘基笑着摇摇头。他可没说谎,他当时真的只是想治那群人谋逆,说了你们还不信。

  而且朱标给了这些人足够的利益。

  叶铮道:“标儿不仅是一字一句事无巨细地告诉百姓,还专门用了一个大版面来分析这件事,引导百姓思考。”

  把那些武将培训班中成绩优秀的武将们也用起来,朝堂要度过这场危机,不会太困难。

  刘基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去,李善长也满脸无语。

  南京,朱元璋看着报纸文字中的自己,不断啧啧道:“我真帅。啊不,朕真帅!”

  朱元璋道:“朕一直很有形象。”

  ……

  朱标将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很快报纸就发行了。

  朱标顿了顿,笑道:“但投桃报李,他们愿意为皇帝承担污名,皇帝也能为他们心中的理想承担污名。”

  朱标拉长声音道:“正哥!你是藩王!藩王!藩王无事不得离藩!”

  他敲击的声音很轻,但现场更静,敲击的声音清楚地回响在大臣们耳边,就像是敲击在他们的心上。

  虽然现在标儿干得很好,但需要一个老成之人将自己毕生的经验交给标儿,让标儿这条路走得更加轻松。

  刘基和亲爹天生猫狗不合,见面就掐架。所以刘基的激将法,最为行之有效。

  朱文正:“啧!”

  “朕明白了。”朱元璋道,“但你们小看了朕。朕曾经说过很多次,朕就是暴君。”

  这次彻查,大明官场确实会空出许多位置,有可能波及朝堂运作。

  他们舍不得在北直隶当官所获得的正当利益,就不会把手伸到运输的陈芝麻烂谷子上。

  朱文正和李文忠道:“我们需要做什么!”

  “从朕还只是朱大帅开始,朕就已经背负了暴君之名。”朱元璋再次笑道,“朕从来不惧怕暴君之名。”

  但他都说要帮标儿了,朱元璋深思熟虑后,只好放行。

  刘基捋了捋胡须,笑道:“我本来真的只想治他们谋逆之罪。”

  李文忠疑惑:“为什么是伯温先生想干什么?他不是阻止皇上彻查吗?”

  “不知道,但又不是全砍了,有些人还是能戴罪继续干活嘛。”朱文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看着欠扁极了。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他们的主公。

  连朱文正都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标儿,你想事真悲观。”

  当然,贪腐也很难断绝。但至少明面上,北直隶比其他地方好许多。

  刘基真的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跟着自己出列,愿意替皇帝承担污名。

  叶铮捋着胡须道:“这就是伯温你谦虚了,你难道没想到?”

  李善长道:“这些百姓中一定有身怀理想,想要为大明办事的人。或许我们能短时间内聚集许多人才。标儿在军中也培养了许多人才,这些人也可以立刻就位。”

  朱文正不满了:“啊?为什么是他去,不是我去?”

  他们就知道,标儿一定会有办法!

  朱元璋道:“李公既然担心,就不要致仕。你还能干下去,这么早离开干什么?”

  李善长扶额:“你们俩都注意点形象好不好?我现在有点担心致仕后的事了。”

  但标儿很早之前在军中推行教育,这几年已经培养出许多人。虽然这些人的学识可能当不上大官,补充最紧缺的文吏却绰绰有余。

  “没想到标儿在北京,还能帮我们。”刘基道。

  朱标翻白眼:“阻止?他是火上浇油!伯温先生和皇上一直吵吵闹闹,最了解皇上的脾气。他知道自己这么做,肯定会激将皇上彻查。”

  刘基擦着嘴边的茶水:“是是是,你在龙椅上还是很有形象,已经不错了。”

  刘基笑道:“那也不错。我这算是死谏,青史留名了。”

  虽然朱文正不想回南京,也不想主持什么印刷工作,但他就是要杠一下。

  知道亲爹就是朱元璋后,龙椅上皇帝可能会做什么事,朱标的推断就很准了。

  朱元璋叹了口气。

  朱文正和李文忠对视一眼,皆摩拳擦掌。

  李善长去辅佐标儿,正好合适。

  “彻查?”朱标瞠目结舌,“这一彻查,大明官场还能剩下多少官?”

  一下,两下,三下。

  李善长问道:“刘伯温,你在朝堂上说得那番话,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们说说?”

第192章 你们会成为好官吗

  李文忠无诏回京,当然没被朱元璋骂。

  有标儿的命令,就算是朱文正回来,朱元璋都会同意。

  朱元璋疑惑:“为什么文正不回来?他不想回来看热闹?不像他的性格啊。”

  李文忠哭笑不得:“皇上,藩王无诏不得出藩啊。”

  朱元璋道:“私下叫我舅舅,什么皇上。藩王无诏是不得出藩,但朱文正那臭小子会听话?不对啊,他是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在朱元璋心中,亲侄子朱文正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李文忠只好老实道:“他确实想回来,标儿不让他回来。”

  “哦,标儿管住了他。”朱元璋乐呵呵道,“幸亏标儿是太子的事还得瞒着,否则朱文正肯定会缠着标儿,让标儿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他回京。”

  李文忠心道,朱文正那家伙真的这么干了,但标儿让他闭嘴,他就闭嘴了。

  在燕王那里,太子的话可比皇上的话管用太多。

  朱元璋道:“对了,你记得去汪府一趟,安慰安慰汪广洋。”

  李文忠问道:“汪先生怎么了?”

  朱元璋道:“他这次自愿当出头鸟,下朝就后悔,回家后琢磨出刘基那老小子在使坏,就气病了。”

  李文忠:“……”

  这件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李文忠把自己钻牛角尖的汪广洋抛到脑后,道:“舅舅,你要不要回北京一趟?”

  朱元璋笑道:“你担心我也会钻牛角尖?”

  李文忠赶紧道:“舅舅当然不会。但标儿可能很想让舅舅亲口告诉他朝堂的事。”

  朱元璋抖了抖袖子,道:“我现在这一身血腥气,还是别吓着标儿了。等事情尘埃落定,我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带着秀英去见标儿。”

  李文忠苦笑:“舅舅,你又不是亲自执刀,哪有什么血腥气?”

  朱元璋笑而不语。

  李文忠只好不再劝。

  他知道,即便标儿已经十七岁,在舅舅心中,标儿仍旧是能在他肚子上睡觉的小小孩童,需要细心呵护。

  但另一方面,舅舅又特别信任标儿,纵容标儿做一些危险的事。

  信任又溺爱。这样的感情让舅舅对标儿的行为很是割裂。但李文忠想,如果他有孩子,或许将来也会变得这么割裂。

  当然,李文忠想多了。当他有了孩子之后,只想三天两头追着孩子揍,完全没有他现在想象中的那么苦恼又幸福。

  和朱标相处久了的人,都会在“孩子”这件事上上当受骗。

  “去做你该做的事,不用担心舅舅。”朱元璋笑道,“今年我一定会带着秀英,和标儿一起过除夕。”

  李文忠点头告退。

  李文忠离开后,朱元璋再次拿起报纸,细细看着报纸上刊登地自己帅气地宣称“朕即暴君”。

  啊,朕真帅!

  ……

  “皇上真帅!”南京城的官学中,学生们凑在一起,拿着报纸交头接耳,乱哄哄一遍。

  “不知道我父亲当时出列了没有,要是没出列,瞧不起他。”还有学生如此暴论。

  “刘璟,你爹也真厉害!”学生们夸赞道。

  刘璟腼腆微笑,另起话题:“老师刚刚说,这段时间的课外活动,就是去南京城帮百姓们读报纸。”

  学生们十分兴奋:“真的?哈哈哈,一定是校长的命令!”

  “没错没错,现在的掌院可没有这种魄力。”

  “唉,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听校长亲自上课?”

  “听说现在官学要改革,高年级的学生都去北京,由校长主持实习和毕业。我马上就能去了!”

  “刘璟,你哥就在校长身边当官啊,真好啊。”

  同学们纷纷羡慕。

  刘璟的腼腆微笑有点扭曲:“嗯。”

  他气得差点把舌头咬到。

  可恶啊!当初他本来也有机会,但混蛋老哥居然找借口让他回乡送信,等回来时,他的机会就没有了!

  这什么亲哥?是仇人吧?

  兄弟阋墙,你逼我的!

  刘璟现在多抽出了一倍的时间习武,就等着去北京上学后,手刃亲哥。

  他的亲生父亲非常支持他。

  刘璟传出消息后不久,官学的老师就来通知学生们,准备出门读报纸。

  官学们的学生们换上窄袖长靴,腰间佩剑,打扮得不文不武,乘坐马车出门读报纸。

  隔壁国子监的师生们皆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们,说他们有辱斯文。

  但国子监的学生们轻蔑的目光背后,又藏着一些羡慕。只是他们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他们的师长不喜欢。

  原本朱元璋决定将应天小学变成大明的国子监,按照朱标的意见,分成小学、中学、大学。

  但经过朝中文臣们的激烈反对,应天小学只变成了南京官学,国子监还是传统的国子监,只教授四书五经。举人中优秀者可考入国子监,官宦子弟也可以考着荫蔽进入国子监,不选择南京官学。

  在大明建国后进入朝堂的官员的子弟,大多选择进入国子监入学。

  现在这些人还未入朝,就已经分出了“清流”“浊流”的党争雏形。

  只读圣贤书的国子监,显然就是清流。这是天下读书人公认的事。

  但在南京的百姓心中,他们对国子监中的清流读书人们漠不关心,就像是那些清流也漠不关心眼前的百姓,只关心一个更宽泛的“大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