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标系统地教导了十天半个月后,别说陈文正,连李保儿听其他人上课,都会忍不住打哈欠。
李善长知道陈标教书的能耐。
陈标教陈家下人的时候,李善长多次旁听,并拿着小本本记了一大堆东西。
他没让陈标教其他人,一是担心陈标身份暴露,二是担心陈标太过劳累。
但现在……李善长他真的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朱元璋麾下将二代们的老师们都差不多跑光了,总不能真的让这群嚣张跋扈的二代们就闲着四处惹是生非吧?
李善长一边给朱元璋写信,一边咬牙切齿,不小心捏碎了一根毛笔。
他把毛笔丢一边,很自然地拿起另一根毛笔。
显然,他已经对自己气愤之下捏碎毛笔的事习以为常。
“爹爹,给你蜜饯,娘给我的,我给你留了一个。”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跑进书房。
李善长赶紧把笔放下,将小女孩抱起来:“二丫头,你怎么下床了?脚不疼吗?别乱跑。”
小女孩把怀中手绢展开,捏住蜜饯送李善长嘴中:“不疼了。大夫说,我可以下床走。”
李善长含着蜜饯,严肃道:“下床走,不是下床跳。老实点!”
小女孩靠在李善长怀里,乖巧道:“好。爹爹,你在写信?”
李善长拿起毛笔:“对。你别乱动。”
小女孩点头。
李善长抱着小女儿继续写信。
小女孩则晃晃小脚丫,小声读着李善长信中自己认识的字。
李善长的夫人从书房门口路过,伸头看了书房一眼,笑着摇摇头离开,去给大女儿换药。
大夫说,大女儿的脚虽不能恢复成以前模样,但若好好养着,寻常走路至少不会疼。
李善长的夫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脚。
丫头们不缠脚,在朱大帅军中也能找到好人家,不用再吃自己和大丫头吃过的苦,真好。
李善长让人将信和紧急的公务一同快马加鞭送去扬州。
他刚寄出信,就有人拜访。来者拜帖落款居然是叶琛、宋濂、王袆和四个不认识的人。
李善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冒、冒名?
不管了!是个能读书习字的文人就成!至少整理文书的工作可以分给他们!
李善长来不及放下女儿,抱着女儿就冲了出去。冲得太快,他还把一只鞋子踢掉了。
李善长府邸的门人非常懂事,见来拜访的是文人,还未禀报就将人请进门,好茶好点心伺候着。
在李善长中堂坐着的七位文人见李善长光着一只脚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小女孩,都惊讶极了。
李善长虽不认识这七个人,但见他们气度就明白可能不是假冒,立刻上前作揖。
作揖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小女儿,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小女孩非常懂事地伸手作揖:“叔叔伯伯们好。”
李善长尴尬地将女儿放在地上:“刚我正抱着二丫,太激动了就……真是……”
李善长尴尬得说不下去,只不断拱手作揖。
七位文人先面面相觑,然后纷纷起身回礼。
“李公不必介意。”
“李公如此看重我们,是我们之幸。”……
仆人拎着李善长的鞋子跑进来,帮李善长穿好鞋子后,又抱着小女孩跑走。
八人再次重新见礼,一片和乐融融。
这时候,陈标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进门就大吼:“李叔!你究竟和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居然同意我去当什么小先生……啊,有客人?怎么没人告诉我。”
李保儿跟着陈标跑进来:“标弟,你怎么跑这么快!别摔……唉?李叔,有客人?”
李保儿和陈标面面相觑,然后整理衣衫,乖乖和这几个明显是文人的客人们问好。
李善长脸色一白,赶紧想把陈标送走。
但族弟叶琛和师弟王袆非常默契地抢先几步跨出,挡在了李善长前面。
族兄叶铮和师兄宋濂非常默契地露出和善的笑容,异口同声道:“你可是应天有名的神童陈标?”
陈标:“……其实我不是神童,我很笨,真的很笨。”总觉得有问题,先否认绝对不会有错!
李保儿:“……”糟糕!我现在好慌!
李善长:“……”冷静!我一定要冷静!
第14章
李善长还未冷静下来,陈标已经被两个大文人围住了。
两个大文人自我介绍完,陈标傻眼。
宋濂?能上语文课本的大佬?!
虽然我不知道明初哪个大臣叫宋濂,但我背过一个叫宋濂的古代人写的课文。
叶铮?水心先生的后裔?!
水心先生我熟啊!
陈标融合现世记忆的“陈标”家中是经商的。
现代华国的商人和其他国家的商人不一样,行商也有着“自古以来”的思想指导和历史渊源。在华国商人的书架中,一定放着许多传承自古代的哲学思想。
“儒商”是最大的特色。
后世普通人提起温州,脑海里大概最先响起的是“温州皮鞋城老板”的鬼畜。但在华国的商人,所想的一定是“浙商”。
浙商是典型的儒商,起源就是浙东学派。
当华国百年灾难时,有人弃笔从戎,也有人弃笔从商。
在战火纷乱中,百姓也要衣食住行,军队的后勤需要失业保障,向国外购买军备武器更是需要钱财。
有趁此机会里外勾结剥削民脂民膏,和烂党、日寇同流合污的大资本家,也有秉承着浙东学派“经世致用”本心的真·爱国民族企业家。
陈标作为企业家的孩子,家中烂不烂另说,但关于浙东学派的书他是必读的。这导致如今小神童陈标不知道朱元璋家早死的太子叫什么名字,却能对浙东学派的学说了如指掌。
陈标很想继续装傻。
但对面是浙东学派水心先生的传人。
陈标知道现在应该找借口离开,然后询问李叔自己应该怎么应对这两个过分热情的大文人。
但对面拥有第一手浙东学派的资料,而不是他千百年后看的传过了很多手、连著作者本人都不知道是什么鬼的《浙东学派助你成首富》。
这就像是天天看见歪曲儒学著作的人,见到了孔子和他三千弟子当面,很难忍得住吃瓜——“喂喂,孔圣人,你知道未来孔家衍圣公做了什么糟心事吗”。
毕竟吃瓜,是华国老祖宗刻进子孙后代灵魂血脉里的本性。
陈标就因为吃瓜本性犹豫了一会儿,叶铮和宋濂已经把他围在了中间。
陈标仰头,总觉得这两个大文人很像准备抢孩子的人贩子。
这不是错觉,叶铮和宋濂确实是想“抢孩子”。
古时能名噪一时,甚至在后世语文课本留名的大文人,各个都是神童。什么三岁过目不忘,四岁写诗,五岁成文……这都是标配。
而且这(粗口)都是虚岁。
陈标若不显露出自己经商上的才华,也不说一些源自后世思想的惊人之语,他现在的天才程度,比宋濂等人远矣。
至少他现在不会作诗词,也不会写文章。
但陈标在大街上对常遇春所说的那一席话,显露出他不同于其他神童的早熟心性。
文人都希望收厉害的徒弟。徒弟名垂青史,他们这些当老师身上的光环自然也会跟着更加闪耀。
陈标小小年纪就有济世爱民之心,这种孩子即便是愚鲁了些,也会被大贤看重。何况看李善长等人让陈标为其他人启蒙的打算,显然陈标除了心性,才华也相当不错。
这样的学生,怎么会不惹人争抢?
当然,叶铮和宋濂这样的大文人都很自傲,不会非常直白地抢学生。他们只是想先和陈标聊聊,考验一下陈标的学识,然后再露出一些自己的本事。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们做出一副看好陈标的模样,再露出自己的身份和本事,以朱元璋麾下将二代们连启蒙老师都找不到的现状,陈家家主还不跪着把陈标送自己手中?
唯一的问题是……
叶铮和宋濂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宋濂觉得自己优势很大,叶铮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陈标终于忍耐不住好奇心:“叶先生,您真的是水心先生的后人吗?”
宋濂心里咯噔一下,叶铮两眼冒出了精光。
叶琛得意的看了王袆一眼。看,还是我叶家人强。
王袆白了叶琛一眼。呵,叛徒。
李善长看到这一幕,脑门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若陈标是他李善长的儿子,他肯定立刻按着陈标的脑袋纳头就拜。这几个大文人,拜谁当老师都不吃亏。
可这是朱大帅的神仙童子儿子啊!
神仙童子就罢了,咱们还得隐藏他的身份啊!
现在朱大帅不在应天,我该怎么办?
对、对了!去找大帅夫人!
李善长赶紧向李保儿使眼色。
李保儿呆滞。
李善长轻轻干咳。
李保儿继续发呆。
李善长:“……”
这小子平时不是挺机灵吗?现在怎么回事!
李保儿听陈标和叶铮聊天,听傻了。
他一直对经济和基建这一块非常感兴趣,但目前他还在学四书五经,没来得及系统地学习这一块知识,只自己看书艰难自学。
叶铮所在的永嘉学派很擅长这个。
叶铮和陈标你一言我一语,解答了李保儿平时自学时诸多疑惑,他不由听得痴了,恨不得当即掏出小本本做记录。
陈标有些藏着掖着,基本只提问不回答。
叶铮则一是为了抢在宋濂前面收徒,二是抢在宋濂前面向李善长展示学问,几乎倾囊相授。且叶铮一直在山间乡村与无知蒙童授课,讲课内容深入浅出,零基础的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宋濂在心里叹了口气,直觉徒弟要丢,默默坐回了椅子上,并让叶铮和陈标也一起坐下,自己默默在心中叹气。
王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师兄一眼,立刻加入讨论。
文人多自傲,有名气有才华的文人更是傲上天。王袆已经不在乎收徒这件事本身,他就是要在叶家兄弟面前争口气,至少抢半个徒弟回来。
宋濂摸了摸鼻子,也只好顺着他师弟的心意崭露锋芒。否则以他师弟的性子,说不定会为此事阴阳怪气他一辈子。
李善长先狠狠瞪了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色的李保儿一眼,找借口暂时离开,去堂后吩咐人将今日之事告诉马夫人,然后亲自端着笔墨纸砚回大堂中。
朱文忠你愣着干什么!和我一起记录他们说的话啊!
李保儿使劲点头,哦哦哦哦,记录记录。
在座的八个文人微微一笑。比起吹捧,李善长和这位小兄弟一言不发直接磨墨做笔记的动作,更让他们感到被尊重。
叶铮的三位弟子道:“可否借与我们一些笔墨?”
李保儿使劲点头,然后使劲摇头:“不是借,用,用,随便用……啊,我这么说是不是没有礼貌,文人间该怎么说来着?”
叶铮的三位弟子忍俊不禁:“小兄弟无需太紧张,我们三人有以下田耕种为主业的,有以行商走贩为主业的,有以为人评理调解纠纷为主业的,都算不上什么正经的文人。”
李保儿的结巴这才好些。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笔墨分给三位年轻的文人,一起记录笔记。
另一边马夫人得知了此事。
她放下手中逗弄三儿子的拨浪鼓,沉思了一会儿,笑道:“我知道了。让李先生不用担心,标儿这人傲得很,他不会轻易拜师。”
只要标儿不当场拜师,之后的事就好解决。
传话的人离开,马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表情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她骄傲的当然是陈标的出色被大文人们认可,担忧的是那“弱冠之年方可归位”的预言。
还有十几年呢,标儿那么聪慧,他们真的瞒得住吗?
马夫人摇摇头,将心中担忧压下,起身去书房,给朱元璋写信。
马夫人很了解陈标。
当传话人将马夫人的话悄悄告诉李善长时,叶铮等人正中场休息,喝茶润喉,顺便问陈标可有师承。
陈标虽多是提问,显露的学识很有限。但他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已经能窥见其能耐。
在场的几位大文人在更加欣赏陈标的同时,又有些担忧,这孩子是不是已经有大贤教导。
遇到晚辈,问其师长传承是很正常的事。他们一点都不急切,一点都不上赶着。
没错,就是这样。
陈标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他的小乳牙,跳下椅子拱手道:“小子未有师承,将来也不想有师承。”
宋濂等人惊讶极了,李善长更是惊得把笔都掉了。
宋濂皱眉:“为何?”
陈标斟酌了一下语言,决定表现得狂妄一些。
经过观察,陈标已经察觉,水心先生的后人和语文书上的大佬都有收他为徒的迹象。
暴露他神童而不是神仙童子之名,其实没什么。
普通人身边的天才少,但放眼全国、放眼整个华夏历史,天才神童数不胜数。
看看史书中的天才们,虚岁三岁吟诗,四岁作文,五岁辩经,六七岁登基成为一代雄主,八九岁位极人臣,十一二岁都可以出将入相了。
就算是后世小说中所谓的“照相机记忆”金手指,在每个朝代的状元榜眼探花那里,几乎都是标配。
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凭什么夺得魁首?
陈标他爹陈国瑞说了,陈标只要不说漏嘴,显得再聪明,朱大帅都不会忌惮他,顶多培养陈标成为大帅嫡长子的左右手。(陈标:然后太子一死,我全家陪葬是吗?)
陈标虽然老吐槽和埋怨陈国瑞憨厚老实傻白甜,但他爹应该还是比他更熟知这个封建社会的规则。陈标相信陈国瑞。
但陈标间接性被害妄想症发作,认为这几个大文人收他为徒,朱元璋就不一定能忍得下了。
朱元璋麾下无有名气的文人。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大文人,朱元璋肯定会把大文人配给朱家藏起来的嫡长子当老师。
这也是为未来的太子造势的一环。未来的太子的身份可以保密,但声势一定要先造起来,否则将来难以服众。
结果这几个大文人一来,就赶着收朱元璋下属的儿子为徒。这算什么事?就算他们之后又收了朱太子当徒弟,他陈标配给朱太子当师兄吗?
他配个(消音)。
未来重臣或多或少都会自污保命。陈标知道自己天才之名在他爹的大嘴巴下难以隐藏,决定提前来点在别人眼中很严重、但在朱元璋那里可能无足轻重的自污。
比如狂妄、不敬先贤、自绝于正统文人。
陈标拱手,表情很谦虚,语气很狂妄。
“小子观先秦百家争鸣,儒家和墨家天天对骂,墨家和道家见面就打架,道家和法家两看两生厌……即便是儒家内部,道路不同,都称对方是贱儒。”
“可他们争来争去,打来打去,却未曾想过灭对方道统,而是说服对方,哪怕是用拳头说服。”
陈标冷笑了一声,继续狂妄道。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孔子曾与不同道统的大贤论道,吸取他派之精华。小子不才,观诸子百家,墨家尚贤,道家养民,法家用律令约束百姓,还有农家、兵家、纵横家……每个学派都有其可取之处,每个学派也都有糟粕。”
“若在先秦,小子可游学众学派,取长补短。可如今先秦百家争鸣的时代早已经过去,师门如世家门阀一样成了学阀,拜师就是拜山头,必须只尊崇师长的学说,若同时认为师长对立派系的学说正确,那就是师门叛徒,人人得以诛之。”
“小子只想求学,并不想拜山头,更不想因为对方为师为长就放弃自己的思考,所以不如自学了。即便闭门造车,未来恐怕难以有成就,但落得个逍遥自在,我心不悔。”
众人表情纷纭,李善长已经捂住了胸口,身形摇摇欲坠。
不愧是我们的神仙童子大少爷,够狂妄!
李善长咽下一口老血,勉强堆出难看至极的笑容,准备拦住暴怒的大文人,让标儿快跑。
不愧是标少爷,简直和朱大帅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已经做好了再次失去这群文人的准备。
陈标仰头,眼睛亮晶晶。
快骂我,快骂我,我已经做好被指着鼻子骂的准备!
宋濂震惊了一会儿,缓缓叹气,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
“好!”
陈标装出来的狂妄表情凝固。
哈?!!!
第15章 你和我都有笔如刀
陈标平躺在床上,手掌交叠放于腹部,瞪大的双目空洞无神。
马氏忍着笑给她的宝贝儿子打扇子。
陈标瘪嘴:“娘,我真的不明白。”
马氏抿着嘴:“嗯。”
陈标:“自宋起,文人们的精力用在了内斗上。学阀争端不再是简单的学术争执,变成了不看对错只看立场的生死厮杀。”
马氏替陈标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六七月的天气,即使在屋内,也闷热无比。
“娘听着。”马氏温柔慈祥道。
陈标嘴瘪得更厉害:“朱门学子,尤其排外。若是异端学说,他们向来倾尽全力焚书断其道统,比元朝皇帝更尽心。”
马氏轻轻叹了口气。她即使是女流之辈,也听闻过不少朱门学子霸道传闻。
陈标将胖乎乎的小脸皱成了真包子脸:“叶先生就罢了,宋先生和王先生是正经的朱门嫡系传人,可他们俩居然跳起来为我拍桌叫好,说不需要我拜师,就将所学倾囊相授。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噗嗤。”马氏学仕女图以扇掩面,可惜手中拿着的事大蒲扇,颇有些滑稽,“咳,标儿,你、你继续。”
陈标气得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他软乎乎的小身板没打起来,只得在床上滚了几滚,用小短手小短腿支撑着爬起来:“娘!”
“哈哈哈哈。”马氏忍不住了,爽朗大笑,“标儿啊,这是好事。”
陈标气得扑进他娘怀里,用他娘的衣服擦汗水;“这是什么好事啊?我抢走了朱大帅儿子的老师,朱大帅不会揍我吧!”
马氏笑着揽着她的胖儿子道:“怎么会?朱大帅不是这种人。再说了,你的老师们肯定也会收朱大帅的儿子为徒。”
陈标瘪嘴:“那不更惨?朱大帅的儿子眼巴巴拜师学艺,而我可是拒绝后老师们自己凑上来……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多嘴?早知道如此,我就痛痛快快拜师,然后顶撞他们几句,叛出师门!”
马氏笑得直不起腰:“标儿啊,以你的性格,若老师对你好,你哪可能做得出伤老师心的事?好了好了,事已经成为定局,别再郁闷了。快给你爹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顺带让你爹在朱大帅面前说说你的好话,好让朱大帅不揍你……哈哈哈哈。”
陈标气得直哼哼。
但他可以用脑袋痛击他爹陈国瑞的肋骨,却拿他娘完全没办法。
啊啊啊啊好气啊。
“朱大帅,你要强令才能让你儿子拜师的老师们非要抢着教我儿子,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的心胸不会这么狭窄吧?”
难道你让我爹和朱大帅这么说吗!!!!
陈标嘴角抽搐。
马氏放下扇子,笑眯眯地搓了搓儿子满是皱出来褶子的包子脸:“标儿,不要对大帅有偏见。大帅真的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好人。”
陈标面无表情:“哦。”
洪武皇帝是个心胸宽广的好人?我信?我可太信了。
“算了,事已至此……”陈标从他娘怀里滑到了床上,继续躺着,“不如直接建个书院,把试图让我当启蒙先生的那群人的儿子全部丢进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读书一起进步,岂不美哉?”
马氏给陈标擦了擦汗,继续打扇子:“标儿言之有理。娘让李先生求求宋先生他们开书院。他们刚投靠大帅,大帅恐怕不会立刻让他们接触政务。先让先生们教导孩子们功课,既表达了咱们对先生们的看重,又能观察先生们的才华德行。”
陈标闷声道:“我只是想多拖几个人垫背,娘你干嘛为大帅考虑这么多?”
马氏笑着捏了捏儿子软嘟嘟的小脸蛋:“好,娘不为他们考虑。樉儿吵着要看新的识字故事画本,说你承诺的,待他把旧画本上的字认全了就给他。你郁闷够了,去拿新的识字画本?他今日一直在闹。”
陈标再次从床上爬起来,抱怨道:“他不敢来我这吵,就知道吵娘。娘,下次他再吵,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可不能惯着他。”
马氏点头:“好。”
陈标先去把午睡的陈樉摇醒,欺负了一番弟弟,才去书房给陈樉找早已经做好的新画本。
经历了几次陈樉偷摸进书房翻新画本的事,陈标把新画本藏得很严实。
他先让人做了像书本的纸盒子,把画本藏在纸盒子中,然后将纸盒子塞进低层书架中。
陈樉总以为他会把书本藏在书架高处。也想看新画本的某些人,比如他堂兄陈文正,老借着陈樉的名义,抱着陈樉来他书架最高处找画本。
他们万万没想到,低层书架中那些平平无奇的四书五经中,藏着他们梦寐以求的新画本。
拿出新画本之后,陈标突然想起离写完还很早的《马氏哲学》。
穿越者都有一颗加速近现代史进程的强国梦,只是有的人会把梦付诸实践,有的人就梦一下。
陈标就属于梦一下,然后飞速融入当前社会,不爱去冒险的人。
不过既然都穿越了,还是得留下些东西。
他准备将后世已经验证的思想记录下来,刊印成册,流传后世。待千百年后天降猛人的那个时代,这些书籍一定能派上它们能派上的用场。
陈标并不担心这些书籍会成为禁书。
单单描述“理想社会”的书籍,在每个朝代都能流传。
比如儒家的“大同社会”,就期盼回到禅让制。
人人平等的社会、王子与庶民同罪的法制社会、只看才干不看门第的尚贤社会……不仅先贤的学术著作,历代话本中也有许多百姓幻想中的比现在更美好的世界。
甚至明末清初的时候,诸多著作中已经出现了不要皇帝要民主的社会。清代文字狱盛行,也没有禁这些书。
学术就是学术,只要没有人沿着这个道路走过一遍,证实这个道路可行,统治者们就不会把书生们的幻想当一回事。
穿越者没点金手指就对不起一番穿越,记忆挂是最基本的金手指。
陈标不仅这辈子记忆力很好,上辈子学过的东西也印刻在脑海里。只要他前世熟背过,哪怕后面已经忘记,但在他穿越后的记忆殿堂中,“备份”依旧存在。
可惜仅限于他曾经熟背过,“存过档”的信息,连熟读都不行。
陈标融合记忆的那位“陈标”,大学时不想进入有保研资格的专业,重新考研,于是熟背了政治课本一些考点。
现在陈标把这些“考点”记录下来,再加上他结合后世历史的一些理解,编写《马氏哲学》。
当他快要死的时候,他就会以“深入描述如何达到儒家大同社会”为幌子,将著作公布。
封建统治者不会忌惮“充满理想主义的文人”的书,更不会忌惮一个无法用著作为自己牟利的死人的书。
陈标想,他这一辈子虽只为自己、只为家人,偶尔惠及一下身边的人。但若能留下这些著作,也算对得起小时候戴过的红领巾(笑)。
陈标这一辈子还很长,所以他没有着急写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起了才写一点。
现在,他又好几个月没碰那本《马氏哲学》。
今日陈标心情不好,便想写几行字静静心。
“我放哪去了?”陈标蹲在地上,撅着小屁股翻来覆去的找,“我记得我为了不让人翻到这本书,将书横放垫在其他书下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