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武旭,到底是做什么的?”呼延云问。

“他啊,就是一个铜镜爱好者,以前买到铜镜,经常去找阿累鉴定。平时沉默寡言,挺木讷的。所以那天在望月园他和王云舒吵架,我们都挺诧异的,不就是一场捉迷藏吗?何至于那么大动肝火。”

他们一起走到了草坡的旁边。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被太阳暴晒了一天的望月园,零零散散地闪亮起了一些路灯或地灯,有的依在树梢上,有的隐在草丛中,色泽都一样地暗红,仿佛是锅炉里即将燃尽的一块块炭。朱志宝看见草坡如同一面宽敞的滑梯,高兴地坐在了边缘上,两条大粗腿一耷拉,手一撑就要往下滑,突然发现草坡上有几个黑色的影子在蠕动着,不禁有些害怕,把两条腿收了起来。

刘新宇见朱志宝要往草坡下面滑,对呼延云说:“那天张伟就是这么滑下去的。第二轮游戏结束后,因为王云舒和武旭争吵,时间耽搁了一会儿,我问大家还玩不玩,不玩就各自回家。这时发现有警车驶进了青塔小区,我们猜测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张伟非要下去看看,我们拦他也没拦住……等一下,那是什么?”

他的手,指向草坡上的那几个影子。

马笑中连忙将电筒打开,光柱扫过,照见四个警察正拿着杀虫剂似的喷壶,伏在草坡上一点点喷着什么。

这时,呼延云说话了:“没什么,我安排的。”

“你安排他们做什么了?”马笑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呼延云正要回答,草坡下面有个人爬了上来,是丰奇,先给马笑中敬了个礼,扭头对呼延云说:“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完了,这几个分局刑事鉴识科的同志正在按照您的要求进行检测,也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说着把两张纸双手递上,呼延云接过,走到小青坐过的石墩子前,借着头顶那盏蘑菇灯的灯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蹲下身子,像猫头鹰一般望着黑黢黢的草坡。

马笑中走了过来,没好气地说:“呼延,你到底搞的什么鬼把戏?”

呼延云轻轻地舒了口气。

“给司马凉打电话,让他把小青带到这里来——现在。”

他说。

“小青被带走了!”

红疱把眼睛贴在铁门上的栅栏口,一面向外观望,一面气急败坏地说。

监舍里,秦姐撇着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靠墙坐着,旁边有个人在给她扇着扇子,听了红疱的报告,她猛地一挥手把扇子打停,站起身,走到门口,将红疱推开,从栅栏口向外望去,黑黢黢的场院里已空无一人。

她想了一下,立刻高喊了两声“报告”。值夜班的大眼袋马上过来了:“什么事?”

她说:“我有重要情况,要向您汇报。”

大眼袋开了铁门,把她放了出来,带到办公室,把门关上,往椅子上一坐,一脸不耐烦地问:“说吧,什么事?”

“我要打个电话。”

大眼袋一拍桌子:“姓秦的,差不多就行了,这儿是看守所,不是你们家!”

“何必生气。”秦姐笑眯眯地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很随便地把办公桌上的一包烟拿起来,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您心里很清楚,我不是因为犯事儿了才进来的,而是有事儿非得进来办不可,回头该给您的酬谢一分钱也不会少,所以,咱们彼此还是都行些方便的好。”

大眼袋瞪着她,满脸不情愿地把电话机推在了她的面前。

秦姐一面拨打着,一面问:“小青被带到哪里去了?”

大眼袋说:“刚才司马凉过来,提走她的时候,好像说了个地名,叫镜什么园……”

话筒那边传来“喂”的一声,秦姐立刻把嘴贴上去,低声说了一句“小青被带到望月园去了”,就挂断了电话,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着了香烟,使劲长吸了一口,把烟狠狠地咽了下去,神情充满了憎恨,像一只眼睁睁看着老鼠逃掉的野猫。

警车一直开进青塔小区的楼后面,在草坡前停下。先跳下来的是司马凉和刑警队的预审员小张,然后,戴着手铐的小青走了下来。她面色苍白,额头上贴着的白色纱布是看守所医务室的医生给她新换的,看上去像是挂在鸡蛋上的一片蛋壳。

她的神情疲惫而绝望,像是马戏团里的一只羊,无论迁移到哪里,都要被残酷的命运赶上危险的钢丝,没有一点逃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