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云把行凶的刀的照片还给了马笑中,站起身,伸手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由于是暗卫,里面黑漆漆的,丰奇伸手咔地一下,将墙上的开关一扳,天花板上的一盏灯亮了,也许是瓦数太低的缘故,感觉比没开强不了多少,不过,还是能看到地板上一片银闪闪的光芒,活像是一群蛾子被撕得粉碎的翅膀,中间还夹杂着某些铅灰色的碎片,那是反面朝上露出镜背漆的镜片。
呼延云很惊喜:“这些碎镜片没有打扫吗?”
丰奇抢在前面说:“刑警队那帮人想打扫后,把这些镜片收进证物袋带走,但被我们所长拦住了,他说案发现场在结案前要尽可能地保存原貌,这样才便于反复勘验。”
“哟,有进步啊!”郭小芬说,不知是表扬还是挖苦。
马笑中拍着胸脯说:“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
他耍贫嘴的工夫,呼延云已经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散碎一地的镜片来,这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片,几乎每一片里都映出他困惑不解的目光,仿佛是无数只疑问的眼睛,在不约而同地眨动着。
凶手为什么要打碎这面镜子?这一行为的意义究竟何在呢?
呼延云思索着,不由得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块镜片。郭小芬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心”!然后才想起他戴着橡胶手套呢。呼延云转头朝她微微一笑,她把头一扭不看他。
镜片没有什么新奇的,既没有化成一摊水也没有冒出一股烟,更不是什么贵金属的材质,只是一块坚硬而冰凉的玻璃,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散碎在地面的状态也很自然,没有形成什么图案或构成什么符号。
他站起身,平视着挂在墙上的粉色塑料镜框。镜子已经破碎解体,镜框内圈的边缘,突兀地竖着许多刀锋似的玻璃碴子,露出有点发黑的、好像被火燎过的墙面,像是一口被打碎了的牙紧紧咬着一块熏肉。
这是什么?
镜框下缘的托架上,放着眉笔,睫毛刷、梳子、唇膏……但最显眼的是,居然有一把中等型号的活动扳手也放在上面。开着口,但开得不大,上面有一些磨损的痕迹,但总的看来比较新,使用的次数不会很多。
他拿起这把扳手,看了又看。马笑中把脑袋伸过来:“这儿怎么有把扳手啊?”
郭小芬把卫生间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了马桶的底部,那里没有像正常情况下蓄着一汪清水,而是干干的,残留着一圈浅黄色的污渍。她用手扳了扳抽水马桶上的拉手,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她马上搬起水箱的盖子,往水箱里面望去:空荡荡的也没有水,白色浮球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像渴昏了似的。她低下头,看看水管的螺栓,然后从呼延云手中拿过那个扳手,往螺栓上一卡,开口正好套在上面,一拧,马桶的水箱里立刻发出一阵喷水声,但是没过多久,U形管滴答滴答地往地面上滴起水来。
“水管漏水,所以不用的时候,或者长期不在家的时候,就把开关的螺栓拧紧。”郭小芬把扳手往呼延云手中一塞,“这个扳手没什么疑点。”
呼延云把扳手放回到托架上,看了郭小芬一眼,走出了洗手间。
在卧室勘察的时候,马笑中特地把呼延云拉到窗边,指着铝合金窗框的下方说:“这里,发现了一处擦痕和一个下半手掌的掌纹。”
呼延云看了看,擦痕还是很清晰,半个掌纹由于时间的原因,已经有点模糊了。他伸出右手,把自己的手掌比了比,不禁一笑。
马笑中愣住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庸人自扰。”呼延云说。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郁郁葱葱的草坡,被高楼巨大的投影覆盖,色泽有些深沉,仿佛是湖底的一片水草。
他转过身,走到阳台,继续勘察:几本蒙了灰的杂志逐页翻阅;空的矿泉水桶打开,闻闻气味;就连每个花盆都要按按盆里的泥土,拿起来看看盆底……认真得像一只在地洞里找虫子吃的穿山甲。马笑中觉得有些枯燥,一连打了三个哈欠。最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呼延云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橱台上的木质组合刀具架上,插着砍骨刀、切片刀、磨刀棒、水果刀、多用剪等等,唯独少了一把冻肉刀。丰奇解释道:“冻肉刀被凶手拿来当凶器了。”
呼延云问了一句:“可以确认行凶的刀就是缺少的那一把吗?”丰奇点点头。
郭小芬说:“凶手没有用自己带的凶器,是不是可以推断为临时起意杀人?”
呼延云摇摇头:“这倒不一定,无论多么简陋的居所,总能找到把刀,凶手只要预谋杀人,临时找把凶器,比随身携带凶器要安全得多——警方很难根据凶器找到什么线索。”
接下来,他开始细致地查看燃气灶、水壶、热水器等等,摸摸墙壁有无附着油污,“看样子这里很久没有做过饭了——”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丰奇沿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盯住了橱台贴墙的地方:那里一字摆着两个圆柱形的透明调料盒,还有一桶食用油调料盒里面分别盛着半盒盐和大半盒糖。丰奇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他再一看,发现呼延云盯着的,其实是调料盒边上的一罐亨氏番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