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谅派去的和康茂才通信的使者两股战战。
他从应天返回的时候特意踩了点,这里明明是木桥啊!
如果这里还是木桥,陈友谅就算没找到接应的康茂才,一把火飞速烧掉木桥,船还能继续往应天开。
现在江东木桥变成了崭新的江东石桥,陈友谅就只能黑着脸返航绕道。
这一绕道,就一头撞进了朱元璋的包围圈。
更惨的是,朱元璋算好了涨落潮的时间,又计算了陈友谅返航的时间。陈友谅到埋伏地点的时候,正好遇上落潮。
陈友谅那些豪华的大船都搁浅了,没钱没工匠造大船的朱元璋的小船得意洋洋来回穿梭,打得陈友谅抱头鼠窜。
可惜,陈友谅打仗不行,逃命技术一流,朱元璋没逮住陈友谅逃命的小船,放虎归山,气得捶胸顿足。
汤和笑呵呵道:“老大老大,别跺脚了!几百艘大船呢!”
朱元璋看到岸上搁浅的那些完好无损的大船,这才露出笑容。
平江(苏州)城中,坐等前线消息的张士诚得知陈友谅攻打朱元璋的消息时,顺带得到了陈友谅惨败的消息。
陈友谅刚到应天城郊就落败,前后不到一天时间。
张士诚还没穿上盔甲,将领们甚至还在和张士诚讨价还价这次出征要什么赏赐,陈友谅就败了?
探子道:“是,陈友谅中了埋伏,又恰逢落潮,顷刻大败。朱元璋已经亲率大军追击陈友谅。”
张士诚目瞪口呆:“陈友谅是傻的吗?他和朱元璋兵力如此悬殊,朱元璋还没有大船,他还能自己把船开到浅滩搁浅,自寻死路?!”
张士诚被刺激地跳起来,背着手弓着背在原地不断绕圈圈。
“一天?就一天?说好的势均力敌呢!”
“还好老子没去!”
“不对,老子要去也是得到陈友谅攻打应天城的消息再出兵啊!我他妈得到消息的时候陈友谅已经败了!”
“朱元璋这什么狗屎运?这样都能赢?!”
张士信幽幽道:“他们还说什么陈友谅是枭雄,狗熊都比他厉害。”
张士信非常不满。他想攻打浙东抢美女啊,那群文人非说陈友谅才是劲敌,不可以帮助陈友谅灭朱元璋。
看看,这叫劲敌?!
张士诚停下脚步,瞪了张士信一眼。
张士信瞪了回去:“哥,趁着朱元璋追着陈友谅屁股打,我们也踹朱元璋屁股如何?我们要和士德报仇啊!”
张士诚拆穿他弟弟:“你和我说浙东有钱有女人,让我去打,我信你的理由。提给士德报仇,你自己信吗?别提什么报仇,不然我投降元朝不就更没立场了?”
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曾为朱元璋俘虏。朱元璋要用张士德换五十万石粮食,张士诚不理睬朱元璋。
后来说张士德偷偷给张士诚写信,让张士诚投降元朝,然后自己绝食而亡。
张士诚是这么说的。
且不说被朱元璋关起来的重要俘虏张士德如何偷偷将信送出去。就当这是真的,这仇还真记不到朱元璋头上。
若说报仇,高邮之战元军几乎把跟随张士诚起义的兄弟们和支持张士诚的盐民们都屠光了,张士诚的亲戚也死了好几个,他不还是投降元朝,给元朝输送粮食?
乱世就是这样,你打我我打你。张士诚要记仇,早就不顾一切地攻打当时还很弱的朱元璋了。
其实偶尔张士诚还是想为弟弟报仇。但是杭州城和平江城的生活实在是太舒服了,他最近有点发福,以前的盔甲快套不上了。
唉,等下次吧。
张士信:“好吧,哥你说的确实才是我真实的理由。打吗?”
张士诚白了他弟一眼:“好啊,打。我给你兵,你去打。”
张士信立刻讪讪道:“那算了。”
张士诚骂道:“你就这出息?!”
张士诚骂完弟弟,换了一身文人长衫,美美地学着那些风流才子扑上了粉,才召集群贤,询问对策。
陈友谅气势汹汹攻打应天,结果只一天便落败。张士诚的群贤得知这个消息时都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施耳、陈基等正经的幕僚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黯然的神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朱元璋胜得如此不合常理,莫非是天意?
施耳深呼吸,打断满口“唉,我也没办法,陈友谅败得太快,我都不知道能做什么好了”的张士诚,道:“主公!请立刻派遣探子,打探陈友谅和朱元璋大战的细节!”
正在摆烂的张士诚愣了一下,忙点头:“啊,好,好。”
陈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如老僧入定。
……
应天城的围解了,城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繁盛,但陈家的气氛还是很压抑。
朱元璋全军出击,痛打落水狗。陈标他爹他娘都随军出征,没有回来。
陈国瑞仍旧神神秘秘,不知道进了哪路军当影子将军;陈标他娘应该进了秀英夫人的女子后勤队,只是不知道是缝衣服还是运粮。
陈标希望他娘在缝衣服,别去运粮。运粮太苦了,娘的身体可能受不了。
应天城内文官武将倾巢出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虽然城中有将领坐镇,但那些将二代们地位实在是太高,将领有点不敢管。
于是应天城内出现了多起治安事件,甚至有人想去陈家女子工坊耍流氓。
陈标本来心情就不好,听闻此事后炸了毛。
他气冲冲问道:“镇守应天的将领是谁?我爹认识吗?!”
李贞道:“认识。镇守应天的将军叫花云,虽不是你爹发小,但也同为濠州人。我让他来家里找你。”
陈标摇头:“他是长辈,我去拜见他。”
李贞想,你去拜见他,他怕不是得吓死。
但李贞很想看到那位勇猛的黑将军被吓得黑脸变白的场景,于是很高兴地带着陈标直接去了大帅府。
花云在至正十三年(1353年)提着一把剑投奔朱元璋后,就因忠勇颇受朱元璋信任,曾为朱元璋亲卫首领,一直宿卫左右。
至正十七年(1357年),朱元璋在太平府建立行枢密院,花云才离开朱元璋,替朱元璋镇守太平府。之后他的亲眷都在太平府安了家,在应天的宅子没住人。
陈友谅攻打太平府,虽朱元璋早有防备,花云在突围时仍旧受伤,手臂吊在脖子上,不知道能不能长好。
朱元璋担心别人把花云照顾不周,让花云住大帅府,坐镇应天府。
花云的义子、也是朱元璋的义子花文逊也受了伤,虽没断胳膊断腿,但失血过多,现在还躺着。
父子俩都住在大帅府,愁眉苦脸地帮朱元璋打理应天府诸事。
黑脸花云沮丧道:“大帅怎么不留个文人给我?连许瑗和王鼎都跟着大帅跑了!”
太平知府许瑗、太平院判王鼎和花云同城为官,一同安全撤退。两文人虽也有杀敌突围,但不像花云和花文逊一样赤膊打头阵,所以没受严重的伤。
他俩一听陈友谅打应天,立刻屁颠屁颠跟着大帅跑了,一点同僚情都没有。
花文逊有气无力道:“干爹,我还养伤呢,你别压榨我啊,自己看行不行?”
花云骂道:“谁没受伤!反正你躺着也是躺着,快来帮我看文书!哎哟,头好痛。小时候为什么我娘教我识字?如果我不识字,大帅就不会连个文人都舍不得留给我。”
花文逊心道,你敢当着干奶奶牌位说这句话吗?
花云正骂骂咧咧,他原本的下属、朱元璋的亲兵急匆匆来报:“将军!陈家来人告状!说有人砸陈家的场子!”
花云看文书看得脑袋不清楚:“陈家?哪个陈家?怎么直接来大帅府,不递文书?陈德家的?还是陈恒家的?他们自己打回去行不行?别烦我。”
花云所说陈德、陈恒,都是至正十三年投奔朱元璋的濠州穷兄弟。
亲兵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装成气若游丝,以逃避文书的花文逊,不好直说。
他道:“就是那个陈家,陈国瑞家的。”
花云离开应天好几年,亲兵一说“陈国瑞”,他还没回过神。
花文逊先反应过来,怒道:“我兄弟文正家?谁敢欺负他们?把我的银枪……哎哟!”
花云丢掉文书,单手把试图从床上爬起来的花文逊按了下去:“等等,什么文正?什么陈国瑞……”
亲兵见花将军的脑子完全糊涂了,不住提醒:“就是将军你的老乡,陈国瑞啊!陈家标儿来了!陈国瑞的大儿子陈标,来大帅府找将军你哭诉有人欺负他们陈家!”
花文逊再次挣扎着爬起来:“标儿?!文正和文忠那个可乖巧可聪明的弟弟?!谁敢欺负他,把我的银枪……哎哟!”
花云把花文逊的脑袋狠狠按了回去,跳起来大怒道:“把老子的斧头拿来!谁欺负标儿,老子一斧头劈死他!”
第46章 花云将军非常委屈
花文逊被花云连按两次脑袋,按得脑袋真的懵了。
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再次挣扎着想爬起来,就看见花云单手拎着他的大战斧,满脸狰狞地冲了出去。
花文逊吓得连鞋都没穿,不顾身上伤口崩裂,急忙追出去:“干爹!干爹!斧头放下!别吓着标儿!”
干爹你干什么啊!标儿看到你拎着斧头满脸狰狞跑出来,肯定会被你吓哭!
花云冲得太快,重伤的花文逊没跟上。
陈标坐在椅子上,小短腿悬空,无聊得脚尖一会儿翘起来,一会儿放下去时,突然听到一声雷霆咆哮。
“标儿!谁欺负你!我砍死他!!!”
陈标被这一声咆哮震得耳朵嗡嗡直响,猛地抬头。
一个皮肤粗黑、满脸狰狞的彪形大汉,单手拎着一把比陈标还大的战斧,就像是一头人型凶兽一样冲了进来。
陈标眼睛瞪得眼珠子快从眼眶里蹦出来,手脚僵直,心跳如擂,意识出现了短暂空白。
李贞大惊失色,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横跨一步护在陈标身前:“花将军!止步!”
花云被李贞一吼,一个急刹车,因为惯性撞到了李贞身上。
李贞很努力挡住花云,但还是后退了几步。
陈标在李贞后退的时候回过神,吓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奶猫,小短腿一缩,“嗷”的一声站到椅子上,跳到桌子上,然后身手矫捷地爬到桌子旁的多宝柜上,蹲在柜子顶部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花云张大嘴:“……”
听到陈标的惨叫,李贞连忙转身回头,然后:“……”
其他亲兵先“……”,然后默默转过身体,肩膀微微颤抖。
花云结结巴巴道:“标、标儿身手真敏捷。”
李贞焦急道:“标儿,快下来!别摔着!你怎么上去的?”
花云和李贞看向多宝阁侧边突出的雕饰。
嗯,这个突出的雕饰有点像木梯子。
花云立刻道:“我现在就把这个雕饰削平!”
陈标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往后退,背后紧紧贴着墙,抑制不住颤抖。
好好好好好可怕!就算我是穿越者也顶不住!
这是猛张飞还是猛李逵?张飞还是李逵曾经大喝一声把人吓死的事,可能是真的!
陈标那小心脏啊,跳得耳膜都疼了。
李贞骂道:“花将军,请你闭嘴吧!你在战场上嚎这么一嗓子,都能把敌人吓死。你认为标儿能经得住你一嗓子?你还拎着斧头来,要是标儿被你吓出好歹,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花云看着满脸惊恐,背部紧紧贴着墙壁的陈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斧头,恍然大悟:“啊,我吓到标儿了?!”
李贞:“……”
瑟瑟发抖的陈标:“?”
你现在才发现啊!
花云手一松,斧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作为一个黑脸猛汉,居然眼泪飚了出来:“对、对不住啊,我没想吓唬你。我就是听有人欺负你,有点着急……”
花云结结巴巴,手足无措,连肩膀都缩了起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陈标身上的颤抖渐渐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陈标看到花云这满脸颓然、连连道歉的模样,心里有点难受。
他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吓出来的汗珠,小心翼翼爬到柜子边缘:“花、花叔叔,我下不去了,能抱我下来吗?”
陈标对花云伸出手。
李贞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无奈又自豪的笑容。
花云愣了一下,使劲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敢置信道:“我抱你下来?”
陈标点头:“麻烦花叔叔了。”
花云看向李贞。
李贞道:“标儿让你把他抱下来,你愣着干什么?怎么,单手抱不了?”
被吓得失去了正常判断力的陈标,这才意识到花云有只手吊在脖子上,立刻懊恼道:“抱歉,我没看到花叔叔手受伤了。我自己下来……唔……”
陈标看向自己爬上来的地方,脑袋一懵。
我是怎么爬上来的?!那小小的雕饰真的能爬吗!!
陈标尴尬极了。本来他只想找个借口缓和气氛,结果真的自己下不来了?!
好丢脸……
陈标心中的小小陈标蹲在地上,沮丧地画圈圈。
李贞道:“花将军不方便,我来吧?”
花云赶紧屁股一扭,把李贞撞开:“单手怎么了!单手也能稳稳抱着标儿!”
花云虽这么说,但没有托大。
他先站到了桌子上,待柜子顶只到他胸口处的时候,才伸手去抱陈标。
陈标抱住花云的脖子,小心翼翼避开花云伤着的手臂,从柜子顶部跳下来,小屁股正好落在花云没伤着的手臂上。
花云感受到陈标贴着他脸颊的脸蛋软乎乎地触感,脑子有一点点眩晕。
他连自家三岁的儿子都没敢抱几次,因为儿子每次看到他都嚎啕大哭。
陈标小声道:“谢谢花叔叔。”
花云又想流泪了。
标儿真是个好孩子!儿子!学着点!
花云从桌子上跳下来,抱着陈标颠了颠,乐呵呵道:“不谢不谢。刚真的对不住,吓到了吧?”
陈标先摇头,想起自己刚刚窜到柜子顶的动作,红着脸点头,夸赞道:“花叔叔像猛张飞,那一嗓子吓坏标儿了。花叔叔在战场上一定很厉害!”
花云听了陈标前半句话,刚想继续道歉,就听到陈标夸他。
猛张飞花云那一张粗黑脸黑中透着红,很是不好意思:“还好还好,我就这把子力气比较强。”
花文逊在两个下人搀扶下跌跌撞撞跑到大厅的时候,花云正抱着陈标不肯撒手,使劲吹嘘自己在战场上的功绩。
陈标听得津津有味,李贞则在扶额。
花文逊走近一听,花云左一句“一斧头下去脑浆崩出来”,又一句“一斧头下去肠子流出来”,顿时脸色更加苍白:“干爹!你和标儿说战场上那些残忍的事干什么?标儿才几岁?你不怕把标儿吓得晚上做噩梦?”
陈标看着花文逊虚弱的模样,赶紧从花云身上跳下来,拉着花文逊的手道:“文逊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花文逊道:“花云是我干爹,我和干爹一起在义父府上养伤呢。”
陈标点点头,担忧道:“你的伤没事吧?赶紧坐下。”
虽然陈标和花文逊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知道花文逊和自家堂哥表哥同为朱元璋的义子,也就是感情很好的义兄弟。爱屋及乌,陈标对待花文逊也较为亲近。
花文逊见陈标还记得他,十分高兴。
他先揉了揉陈标的头,然后继续抱怨道:“干爹,别和标儿说那些话!你自己也有孩子,你敢和你儿子说这些吗?”
被只比自己小不到十岁的义子训了,花云讪讪道:“我哪知道能不能说?我那个儿子一见到我就大哭,然后我就被夫人拎着羽毛掸子撵出来,哪有机会和儿子说话?标儿,再让花叔叔抱一会儿?”
花云第一次见到和他近距离接触不哭的小孩,对陈标稀罕极了。
陈标听花云的话,有点可怜花云了。
对小孩子而言,花云确实有点吓人。
呃,可能不只是小孩子觉得花云吓人。
陈标在花云的强烈邀请下,再次爬上花云的膝盖,端坐在花云的怀里,手扶在花云的手臂上,把花云当椅子。
花文逊啧啧称奇:“标儿不害怕?”
陈标老实道:“花叔叔刚拎着斧头跑进来的时候,我吓到了。现在不害怕。”
花文逊坐到椅子上,没好气道:“干爹,幸亏标儿胆子大。”
花云“嘿嘿”傻笑敷衍。
花文逊又道:“干爹说战场上的事,你不会害怕?”
陈标皱紧眉头,苦恼道:“我爹每次打仗回来就会和我吹嘘。汤叔叔喝醉酒后也喜欢吹嘘。只有徐叔叔好一些,不常和我说这些话。我最初应该会害怕?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花文逊同情道:“武将当父亲都这样?我将来可不能这样对我孩子。”
花云道:“你连个媳妇都没娶,有个屁的孩子。这次养好伤趁早给我把媳妇娶了,你干娘还等着抱干孙子。”
花云正说着,一个面貌姣好的中年女子急匆匆跑来。
当她看到花云怀里抱着一乖巧小孩后,松了一口气。
花云惊讶:“夫人,你怎么来了?!”
郜氏嗔怒道:“我听闻有人来访,你拎着斧头跑出来?!”
花云讪讪道:“我就是听有人欺负标儿,有点着急,嘿嘿,嘿嘿,咳,夫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陈标,我老大陈国瑞的儿子。陈国瑞你知道吧?就是超级有钱那个!”
陈国瑞的身份,花云不能告诉妻子。但朱元璋所伪装的“陈国瑞”,本身地位就很高,花云一说,郜氏就明白了。
郜氏惊讶道:“是应天小学的陈小先生?”
郜氏立刻向陈标行礼,把陈标吓了一跳,连忙回礼。
郜氏笑道:“小先生不必介意。我将来也是要让炜儿来应天上小学,还请小先生多多照看。”
花云疑惑:“什么小学?”
郜氏深呼吸,磨牙道:“相公!我和你说的炜儿上学的事,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花云赶紧转移话题:“别吼别吼,标儿在这,给我点面子。”
郜氏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吼下去。
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在人前给丈夫留面子。郜氏会在标儿走后,拎着花云的耳朵好好算账。
郜氏道:“既然无事,我就先退下了。标儿可要在这里用饭?婶婶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郜氏殷切地希望陈标留下来。
她儿子还在酣睡,现在没办法把儿子拎起来和陈小先生见面。如果陈小先生会和他们一起吃晚饭,她才能把儿子介绍给陈小先生。
陈标摇头:“今日不用了。我改日请叔叔婶婶来家里吃饭。我这次有正事来找花叔叔。”
郜氏立刻道:“你们慢慢聊。”
她转身去水房,给花云把药热好端上来。
花云有正事,晚上可能不回来,她担心花云晚回来就找借口不喝药,现在让花云把药喝了。
花云想起陈标来的正事,赶紧道:“标儿,我听人说有人欺负你?谁欺负你?叔叔去揍他!”
陈标摇头,道:“有人来陈家女子工坊闹事。不过我找花叔叔,不是为了这件事。闹事的人已经被揍了一顿丢回家。回家后他又被揍了一顿,家里人来道过歉了。”
既然对方已经挨揍道歉,陈标也不好再揪着对方不放。
陈标道:“大帅率领文武百官倾巢出击,应天府少了管事的人,一些纨绔子弟嚣张不少。刘先生虽然已经紧急为应天府制定了法令,但应天府并无可以执行法令的部门,只能靠花叔叔来处理。但花叔叔有伤在身,还有其他急事,恐怕分身乏术,我想,能不能帮帮花叔叔……啊!”
陈标话刚说完,花云就抱着陈标,感动地和陈标蹭脸颊。
花云丝毫没觉得丢脸,对陈标抱怨道:“大帅离开时,把所有文官都带走了。虽然有几个文书小吏,但我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信任,只能自己看文书。我虽然认得几个字,也实在是看得艰难。”
花云竖起指头,一条一条数朱元璋给他留下了多少工作。
流民们不断来投靠应天,井田制需要继续推行下去;现在夏收马上到来,秋种得紧跟着忙碌;今年气候还是不大好,要召集百姓继续修水利、水渠;城中护卫问题安全问题一大堆,重要将领的家眷都在应天城,什么漏洞都不敢有……
除此之外,还有公共卫生的治理,税赋杂费的征收,军屯商屯的执行,后备军队的训练……零零散散一大堆,花云整个人都傻了。
虽然太平府也有许多事,但太平府有知府有原判有他干儿子这个镇守元帅,花云只需要训练军士、缉盗打仗。
太平府四个人的事压在一个人身上,应天府事还比太平府多得多,花云觉得他来这不是养伤,是猝死。
这么多工作,他还能好好养伤吗?!大帅虽然是因为信任他才把应天府的事全交给他,但他真的觉得大帅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朱元璋若知道花云的抱怨,一定大喊冤枉。
应天府重要的事,都会由亲兵快马加鞭呈报给他。花云只负责一些琐事而已。
这点琐事,不是立刻就能做好吗?花云抱怨什么啊?搞不懂。
何况他不是留了几个文书小吏吗?花云只需要做决定,书写等繁琐的工作都交给文书小吏。动动脑子动动嘴皮子的事,有什么累?
他和他儿子都认为很轻松!
听着花云的抱怨,陈标发现,他错怪花云了。
不是花云不敢下手管城里那些纨绔子弟,而是花云还没管到这来。
应天府的安全和屯田问题是重中之重,光是这两个问题,花云已经焦头烂额。文书挤压了一大堆,他根本不知道从何看起。
花云已经写信给朱元璋求助,希望朱元璋能多派几个人回来。
光凭断了手的他和重伤卧床休养的花文逊,真的搞不定。
花云甚至很疑惑,大帅是怎么认为他和花文逊能搞定得动这些事的?
朱元璋:这些事不是轻轻松松吗?我和我儿子都认为很轻松啊!是你们父子俩有问题吧?!
陈标本只是给花云一些面子,才说得这么委婉。
哪知道,他为花云找的托辞,居然误打误撞说中了真实情况。
花云抱怨完后,道:“虽然事情很多,这些没用的小崽子还是需要管管。大帅好不容易用井田制聚集了人心,不能被这群小崽子败坏了。我这就召集人加强城中巡逻,好好整治这群小崽子。”
陈标看着花云吊在脖子上的胳膊,又看着在大热天披着毛皮披风还面白如纸的花文逊,摇头道:“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给花叔叔添麻烦的。如果花叔叔信任我,可否将这件事交到我手中?小学里那些学生正好也需要一些新的课外实践。我想让学生们和学生家长组成一个调解队,负责调解城中民事纠纷。”
陈标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民事纠纷。
应天府每日都会出现大大小小无数的纠纷,这些纠纷该是知县、知府来管。但现在应天府没有知县知府,以前都是朱元璋或者李善长处理。花云精力不足,让小事积攒在一起,可能会引发民怨。
陈标所在的世界,村中有村民小组,城里有居委会,矛盾纠纷大了还能上法院。
把精力充沛的小学生们组织起来,既能利用他们将二代中的核心将二代的身份震慑那些纨绔子弟,说不定还能带动一些将领家的女眷和老人参与进来。
虽然城中大部分青壮女眷都跟着秀英夫人去了前线,但有些身体较弱、或者年纪较大的女眷留在家中带孩子。
这些人出面,就算是朱元璋自家有纨绔子弟出来闹事,都不敢造次。
陈标将自己的决定一一道来后,花云眼睛一亮:“好!这个主意好!秀英夫人一直说让家中女人也站出来做事,我夫人可以牵头!”
花云开动脑筋:“我手中一些事,是不是也能分给识字的女眷们?比如走访检查城中的卫生、年久失修房屋、火灾隐患等问题,还有去田地里收税、督促百姓种田……女眷们都能做啊。”
陈标道:“这些女眷们确实能做,但大帅不一定同意。而且有些人脑海中女子不能处理政务的念头根深蒂固,若花叔叔你贸然让女眷们做事,恐怕会给大帅带来很多麻烦。或许花叔叔可以给大帅写信,让大帅麾下的先生们想一个主意。”
花云道:“收税什么的算政务,巡逻检查什么的不算吧?我还可以让城里的百姓们自发巡逻!”
陈标点头:“这个应该没问题。花叔叔好厉害!一下子就想到解决办法了!”
花云在陈标额头上亲了亲,又蹭了蹭陈标的脸,感动道:“标儿,你真好。唉,如果你不是老大家的孩子,我就把你抢回来当干儿子。”
李贞干咳一声,道:“花将军,想抢标儿当干儿子的人太多了,后面排着队去。”
花云开玩笑道:“如果老大肯让标儿认干爹,咱们这群老兄弟统统报名,全给标儿当干爹。”
李贞道:“别想了,你们怕不是会被国瑞挨着踹屁股。”
李贞这么一说,花云的屁股就隐隐作疼。
朱元璋喜欢踹人屁股的毛病,真的有那个大病。
郜氏端着药回来,花云说了陈标的建议。
郜氏笑道:“若大帅同意,我当然愿意为你分忧。可惜我家炜儿才三岁。”
郜氏遗憾极了。让小学生们上街巡逻,替百姓维持秩序,肯定会得到百姓的好感,也能增加许多见识,对孩子的未来极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