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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濂最后道:“愚兄百思不得其解,贤弟可否为愚兄解惑?”

  信纸上的字不大,车厢光线昏暗,再加上马车摇晃,罗本看完这封信,感到眼睛有些疼,居然不自觉沁出了眼泪。

  “老师……”罗本悲戚道,“你要放弃主公吗?”

  张士诚高邮之战的时候,罗本二十四岁,正值最风华正茂的时候,思想也最为炙热。

  罗本十几岁的时候就跟随父亲来到苏杭一带谋求生存,正好目睹了高邮之战。

  张士诚率领高邮城中仅存的千余骑兵从城门中冲出,杀得元朝百万大军抱头鼠窜一幕,他虽然只躲在安全的地方窥见了冰山一角,但张士诚那英雄姿态已经牢牢刻入他的内心。

  罗本熟读史书,尤其最爱《三国志》。

  如今元末乱世堪比汉末乱世,天下群雄并起,正是立志图王者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他的主公,在高邮之战之后,就只会是张士诚。

  罗本原本想,他老师应该也是如此。

  老师甚至为了张士诚,准备写一本歌颂农民起义的书,为张士诚反元辩驳。

  当时贫苦盐民们把全家老小的命都抛到脑后,一门心思跟着张士诚同生共死。这样的张士诚,绝对不是反贼,而是英雄。

  这一切,从什么时候改变了?

  难道是高邮之战耗尽了主公的英雄气概吗?

  罗本绝对不认可这件事!

  施耳神色颓然。

  当陈基将这封信给他看时,他就开始生病。

  他想,随着朱元璋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张士诚越来越堕落,他的病可能会越来越严重,直至病入膏肓。

  施耳喃喃道:“等等,再等等吧。等待主公醒悟的那一天,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罗本焦急道:“既然老师不打算离开主公,为何要阻止我劝诫主公?!”

  施耳沉默半晌,惨然笑道,笑声沙哑:“主公麾下的将领们已经都卸甲回去,主公就没想过现在攻打谁,你想让主公冒险攻打朱元璋,主公不但不会同意,还可能会迁怒于你。至于运向大都的粮食……主公的船队已经出发了。”

  罗本双目瞪圆,脊背像是没了力气,颓然地靠在马车车椅靠背上,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摇晃,就像是身处一叶暴风雨中的扁舟中。

  施耳见弟子这样,又咳了几声,顺了顺胸口,虚弱道:“主公这样做,也不算错。主公不想贸然与朱元璋为敌,那么就不能得罪元朝廷。若主公能休养生息,安稳几年,积攒力量,未必不能有与朱元璋争夺天下之力。”

  罗本闭上眼,眼角泪珠坠下:“老师,你之前阻止主公和陈友谅联合,是因为陈友谅好大喜功,一旦获胜,定会立刻挥师攻向平江,主公危在旦夕。但让朱元璋坐大,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

  施耳道:“毒可解,但渴死了就是立刻死了。再者为师没料到陈友谅如此没用,朱元璋又如此厉害,居然能顷刻结束战斗。只要他们缠斗一会儿,不说多久,只需要月余……不,甚至只需要半月!我们就有同时削弱他们二人的办法!”

  罗本颓然落泪:“但天意不在我们这边吗?”

  施耳叹了一口气,替得意弟子擦拭眼角泪珠:“贯中,你真的认为朱元璋顶着天下骂名声势却逐渐浩大,真的是因为天意吗?”

  施耳指着罗本手中信纸,掷地有声:“是民意!”

  罗本浑身一颤,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手中信纸。

  施耳道:“你我为主公当幕僚,就是看到高邮之战中,主公所担负的民意。可现在呢?民意不在平江城里啊。”

  他激动地掀开车帘。

  马车车窗外,商铺一片繁盛,有不少华服男子带着娇俏女眷出入;

  在商铺与商铺的夹缝中,却有衣衫褴褛甚至浑身不着寸缕的人在仲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有些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熟睡还是永远的熟睡。

  正值佳节,华服男子头冠簪花,脸上扑粉,一片风流倜傥;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颤抖着双手,问路上行人是否要购买篮子里的菊花,她只需要换得一个馒头,甚至一捧糠皮,却被华服男子的侍从推倒在地,篮子中还带着露珠的菊花滚落在地,被踩进了泥中。

  “行行好,行行好……”

  华府男子的侍从笑着踹着老妪,让她滚一边去,别想用这么丑的花骗钱。

  “路边的野花怎么能上我家老爷的头!骗子,滚一边去!”

  华服男子捏了一把身边女子的屁股。

  “老爷我还是挺喜欢野花,只是只喜欢这一朵。”

  娇俏女子尖声笑道,以丝质帕子捂住鼻子,嫌弃那老妪太臭,让人把老妪赶走。

  “这样的人,怎么能出现在大街上。影响老爷心情!”

  老妪被踢得满地翻滚,手指艰难地伸向篮子。

  好像她就算离开,也要带着篮子一起走。那篮子或许是她家中仅剩的“值钱”的物件。

  她的意图被娇俏女子看到。娇俏女子对华服男子耳语一番,抬起她穿着精致罗鞋的小脚,一脚踩向篮子。

  罗本大叫:“停车、停车!”

  马车没有停稳,罗本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直挺挺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华服男子认出了马车的装潢,知道是张士诚府中幕僚,道了一声晦气,摆摆手,带着娇俏女子和侍从招摇离开。

  施耳的马车这才停稳。

  他从马车上下来,扶起摔在地上的罗本。

  罗本跌跌撞撞走向那老妪:“婆婆,婆婆?”

  罗本试图扶起那老妪:“我带你去看大夫!”

  老妪死死盯着被踩坏的篮子,举起颤抖的双手。

  看她手上被侵蚀的痕迹,就知道她一定当过很长时间的盐民。

  老妪的浑浊的眼球突然变得清明,说话的声音很清晰:“贵人是从张公处来的吗?”

  罗本哽咽:“是!”

  老妪道:“能帮我问问张公吗?他说只要跟着他,以后盐民就不再受苦。我五个儿子都战死了,但我唯一的孙子快饿死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受苦?”

  说完,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根断掉的银钗,递给罗本:“帮我问问,帮我问问……”

  她怀念地看着那根银钗,清明的眼球渐渐失去了光彩。

  街道旁有人驻足围观,也有人掩面离去。

  店家也走出来围观,叹息一声:“我那里还有一张旧席子,裹了葬了,总比抛尸荒野好。唉。”

  说完,他摇摇头,进店取席子。

  罗本愤怒地站起来,被施耳按住。

  施耳道:“你想干什么!”

  罗本攥紧老妪宁愿挨饿也要留着的半根银钗道:“替她讨一个说法!”

  施耳平静道:“刚才那人是主公的女婿潘元绍,我已经弹劾无数次的人!你要讨什么说法?!你能讨什么说法?!”

  因为年轻,尚未进入张士诚核心幕僚,并不太了解张士诚的心腹的罗本茫然看向华服男子离开的方向。

  施耳替那老妪裹好席子,道:“赶紧去打探老妪的孙儿在哪,去晚了,她的孙儿就变成锅里一堆肉了!”

  罗本满脸麻木地帮老妪裹席子。

  但裹好席子后,他还是朝着张士诚府中奔跑,连鞋子跑掉了都没发觉。

  施耳叹了一口气,吩咐仆人抱好老妪,自己去寻找老妪的孙儿。

  几日后,罗本被赐金银千两,潘元绍被张士诚亲自压着向罗本道歉。

  张士诚感慨罗本厚德,破格提拔罗本。

  罗本被张士诚命为使臣,先出使元大都,然后出使韩宋、陈友谅、朱元璋、方国珍、陈友定等势力,与这些势力签订友好条约,约定大家互不侵犯,顺带打探消息。

  罗本离开前,施耳、陈基、刘亮、鲁渊等张士诚心腹中真正的大才前往送行。

  施耳叹气:“贯中,你这是何苦?车马劳顿,兵荒马乱,太过危险!”

  罗本拱手:“老师,我仍旧坚信主公一定会变回原来的模样。主公现在不也开始开仓救民了吗?我愿意为主公马前卒,这是我自己请来的差使。”

  陈基拍了拍施耳的肩膀,劝慰施耳道:“相信贯中吧。年轻人出去看看也好,也替我们这群老胳膊老腿好好看看,特别是看看那边,回来好好和我们说。”

  罗本看着陈基虽还不到五十岁,但竟然已经全白了头发,不由哽咽。

  他再三作揖,才登上离开平江的船。

第51章 开个庆典热闹一下

  中秋佳节,应天又丰收了。

  朱元璋虽然还在前线回不来,但下令让各城守将好好办一个庆典。

  庆祝丰收、庆祝新年,是百姓难得的庆典。这个乱世,每个人的心弦都崩得很紧,有今朝没明日。一场庆典,虽只是让百姓们短暂放松一下,但朱元璋认为,看到百姓短暂出现的笑脸,一点点粮食浪费,值得。

  陈家是朱元璋的钱袋子,也是朱元璋的钱粮大管家。

  陈标一手牵着拴着三弟陈棡腰的绳子,一手翻动账册报数字。

  陈英坐在轮椅上噼里啪啦打算盘,打完之后也报数字,让难得回应天的陈迪记上。

  陈标报数字的时候总会有停顿,要么是总算学会走路的陈棡想乱跑,被陈标拽回来;要么连爬都不会的陈狗儿通过不断翻身,试图把弟弟猫儿挤出床沿,被陈标阻止。

  陈标气得放下账册,轻轻敲击狗儿的脑门:“陈小四!不准欺负弟弟!”

  陈标叫不出“狗儿”这个名字,一直叫弟弟“四儿”、“五儿”。

  陈猫儿出生时较为瘦弱,现在也时常多病,非常安静,连尿了拉了都不哭不闹,让陈标只得让人按时检查他的尿布,否则根本不知道他尿了拉了。

  陈狗儿简直如名字一样“狗”,仿佛抢走了弟弟所有营养,越长越壮,身体倍棒就罢了,性格独得很,哪怕还不会爬,也要翻滚着抢地盘。

  陈狗儿话不会说路不会走就让人如此头疼,陈标很担心四弟弟的未来,究竟会熊到如何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难道他二弟陈樉,还能算他弟弟中最乖的一个了吗?

  陈标刚阻止完陈狗儿,又狠狠地拽紧绳子,把试图扑向柜子的陈棡拉回来。

  二弟是尖叫怪,三弟是多动症,四弟小小年纪就霸道无比,五弟虽然安静但安静过头令人更加担心……陈标在心里默念着“长兄如父”,来缓解头疼。

  爹你生那么多干什么啊!我真是感谢你给我这么多弟弟了!

  陈英黯然地看着自己的腿。如果他腿脚便利,就可以帮标儿带孩子了。

  陈标干咳一声,打断陈英的自怨自艾,道:“继续继续,今天把账算完。棡儿给我回来!“

  准备偷偷往门外跑的陈棡垂头丧气往回走,一屁股坐在毛毡地毯上摆弄积木。

  “哥哥!我回来了!”

  陈标正忙着,陈樉背着小书包一步三跳跳进屋。

  陈标道:“正好!你看好棡儿……喂,你往哪跑?!”

  陈樉转头就跑:“我今天去常茂家住!”

  陈标沉声:“抓住他!”

  门口立刻晃出一个护卫,把陈樉拦腰抱住,送到陈标面前。

  陈标板着脸:“放下书包,带棡儿玩!”

  陈樉垂头丧气:“是,大哥。”

  陈标把拴着陈棡的绳子郑重地交到陈樉手中,终于摆脱了一个熊弟弟。

  他终于有空把还在满床翻滚的陈狗儿拖过来,用腿压着陈狗儿,不让陈狗儿乱动。

  算账效率终于高了一些。三人合力,把需要的钱粮算出来,松了一口气。

  算完后,陈英才道:“标儿,算账的事你可以交给其他人做。”

  陈标摇头:“大帅说今年既然有余粮,就冒险一点,给新占领的城池也运一些钱粮,补贴他们也开一个小型的丰收祭和秋耕祭,让大家提前熟悉一下咱们朱家军的氛围。”

  陈标笑了笑,道:“大帅有这个心,我们陈家要全力支持,一点错漏都不能有。”

  看到笔友朱大帅写来的询问的信时,陈标忍不住对朱大帅好感度不断上升。

  他脑海里那个残暴不仁的洪武皇帝,逐渐被这个心有百姓的英明雄主代替,但他也越发叹息洪武皇帝的晚年。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歇了让自家老爹陈国瑞夺权的心思。

  怪不得老爹对朱大帅死心塌地。看看朱大帅的脑子,看看朱大帅的层次,老爹完完全全比不了,拿什么和朱大帅斗?

  陈标唏嘘不已,这大概就是王莽看到刘秀时的痛苦吧?穿越者也不敌位面之子啊。

  朱元璋这个位面之子占领应天后,老天爷都很给他面子。别的地方旱灾水灾蝗灾轮着来,他这里虽然也有影响,但受到的影响一直都最小。

  再加上朱家军已经习惯闲时种田军屯,又将帮助百姓大建水利、磨坊等基础建设作为训练内容之一,朱元璋占领地已经连续丰收好几年。哪怕连年征战,地盘越打越多,粮食也越来越多,库中已经有了超过下一个收获期的存粮。

  不过这点存粮,遇到天灾就捉襟见肘。但朱元璋仍旧将其拿出来,先给刚占领地的百姓和战俘们乐一乐。

  幕僚中许多人都不理解,李善长更是急得差点要找一根绳子吊死在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苦口婆心:“我还是保证了能吃到下个丰收季的粮食,陈家海外贸易也在不断运粮回来。冒一点险,用粮食巩固人心,我认为很值得。李先生,粮食就要吃到人的肚子里才有用,烂在库里就是垃圾。”

  李善长被朱元璋说服了,哭唧唧回去打算盘,做好如果明年不能丰收,该如何度过难关的最坏的预算。

  李善长本身就是小吏出身,很擅长做事。他又与陈标接触多年,学了陈标经商那一套。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后勤更是如此。李善长总会算到一年后、甚至三五年后的后勤物资状况,以免寅吃卯粮。

  家里好不容易有点余粮,朱元璋要给可能随时都倒戈背叛的新城池百姓、战俘开庆典,李善长没想一刀捅死朱元璋,对朱元璋真的是真爱了。

  李善长边哭边为朱元璋谋划的身影,看得朱元璋其他幕僚都沉默了。

  刘基叹息:“我性倨傲,即使百室资历更老,我本也有信心压他一头。但……唉,是基狂妄了。”

  宋濂点头:“即便加上武将,百室也当为开国首功。”

  此刻,一只吃饱了撑着的溜达徐达,背着手路过,闻言摇头。

  老大地盘如今仍旧是最小,麾下文臣们都开始分功劳了,人心不古啊,嗝。

  朱元璋力排众议,要给新占领城池的百姓和俘虏开庆典,常遇春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朱元璋特意把每个城池的庆典日子调了调,便于常遇春赶场子。

  也就是说,所有新占领的稍大一点的城池,庆典都是常遇春主持。

  常遇春深呼吸,深呼吸。

  不行,冷静不下来。他站起来,一拳头捶断了一棵碗口大的小树。

  大帅是不是真的不准备让我回前线了啊?!我的军功啊!!

  常遇春真想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这样的老大反了吧!啊啊啊啊啊!

  “姐夫,你在干什么?”蓝玉刚换下了戏装,结束了今日的戏曲表演,换回朱家军的衣服,准备巡逻,就看见常遇春在捶树。

  常遇春收回拳头,表情平静道:“好久没有动弹,怕荒废身手。”

  蓝玉道:“老师说标儿在陈家吊了几个沙袋,供陈家武将们捶打。我也给你做一个?”

  常遇春微微颔首,道:“大帅来信,为了安抚民心,让我去各个新占领的城池主持庆典,你要一起去吗?”

  蓝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庆典肯定要演些热闹的戏曲?我当然去,我可是头牌呢。这次我演姐夫你?”

  常遇春脸一黑:“我们可以换个曲目。”

  蓝玉笑道:“但他们就爱看你的故事……唉,别踹啊,我可是你亲亲小舅子,你踹坏我,小心我姐姐掐你。”

  常遇春脸更黑了。

  小舅子懂事了,但是居然不怕他了!叶大先生究竟怎么教的学生?!

  常遇春忍不住念叨道:“你也别老上台当戏子,当戏子有什么好?”

  蓝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是喜欢听看戏的人向别人说,台上演坏人的那个是蓝小将军,是大好人,你们不要扑上去打他。他对我们百姓可好了。”

  蓝玉模仿着百姓的话。

  蓝小将军是个好人。

  蓝小将军经常帮我们。

  蓝小将军作战很勇猛,是个英雄。

  蓝小将军正是担心有人会因为戏曲中的坏人迁怒演戏的人,才老自己演坏人。

  蓝玉最初听到百姓的话,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后来他向曾经欺负过的人道歉,努力获得原谅;他严格遵守军纪,阻止其他军士扰民;他时常一边巡逻,一边询问周围百姓有什么需要帮忙,及时伸出援手……

  至于作战勇猛,他一直都是一员悍不畏死的猛将。

  现在他胸膛挺了起来,可以对看戏的观众的夸奖露出微笑。

  是的,没错,夸的就是我。

  蓝玉有摸了摸鼻子:“我就喜欢听他们夸我是个好人。以前我当小土匪的时候没得选,现在我想当一个好人。”

  常遇春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让蓝玉滚蛋。

  蓝玉不滚,他恐怕会因为蓝玉脱口而出的“常将军经典台词”而把蓝玉暴揍一顿。

  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把蓝玉打伤了,夫人肯定会拎着鸡毛掸子找他拼命。

  最终,常遇春深深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又疲惫的身躯,召集文书小吏书写并张贴庆典公告的事。

  “常将军!你吃了没?”

  “吃了。”

  “常将军,我新做了饼子,要不要来一个?”

  “不用,你自己吃。”

  “常将军,什么时候考试啊!我想考文书吏!”

  “等庆典后。朱大帅说,咱们朱家军每年秋收秋耕都会开个庆典热闹一下,新加入朱家军的地方也不能少,已经在从应天各处调集粮食……啊?怎么跪下了?”

  常遇春扶起这个,另一个又跪下来,最后他面前跪了一片。

  常遇春傻眼。

第52章 师兄帮我看住朱升

  常遇春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硬着头皮把庆典的事安排下去之后,常遇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满脸迷茫的模样,就像是遭受了人生最大打击似的,令人疑惑。

  叶铮用竹筒做了一个可以挂在腰带上的杯子,正捧着热乎乎的养生茶散步。

  他见到常遇春这副惆怅的表情,关心道:“常将军,怎么了?”

  常遇春愁眉苦脸:“叶大先生,别叫我常将军了,我现在哪还像个将军?”

  叶铮失笑:“好,我不叫你常将军。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也不用叫我叶大先生,叫我的字就好。”

  常遇春嘴唇蠕动了几下,没叫出口。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很尊重读书人,何况叶铮是他妻弟的老师,也是他半个老师,实在是喊不出口。

  最终,他瓮声瓮气找了一个折中选项,道:“子正先生。”

  叶铮笑着摇了摇头。相处之后他才发现,常遇春这个凶名在外的人,有时候脸皮挺薄。

  叶铮很没有读书人形象地撩起袍子,也坐到台阶上,道:“伯仁有什么烦心事?”

  常遇春叹气:“不算什么烦心事,就是……就是……”

  就是感觉自己离前线越来越远了这种话,他能说吗?说出来会不会被人认为他不满大帅的安排?

  愁。

  常遇春找了个借口,道:“就是不太懂,不过办个庆典,那些人怎么一副要为大帅赴死的模样。”

  叶铮知道常遇春不是愁这个,但还是顺着常遇春的问题回答道:“乱世人命如草芥,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什么庆典之类的事,太奢侈,太遥远,老百姓自己都忘记了。现在有人帮他们记得,他们当然很高兴。”

  叶铮捧着竹筒,微微仰头,看着仲秋湛蓝的天空:“如果只求不死,那人和其他无知的动物有什么区别?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思想,有基于思想的其他需求啊。说白了,大帅就是把老百姓当人看待,老百姓就感动了。”

  叶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常遇春,苦笑道:“百姓是人这件毋庸置疑的事,若有人认识到了,百姓就感激涕零。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伯仁你如此难过,我了解,很了解。”

  常遇春:“……”你了解个……

  咳,不能对子正先生骂脏话。

  常遇春是个老大粗,本来没想到这方面。被叶铮这么一提,他真的有点难受了。

  最终,他晃晃脑袋站起来,去府衙处理公务,提前安排好庆典相关事宜。

  他要连续赶好几个庆典,时间很紧凑。

  目送常遇春离开,叶铮又抿了一口茶,笑着叹气。

  蓝玉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叶铮,抱怨道:“老师,我们都在忙,你怎么能偷懒?三位师兄可生气了。”

  叶铮慢悠悠道:“气什么?他们居然敢对老师生气,不尊师重道的孽徒。”

  蓝玉哭笑不得:“是是是,我们都是孽徒。老师,有些文书只有你能处理,你再不处理,师兄的活就干不完了。”

  和叶铮相处久了之后,蓝玉才发现,他老师私下居然颇有些爱耍赖的老顽童性格,让他三位师兄分外头疼。

  他刚刚去巡逻,就被师兄们抓着,让他赶紧去找老师回来工作。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蓝玉现在见到师兄们结伴前来,已经会条件反射道“老师又不见了?”。

  有一次,老师和师兄们一同出现,他也条件反射来了这么一句,尴尬得想钻地缝里去。

  “押”着满口抱怨孽徒的老师去工作后,蓝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继续巡逻。

  常遇春忙碌起来的时候,陈标更忙碌。

  在刚占领的城池上办秋收祭典,这种天才的点子,亏朱元璋想得出来。

  懒惰的咸鱼穿越者陈标第一次完全支棱起来,用尽一切力量要替朱元璋办好这次庆典。

  陈英不知道为什么陈标突然这么积极,但他很担心陈标会累着。

  于是他写信给朱元璋,想问朱元璋把朱文正、李文忠两个义兄弟叫回来,派其他将领镇守他们的城池,他们回来帮标儿。

  李文忠回来了,朱文正据说吃坏了肚子,没回来。

  陈英满头黑线:“吃坏了肚子?!”

  黑瘦了不少的李文忠喝了一口茶,鄙视道:“他丫肯定在找借口。标儿现在每日忙的都是需要算账的事。文正他一算账就头疼。”

  陈英深呼吸了几下,道:“他可是标儿的堂兄!”

  李文忠道:“他自己肯定也心虚。等着吧,要是他不是真的吃坏肚子不能骑马回来,肯定会想办法讨好标儿。”

  陈英沉着脸道:“他最好会。”

  李文忠失笑。

  朱文正是他们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朱元璋的亲侄子,按理说地位会最高。

  但标儿出现后,谁和标儿最亲近,谁的地位就最高。

  朱文正多次当着陈英的面骂陈英是标儿的狗腿子。

  一般这时候,陈英背后都会钻出一只标儿,叉着腰问朱文正有什么意见。朱文正就怂了。

  若论打架,陈英打不过朱文正。但只要是陈英因为标儿的事揍他,朱文正从来不还手。

  嗯,李文忠也会一同动手。

  如果朱文正敢还手,他们俩就会召唤义父义母了。

  李文忠太了解朱文正。过了一日,朱文正送了一老年一中年两儒生过来,说代替他帮标儿的忙。

  朱文正在信中拍胸脯:“绝对比我强!”

  陈标捏着朱文正的信纸,仰头看着明摆着是被半强迫请来的两位儒生,尴尬地作揖替堂兄道歉:“朱先生,实在是抱歉,我那个堂兄……唉……我现在送你回去?”

  朱升仔细打量了一下只是秋季,就已经穿得圆滚滚的陈标:“你怎么穿这么厚?身体不好?”

  陈标认识朱升,但和朱升没有交情。

  朱升就是给朱元璋出“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九字真诀的儒生。

  他给朱元璋出谋划策之后,又进入半隐居状态,没有正式成为朱元璋的谋士。朱元璋只是有需求的时候,去找朱升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