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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文正严肃道:“是!必不负殿下所托。”

  朱文正领着命令回到自己的“部落”驻地。

  帐篷刚合上,李文忠就扑上来和朱文正打了一架。

  “你究竟什么毛病!”李文忠和朱文正打了个五五开,心里更憋屈了。

  朱文正得意道:“蒙古人太能跑了,如果不打入内部,我们一来,他们又跑了。现在我已经打入了内部,我看他还怎么跑!”

  李文忠看着朱文正那已经剃光的头顶和两鬓垂下的发辫,欲言又止。

  谁知道大明第一个藩王燕王,现在剃了个最正统的蒙古人发型?

  不知道义父知道了,会不会当场气得晕厥过去。

  蒙古人最传统的发型就是头顶剃光,额前留一戳桃型的头发,两边头发梳成大辫子,办成环型。

  这个发型,在汉人中小女孩经常用。换在了大汉身上,只能说,审美有差异。

  李文忠没能下手剃掉自己的头发,只是把头发扎成了满头的小辫子,然后往后梳成一个大辫子。

  这样的发型,说明李文忠不是个正统人,拥有鲜卑血统。

  元朝疆域十分宽广,北方大部分游牧民族都归于麾下。一个蒙古贵族麾下有几个其他民族的得用手下很正常。

  最终,朱文正的手下都剃了个地中海,李文忠的手下都披着头发或者梳辫子,与李文忠一样都没狠下心。

  两者合在一起,越发像一支真正的部落骑兵了。

  “为了不让他们跑,你也牺牲太多……不对,我不是说你在这件事上有病!”李文忠骂道,“你要讨好那个太子就讨好呗,怎么总拿我说事?”

  朱文正严肃道:“我说我只是用遍地明将来打消他的疑虑,你信吗?”

  李文忠也严肃道:“不信!”

  朱文正的脸色立刻恢复吊儿郎当:“所以我就只是因为你不能反驳,只能听着,就多贬低你几句而已。爽!”

  李文忠:“……”

  他虽然很想再和朱文正打一架,但五五开实在是没意思。他决定回去就向义父义母和标儿告状。

  朱文正,你等着!你死定了!

  李文忠强迫自己转移话题:“没想到你专门在蒙古名字中找了个这么风雅的名字。贺兰,啧。”

  “贺兰”原本是鲜卑姓氏,现在许多汉人也在用。当然,他们祖上可能是汉化的鲜卑人,但这已经不重要。

  蒙语中,也有“贺兰”的读音,可用作名字。

  朱文正干咳道:“你不知道蒙语贺兰是驴的意思?”

  李文忠:“啊?”

  他虽然能听懂蒙语,但听到熟悉的读音,总会先转化成汉话。在朱文正提醒之后,他才努力想起来,“贺兰”确实是蒙语“野驴”的读音。

  贺兰山的本意就是“野驴的山”。

  李文忠面色古怪:“我都忘记你小名叫朱驴儿了。”

  朱文正半点尴尬都没有:“是的,没错,有什么问题吗?李保儿?”

  李文忠:“……”对脸皮厚的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文忠最终只能放弃所有闲聊,只说正事,免得把自己气死。

  在朱文正的拖延下,王庭留在了捕鱼儿海附近,等皇太子登基之后再离开。

  虽然残元皇室已经放弃了大部分礼仪,但他继任残元皇帝的时候,也会继任蒙古王。唯独这件事上,蒙古人愿意遵循一点盛大的礼仪。

  就算是现在已经和残元皇室明争暗斗过许多次的部落,比如瓦剌,都派来了使臣,送来了大量昂贵的礼物。

  这些部落各自承担着自己方位的防卫任务,大多安排在最外围。

  真打起来,他们不在背后捅刀子,残元皇太子就谢天谢地。

  从本心来说,残元皇太子非常想逃走。他已经被大明吓破了胆。但他和已经驾崩的父皇从南逃到北,一路逃到了草原深处。如果在登基典礼上还要逃走,恐怕他就很难再成为一个有实权的蒙古王了。

  这对残元皇太子而言,可能是比死更难受的事。

  何况,蒙古人对自己在草原上的强势仍旧非常自信。残元皇太子相信在草原这个主场作战上,大明就算来了也不一定会赢。

  于是残元皇太子留了下来。

  但他又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并将逃跑的责任给了唯一不断劝说他撤退的小部落首领朱贺兰身上。

  朱文正很容易就得到了蒙古各部落方位图。终于到达的明朝辎重和后勤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已经偷偷布置好了阵地,而这些蒙古人居然一无所知。

  因为捕鱼儿海虽然是湖泊,它附近却因为放牧过度出现了荒漠化。蒙古人驻扎的时候也要放牧,他们只围绕在捕鱼儿海附近有草场的地方。更远的荒漠,他们并没有驻兵。

  他们认为荒漠一览无遗,不需要驻兵也没关系。

  但实际上荒漠风沙弥漫,做伪装很容易。朱标已经准备好了荒漠和草原同色的布,以备伪装用。

  看着标儿这么大手笔的支持自己,朱文正认为不把残元皇室一网打尽,就对不起标儿出的这么多钱粮。

  因为一直没有观察到明朝大军的踪迹,残元皇太子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按照既定计划登基。

  他仍旧穿着元朝皇帝的衣冠。

  为他唱礼的跟随他北上的汉人官员们嘴中唱着礼词,眼神却很悲哀。

  这可能是最后一个登基的时候还会按照礼仪来的元朝皇帝。而就算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愿意用登基的礼仪来,他们却没有宫殿,没有祭坛。那些围观的蒙古贵族也不会按照真正的礼仪来做。还有些人甚至用肆无忌惮的眼神好奇地打量这一幕,就差没鼓掌说声“好看”。

  一群不知礼义的蛮夷。

  汉人官员在心里鄙视。鄙视之后,他更加悲哀。

  这些人是蛮夷,那跪伏在蛮夷脚下的自己是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登基仪式结束。一天平安无事。

  当天夜里,自然应该按照蒙古人的礼仪,彻夜吃喝,不醉不归。

  这时候也需要人看守。身为小贵族,却得到了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赏识的朱文正自然被排挤,没资格去赴宴,带着自己的人承担防守的责任。

  “时机到了。”朱文正吐出嘴里的青草,残忍地笑道,“诸位,压抑久了,该释放释放了。”

  他身旁或坐或卧的“蒙古人”们都笑着站了起来,活动筋骨。

  张玉上马前,忍不住抱怨:“我当蒙古人的枢密院知院的时候,都没把头顶剃光!”

  朱文正哈哈大笑。

  炮声响起。

  之后是厮杀的声音。

  残元王庭的历史,将在今日正式终结。

  在遥远的济州岛上,朱标不知道为何突然心有所感,眺望西北方向。

  “标儿,你在担心燕王?”廖永忠道,“不用担心,燕王打仗很厉害。”

  朱标道:“再厉害,正哥和忠哥都是人,是人就会受伤。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还是会担心。”

  朱标收回目光,道:“那几个抓到的倭寇还不肯说话吗?”

  廖永忠叹气:“他们装作听不懂我们说的话,一直在装傻充愣。”

  朱标道:“有可能是真的不懂。”

  廖永忠脸色有点尴尬。

  九州岛离济州岛十分近,几乎每隔几日,济州岛就会遭遇倭寇袭击。

  明军来的非常快,恰巧遇到一次倭寇大规模袭击。其中有一艘较为华丽的船上,一个倭寇穿着全套华丽的盔甲,带着夸张的头盔,手持一个像大芭蕉叶子的扇子。

  朱标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一定是倭岛的贵族。

  明军的炮弹很快就射中了倭岛贵族的船,俘虏了想从小船逃跑的倭岛贵族,对其严加审问。

  审问了几天,一点效果都没有。

  廖永忠哭笑不得:“标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你还让我审他?”

  朱标道:“语言不通,我们焦急,他更焦急。审他几天后,出现一个会倭语的人,他才会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廖永忠叹了口气,道:“标儿,你要亲自去审问?这种事……”

  朱标笑道:“这种事是我应该做的事。好了,轮到我上场了。明军折磨了倭岛的贵族好几日,终于来了一个会倭语、读过书的年轻商人可以与他交谈,他一定知无不言。何况,我问的也不是什么他需要保密的事。廖叔叔,这段时间你可以去九州看看,还有这种拿大扇子的倭寇,多抓几个来。”

  倭岛现在正处于乱世中,九州在倭岛是“法外之地”,战败的倭岛贵族纷纷逃窜至此,随便轰一炮砸到的人就是贼窝,基本没有“普通人”,顶多是倭寇的奴仆。

  廖永忠笑着叹气道:“行。给高丽准备的弹药用不上了,就用在倭寇身上,回去也好和陛下交代。”

  廖永忠亲自部署去九州打一炮就跑的事,趁着自己还不算老,要过足当先锋的瘾。

  朱标前去“讯问”的时候,杨宪兴致勃勃跟上。

  审讯啊,自己可是内行!

  朱标无奈:“杨叔叔,听说皇上想让你进中书省,你怎么就留在我这,不回去了?”

  说好的当信使,结果杨宪把信送来,就不负责把信送回去,将事推到了其他人身上,自己乐呵呵地留了下来。

  杨宪道:“你杨叔叔也老了,能出远门的时间没几年了。等走不动的时候再去中书省。”

  朱标吐槽:“过几年再去?过几年后,中书省就算不撤,肯定也只是一群闲职。”

  杨宪笑眯眯道:“那不是更好?我正好进去养老。”

  朱标深深叹了口气:“李叔叔一定头很疼。”

  杨宪的笑容变淡了一些,道:“李公……以前他是个心眼很小,很喜欢拉帮结派的人,我和他不合。但现在他变了,变得迫不及待地寻找人才接替他的担子。”

  朱标道:“那你就去接啊。”

  杨宪摇头:“我的才能可能配得上丞相的位置,但我的心胸配不上。我无法像李公那样无私。所以我还是等老了,看透了再去吧。”

  杨宪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喜欢权力的人。

  但他更喜欢现在的大明,敬爱皇帝和太子,所以他约束不住自己,就放逐自己。

  朱标挠头:“不懂。罢了,留在这,杨叔叔能做的事也很多。走,去见见倭岛的贵族!”

  杨宪笑道:“好。”

  朱标审讯倭岛贵族的时候,先让那个倭岛贵族洗澡上药,吃饱了饭,才去见他。

  被关押审讯了多日,倭岛贵族以为自己会在折磨中死去,没想到死前还能吃一顿饱饭,穿上干净的衣服,顿时精神松懈不少。

  当见到朱标,发现朱标能和自己交流之后,他立刻叽里咕噜将自己能回答的问题都十分详尽的回答了,并表示自己愿意投靠大明,成为大明的马前卒,带大明去九州剿匪。

  这滑跪的速度,真是令人赞叹。

  你们的贵族精神和武士精神呢?大概在被抓到的时候没有切腹,这人就没打算死了?

  朱标确实打算利用他,让他画九州的匪窝地图。

  等他画完,朱标就会杀了他。

  他画的九州匪窝地图肯定有故意隐瞒,但没关系,多抓几个来画地图,对照着看就行。

  看了之后明军也不会深入九州岛和人肉搏,顶多以后物资多了,在九州岛南部安营扎寨,慢慢经营而已。

  见朱标如此果决,杨宪很惊讶:“我以为标儿会留下他当向导。”

  “倭寇不可信。我更相信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和明军战船的火力。”朱标淡然道,“一群在贵族争斗中失败便落草为寇的人,要相信他们的卑劣远超出常人的想象。利用完就杀掉,才是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

  杨宪道:“受教了。标儿,你问倭岛的政治局势,有什么意义吗?”

  朱标叹气:“当然有。知道了政治局势,我才知道帮谁打谁,迅速减少倭患。”

  以大明现在的国力,打下整个倭岛不现实,就算打了下来也不划算。所以朱标想帮倭岛贵族迅速“得到和平”,好用更和平的方式处理倭岛问题。

  朱标又得到了几个倭岛贵族战俘,拼凑出了倭岛现在政局形势。

  现在正是室町时代,足利尊氏拥立光明天皇,建立室町幕府,称北朝;后醍醐天皇逃走后,前往大和吉野,为南朝。南北朝打得不可开交。许多贵族战败逃亡,倭岛内部局势正进行大洗牌中。

  老将军死后,一个年幼的将军足利义满被扶上位置,和天皇一样都是家臣的傀儡。

  现在这个傀儡渐渐长大,并展现出自己的智慧,他正在努力夺权中。

  根据朱标看过的动画透露的知识,朱标知道最终获胜的一定是这个年幼的将军。不过他现在接触这个将军也没用。因为镰仓幕府内忧外患,没有心力去关心外交关系。

  朱标迅速做出了判断。

  大明要在接下来的外交关系上占据主动,就要趁着幕府内乱,尽可能的扩大优势,给倭岛造成压力。等倭岛重新短暂统一后,他们的幕府将军就会亲自来赔罪。

  倭人这个民族,先礼后兵是没用的,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先兵后礼也没用,他们还是会蹬鼻子上脸。

  只有先兵后强势,他们才会乖乖听话。

  朱标一颗棋子一颗棋子的放在棋盘上,棋盘杂乱无章,看上去不像是正经的棋局——其实也不是,他正在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脑海里不断模拟未来可能发生的事

  “杨叔叔,如果你暂时不想回南京,你介意留在这里几年,帮助大明的海军在济州岛修建驻地吗?”

  杨宪笑道:“有什么用得上你杨叔叔的地方,你就直说。”

  朱标道:“对倭岛和高丽,除了火力,更需要情报。这是杨叔叔擅长的地方。但高丽和倭岛野蛮,我们的情报人员可能很危险。”

  杨宪道:“在皇上还未平定天下的时候,我们一样危险。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已经很有经验。”

  朱标叹息,然后强迫自己笑道:“说得也是。这件事就拜托杨叔叔了。我会和陛下写折子。”

  杨宪揉了揉朱标的头:“我来写吧。”

  多揉揉。标儿成了太子,就揉不了了。

第184章 耽罗国王主动来投

  情报战的第一步,就是培养语言人才。

  如果一个情报人员都不会说当地的语言,那就等于完全废了。

  因对外国的轻视,中原王朝很少主动培养外国语言人才。需要用到外语时,就让外国人自己学习汉话当自己的翻译。有时候,中原王朝还会找第三国家的人当翻译。

  这样很爽,自家百姓不用学外语,但很容易被坑。

  比如清朝和沙俄签订条约的时候,就被负责当翻译的传教士坑了还不自知。

  因为不学对方的语言,就把情报和谈判的主导权给其他人,朱标可没这么蠢。

  朱标成为杨宪上司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将情报组织做大做强做到国外,成为外交官的计划。

  杨宪所率领的检校们,本身也是经常出使各大军阀的使臣。将来,他们也可以成为出使外国的使臣。

  因朱标的要求,杨宪培养了一些会倭语的人,但这次没有带来。

  这些人必须经过严格的培训,在忠诚和能力上都考核成功后,才能进入他们的战场。杨宪得到了朱标的命令后,终于回过,去召集老下属们,重新当回检校头子。

  杨宪回去的路上满脸笑容。显然,他更喜欢这样烧脑又刺激的生活。

  杨宪离开时,朱标不由叹气。

  他坐在海岸的礁石上发呆。

  杨叔叔也算朝中前三品的大员了。关于杨叔叔的调动,自己说一声,杨叔叔就应了。虽然后面补了上折子的话,但杨叔叔那表情,显然已经确定能帮自己干活。

  朱标自嘲想,我估计真的是朱太子,就是我爹……

  朱标从沙滩上抓了一把沙子,然后狠狠地扔向海里。

  就算朱国瑞为朱标的猜测而暴跳如雷,但朱标仍旧抱有疑惑。

  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可能性三七开吧。所以,他决定当鸵鸟。

  沙子在中途就散了,不但没有掉入海里,还被风一吹,逆向飞行,砸了朱标一头一脸一嘴。

  “啊呸呸呸……我的眼睛眼睛眼睛……”

  装深沉的标儿嚎叫,整段垮掉。

  济州岛上的耽罗国王藏在树后面,小心翼翼偷看朱标,不敢向前。

  隐藏在树上的暗卫默默盯着他许久,不知道这个耽罗国王要干什么。要不要先下手?但对方虽然只是个小岛国王,好歹是国王,是不是不太好?

  耽罗国王在朱标嚎叫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整理了一下皱巴巴且已经掉色的丝绸衣服,朝着朱标走去。

  暗卫已经和同僚们打过手势,所以耽罗国王从树后走出来的时候,他守护在朱标身边的同僚立刻将包括耽罗国王在树后偷偷摸摸观看了许久的事告诉了朱标。

  朱标一边用帕子擦眼睛,一边泪眼汪汪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护卫小声道:“属下说了啊,知省还点头了。”

  朱标:“……”

  显然,这里海浪声音太大,发呆的朱标并没听见护卫朝着自己耳边小声嘀咕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点头。

  朱标一边擦眼泪,一边红着眼睛转身迎接只在刚上岛时见过一面的耽罗国王。

  高丽在耽罗岛设置济州牧,改名济州后,就在最平摊的地方建立了一个小城,驻扎了几百士兵和家属,平时不怎么管理这座岛。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管。

  济州岛是一座火山岛,整个岛屿就是一座山,除了山脚,几乎没有大块平坦的地方种田。

  耽罗国民被从济州牧从山脚赶到山上后,就过着山野原始部落一般,靠采集和狩猎、顶多刀耕火种生活。

  原本耽罗岛归元朝管,后来回到高丽,现在又成了大明驻军地,济州牧和几百士兵已经开开心心回家。耽罗国的国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来拜见新领导。

  耽罗国的国王一直为自己有新罗国王赐予的“星主”称号而自豪。但身为耽罗国的国王,他还是比自己的山民们懂得多些,知道新罗在中原王朝面前,就和自己在新罗面前一样。

  可先人留下的对元朝残暴的评价,让他一直不敢主动去找大明的官。

  直到部落中老人提醒他,如果不主动去拜见,明人生气之后,耽罗国更惨,他才磨磨蹭蹭过来。

  朱标知道占据济州岛的山腹中住着耽罗国的人,但因为现在人手不足,他没有派人去寻找。

  耽罗国的国王主动来拜见,还算有眼色。只是……朱标看着身穿不合身的丝绸衣服,头发用还有叶子的树枝当簪子勉强把头发歪歪斜斜束起来,两脚的布鞋样式都不一样,但浑身挂满了亮蹭蹭金银宝石的耽罗国王,心中震惊。

  古籍中记载,耽罗国在唐时就出现了。几百年过去了,耽罗国国王怎么看着像个部落野人?

  耽罗国王支支吾吾了半天,在身后妇人的催促下,才扑通跪下磕头:“草、草民耽罗星、星主!拜、拜见大明、大明天使!”

  居然会说汉话?虽然结结巴巴,自称错误,但他已经很努力了。朱标都快被感动到了。

  他立刻把耽罗国王扶起来,微笑道:“国王不必紧张。有何事求见本官?”

  耽罗国王听得有点晕。虽然他会几句汉话,但朱标语速太快,他听不懂。

  他身后的妇人叹了口气,对朱标行了一个中原民间妇人的礼后,用带着山东口音的汉话道:“官大人,民妇祖籍文登,现在是他妻子。他是个结巴,汉话也不好。让官大人见笑了。”

  妇人从身边一壮汉手中拿过一个大木盒,打开后跪下捧着道:“请官大人笑纳。”

  朱标看着大木盒中满满的碎金子,心头一突。

  如果这些金子都是真的,这妇人好臂力啊!

  “都起来吧。你是耽罗国王后,不用在本官面前自称民妇。”朱标道,“本官乃大明北直隶知省,北京府知府朱标。你称呼我为知省即可。”

  朱标见妇人茫然,心知她可能已经离开家乡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国内情形,解释道:“皇上赶走了蒙元,建国大明,建元洪武,定应天……集庆为南京,大都为北京。”

  妇人立刻道:“民妇知道应天!民妇全家曾逃难到应天!应天是南京,那就是秀英夫人的丈夫当皇帝了?!”

  朱标先是一愣,然后莞尔笑道:“先坐下说话吧,你丈夫太紧张了。”

  他先坐回礁石上。妇人跪坐在沙滩上。耽罗国王腿一缩,居然是抱着腿坐着,还瑟瑟发抖,看上去异常可怜。

  “是,现在秀英夫人已经是马皇后了。”朱标道,“你知道秀英夫人?”

  妇人立刻道:“民妇叫赵红花,秀英夫人给民妇分过田和……嘿嘿,民妇第一个丈夫就是秀英夫人给找的。民妇跟着那个短命鬼出海做生意的时候遇上海难,被他救了,民妇就给他当妻子了。民妇来这已经五年了。”

  一听到是秀英夫人当了皇后,妇人立刻就不紧张了。再加上朱标面相小,又和蔼,妇人马上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朱标。

  当朱标说自己原本叫陈标,就是应天著名的陈家标儿后,妇人还给朱标嗑了两个头,谢谢陈家给流民活干,才养活了她一家。

  朱标和蔼道:“现在应天更繁华了,济州岛……耽罗岛又已经归大明管,你可以回乡探亲,家人应该都还好。你丈夫是耽罗国王,你正好陪他回南京接受册封。”

  他乡遇故人,这故人还是恩人,妇人忍不住哭了一场。

  瑟瑟发抖的耽罗国王这才停止了发抖,靠近妻子,把妻子揽进怀里。

  护卫皆侧目而视。

  不愧是山中野人,居然当着知省大人的面卿卿我我。

  妇人不好意思地推开丈夫,红着脸道:“让知省大人见笑了。”

  朱标笑着摇头:“你是大明人,见到你过得好,本官欣慰都来不及,怎么会见笑?”

  妇人红着眼眶道:“听到明军来了,民妇还忐忑着。知道大明就是朱大帅和秀英夫人当皇帝和皇后,又知道来这里的大官是恩人你,民妇就彻底放心了。民妇和丈夫来这不是想要册封,耽罗国就只剩下几千人了,住在山里填不饱肚子,这个国王……其实也不算什么国王。”

  妇人解释了一下耽罗国目前的情况。

  耽罗国因为就是一整座大山,耽罗人以渔猎为主,住草房子,没建立什么文明。

  不过在元朝之前,耽罗国勉强还有一万左右人口,算得上兴盛。后来被元朝占领,又遇到高丽兵乱,还遇到倭寇骚扰,人口少了许多。再加上高丽设立济州牧,想过好日子的人要么离开,要么下山跟了济州牧,耽罗国名存实亡。

  其实高丽国已经准备废除耽罗国国王,耽罗国王都已经做好准备,和妇人开开心心说以后不用被这个没用的王位绑着,可以和妇人一起下山过好日子了。

  结果高丽国又乱了。

  妇人苦笑道:“知省大人,能不能废了民妇丈夫这个什么国王,让他和我一起一起当大明百姓啊。我们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妇人指着金子道:“虽然存着些金银,但金银不能当饭吃。大人,这些我们都供奉给大明,求大明救一救耽罗国的人。”

  朱标听完后,哭笑不得。

  这耽罗国王混得多惨啊,捧着一盒子碎金子来,就是为了求被废?

  不过朱标也知道,如果妇人不知道秀英夫人,如果秀英夫人不是大明皇后,如果不是自己这个陈家大善人过来,妇人也不会推心置腹,直接暴露出所有的底牌,坦然说出请求。

  能在海上讨生活,遇到海难后还能成为耽罗国的王后,这个妇人绝不可能是无城府之人。而且看耽罗国王和耽罗国其他人的表情,这个妇人才是主导的人。

  居然在遥远的耽罗得到了当初在应天收拢的民心给予的好处,让朱标唏嘘不已。

  “你知道,陈家不收百姓的钱。”朱标把木盒子推回去,道,“明军以后会驻扎在这,和在应天一样,给你们分田,与你们一同屯田。不过你们山地多田地少,估计光凭种田难以解决生计。你可以让耽罗国的有识之士下山,与本官一同商量耽罗国人今后的生计。”

  妇人连忙道:“民妇当然知道陈家是好人……好官!但大人不收民妇的钱,耽罗国的人心里不安稳啊。”

  朱标再次哭笑不得:“好好好,那咱们这次就按做生意来算行不行?明兵安顿你们的钱就从这里出。如果有剩,再卖给你们一些粮食,或者抵扣税收?”

  妇人连忙道:“知省大人,你还是收一点吧!要不……要不你替大帅……替皇帝皇后收一点?”

  朱标失笑:“行。”

  他从匣子里选了一半成色较好的金子出来:“这些本官替你们呈给皇帝和皇后,剩下的按照本官的话来花,如何?”

  妇人松了口气:“好,听知省大人的!那我们先回去啦,明日带人来拜见知省大人!”

  朱标点头:“本官会和兵营护卫说好,你随时来。”

  他想了想,拿出一个玉佩递给妇人:“到时你出示这个。”

  妇人赶紧把玉佩收好。

  朱标又道:“大明在耽罗岛安营扎寨,最主要的目的是防备倭寇。你们和倭寇打过很多次交道,明日多请些熟知倭寇的人来。”

  妇人的脸色立刻露出狠意:“是,大人!对倭寇,咱们有说不完的话!”

  朱标安慰道:“放心,你们吃过的苦,大明会帮自己的百姓讨回来。”

  耽罗国王先茫然地听着自家王后和朱标说着自己听不太懂的话,当妇人用当地方言转述,大明要打倭寇的时候,他立刻泪流满面,跪下给朱标不断磕头。朱标拉都拉不起来。

  妇人愤恨地抹着眼泪道:“倭寇不是人,就是一群畜生!我们只剩下几千人,就是被倭寇杀的!给了东西他们也杀!民妇丈夫的父母妹妹都是惨死在倭寇手中。”

  朱标脸色一沉。妈的这群畜生,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畜生。

  耽罗国王终于哭完,被妇人搀扶着离开沙滩。

  朱标这才注意到,耽罗国王走路有点瘸,一只脚的脚掌少了一半。

  “大人,他俩说的是真的吗?”两人离开后,护卫才惊讶道,“我们刚来这里,就遇见大明的百姓……大明的百姓当了耽罗国王后,然后来投奔我们,还不想当国王?”

  当国王不好吗!就算归顺大明,也可以当国王啊!

  朱标道:“那个耽罗国王一家人惨死在倭寇手中,腿瘸的,嘴结巴,娶的妻子还是外地人。你说他这个国王当不当得安稳?”

  护卫愣住。

  “当然,他们过得太苦也是原因之一。”朱标淡淡道,“不然耽罗人不会让他们下山来。好了,回去有得忙了。分田屯田的事不会生疏了吧?”

  护卫们立刻笑道:“怎么可能!我们可熟了!”

第185章 什么才是巾帼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