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操作后陈标发现,大蒜素只能在家里使用。想要用于战场,几乎不可能。
首先,萃取大蒜素很容易,但保存大蒜素非常非常难,需要现代工艺。陈标要用大蒜素救人,只能当场制作大蒜素酒精溶液。
但谁都知道,乱世粮食非常紧张。朱元璋在应天城中都颁布不准私自酿酒卖酒的命令,更别说行军打仗的时候,能吃饱肚子都是奢望,还用宝贵的粮食做高浓度酒精?
大蒜素用来救重要将领的命可能没问题,它成不了士兵们的救命药。
哪怕是将领,如果不想引起军中哗变,用军粮酿造酒的事,也不敢轻易做。
所以,大蒜素目前在战场上的实用价值,还不如军中惯用的有抗菌杀菌效果的中草药所制造出的“金疮药”,再用烧红的铁块烫平伤口。
是的,现在治疗伤口最主要的方式就是用烙铁烫。
陈标所做的改变,不过是更注重伤兵营的卫生条件,每日用开水洗涤纱布、被单等,并在有伤口后先进行缝合,再看情况是否选用烙铁烫平伤口。
他没有青霉素,做不出磺胺药,连大蒜素都倒在了高浓度酒精上。
为将者,需要做出取舍。
哪怕伤兵们都死光,他也不能做出拿军粮酿酒的事。
而早先从城中搜寻的酒,他也只能存着,用于火攻和……救治将领。
这不是一个人命平等的时代。
陈标巡视了一圈伤兵营,伤兵们看着不断有战友离开,却精神状态很好,甚至对未来充满希望,对陈标充满感激。
他们都知道将领有更好的药,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因此感到不满。
陈标最初看到这些人感激的目光,心里极其难受。
现在,他仿佛也有些麻木了。
只是在每次巡逻完伤兵营后,陈标会坐在伤兵营外面的大石头上,用树枝一遍又一遍的在地上描绘磺胺药的化学方程式。
十年后,二十年后,他能把抗生素的成本降低到普通士兵也能用的地步吗?
“标儿?”三个哥哥一同过来寻找陈标。
果然,陈标就坐在伤兵营门口,用树枝描绘他们看不懂的符号。
“嗯?”陈标抬头。
“你要的东西我们找人定制好了。一同去看看?”朱文正使劲揉了揉陈标的头,“别难过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陈标丢下树枝,道:“我没难过。”
朱文正道:“好好好,不服气。走,一起去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陈友谅果然高挂免战牌,他们又可以休息几日。
朱文正等三人都知道陈标因为太过善良,压力比他们大得多。所以这段时间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
当了几年将领,他们都习惯该心肠硬的时候心肠硬,人命在他们心中就只是推演敌我双方攻势的数字。
在他们看来,现在城中的伤亡率已经降到了他们难以想象的程度,所以全体将士才兴高采烈想要出城扩大战果。
但在陈标眼中,伤亡率不是数字,是活生生的人命。
即使在做出决定的时候,陈标从来不会因为心中善良而懦弱,该狠的时候没有手软过。
可三个哥哥都看得出陈标眼中的痛苦。
他们看出来了,却无可奈何。就算他们让陈标别管,他们的好标儿也不会停止帮助他们。
他们三人也想过,要不要劝将士悠着点,听标儿的话别出城。
但是将士都靠着军功吃饭。让他们在占据优势、可以捞得大量战功的时候退缩,军心就会出问题。
这一点标儿也发现了,所以标儿也在尽量满足将士们对军功的需求。
三人好几次劝陈标,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打仗哪能不丢命不受伤?标儿别为他们难过,更不需要替他们负责。
他们的好标儿怎么说?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我不是强行为他们的性命负责,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看到一条一条的性命消失本能地感到难受。不仅是咱们的兵,看到陈友谅军队中那些被迫参军被迫攻城的人在城墙下哀嚎,我也难受。我只是有点难受,不影响我的行为和判断。”
三个哥哥听了陈标的话,完全想不出如何安慰陈标了。
他们只能说,陈标的难受是人之常情……习惯就好。
他们能做的事,只有尽可能地配合陈标,高速完成陈标布置的任务。
陈标若知道他哥哥们所想,一定无奈极了。他真的不是什么过分善良,已经很自私很冷血了好吗?只能说,残存的现代人的三观确实道德起点就比较高吧。
攻守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不再面对高强度的攻城,守城士兵的肾上腺激素下降之后,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会与日俱增,情感上也会趋于脆弱。
这段时间,看似平和,其实是最危险的时刻。
虽然陈标早就递出了求援,给了大家一个四个月的期限,并且城池中粮草充足,守城方的士气不会崩塌得太快,但陈标还是以防万一,要给守城的士兵们找些事做。
一般这个时候,将领们就会带着士兵出城打游击,时不时地用小胜来激励军心。
陈标即使答应了他们会给他们找机会出城主动进攻陈友谅,但内心仍旧想让这群人在城中安分一点。
如果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那就别让他们闲下来好了。
于是陈标将城中文吏和识字的女眷、百姓组织起来,分发给他们黑板和粉笔,让他们给守城的将士上课,叫将士们识字识数。
朱家军中一百一十二人为一个百户。城中识字的人太少,正好一个人分管一个百户。
陈标先统计了城中将士姓氏占比,由占比高到低排列,找到包含了这些姓氏汉字的词语或者诗句,编写成简单的顺口溜,“文字课”每节课教一次。
“算术课”则是教导大写数字、小写数字和印度数字,以及九九算数表,循序渐进。
陈标并没有规定每堂课持续多少时间,只规定了学了多少就考试。如果全百户考试都合格,老师就会客串说书先生,给他们说一段新鲜有趣的书。
这些书都是陈标口述的现代动漫影视网络小说的故事,由陈家的说书先生整理而成。每一节都充满了断章狗的恶意。
更惨的是,每个百户所听的故事都不同,他们想知道后续,询问别人也没用。
所以,他们只能努力学习,并督促百户中其他同袍学习,赶紧通过考试,好听故事。
陈标甚至丧心病狂地让人把乐器都搬了出来,说书的时候还要配上一段背景音乐。
劳动改造营的许多人唱过戏,城中还有些读书人或者女眷会唱小曲,陈标召集了这群多才多艺的人,给故事高潮处配上主题曲,作为画龙点睛。
有个主动服徭役的老匠人说自己会制作皮影。
陈标小手一挥,让老匠人教人做了几套皮影,给最优秀的“百户班”的故事增加了动画效果,每三天一评比。
将士们都馋哭了。
赵德胜傻眼:“说好的出城浪呢?”
牛海龙闷头在小黑板上写字:“没空,等着听故事呢!”
赵德胜在城墙上转悠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兵全他妈在写字算数,气得靠在城墙上,双手抱胸直哼哼。
牛海龙抬头:“你哼什么哼?你不想听故事?那你要不要加入那个班?”
赵德胜疑惑:“为什么要我加入那个班?”
牛海龙道:“他们班有个叫张子明的千户学习速度太快,还会教人。他都得了两次第一了。你去拉低他们的成绩!”
赵德胜:“?”我他妈……
赵德胜瓮声瓮气道:“我当然加入你这个班。”
牛海龙表情一僵,道:“别吧?唉……别揍啊!你还恼羞成怒?!”
张子明往打架斗殴的赵德胜和牛海龙这边看了一眼,得意一笑。
这面城墙的第一名,还是咱们班!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陈标带着一群工匠呼哧呼哧爬上城楼,惊讶道。
赵德胜和牛海龙立刻停止厮打:“没什么,切磋呢。”
陈标狐疑地扫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俩身上都有伤,要切磋,等伤好了再切磋。来,给你们看个新玩具。”
赵德胜满脸敬畏:“不会又是什么识字卡片吧?”
陈标道:“不是。是篮球和足球。我在应天推行过,应天已经很流行,还没传到洪都府来。”
老压着这群人读书习字算数听故事,陈标担心他们还是会多思多想。
军营中也会定期举行体育比赛。或许体育运动能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
陈标本想做一些扑克或者桌游,但桌游规矩都比较麻烦,将士们大多不识字,让他们记这些太困难,不如体育运动。
于是陈标让人在城墙上竖起篮球筐,又在城门后的空地上画了小小的足球场,教他们如何玩球类运动。
“这些球都是城中女眷精心缝制,记得谢谢她们。”陈标拍了拍球,本想自己投篮讲解玩法,想起自己那战五渣的投篮水平,把篮球丢给了赵德胜,教赵德胜投。
赵德胜不愧是武将,一个球高高越过篮板,准确无误地砸中了站在篮板后方几步远的牛海龙的脑袋。
陈标:“赵叔叔,你肯定是故意的。”
牛海龙:“赵德胜!你他妈绝对是故意的!”
其他将士们:“哈哈哈哈!”
陈标见赵德胜和牛海龙又厮打起来,一边找人拉架劝架,一边扶额。
他是不是该把橄榄球拿出来,让他们打个够啊?
算了,为了以防他们伤口迸裂,还是别教他们橄榄球了。
陈友谅在城外等着洪都府士气下降。
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派兵骚扰、传播朱元璋战败和朱元璋放弃洪都府的谣言、在城下故意大吃大喝、故意在城下杀人恐吓城中守城将士……什么让乐师们齐唱思乡歌曲之类的偏招,他也找人试过。
十日过去,陈友谅寻思着城中士气应该比较低落了,派人去打探城中消息。
陈友谅:“他们是不是已经显示出了疲态?”
打探者:“他们不仅没有疲态,城墙上还充满了欢声笑语,不知道在做什么。”
陈友谅:“……”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群人被围困了近一个月,还能维持着基本的士气就算朱文正治军严格了,充满欢声笑语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
难道城中守将已经得到消息,朱元璋的援军要来了?
谨慎的陈友谅心头一梗,连忙派人去打探朱元璋的消息,并再次对洪都府发起猛烈的攻势。
这次进攻的攻势几乎和最初一样了,陈友谅不计代价地保护大型攻城机械,让吕公车和攻城木终于派上了用场。
陈标几乎倾尽弹药,才毁掉了吕公车和攻城木。
陈友谅要用笨重的吕公车,能选择的自然只有薛显和李文忠镇守的新城门。
当时陈标要用掉所有储备火药时,李文忠反对道:“标儿,现在就把你储备的东西用光?这才一个月!我们可以派人出去!”
薛显也赞同:“对!我们的重甲骑兵可以杀光他们操纵吕公车的人,然后拆掉吕公车!标儿,打仗就是要丢人命,你不要舍不得啊!留着火药,以防万一!”
陈标摇头,冷静道:“不用以防万一了。陈友谅这么疯,只有一个可能,主公的援兵近几日就要到了。这是我们面临的最后一次攻城。”
李文忠和薛显惊喜无比:“真的?!”
陈标点头,道:“相信我。”
薛显攥紧拳头:“我当然相信你!小军师,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陈标道:“你们不是想出去吗?等我把吕公车炸毁,把弹药都用光,就打开城门,你们重甲骑兵倾巢出动,杀个够!”
薛显和李文忠:“是!”
陈标道:“正哥应该马上就会到。告诉正哥不用上来,让他传令各个城门,所有城门开启,等我讯号,一同出击!出击的时候大喊,援军已到!投降不杀!”
薛显和李文忠:“是!!”
陈标深呼吸了几下,稚嫩的小脸上显露出一丝十分不和谐的疯狂。
陈友谅行兵打仗极其谨慎,那他就要当一个疯狂的赌徒。
此次他不仅要守城成功,还要一场大胜!
古有张辽八百破十万,今有张士诚率领千余人追着十余万人打,我洪都府驻军不比他们差!
第79章 我朱文正是常遇春
陈标并不知道朱元璋是不是真的来了。但他很确定,陈友谅绝对认为朱元璋近几日就会到来,而且猜测城内守军已经得到了援兵将至的消息。
他不需要揣摩陈友谅做出如此判断的原因,只需要利用这件事。
陈标冷静地用猛烈的火力将城下陈汉主力轰得溃不成军,然后点燃了烽火。
烽火冉冉升起,城门徐徐升起,朱家军战旗猎猎,迎风飞扬。
为首将领身体伏低,双腿一夹马腹,不需要下令,战马飞驰,身后将士跟从,如利剑一般冲出城门。
陈标让人在城楼上扛来战鼓,有些瘸的伤兵、陈家家丁、将领女眷、以及曾经是歌伎现在是普通老百姓的青壮妇人,他们手捧着城内能找到的所有乐器,都来到了战斗最激烈的新城门上。
战鼓最先擂动,而后是号角的声音,琵琶筝琴与胡琴的声音。
就算是丝竹之音,上了战场,也能描绘出金戈铁马。
来,为将军破阵奏乐!
城墙上,不再有士兵,只有剩余的百姓拿着全城的乐器,密密麻麻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奏乐。
陈标准备的这些东西本想是配合朱元璋大军杀到,鼓舞士气用。
现在,他提前让军乐团上阵。
陈友谅亲上战场,听到连战场厮杀声都压不下的鼓音,忍不住停下战马,驻足眺望,神情惊疑不定。
“他们在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陈友谅见到城门大开时,已经问过一次,他又问了一次。
怎么还奏起乐来了?!
他身后将领道:“四个大城门全部打开,他们喊着援军已至,像疯了似的杀了过来!陛下,朱元璋难道已经到了?”
陈友谅没有说话。
即使接连不断的失败让陈友谅变得有些疯狂,但优秀的将领素养和长期以来习惯性的谨慎,仍旧能让他保持理智。
他看着战场上溃散的阵型,心里顿时明白,朱元璋恐怕真的来了。
那……收兵?
陈友谅心中有些茫然。
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他集中优势兵力偷袭应天,想要取得一场大胜巩固新生的陈汉政权,被朱元璋识破并打败,让他丢掉了陈汉的半壁江山。
第二次他集中更优势的兵力,趁着朱元璋和张士诚死磕的时候,只是想拿下一座洪都府城。难道又会失败?
如果这次还失败,他在陈汉还有威信在吗?那些本就不服他的将领会不会立刻倒戈相向?是不是会有和他一样的人,做与他一样的事,割下他的脑袋自立为王?
他能杀掉并取代徐寿辉,就是因为他自己接连打胜仗,声望节节攀升;而徐寿辉多次战略决策失误,在麾下将领中的声望直线下降。
所以陈友谅需要更多的胜利,更高的声望,来巩固自己抢夺来的地位。
洪都之战,他拥有如此大的优势,却再次选择退兵。接下来,他还能指挥得动军队吗?
可如果不退兵……
陈友谅在犹豫的时候,陈标从城墙上方墙垛凹处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洪都城城门大开,三方城门将陈汉军队往新城门驱赶,现在三方城门的守将已经合流,其他三方城门已经关闭,只余新城门洞开。
洪都城守军将陈汉军队驱离至靠近江边的地方厮杀,新城门外空出了很大一片地,陈标不用担心远程武器取走他的小命。
当然,谨慎如他,就算推测很安全,也戴了一个小钢盔以防万一。
陈标拿出望远镜,观察战场前线厮杀的时候,非常碰巧看到了被陈汉将领团团保护起来,骑在高头大马上眺望自己这一边的陈友谅。
陈标不认识陈友谅,但战场能被如此严密保护,身穿最好的盔甲还愣在那里不动的将领,除了陈友谅,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陈友谅望向城楼,虽然他看不到城墙上代表陈标小脑袋的那个小点,但陈标用望远镜观察他的时候,他的视线就像是在和陈标对视似的。
望远镜倍数不够,陈标不可能观察到陈友谅的表情细节。但他能通过陈友谅伫立的行为推测,陈友谅已经陷入两难了。
与陈汉军队厮杀的洪都城守军在刚离开城门时,也听到了战鼓声和乐器声。
激昂的乐声仿佛在督促他们冲锋。他们的身体无端地涌出一股热流,一股想象不出的劲头,力气比平时大许多,精力也比平时集中许多。
就像是城楼上的百姓通过乐声鼓声,把自己的力量传了过来似的。
有些比较迷信的将士甚至在想,小军师无所不能,所以施展个让人变厉害的法术,似乎也理所当然?
当他们将陈汉军队驱赶到江边的时候,鼓声和乐声理应被陈汉军队的惨叫声和江水潺潺流水声掩盖。
但不知道为何,那些乐声鼓声仍旧在他们脑海中回响,就像是他们的脑子里装了一支乐队,正在为他们的厮杀现场配乐似的。
或许是他们这段时间听有背景音的评书、看有背景音的皮影戏看多了的缘故?
别说,在激昂的背景音乐中,他们身手和胆气都比平常厉害许多!
陈友谅在陈标的视线中不断后退,一点一点退到了江边,退到了他高大的楼船前。
洪都守军没有大船,他只要上了船就能立刻逃离。
哪怕是逃到对岸的军营驻扎地,洪都守军也只能望江兴叹。
那么要退吗?这次还是继续退吗?
在陈友谅进退两难时,朱文正率领一支军队悄悄渡过江岸,摸到了陈友谅驻地中。
其他三门守军共同出击,如赶羊一样将陈汉军队驱赶到新城门时,朱文正带着他的机动支援部队独自行动。
陈标只让守军们主动出击,给陈友谅来一次狠的。
朱文正却更加疯狂,他居然要带着不到三千余人,劫陈友谅的营!
洪都井田制遵循朱元璋一贯命令,和民兵制相结合。
因武器和训练不够,一部分青壮民兵留在城里支援后勤,一部分民兵则护送百姓们离开,藏在深山里,以待反攻。
民兵们都很担心,真的能有反攻的那一天吗?没想到朱文正还真的联系了他们。
朱文正在附近山地绕了一圈,兵众增加到了五千人。
这五千人中,能打仗的仍旧只有朱文正带着的不到三千人,剩下的作为民夫,帮朱文正等人驾船、搬东西。
“你们在这等着,我们成功了就来通知你们搬东西。”朱文正道。
民兵队长道:“我们也可以参战!”
朱文正嫌弃道:“我怕你们上了战场,人没砍几个,腿先软了。好好待在这,我让你们来帮忙,不是让你们去送死。”
说完,朱文正骑着马扬鞭离开。
有两千余民夫帮忙,朱文正他们连马一起运了过来。
看着朱文正远去的背影,被留下的民兵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酸胀。
“打仗我们恐怕不行,给将军们多扎几个木筏子运东西?”
“先把船藏起来,要是将军们没成功,我们好带着他们跑。”
“留几个人守船,一部分扎木筏子,另一部分人离那边近一点,将军找人才好找。”
民兵们议论纷纷,分工合作,热火朝天干起活来。
陈友谅虽然将大部分家当都放在了楼船上,但士兵们不可能都在楼船上吃喝拿撒,江水另一边仍旧有营地,并且囤积了许多粮草。
陈汉此番全力攻城,营地里只余下三万余人看守,其中约一万人是民夫。
朱文正艺高人胆大,连营中情况都没摸,直接策马从营地正门冲了进去,将一个连武器都没拿的守营士兵当场撞死在地。
“我是朱元璋麾下大将常遇春!我主公已经来取陈友谅狗命!陈友谅已败!尔等速速受死!”
朱文正一柄长矛挥舞得虎虎生威,每一次挥舞,都能刺穿挑起一具尸体。
朱文正浑身披甲,头戴半封闭的头盔,根本看不出长相。
陈汉驻守将士只见朱文正勇猛无比,联想常遇春的传闻,心中忐忑,难道朱元璋真的杀到了?
守营将领见状,来不及披甲,立刻上马,攥紧长刀与朱文正对着冲来。
朱文正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前线正酣战,守营将领居然不披甲枕戈,遇到劫营连盔甲都来不及穿,这陈汉军纪真是太松散。
不知道他们是对自己的水军太自信,还是对洪都守军太轻视。
朱文正仗着自己有盔甲,先用长矛架住对方长刀,卸掉对方力道,然后用胸甲硬接一刀,手中长矛顺势穿破对方喉咙。
他手臂猛地一抖,长矛带着对方往马下坠。待那将领落马,朱文正收回长矛时,那将领的脖子已经断了一半,脑袋耷拉在脖子另一侧,看上去特别骇人。
朱文正哈哈大笑:“谁能敌我常遇春一矛!”
常遇春是不是用矛已经不重要。
也的确不重要。
因为现实和评书、小说不一样,武将们大多不可能有一柄惯用的武器,因为这个时代的金属冶炼水平,可能一场激烈的战斗就要换好几次武器。
朱文正马战用矛和马刀,步战用厚背大刀,偶尔还要耍一下枪。常遇春也差不多。
陈汉众人见朱文正如此凶悍,守营将军居然只几招便落马,立刻相信这就是真正的常遇春。
谁都知道常遇春正跟着朱元璋和张士诚鏖战。现在常遇春来劫营了,朱元璋的大军已经杀到?
这时候,一个浑身裹着湿泥巴,好像刚从河里出来的人尖声喊道:“陛下败了!败了!全完了!船队已经离开,我们被抛弃啦!我们完啦!”
听到这句话,民夫们立刻开始四处逃窜。
这一个月,他们亲眼看到陈友谅如何冷酷驱使民夫前去送死。
陈友谅很珍惜自己手下的精锐兵力,任何送死的活都是民夫和新兵干。现在听闻陈友谅抛下他们逃走,民夫们怎么会不信?
正好“常遇春”来劫营,陈汉的士兵没空理睬他们,此刻不逃,何时逃跑?
若陈汉此处的精锐将士和朱文正认真打一场,朱文正即便会获胜,也是惨胜。
但当这两万精锐将士混在了一万惊慌溃逃的民夫中,他们的情绪立刻被民夫裹挟,没头没脑地跟着一同乱跑。
将领们试图招呼士兵,但几个人的声音混在万人中是那么微小,何况主将一个照面就被“常遇春”挑落下马,他们自己心里也慌得很。
在陈汉营中慌乱的时候,又有人不断高喊着前线的消息。
什么朱元璋已经进了洪都城,什么徐达与陈友谅激战鄱阳湖……更有甚者,高喊陈友谅已经死了。
这些乱喊的人有的是朱文正安排的,有些是民夫、兵卒自己太过惊慌害怕乱嚷嚷的。
朱文正见乱势已起,立刻吩咐人去寻找随行民兵前来助阵。
朱文正派去的人,一出营门就看到民兵们探头探脑。
他们说是离军营近一点,结果都摸到陈汉军营边了。
朱文正麾下士兵大笑:“来得正好,赶紧拿出训练时的队列,进去捡功劳!”
民兵们高兴不已,一路上一边往里冲,一边捡地上陈汉士兵丢下的武器。等他们冲到营帐正中间的时候,已经人手一把大刀,看上去有模有样。
“冲啊!杀啊!”
民兵们追着陈汉溃散士兵屁股后面追,声音极大,但步子有点虚。
但惊慌失措的陈汉士兵哪能观察得如此细?他们只知道又有许多朱元璋的士兵冲了过来,自己快完蛋了!
逃啊!赶紧逃!
于是一群虽然见过血但或许还没杀过人的民兵们,把陈汉士兵追得全数逃出了陈汉大营。
朱文正优哉游哉地开始搬东西点火。
马匹能赶就赶,粮草能搬就搬,搬不动就和帐子一起烧了。
更让朱文正兴奋地是,营地前方居然还停着两条没人看守的楼船。
于是朱文正把东西都运到了楼船上,招呼民兵们赶紧回来,不用再追。他们驾着两条楼船,楼船后面跟了几十条运着粮食马匹的小船,浩浩荡荡朝着江对面开去。
朱文正搬了张椅子上甲板,翘着腿指挥:“陈汉的劣质火炮呢?还有强弩和小型投石机呢?轰他娘的!朝着他们的楼船轰!”
朱家军将士笑呵呵地把武器摆出来,对着完全没有防备的陈汉船队轰去。
民兵们则小心翼翼绕开战场,把粮食和马匹往洪都城中运。
当陈标得知朱文正干了什么的时候,民兵们已经把东西运到了新城门中,眉飞色舞地描绘朱文正如何冒充常遇春,用几千人干翻了几万人。
陈标疲惫的小脑袋上冒出了许多可怜的小问号。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疯狂,结果比起堂兄……陈标双手捂着胸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