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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

  朱元璋停下乱窜的脚步:“那你为什么急吼吼地当众嚎出来?”

  陈文正道:“我不是太着急了吗?标弟不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啊。”

  朱元璋:“……”

  叶铮和宋濂:“……”

  徐达把着朱元璋的肩膀,吊儿郎当道:“老大,我强烈建议你找大夫给你家大侄子看看脑子。”

  陈文正疑惑:“为什么?我病已经好了。我都说了,我是吃太多冰拉肚子,不是什么为情所困。现在全好了。”

  说完,他还不断拍打自己的肚子:“不拉了。”

  朱元璋:“……拉死你吧!”

  徐达:“老大,先换衣服再骂他。宋先生、叶先生,你们和我一起伪装一下,假装大帅已经离开,现在扬州你们二位辅佐我主事。宋先生,如果你太惊讶……”

  宋濂立刻拱手道:“徐元帅放心,叶铮都能做到的事,我很轻松。”

  徐达:“……”文人之间直接连名带姓叫,是不是和武将见面直接亮兵器一样?

  叶铮嗤笑一声,拱手:“有我在,会为宋濂遮掩,徐元帅放心。”

  徐达:“……”他们果然是在打架,用言语打架吧?文人的脾气也这么暴躁吗?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打了起来!

  徐达还在为宋濂和叶铮的突然“斗殴”震惊,门口响起了陈标洪亮的小奶音。

  “爹!爹!我知道大帅已经回应天府,只有你和徐叔两人在里面!”

  “爹!你有本事半个月不理我,你有本事出来啊!”

  “我告诉你!我生气啦!我要一个人回应天!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啦!”

  “嗷!!”

  换好衣服的朱元璋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出门:“儿子,你听我解释!!”

  那一道旋风刮得太猛,把徐达懒得扎的散发都吹歪了。

  徐达捋了捋自己脸上的头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朱元璋终于滚蛋了,陈国瑞终于回来了。

  这段时间吓死我了!

第23章 应天府的秀英夫人

  随着朱元璋风(疯)一样地冲了出去,宋濂表情很是精彩。

  他深呼吸:“大帅他这性格……是不是变化有点大?”

  叶铮微笑:“陈将军在儿子面前就是这副咋咋呼呼的性格。”

  陈将军……宋濂脸色一沉,这老匹夫是在提醒我说漏嘴了呢!

  宋濂随即也微笑:“陈将军性情中人。不过谁家有标儿这样的孩子,都难免多宠溺些。”

  陈文正听不懂两个文人打什么哑谜,他帮徐达把桌子上属于朱元璋的痕迹收拾好,然后徐达大大咧咧坐在上首太师椅中,摆好了一个特别威严的姿态。

  现在主事人,是我徐达徐大元帅!

  就是陈国瑞,也就是个将军而已。他得仰着头看我!

  陈文正耿直道:“徐叔,你最好别做出这么嚣张的姿态,等标儿前脚一走,你后脚就挨揍。”

  徐达道:“后脚挨揍那是后脚的事,趁着现在不占他便宜,以后能占便宜的时候越来越少。”

  陈文正被说服了:“说的也是。”

  他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占四叔的便宜。但他遗憾地发现,无论是他当朱文正还是陈文正,以“陈国瑞”的地位,都能随便揍他。

  唉,我要是能立个天大的功劳,把陈国瑞比下去就好了。到时候我就抱着标儿在陈国瑞面前耀武扬威,把四叔气得吹胡子跳脚。

  叛逆小子陈文正美滋滋畅想未来。

  庭院中。

  朱元璋冲出去后,一把将李贞怀里的陈标抱进怀里使劲蹭。

  陈标照旧像是嫌弃铲屎官的小奶猫一样,两只小短手使劲推着朱元璋的脸颊,不让朱元璋的胡子扎着他。

  当然,他也和小奶猫一样,这动作再用劲也是徒劳无用。朱元璋还是用胡子扎疼了他。

  朱元璋蹭完儿子,那是天也蓝了,草也绿了,花儿的颜色也变得五颜六色,连空气都变清新了,心中积攒的阴霾一扫而空,眼中的血丝都消退了不少。

  陈标停止挣扎,乖乖环着朱元璋的脖子,和朱元璋父子亲密拥抱:“爹,辛苦了。”

  朱元璋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酸,眼眶有点涩。

  他张口就是诉苦:“标儿,你说分田这么好的事,咱们怎么还是被骂了呢?”

  陈标看着自家爹委屈的脸,主动用自己的软豆腐脸蛋,触碰朱元璋的胡子拉碴脸:“我不都和你说了吗?井田制就是挖地主士绅的根,要豪强世族的命。”

  朱元璋摇头:“我不是说那些地主士绅,他们骂就骂,我不在乎。我不明白的是,女子有田,不是好事吗?为什么女子要骂我?那些人……”

  朱元璋连续点了几个女子的名。

  朱元璋知道,有些抨击他的诗文是男子假托女子所做。

  但苏杭有些才女名声非常大,她们与文人诗词相合,一度让苏杭纸贵。那些诗词,连大老粗朱元璋都拜读过。她们召开诗会,联络文人一同集结诗词文集来骂他是真事。

  听完朱元璋的嘀咕,陈标直翻白眼。

  敢情你的郁闷,是被美女骂了?你以为你做了好事,美女肯定都很仰慕你,结果反而更遭人嫌弃?

  成吧,别说封建大男人,就算是现代男人或者女人,被美女帅哥嫌弃了都会难过,爹我理解你。

  陈标生出小胖手拍打着朱元璋的糙汉脸:“爹啊,你知道自南宋之后,士大夫们将程朱理学对于礼教的约束转移到了女子身上,对吧?”

  朱元璋点头:“知道。儿子你说过,我正在学。”

  即使在这种内忧外患中,朱元璋天天想冲到张士诚地盘上砍了谢再兴全家,也没忘记每日挑灯夜读。

  陈标叹气:“那你肯定知道,别说官宦人家,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儿都被礼教约束,有些女子饿死都不敢出门讨生活,怕失节。那些才女们都是富商士绅家未出嫁的女子,她们怎么能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一起写书应和呢?”

  “著名女诗人薛涛是乐籍。著名女词人李清照未出阁前只有诗词流传,可没和外男亲密过,和文人相处是在出嫁后和丈夫一同招待客人。女子在礼教约束下有才名,要么本身是乐籍,要么是父兄丈夫为其整理著作出版。”

  “爹啊,你说那些未婚才女们,算哪种?”陈标问道,“你说那些富商士绅们把女儿养在一处专门修建的独栋小楼里,开辟一个小院子每日接待外男,她们算哪种?”

  朱元璋头皮发麻:“那可是他们亲女儿!他们怎么可能……”

  陈标神情淡然:“古时有公主和亲联姻,皇帝尚且如此,何况寻常人家?不过士绅还是要脸,养这类女儿的多是富商。女儿也不一定是亲女儿,可能是义女。他们对自家亲女不一定舍得。朱大帅麾下的一些将领,不也养着好些个义女吗?只是武夫养义女会好好嫁出去,哪怕只是个妾。富商的道德底线可比武夫低多了。”

  朱元璋看着表情淡漠的儿子,发现此刻的儿子,真像是金碧辉煌庙宇里的泥塑神仙童子了。

  于是他使劲揉搓儿子的脸,把陈标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神仙童子表情揉散,变回对他怒目而视的鲜活标儿脸,才松了口气。

  陈标上手掐朱元璋的脸:“爹!你干什么!”

  朱元璋严肃道:“你忘记包括大帅在内,你爹许多同僚的夫人都是义女了吗?别把这些义女和苏杭那些才女相提并论!爹可救不了你!”

  陈标立刻回头,看着三步之外的李贞:“姑父!你不会向娘告密吧!”

  李贞茫然:“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吗?”

  陈标立刻讨好笑:“姑父最好了,标儿爱你。”

  朱元璋立刻道:“你爱他干什么!”

  李贞给了朱元璋一个鄙视的眼神。

  陈标懒得理睬他爹不合时宜的乱吃飞醋,道:“总之,这种才女名气虽大,反倒最不需要在意。该在意的,应该是只写诗词不露面的才女,比如世族官宦的夫人小姐。这些人的态度,背后确实有深刻原因。”

  朱元璋一边往里走,一边听陈标趴在他肩头小声说话。

  “这世界的人,可不能简单分成男人女人。你看,同样的男人中会为资源厮杀,每个阶层的利益都不同,女人也一样。”

  “裹小脚的女人不希望放脚,一是因为世间不再以小脚为美,那她们未来该如何?”

  “家境优渥的女子不希望女子授田,因为她们不缺吃喝,更不会去种田。若授田,她们即使不去耕种,也要服徭役,或者付替代徭役的杂税。”

  “再者,永业田改成承包田之后,虽然豪富之家仍旧可以以承包的方式兼并土地。但一劳永逸的强取豪夺,和每隔三十年一次的强取豪夺,后者会增加不少麻烦和变数。女子也不会希望家族利益受损。”

  “爹啊,一项政策,有人获利就有人利益受损,利益受损的人就会反对。大帅想不明白正常,你怎么也想不明白?天书白看了?”陈标鄙视道,“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但也不能中断看书。”

  朱元璋争辩:“我看了!只是天书没你解释,我看不懂!”

  陈标继续掐朱元璋的脸:“那你还把我晾在一旁半个多月?我告诉你!我现在气还没消!回去我就要给娘告状!扬州这么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你居然住我隔壁都不来陪我!”

  朱元璋急了:“标儿!你是小告状狗吗!咱们爷俩自己能解决的事,怎么能告诉你娘!我和你说,人不能这样!”

  陈标不依不饶:“你完蛋了!陈国瑞!我告诉你,你完蛋了!”

  父子俩在那没大没小吵吵闹闹进了书房,陈标嚣张的嚎叫立刻戛然而止。

  叶铮和宋濂都板着严肃的夫子脸,用非常不赞同的语气,异口同声道:“标儿,怎么能直呼父亲姓名!”

  朱元璋嘴角上翘:“就是!”

  陈标紧张:“宋、宋先生,叶先生,你们怎么在这!”

  完蛋,我的形象……

  啊,没事,形象差一点不是更好吗?

  陈标立刻继续抖擞起来:“这都是爹的错!扬州阴气森森,他把我一人丢在没几个人的隔壁大半个月!我就不信大帅府和咱们陈家只隔一个徐叔叔家,他每日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说完,陈标想掉两滴金豆子卖惨,但他这半个月照常吃喝看书,还有三位兄长陪伴,一点都不寂寞,实在是挤不出来,只能皱着鼻子,敷衍一下,假装自己很委屈。

  陈标这不走心的委屈,还真把叶铮和宋濂信以为真了。

  神仙童子也是童子,大帅你怎么能这样对标儿!

  宋濂当即不赞同道:“陈将军,这事便是你做得不对了。”

  叶铮也道:“陈将军,你居然大半月都未曾看望过标儿?!”

  徐达坐在上首处,双手托腮:“没错。我多次劝说陈老大,他总说井田未推行,何以为家,要效仿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陈标掐住朱元璋的脸:“哈?爹,你还说过这种话?!”

  朱元璋当即骂道:“听他胡扯!我是朱大帅硬拉着不准回家,徐达家就在大帅府隔壁,他也没能回去过!我们都吃住在大帅府!标儿啊,信爹,爹苦苦哀求,但大帅就是不准。三过家门而不入,就是大帅用来训我的话。爹可想你了!”

  徐达:“……”我本来以为总能让你在标儿面前栽一回,老大就是老大,这睁眼说瞎话的程度,我不如!

  叶铮:“……”来了,又来了,我直到现在也没能习惯朱大帅熟练的自己让自己背锅。

  宋濂:“……”太过震惊,以至于脑袋一片空白中。

  朱元璋骂骂咧咧,满口都是对朱大帅的不尊敬。

  陈标赶紧捂住朱元璋的嘴:“好了好了,我信了!宋先生和叶先生还在这呢,别让人看笑话!”

  他压低声音:“隔墙有耳!你想挨大帅的揍吗!”

  朱元璋这才闭嘴。

  他委屈道:“标儿,这段日子我可想你了,过得可苦了。”

  这下轮到陈标安慰朱元璋了:“好好好,我知道,爹最疼我了。把我一个人放隔壁大半月不来看我的事,爹肯定做不出来,都是朱大帅的命令,没办法。”

  陈标是真的相信了自家爹,也是真的在安慰自家爹。但在其他几人耳中,这话就充满了阴阳怪气了。

  徐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吐槽陈国瑞老大的机会:“对对对,都是朱大帅的命令,标儿你不要误会。”

  叶铮叹气:“唉,大帅啊……”大帅你都不会脸红吗?

  宋濂:“……”仍旧太过震惊,以至于脑袋一片空白。

  朱元璋脸一点都不红,只瞥了幸灾乐祸的徐达一眼,记下了这笔后,把陈标抱到上首处:“你坐在这里干嘛?过去。”

  徐达拍桌:“陈国瑞!虽然你是我老大,现在我是大元帅,扬州我主事!你放尊重点!”

  朱元璋挑眉,知道这老小子皮痒了。

  宋濂终于回过神,不敢置信地看向叶铮:他们在干什么?怎么连徐元帅也性格大变?他不是对朱大帅十分尊敬吗?

  叶铮抬了抬眉头:习惯就好。

  宋濂收回视线,深呼吸。

  习惯,习惯,一定要习惯。不能让叶铮那个老匹夫笑话我。

  陈标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让朱元璋把他放下来。

  他一下地,朱元璋就冲了上去,把徐达从椅子上硬拖了下来,还在徐达屁股上补了一脚,才又抱起陈标,坐到了上首太师椅上。

  陈标坐在朱元璋怀里叹气:“徐叔叔,你每次挑衅爹都会被揍,为什么还要锲而不舍?”

  徐达揉了揉屁股,龇牙咧嘴:“这是挑衅吗?这是说大实话。老大,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大元帅?”

  朱元璋挼着儿子的脑袋,就像是把玩着美玉把件,霸气十足道:“我不尊重你,你可以去朱大帅那里告状啊,我等着,看大帅支持谁?”

  徐达白了朱元璋一眼。是是是,你有两个身份,你了不起!

  他心底十分郁闷,以为有叶先生和宋先生在,朱元璋会装一装,和他玩一场角色扮演。结果还是失策了。

  李贞等在场闹剧演完,才开口道:“标儿,你不是有话要和国瑞、徐元帅说吗?先说正事。”

  陈标为难地看了宋濂和叶铮两人一眼:“爹还有事做,我等爹回去再说吧。爹,你今天一定要回来!我有重要的事!”

  叶铮立刻拉着还不在状态的宋濂道:“徐元帅,陈将军,我和景濂先告辞,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忙。”

  宋濂被叶铮一拉,也立刻告辞。

  朱元璋道:“好,先生们的文书我们会立刻快马送去应天,呈给大帅看。”

  叶铮拱手:“就麻烦陈将军了。”

  说罢,他立刻转身匆匆离去,宋濂紧紧跟上。

  两人那焦急的模样,就像是在繁重的工作中临时过来一趟似的。

  不过现实也确实是如此。只是中途,他们遇到了一点小波折。

  离开大帅府,坐进马车后,宋濂才压低声音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朱元璋已经对宋濂暴露陈标身份,叶铮也不瞒着了,将一切倾盘托出。

  宋濂眉头紧锁:“神仙……神仙……朱元璋果然是皇帝命格。”

  叶铮笑而不语。

  皇帝命格?标儿下凡,可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天书才是真正的机密。

  宋濂既然已经入局,叶铮虽和其针锋相对,但也视宋濂为战友,希望宋濂也能观赏天书。

  不过这不是他能做决定的事。他之后会提议朱元璋让宋濂观摩天书,但现在,他只能瞒着。

  宋濂从震惊中回过神,道:“标儿不能回归朱标的身份,这要怎么限定?标儿改名即可?标儿自己不知道?民间不知道?”

  叶铮道:“这就是个大问题。给标儿相面的先生,说天机不明确,需要再琢磨几天才能看清,结果第二天喝醉酒一脚踩空摔成了中风,昏迷了几日就去了。大帅都傻眼了,只能自己琢磨。”

  宋濂叹气:“看来是泄露天机,遭天谴了。”

  叶铮点头。

  泄露天机就罢了,还要过几天再算几次,进一步泄露天机,这也太狂了。

  宋濂道:“以大帅目前举措,是既不让民间得知标儿的身份,让标儿在大众眼中‘未归位’;又瞒着标儿,让标儿从自身角度出发也未归位。双重保护?”

  叶铮再次点头。

  宋濂皱眉:“那为何不直接把标儿藏起来,或者送给他人收养?虚构出一个陈国瑞,太容易露馅。”

  叶铮道:“标儿生而知之,暴露之时,已经知道自己亲生爹娘是谁,瞒不住。并且……唉,你也看到了,大帅和标儿感情如此好,怎舍得分离?即便是大帅身边的人,恐怕也不愿意大帅和标儿分离。”

  宋濂想起这段时日暴戾的朱元璋,和现在抱着陈标满嘴胡话的“陈国瑞”,不由叹气:“标儿就是大帅的刀鞘。”

  叶铮道:“不仅如此。大帅许多让我俩赞叹不已的举措,都是出自标儿之手。外界那悬赏千金的陈家家主,可不是陈国瑞,而是标儿。大帅说,他就是给标儿跑腿的。”

  宋濂瞠目结舌:“大帅他、他怎么如此压榨一个五岁的孩子!”

  很快,宋濂想起来:“我记得大帅之前说,他只需要打下天下,治理天下以后交给儿子……五岁的儿子?”

  叶铮捋着胡须,道:“哪还需要以后?咱们大帅啊,现在就靠着他儿子养呢。”

  宋濂扶额,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愁该叹气。

  ……

  待叶铮和宋濂离开后,陈标才将怀中的信拿出来:“娘的信。娘要和大帅夫人一起组织应天城中的女子支持井田制和女子放脚、女子分田。娘希望爹和徐叔叔能配合。娘说,大帅已经同意。”

  朱元璋和徐达眼皮子直跳。

  大帅同意?同意什么了?

  好吧,大帅夫人说大帅已经同意,大帅就已经同意!

  朱元璋拆开信,马氏在心中写明了她想做的事,然后向陈标求助。

  马氏虽已经有计划,但心里十分忐忑,所以写信寻求儿子的赞同。如果儿子赞同,马氏希望已经分田的扬州,也让女子加入她们的队伍,一同支援前线将士。

  打嘴仗,平民女子永远也比不过名妓才女那一张巧嘴。

  那咱们就闷头干活,用实际行动来表明对朱大帅的支持,让朱大帅知道,有很多沉默的女性期盼着朱大帅的政策。

  种田是累,徭役更是可能会把人累死。

  但只要女子能分田,就不会在出生时被溺死、幼年时被害死、长成女童后被卖掉……

  就算分得田地后,可能会面临家里和夫家的剥削,但至少她们不会早早死掉,还有一线希望。

  有利可图,对一无所有的平民女子而言,也是活下去的希望。

  无论男女,占数量绝大多数的贫苦百姓的愿意都很微薄,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不需要温饱,不需要尊严,只要不冻死、不饿死就好。

  可是如此微弱的愿望,也只能在每个王朝的盛世中,遇到风调雨顺的时候,且贫苦百姓手中有田,才可能实现。

  马氏说,她写不来什么诗词歌赋,读的那几本书识的那几个字,只能勉强对懵懂的贫寒女子们讲一讲咱们朱大帅的好,然后带着明白了井田制的贫苦女子们为朱大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朱元璋眨了眨眼,一个没留神,泪水滚滚,瞬间把脸全打湿了。

  陈标感到头顶有水滴落时,才发现他爹哭了。

  陈标赶紧从背后抽出隔汗的布巾,也不顾上面还带着他的汗水,站在他爹的大腿上,给他爹擦眼泪鼻涕。

  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难看极了。

  徐达张了张嘴,很有求生欲的闭上嘴。

  在大帅哭的时候敢嘲笑大帅,他不等大帅当皇帝,就要被大帅丢进敌军中乱刀砍死了。

  “标儿,你娘啊……我在前面打仗,她就在后面带着人给我做衣服、缝皮甲。我最初起兵的时候哪有什么金属盔甲穿,都是你娘收了皮子给我缝。太厚的皮子不好缝,你娘缝好一件皮甲,手指头上就全缠满了布条。”

  “后来日子好了,你娘也帮我管着要发下去的布甲武器,和将士们的女眷一起给全军将士做衣服鞋袜。外面都说我爱兵如子,我哪有那个闲暇爱兵如子,爱兵如子的是你娘啊。”

  “我就想、就想着以后发达了,绝不让她再操心,让她安心当富太太。结果现在还是得你娘来帮我,我……”

  陈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爹,你这人怎么这样,还恩将仇报啊。”

  正在嚎哭的朱元璋哭声一滞。

  陈标把布巾狠狠在朱元璋脸上揉了几下,道:“娘为你做了这么多事,等你没麻烦了,就把娘关在后院,只看那四方天?娘这么有本事,以后你没麻烦了,就该更加支持娘去做好事,让娘扬名啊。”

  朱元璋抓住陈标在他脸上作怪的布巾:“啊?”

  陈标道:“娘会做衣服,就让娘管着布坊,女人才知道女人需要什么款式的衣服;娘爱读书,就让娘开一个女子书院,教导女子识字算数;以后爹如果被派到边疆镇守一方,边疆对女子束缚更小,完全可以让娘帮你管着内政,爹你只需要打仗……”

  陈标站在朱元璋的腿上,抱着手臂道:“你可不能和朱大帅学。大帅夫人那么能干的人,将来大帅当了皇帝,大帅夫人就只能干坐在皇宫里熬日子,每日只计较些朱大帅后宫三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朱元璋默默用布巾擦干眼泪和鼻涕:“元帅夫人当了皇后,能做的事多着呢,什么熬日子,你又诽谤大帅。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要怎么帮你娘?”

  陈标拍了拍手,李贞递过来一大叠纸。

  陈标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熬夜做的!”

  朱元璋急了:“再重要的事你也不准熬夜!”

  陈标道:“娘难得求我一次,别说熬夜,赴汤蹈火我也得做。看看,有什么补充的。”

  朱元璋先狠狠挼了一下居然敢熬夜的儿子的脑袋。他太后悔了,如果有他看着,儿子绝对不会熬夜。

  不过他心里又很酸。

  朱元璋一边看着陈标给马氏出的主意,一边酸溜溜道:“每次让你帮帮爹、帮帮朱大帅,你总是满口抱怨。怎么你娘一求你,你就这么积极?”

  陈标鄙视:“你和娘能比吗?大帅和大帅夫人能比吗?你扪心自问一下,要是你,你会更积极主动地帮谁?”

  朱元璋被陈标的话噎住。

  徐达抱着手臂,凑上来一边偷看,一边道:“标儿说得对!”

  朱元璋把沾染了陈标汗水和自己眼泪鼻涕的布巾丢给徐达,让徐达去洗布巾,赶紧滚,然后继续看陈标写的计划。

  李贞回去拿新的布巾,顺便拎走了对朱元璋书房十分好奇,东摸摸西摸摸的陈文正。

  熬夜的陈标很快就困了,靠在朱元璋怀里倒头就睡。

  朱元璋一边护好熟睡的儿子,一边帮夫人完善计划。

  儿子说得对,钱财什么的咱们已经不缺,夫人需要的或许不是富裕但无聊的生活。夫人支持他,他也要支持夫人。

  要不,首先给夫人取个可以在外面叫的大名?名留青史的女子大多有自己的名字,他夫人现在要在外扬名,也应该有。

  ……

  朱元璋嘴上说着不让儿子熬夜,为了给马氏完善计划,他自己也熬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让李贞派人送信。

  然后朱元璋叫醒儿子吃早餐,吃完之后抱着再次倒头就睡的儿子一同补觉。

  这是他推行井田制之后,睡的第一个无梦的觉。

  应天府,马氏拆开信,开口不是拉家常,也不是说正事。

  朱元璋在信的开头说,儿子曾经问过他,大帅夫人叫什么名字,是叫马翠花还是马秀英,他觉得“马秀英”这个名字很好,问马氏如何。

  马氏愣了一会儿,心头一暖。

  大部分女子小时候都只有一个乳名,比如丫头,妞妞,某姐之类。马氏也一样。

  一般女子及笄时,有文化且宠女儿的父亲,会给女子取字。那字,就是女子可以用在外人面前的新的名字。

  若父亲没有赐字,女子就会在新婚后,由丈夫取字。

  这就是“待字闺中”的意思。

  马氏亲生父亲去世得早,郭子兴虽养大了她但她毕竟不是亲女,朱元璋又是个粗人。所以马氏到现在都只有一个乳名,并没有字。

  马氏先长叹了一声,然后笑道:“以后,我就是马秀英了。”

  马秀英摸了摸肚子,怅然道:“生了标儿这样的孩子,我祖祖辈辈真是积攒了太多太多福气。为了标儿,我一定得做更多的善事。”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算事情很重要,马秀英也不会累着自己。

  她一边看陈标和朱元璋为她查缺补漏的计划,一边逐步着手安排一切。

  很快,应天陈家的茶馆酒楼戏台子中都换了新剧目新故事,朗朗上口的童谣也在民间开始流传。

  有田分,吃得饱;有田分,穿得好。

  阿娘有田种,儿女长得好;阿姐有田种,未来嫁得好。

  没什么文采的童谣,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无论哪个玩耍的孩子都能唱上一两句。

  茶楼里的评书先生们开始说起了一些诗人诗词中的故事。

  比如最著名的《悯农》,“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他们又说起了宋史。宋朝国库充裕,江南万里沃土,老百姓却无立足之地。

  那地呢?都是豪强世族富商们的。

  朱大帅要给咱们老百姓分田了。而且每三十年,都会再分一次。

  有钱的人,可以买别人那三十年的使用权,对普通人来说也是一辈子;贫苦的人,把自己这辈子卖掉,但儿孙成丁后仍旧可以分田,可以有希望。

  就算是豪门大户,也可能遇到家破人亡的时候。但只要后代能长大,就能分田,就还能东山再起。

  何况,大帅又没说动他们现在手中的地。难道连现在无主的地,他们也不肯分给快要饿死的老百姓吗?

  再说给女子放脚分地。现在男子多被征兵,死伤惨重,家中仅剩寡妇女儿的比比皆是。不给女子放脚分地,难道是让这些人都饿死吗?

  女儿可以招赘,也可以收留孤儿继承姓氏,家中香火还能继续传承。

  豪门大户家的女子不在乎那点地,她们饿不死,也不会绝嗣。所以她们就要无视普通女子的苦难吗?

  特别是那些父兄皆为了反抗贼元战死的女子,她要被活活饿死,她父兄的同袍不会良心不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