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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是女性。

  这个时代青壮男人只要从军就能混口饭吃,但死亡率超高,经常一个村庄只剩下老弱妇孺。

  老弱妇孺都要耕地,都要为占领那个地方的军阀老爷们交税。但她们都算“非法耕种”,别人想夺走她们的田,随时都可以夺走。

  反正都要种田交税,为什么不去朱元璋的领地,至少那田地是自己的?

  乱世之中,女性地位低贱,不被当做人看,却是重要的“资源”。

  若一个地方女性多,就会吸引更多的青壮年,也会有更多的人口增长。

  朱元璋原本没发现这件事。

  分别领兵出征的常遇春和徐达来信,说途中许多山匪水匪和零散兵勇听见他们是朱家的兵,纳头就拜,非要投奔。原因竟是天下贫苦女子纷纷往应天来,给朱元璋当兵就能娶到媳妇。

  纳头就拜的抱着常遇春和徐达的马腿嚎:“秀英夫人说了,朱元璋的领地什么不多,种田织布都是一把好手的女人多!朱元璋的兵只要人老实,没恶习,能善待这些好女人,媳妇她包介绍!”

  朱元璋接到常遇春和徐达书信后,学他儿子歪了歪脑袋。

  还能有这事!

  朱元璋再次傻眼。

  自从他家马夫人变成秀英夫人之后,领地欣欣向荣,一扫谢再兴叛逃的阴霾就罢了,怎么还能有这种效果?

  更让朱元璋傻眼的是,应天征兵处也天天有人问,什么时候再招兵。

  “听秀英夫人说!当兵立了功劳,介绍媳妇呢!”

  朱元璋挠挠头,再挠挠头。

  现在不急,等今年粮到位了再看看能招多少。

  唉!别急!你看徐达徐大元帅都没媳妇,你们急什么!明年再娶媳妇不也一样!

  来人急了:“徐大元帅是心气高,天下未平不肯成家。我们都是俗人!那能一样吗!”

  扮做征兵处小吏的朱元璋嘴张张合合,忍不住辟谣道:“屁!徐大元帅没说过这句话,他说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肯成家!”

  来人纷纷鄙视朱元璋:“你懂徐大元帅还是我们应天人懂徐大元帅!听你口音根本不是应天人!外来的人闭嘴!不准侮辱徐大元帅!”

  朱元璋气笑了。我他妈当然不是应天人!我是濠州人!徐大元帅也是濠州人!

  怎么连徐达那傻逼玩意儿,都能被神化啊!

  朱元璋非常期待地问道:“你们都很崇拜徐大元帅,那朱大帅呢?”

  来人敬仰道:“那是上天派下凡拯救咱们的神仙!”

  朱元璋乐了:“那你们就错了。朱元璋可不是什么神仙,他就是一地里刨食的农民,当过和尚,当过乞丐,所以才知道咱们老百姓吃的苦,愿意站在咱们老百姓这边。”

  来人沉默。

  听到朱元璋这句话的人统统沉默了。

  许多人发现这里沉默,纷纷询问原因。在听了别人转述的原因之后,也一同沉默。

  现场逐渐鸦雀无声。

  那些人都用疑惑却又明亮的眼睛看着朱元璋,看着这个疑似征兵处小吏的人。

  “大帅,你在这里干什么?李先生到处找你呢。”汤和大大咧咧走过来,拉着朱元璋就走,“最近事情太多,可别惹李先生生气。他要是生气撂挑子,你从哪再找个任劳任怨的人帮你收拾烂摊子?”

  朱元璋被汤和拉走后,现场的声音才逐渐恢复。

  人群喧闹,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从何人开始,有人面朝着朱元璋离开的方向下跪。然后,现场就扑通跪成一片。

  那群人的脸紧紧贴着地面,泪水和泥土混成一片。

  叶琛穿着一身短打,一手持着炭笔,一手持着册子,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小吏。

  宋濂和叶铮留在了扬州,王袆、叶琛带着叶铮的三个徒弟,留在应天给李善长打下手。

  在马秀英号召女子们用实际行动支持朱元璋的时候,他们受马秀英的请求,也加入了这场运动。

  那些曾经在青楼乐坊卖艺的女子如今口中所唱歌词,多是他们所做。

  叶琛家中世代精通史学,从叶琛起,才修理学。

  但叶琛来到应天之后,却细心的记载下应天的变化,主动成为这段历史的记录者。

  叶琛手握粗陋的炭笔,在粗糙的纸张写下了今日的故事。

  “百姓曰:朱大帅乃神仙下凡,拯救万民于水火。

  一小吏笑曰:朱大帅乃贫苦农子,曾为僧、为丐,尝尽民苦,方知民苦,方解民苦。

  百姓哑然。

  此时,汤和到来,口称“朱大帅”,将小吏拉走。

  百姓沉默,跪地面向朱大帅离开方向,泪流不止,虔诚远胜求神拜佛。”

  记好这段后,叶琛深深舒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喊道:“好啦,大帅都走很久了,赶紧起来。要当兵的先登记,等征兵的时候优先找你们!”

  百姓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脸上泥泞,涌向叶琛身边。

  “唉!排队,排队!别拥挤!来个人维持秩序啊!”叶琛差点被挤地上去,赶紧叫道。

  周围红巾军赶紧上前维持秩序,将拥挤的人群排成一列,挨个登记。

  ……

  扬州城中,成功独自留下的陈标坐在桌子上,看着面前一堂哥一表哥,表情严肃极了:“你们俩能行吗?要不让宋先生和叶先生当主事,你们俩辅佐?”

  朱文正赶紧道:“标儿啊,这事你可要帮我们俩。这还是我和文忠第一次主镇一城,关系我们俩的未来!”

  李文忠也难得请求道:“标儿……”

  陈标严肃地挥挥小短手:“好啦好啦,我帮你们就是。只是宋先生和叶先生会同意你们乱来吗?”

  朱文正立刻激动搓手手:“放心,宋先生和叶先生是好人,何况他们都忙屯田的事呢。”

  宋先生和叶先生都知道自家标弟是神仙童子了,绝对不会反对。何况他们俩也存了试探标弟这个神仙童子有几分斤两的心态吧。

  朱文正虽鲁莽,但不蠢。

  特别是在打仗的时候,朱文正算得上心细如发,直觉敏锐。

  不过他一般不爱用脑子而已。

  现在朱元璋把陈标托付给他,朱文正赶紧把脑子捡起来,擦擦灰塞进头骨里。

  陈标捏了捏自己的肉下巴:“好吧,既然你们俩都这么说了。那我给你们出主意,能做多少,就看你们本事了。”

  “吔!”朱文正和李文忠二人击掌。

  有标弟帮忙,这次镇守扬州的大功劳稳了!

  可惜陈英要随徐元帅出征立军功,熟悉军旅征战。这大功劳,他捡不到啦哈哈哈!

  两个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的小将乐得合不拢嘴。

  陈标盘坐在桌子上,开始给两个傻哥哥下命令。

  “堂哥,你板着脸的时候很凶,你去负责劳动改造。”

  “表哥,你性格温和,老百姓不会怕你,你负责老百姓中的舆论。”

  “我已经把陈家的戏班子师傅和曲艺师傅都叫到扬州来了,宋先生和叶先生也在闲暇时收集了扬州许多真实的故事。现在咱们的舆论战要正式开始反击了。”

  陈标露出软乎乎的并不冷酷的冷笑。

  名妓唱歌,才女写诗,文人们发文骂街就叫舆论战争?

  苏杭那群人肯定以为秀英夫人那一出就已经是舆论反击,现在已经开始松懈了吧?

  不好意思,那只是开始!

  我穿越者被比穿越者更激进的朱大帅和大帅夫人一刺激,现在才刚要发威!

  样板戏了解一下?

  陈家培养的艺术人才们背着自己的行当,来到不远处的扬州,开始召集人教戏。

  他们召集的人,居然是青军中的人。

  青军的人傻眼。我屯田就罢了,怎么还学戏?

  朱文正呲牙笑:“你们要攒工分换良民身份。唱一台戏算一个工分。种一天田才算一个工分。你们来不来?”

  青军的人立刻变了脸色:“来来来!唱戏我最在行!我以前没给张明鉴当兵的时候,村里每次红白喜事,哪次不让我上去唱一首!”

  朱文正拍拍手:“好了,排队,验嗓子,开始选拔。”

  朱文正被陈标恶趣味的戴上了一顶鸭舌帽,手中拿着“开始”和“结束”的纸板,从朱小将暂时变成了朱导演。

  李文忠则来到了百姓中召集演员,特别是女演员。

  他本以为会耗费许多口舌,哪知道只说了“秀英夫人让人演的那种戏”,农妇们纷纷擦干净脸,凑上来问“我可不可以”。

  “演好了能去应天见秀英夫人吗!俺不求啥,就想见一眼秀英夫人!”

  李文忠:“……我会安排。”

  然后,李文忠差点被一群粗壮妇女给踩死。

第25章 未经人苦莫言人非

  去劳动改造的青军那里招募演员的朱文正,回来时红光满面。

  去普通老百姓那里招募演员的李文忠,回来时满脸乌青。

  天气渐凉,陈标穿了一身较厚实的棉衣,更像一个圆滚滚的福娃。

  寻常椅凳陈标坐上去都会够不着桌子,在陈家,陈标看书时的桌椅都是特别定制。

  少了朱元璋这个“儿童座椅”,陈标只能在桌子上放了个蒲团,盘坐在桌子上看文书。

  见两个兄长回来,陈标抬起头,正准备满脸严肃地询问结果,被李文忠的模样吓得不轻:“表哥!你脸怎么了?!”

  李文忠揉着脸上乌青,一瘸一拐地走进门:“百姓们太热情,我不小心被推倒在地……”

  陈标吓得从桌子上蹦下来。

  他居然从和他差不多高的桌子上往下跳,把朱文正和李文忠吓得不轻,赶紧冲上去,害怕陈标摔倒。

  陈标稳稳落地,牵住李文忠的手:“你没带维持秩序的人?践踏会死人!”

  李文忠道:“带了带了,我刚被推倒就被救了出来,没被踩几脚。也是我的错,我低估了她们的热情。”

  李文忠停顿了一下,苦笑:“我只是告诉她们,她们被选中当演员,我会安排她们去应天见义母,她们就跟疯了似的涌上来。”

  李文忠虽改回了原本姓氏,他还是朱元璋收的几十个义子之一,所以仍旧称呼马秀英为义母,正好和“陈马氏”这位舅母的称呼分开。

  陈标乐了:“你低估了秀英夫人的偶像效应。秀英夫人的名声真好用,看来就算这里没有女眷主持,有些事也可以做。”

  陈标又关心了一番李文忠的身体,被不甘被忽视的朱文正抱进怀里。

  他趴在他堂兄的肩头道:“秀英夫人的名声这名声能给咱们很多便利,所以你们要更小心谨慎,千万不要给秀英夫人的名声抹黑。”

  朱文正揉了揉堂弟圆滚滚的后脑勺:“谁敢给义母的名声抹黑,我砍了谁!”

  陈标道:“砍砍砍,你就知道砍!整顿军纪才最重要!”

  他想了想,又道:“堵不如疏,用军纪压制着镇守在这里的兵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来看看我写的计划。”

  朱文正乐呵呵抱着陈标坐在太师椅上。那嘚瑟劲,好像他变成了他义父兼四叔的朱元璋似的。

  李文忠白了朱文正一眼,拖了一张太师椅过来:“滚远一点,给我让个地。”

  朱文正抱怨:“你不能坐对面?”

  李文忠道:“不能。”

  朱文正还想说什么,被陈标掐了一下,乖乖挪动太师椅,让了个位置出来。

  两人并肩坐着,听陈标翻动着计划书,给他们讲解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写戏教戏排戏还需要一些时日,这段时间扬州城的民生工作自然不可能停滞,都要一起来。

  陈家支援的人到来后,不仅带来了文艺方面的人才,还带来了许多铁制农具。

  应天是六朝古都,虽都是些短命割据王朝,但也说明这确实是一块宝地,只是古人不一定知道这块地有多富庶。

  但陈标知道。

  应天有煤有铁有铜,还有其他许多矿产资源,仅仅这一地,辅佐陈标所知道的“古法炼钢”,就能给朱元璋军队提供比其他势力更精良的武器。

  那“古法高炉炼钢”在后世练出来的全是废钢,但在这个时代,都是神兵利器。

  陈标带来的钢铁冶炼法不仅改良了朱元璋军队的武器,还因为过分高效,在给军队提供武器的同时还能同时打造农具。虽农具都是普通铁器,也极大的提升了朱元璋领地的生产力。

  再加上陈标不计代价从海外买来的耕牛牛犊,养了这么几年,朱元璋领地又不大,以供急需之用问题不大。

  陈标得知朱元璋要去打扬州城后,就命陈家的工匠暂时放弃其他事,加班加点打造农具。现在第一批打造的农具和调集来的耕牛终于到位。

  铁制农具和耕牛一来,就算是老弱妇孺都能耕地,由流民转化而成的扬州百姓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他们对朱元璋的忠心又多了一些。

  这个大帅是个好人,他不仅给咱们地,还要帮助咱们耕地种田。不像其他地方的军老爷,只顾着来收税抢粮。刚成为扬州百姓的流民们都在为朱大帅立长生牌了。

  朱文正一看计划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就又是扶额又是揉太阳穴,头晕目眩。

  李文忠却捧着陈标写的计划看得满脸红光,连黑眼圈都仿佛变淡了不少。

  李文忠对基础建设和规划方面特别感兴趣,以前一直没找到人请教,朱元璋麾下也缺少这类型的人才,他只能看书自学。

  “标弟!你居然连这个都会!”李文忠后悔极了。早知道标弟会这个,他早向标弟请教了!

  陈标懒懒挑眉:“我什么不会?别光顾着惊叹,赶紧看。堂哥!正哥!朱文正将军!别偷懒!”

  朱文正放下扶额的手,苦笑着道:“我看,我看,哎哟,标弟啊,你能不能把字写大点,哥我看了头晕。”

  陈标气鼓鼓。

  你多大年纪?老花眼吗?还嫌字小?我是不是该给你配制个放大镜?

  堂哥这一看兵书之外的书就头晕的坏毛病,还能不能改好了?

  为了立功劳,也为了不被李文忠比下去,朱文正咬着牙忍着眩晕看完了陈标写的计划书,然后往后一靠,长舒了一口气,身体瘫软。

  陈标气得把朱文正的手背都掐乌了一块。恨铁不成钢啊!

  朱文正被陈标掐了,连个声都不吭,好像被书中文字吸干了精气,整个人都只剩下一口气。

  李文忠忍着笑,把陈标抱到自己怀里:“让他缓缓。”

  陈标担忧道:“你不是被踩了吗?我坐你怀里会不会压疼你?”

  李文忠道:“标弟软乎乎的,怎么会压疼我?”

  陈标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把李文忠的手背也掐乌一块。

  表哥一定不是故意说我是个小胖子,一定不是!

  陈标忧愁的看着自己的小藕节胳膊。

  其实他不胖,大夫都说他的体重体型刚刚好,是个敦实的福娃娃。他就是年纪太小,还没抽条,到处都是婴儿肥。

  嗯,就是这样。等他抽条了,一定是个俊朗的美少年。

  毕竟他爹自诩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小伙,他娘更是美人。

  李文忠疑惑:“标弟,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断捏自己的胳膊?”

  陈标停止虐待自己的婴儿肥藕节胳膊,道:“表哥,有什么疑问吗?”

  李文忠使劲点头:“有,有很多!为城中修缮住房,然后城外居民和外地富商可以用粮食购买城中住房这点我明白。但城外也要修缮住房,还要整齐划一,这是为何?”

  陈标道:“这是为新的户籍制度做准备。我和爹商量过,现在地多,但等人口恢复,地肯定不够分。所以分地要限制户口。在城中购买房屋只能是城市户口,但城市户口不能分地,只能租地。农村户口能随时转换成城市户口,但城市户口原则上不能转回去。”

  李文忠瞪大眼睛:“进城了就不能有地?!”

  陈标道:“是拥有户籍,能在城中买房的人不能拥有地。但城中户籍也有好处,比如教育之类。这些要之后慢慢来完善。若农商工并重,务农并非唯一出路,未来肯定有很多人涌入繁华城市,田地就会荒废。但也不能阻止人口流动,这会让国家经济变成一潭死水……罢了,这些之后再说。”

  陈标看到李文忠的眼睛也在转圈圈,无奈住嘴。

  他想念爹了。他爹虽然也什么都不懂,但听了不懂的话只会询问,不会像两个愚蠢的哥哥一样,听到太多听不懂的话就开始眼睛转圈圈。

  人和人的天赋真的差距很大。

  陈标叹着气将话匣子关上,开始说在农村帮助建房的好处。

  第一个好处是收拢人心;第二个好处是让劳动改造的青军和精力充沛无处使的驻军有活干,有额外的钱粮拿,不会闲出坏心思;第三个好处就是帮助建造房屋的时候,可以再普查一次人口,登记年龄不够领田的人,便于管理。

  有好处,百姓才会积极配合户籍审查。每次分田和建房都统计好农村户籍,等大明建国后划分农村和城市户口,就会减少很多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些比如培训百姓们依托新建的房子,在扬州再燃战火的时候帮助朱元璋的军队打仗之类的好处,不一一赘述。

  李文忠忍不住使劲挼着陈标的脑袋。

  陈标被挼地脑袋使劲晃,不耐烦打了李文忠一下:“表哥,你干什么?”

  李文忠一边挼一边道:“我总算知道舅舅为什么喜欢揉你的脑袋。标弟你的脑袋怎么长的?别人走一步算三步,你走一步是不是要算三年后?”

  陈标开了一个只有穿越者才懂的玩笑:“不是算三年后,是五年后。五年计划,懂吗?”

  恢复元气的朱文正把陈标抢回怀里,也挼着陈标的脑袋道:“不懂!我能算到一两日后敌军的动向就很了不得,你能算到五年后,还是个人吗!赶紧让哥吸取一点标弟的聪明!”

  陈标怒道:“你是僵尸吗!准备吃我脑子?!别玩了!赶紧看!看懂这个,我还有下一件事!”

  朱文正哀嚎:“什么?!还有下一件事?!标弟,标儿!你是不是安排的事太多了!你真的想几个月做完几年的事吗!”

  陈标解释:“不是几个月做完几年的事,是几个月把几年的事的基础打好。以后朱大帅肯定是要当皇帝的人,扬州是他的疆土,需要治理几百年。现在咱们把基础打好,扬州人就能多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过。”

  朱文正哭丧着脸道:“好吧,标弟你说得都对。我有点后悔留下来了,我应该和阿英换一下,让阿英来镇守扬州城,我打仗去。”

  陈标使劲翻白眼。

  他这个堂哥究竟什么毛病?在扬州城安安全全地搞基建他不乐意,非要去马上厮杀受伤。受伤就算不会死,不疼吗?

  李文忠道:“别抱怨了,别耽误标儿时间。标儿为咱们写了这么多东西,肯定很累,得早点睡。”

  朱文正沮丧道:“好。标儿,你还有什么计划?”

  陈标道:“你们往下翻,怎么还非得我来说?”

  两个笨蛋哥哥赶紧翻开陈标所写的文书的下一页。

  翻开之后,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这份文书是宋濂和叶铮呈上来的百姓最急迫的请求——被分田的妇女派来一老媪作为代表,请求朱家军给她们牵线找男人迅速成婚,速度越快越好。

  两个已经成年,但并未婚配的小子都有些面红耳赤。

  李文忠结结巴巴道:“这、这请求,真的是扬州城的女人们最迫切的要求?也、也太……”

  朱文正一手搂着陈标,一手捏着下巴,颇不正经道:“圣贤怎么说的,饱暖思那啥。这个如果不是一群想女人想疯了的男人假托女人的名义提要求,就是这群女人,嘿嘿嘿,饥渴啊。”

  李文忠脸一黑:“朱文正!你闭嘴!不要在标弟面前胡言乱语!”

  朱文正自知失言,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什么都没说!你才是!思想龌龊!标弟别听他乱说……啊,标弟,你这是什么眼神?你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胡言乱语,我打自己嘴巴!”

  陈标收起淡漠的眼神,道:“你们俩真的过过苦日子吗?”

  朱文正扇了自己的嘴两下,道:“标弟,你怎么说这个?”

  陈标道:“你们俩要是真的在地里务过农,就不会问出这种话。”

  李文忠和朱文正对视了一眼。

  陈标道:“不过你们过苦日子的时候还小,又是在外面颠沛流离,可能没见过农村的情况。不知者不为过,但现在你们已经是一方父母官,以后别说这种话,惹人笑话。”

  陈标每次用过于平静和淡漠的语气说话时,李文忠和朱文正就像是遇到了朱元璋似的,心中莫名犯怂。

  他们俩缩了缩脖子,虽然不太明白,还是乖乖认错,并向陈标请教这条迫切请求背后的原因。

  不知者不为过。陈标并没有生气,也并没想责怪他们。

  只是连自家两位曾经在乱世中吃过苦头的兄长尚且如此,那些高高在上却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士绅文人们,恐怕更会如此。

  “大部分女人天生力气不如男性,所以一些农活,男人一天能做完,她们要做两三天。但这不算什么,农活也不在乎这么一两日,她们若拼了命地干活,自己的地还是能自己耕种好。但总有些事,是女人们做不了的。比如修缮房屋、推动石磨等纯粹的力气活。或者……需要打架的地方。”

  陈标回想起前世,眼神不由黯淡了一瞬。

  在大学创业的时候,他的商品和农产品有关,经常去村里商洽。所以他虽然是富商之子,比普通同龄人更了解农村一些。

  在这一世,他听多了李贞的唠叨,对这个乱世中的农村的情况也较为了解。

  简单来说,村庄是个“法外之地”。

  在现代社会法治社会中,每当遇到争抢水源、宅基地边界、以及一些鸡皮蒜毛的问题时,若农村家中有更多粗壮男丁,话语权就会强一些。

  在古代,村庄的“法外之地”属性就更强大。

  若女子家中无男丁,很容易遭遇入室盗窃、甚至更严重的侵害,基本不可能找到凶手,找到凶手也没用。

  一些地痞无赖还不会一次性“杀鸡取卵”,长期来敲诈、侵害。女人们为了活下去就只能忍着。

  封建时代,乡里的事可别指望什么官府。

  家中有父兄还好,但这个乱世中,有多少家庭是齐全的?稍稍强壮一点的男人都被强征为兵,遇到土匪屠杀,也是先杀青壮男人以绝后患。

  所以扬州城里大部分领田的女子都是独身或者带着老弱,无人保护。她们需要人来干体力活,需要人来保护她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

  乱世之后,农村女子就算有父兄在,也会积极地找同村青壮年成亲。这样他们就能分工合作,让种田的效率更高,或者在风调雨顺的农闲时节,一人伺候田地,一人进城找其他活干。

  从古至今,女子单身都是在经济条件不错的前提下,非农村人口的选择。

  那些在史书中有记载的孤儿寡母,各个都是在宗族帮助下才能生活,或者是去城中找纺织的活干。所以农村宗族势力才那么强大。

  而扬州现在都是流民,还没有形成可以庇佑女眷的宗族势力。

  古代的自梳女是在商品经济发展之后,最先在城中纺织女工中兴起。

  到了现代,安全问题找警察,力气活登陆app一键摇人。即使农村女性,富裕一点的家庭有各种机械帮忙,贫穷一点的若不想嫁人,背着背包北上南下东迁打工就成了。

  这个时代,没有家族依靠的农村女性不嫁人,等待她们的就是无尽的地狱。所以,她们有田地后,最迫切的希望就是赶紧找个男人。

  陈标说得很细,朱文正和李文忠都听懂了。

  朱文正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就是投靠娘家,才能勉强活下来。

  李文忠的母亲早就去世了,他不太懂这些,好奇地问道:“我行军途中,曾听闻一些村庄有一些独身女子特别有话语权,这是为何?”

  陈标眉头跳了跳:“独身、年轻女子?”

  李文忠道:“对,也没有孩子。一般都是无子的寡妇。”

  陈标无语:“表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这么单纯?”

  李文忠疑惑:“什么?”

  朱文正:“……文忠,你说的那种寡妇,一般都是村妓,和村中许多男人有染,所以话语权自然高。”

  李文忠:“!!!”

  他赶紧想捂住陈标的耳朵,陈标却继续道:“若没有宗族,又因为各种原因,呵,在这个时代,应该是理学原因,不能嫁与他人的寡妇,要在村里活下来,就只能出卖身体。”

  南宋之前,寡妇很容易嫁出去。特别是生过孩子的寡妇,最为受欢迎。

  理学盛行之后,寡妇再嫁被认为“不洁”,甚至后来编排上寡妇不吉利的谣言,女子守寡后很难找到称心的新丈夫。

  就算村里的寡妇想要守节,宁愿饿死也不要其他男人的帮助,但她们除了自杀,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村民的侵害?

  要么死,要么放弃尊严,这很好选择。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出门连件完整的衣服都凑不出来,粮缸里连果腹的糠皮都不够,这种时候,和她们说什么尊严荣辱……”陈标停顿了一会儿,道,“不只是村里的寡妇,流民中的女子,哪个没有在路上换过好几个男人?在咱们这群能吃饱肚子、出门有衣服穿的人帮助她们远离饿死冻死前,谁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她们。”

  “无论男人女人,在还在为生存挣扎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你们当父母官的时候,脑子里不要把这群百姓和理想、尊严、荣辱、礼节之类的词语联系起来。那些文人自以为能博得农人好感的屈尊行为,比不过一捧粟米。”

  “你们真的想做出一番成绩,就只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他们活下来,这就已经够了。”

  陈标看得太透彻,透彻得他自己都有些提不起劲。

  朱元璋受贫民百姓欢迎,难道是因为朱元璋提高了贫民的地位吗?

  不,这群人脑海里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他们感谢朱元璋,只是因为朱元璋给了他们活路。

  那群听了秀英夫人的名字就变得十分狂热的女子,她们脑海里也绝对没有什么“女性地位”的想法。

  无论是解放缠脚、给女子授田、帮女子寻找合适的丈夫,都是为这些贫苦女子寻找活路,所以秀英夫人才是她们的偶像,她们的“菩萨”。

  朱元璋麾下的两个女将军,秀英夫人手下的几个女儒生,将领们后院的女眷们,或许萌生了一点点这样的念头。

  她们能吃饱,读过书,才会思考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