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瞎射一阵,看看林中再无声响,这才不再浪费箭矢。郑天行扬起马鞭一挥,令手下人进林查看。大家谁敢违抗,只得重提刀枪弓箭,向林中探寻。突听得呀呀一声怪叫,却是那怪物蹿了出来,手提一具新鲜尸体,正一边嚼他的肉,一边吸他的血,又瞪眼瞧着众人,突然他盯住一个年轻道士看了片刻,通的一下,早扔掉手中尸体,灰影闪处,那道士来不及撒腿逃跑就被他用双手一把掐住喉咙,急得他舌头乱吐,双眼翻白,那怪物嘿嘿一笑,张开钢牙利齿,一口将道士舌头咬下,呸一声吐落地上,张口接住他舌头里喷出来的鲜血。

见到此情此景,任你钢铁打成的人,也定难熬,林外数千士兵,有很多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肉搏流血,自也经历,但何曾看到过今天这等惨状,很多人当场连酒带饭,吐了一地。有些人吓得怕了,丢下兵器正想逃跑,却被郑天行看在眼里,箭发连珠,一一射死。

他知这怪物就是酒瘾道士所说的太子无疑,见他怪异狠恶,心中也生惧意,此时强装镇定,把手中强弓一挽,早搭起一支顺风箭,暗蓄内力,箭去无声,快似电闪,岂知那小孩似有灵通,箭势破空,激荡气流,早被他一双大耳听到,那箭去得快,他接得更快,举起手中那个道士一挡,夺的一声,却是射中那个道士胸口,立时一命呜呼,魂归地府。

那小孩瞧瞧尸体上所插的利箭,又瞧瞧马车上站立的白袍人,翻着一双怪眼,面目变得更加狰狞起来。他将尸体随手举起,如擎枯柴一般,又随手一扔,把尸体抛落于地,激起尘土飞扬,他喉头一阵怪响,朝着白袍人大吼一声,一步踩在尸体身上,全身骨骼喀喇喇一阵暴响起来,片刻之间,他的身体仿佛长大了许多。场上数千人马,见他如此雄威,均已心惊胆寒。但见他面对郑天行不住大吼,就知他将向皇子发起进攻,大家虽然怕他,仍得拔剑握矛,又持着盾牌,纷纷吆喝着围过来,形成一个半径达几十丈的大圈,将小孩包在中心。

那小孩如狼似虎,不住嚎吼,似有无穷恨意想要发泄一般,直喊得嗓子哑了,这才停住。他面对数千人马,怪眼一翻,嘴巴一撇,竟是漫不在乎。

突听得对面白袍人一声令下:“杀!”

君命如山,谁敢违抗。立时数百支长矛对准小孩位置攒射过去。

那小孩面对如山一样的人丛,面对如箭矢一般射来的长矛,竟似无动于衷一般。

猛听得人圈外林子里传来一个女子声音:“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杀死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梅岭三友徇声望去,早看到林中有个红衣少女站在一棵枫树上,正向这边看来。虽然隔得甚远,但曼妙的身材,雪白的肌肤,如此美人,哪里躲得过三人的色眼。师兄弟相顾浅笑,心有灵犀,淫心荡漾,各怀不堪语人的鬼胎,轻轻巧巧,提着兵器向林中奔去。

夺、夺、夺、夺………………………………………

方才那一刻的定格,终于化成了眼前现实。数百支人臂粗细的钢矛,准确无误地射在场心。只是,那小孩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电闪一般向着白袍人扑了过去。

丹青六仙各持兵器,率先挡住。金光四闪,詹青梅的梅花针已如暴雨般激射而出,顾青亭的剑,也随着一声清宏般的微响,直破中宫,向小孩击出。还有沈青蝠的软鞭、罗青江的拳、梁青云的笔,董青岩鹰爪。这几人的武功,在江湖中也算数一数二,此际搏命,有攻无守,只盼狠招之下,小孩命毙当场。

但他们显然想错了,此刻动刀使枪,根本无用。那小孩形如鬼魅,如癫似狂,周身仿佛铜墙铁壁,牢不可破。他怪啸一声,已将罗青江一掌击得头骨碎裂,摔死在地。避过顾青亭刺来一剑,闪身一拳打中董青岩的下腹,同时避开詹青梅射来的第三蓬梅花金针,乘势一把夺过梁青云手中的笔,插入了詹青梅胸口。顷刻之间,行云流水一般,轻松自如地连毙三人。顾青亭、梁青云、沈青蝠三个急急败退。那小孩如何肯放,早拾起地上一篷梅花针,对准就放,沈青蝠轻功最佳,上蹿下跳,已如丧家之犬般逃开一边,顾青亭以剑抵挡,袍袖乱拂,也逃过一劫,梁青云何其不幸,双目首先一痛,哇哇惨叫,眼前一黑,已成了瞎子一个。

猛听得一人大喝起来:“住手”,那人站在营前高台之上,黑袍白靴,手上提着一个红衣女子,高举入空,正是郑天行。

郑天行一举将红衣少女从对面树上擒住,返身掠回营前点将台上,身姿矫健,豪气冲天。他身上穿了黑色法衣,能够化形飞遁,此际捉拿少女,犹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心中很是得意。他方才看到这少女叫大家住手别杀小孩,这小孩隐隐有些触动,知道这少女粉白可爱,定是小孩心爱之人,是以挟持在手,以为威胁。

一声叫出,那小孩果然停下步来,怪眼一翻,抬头四望,最后定睛看着高台之上。场下数千人马,看看小孩,又看看主子,不知有何话说。梅岭三友师兄三个,方才白跑一趟,见红衣少女被郑天行捉了去,三人心想:“完了完了,这妙人儿到他手中,不知要被他蹂躏成什么样子。”大摇其头,唉声叹气地回到高台之下。

此际场中黑压压一片脑袋,人马林立,犹如木偶一般,望向高台。那郑天行放下少女,右手在少女粉脸上一摸,哈哈狂笑起来:“这等标致可人的小妞,我还真的舍不得下手哩。”那少女正是红姑,此刻为人轻薄,心中悲苦,目中已流泪不止。

郑天行边笑边说,一边看看那小孩的反应。只见他年纪虽小,见到自己污辱眼前少女,却是全身不住发抖,脸色大变。心想果然奏效,这小子不但对少女情有独钟,看来也是唯一能够制住他的法宝。哈哈一阵狂笑,嗤啦一声,已将红姑裙裤扒下,露出两条粉白玉腿,又复将她举在空中,任她双腿在空中乱蹬起来。红姑受不住痛,呜呜只是哭泣。看得梅岭三友,不住为她心疼,心想:“好你个郑二阎王,果然肯下狠手,这般一个娇滴滴的妙人儿,你倒在这里公开示众起来,你当是卖人肉啊。”恨恨不已。

那小孩见到红姑制于人手,果然变得大为异样。原来这红姑一向看管着他,虽是石室幽闭,红姑却天真可爱,时常唱歌解闷,待他也如兄弟一般,时间一长,这小孩凶恶心性中,倒有一半为她而改,重温人间无邪真情。他年纪已经十六,春情初发,这天不知为何,性情异常烦躁,在石室里又叫又跳,红姑见他狂躁如此,想去找来师父,又怕被他转眼逃出,所以唱了几支山歌给他听听,却哪里奏效,只好温言相呵,那小孩这才不闹,渐渐安静下来。红姑累了半天,只觉眼皮沉重,她一向又贪玩好睡,所以竟在石室外呼呼睡着了。等到醒来,竟发觉石门大开,自己身体已被小孩绑缚在石凳上,那小孩又亲又弄,又想来解她衣裳,见她呜呜哭泣,心中顿时软了。也就在这时候,他大概肚子饿不过,又听到外边响起打闹之声,急切跑出洞去。后来他遇到红叶老僧,连忙避过,又恰逢遇到邓搏虎许铁崖二人,于是将二人戏弄一顿,直到后来他目睹酒瘾道人来杀老僧,这才狂性又发,不可收拾,刚才他在林中躲藏,不巧被郑天行的人马发现,一阵剧斗之下,才成现在局面。此刻见到红姑可怜之状,他急得一阵狂叫猛跳,搔头抓耳,不知如何才好。

郑天行哈哈大笑,得意非凡。把手扯住红姑上衣,便要撕下。他一看那小孩已痛苦得全身痉挛簌簌发抖不止,萎靡于地,半躺不躺地猛力咳嗽起来,还咯出不少鲜血。正想叫人用箭将他射死,猛听得林中一人怒声喝斥:“邪魔歪道,也敢来此放肆。”红影闪处,却是红叶僧手持一个包裹,从林中大步走来。

郑天行放下红姑,嘿嘿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秃驴。我现在擒了你的徒弟在此,马上就要将她赏给手下玩乐,难道老秃驴动了凡心,也想看看她在大家胯下驰骋发浪的媚态?哈哈,哈哈。”

气得红叶僧眉头倒竖,暴喝起来:“狂徒,你休要乱讲。”他放眼四望,眼前数千敌众,已将这里团团围住,料难幸免。不由长叹一声,举起手中包裹,道:“你要的先帝遗诏和玉玺全在这里,你将我徒弟和小太子放了,饶我们一条活路,你做你的皇帝难道不好。”

郑天行处心积虑,一心想做皇帝,他要听的就是这句话,不禁大喜,当即叫道:“那你把东西放下,我自会放了你的徒弟,至于这小怪物,呵呵,我也可免他一死。”他虽暴虐成性,但心情好时,还是留着半点人性。

“好。”红叶僧果然将包裹放于地上。

唯有顾青亭放心不下,此刻叫嚣起来:“大王且莫相信这老秃驴的话,方才他指给我那个太子,便是一个假货。”

梅岭三友也频频点头,说道:“不错,多半又是拿些以假充真的东西来骗我等。太子莫要上当。”

郑天行白了四人一眼,向老和尚道:“大师可要想清楚了,你徒弟还在我手上,你要是给我假货,不怕我把她从这里扔下去吗?”话音一落,已将红姑提起半空,迈前一步,将她晃荡在数十丈高空之上,要是这么一松手,红姑摔将下来,准得成为一堆肉泥。

台下数千人看到此景,均是心头狂跳不已,心想老和尚再不老实,这粉嫩美貌的姑娘被主子就此一抛,岂不可惜了。梅岭三友更是心疼不已,三个老道心道:“这等上好的货色,正好用来修练功力,要是被郑二阎王当场一摔,二十年的上好修为就此化为泡影。可惜,可惜。”大起怜香惜玉之情。

红叶僧看到徒弟红姑像只小鸡一般被郑天行拎在手中,晃荡晃荡,情状凄惨,心中如刀割火烧。心道:“罢了,罢了。此时青姑和剑飞还不来,我等难道就要命丧此地不成。”猛地一咬牙齿,叫道:“郑天行听着,老衲方才所说,句句是实,你要不信,自有佛祖为证。”将包裹打开,露出一颗四方玉玺来,还有几卷诏书在旁。梅花道人走过去一看,连连点头,向高台上叫道:“没错,是真的啦。”酒瘾道人也道:“是真的,假不了,我们以前见过这印玺,师兄法眼如山,错不了的,还求皇子将那妞儿放下来吧。”台上郑天行也早用目力细细观看,辨明是真无误,这才点头,叫道:“三位道长,你们先把东西取过来。”

红叶僧早用双手将包裹缚紧,提在手上,叫道:“先放人,再给你东西。”

郑天行心中狂怒,心想:“你老秃驴到现在还跟我讨价还价,真是不知死活。我现在就让让你又有何妨,先放人取东西,等会自会要你们好看。”鬼主意转定,哈哈一笑,道:“也罢,本王一向与人为善,你不犯我,我何必犯你哩,哈哈,先放人就放人,咱们说话算话,来啊,放人。”一声令下,数千人马早让开一边,他不但要放假太子,连真太子也一并放了,话音未落,黑影一闪,提着红姑已飞下高台,向红叶僧掷去。

红叶僧连忙接住红姑,扯下袈裟将她下身掩上,红姑早羞得涕泪俱下,赶紧缚紧穿好。真假两个太子,也走到他的身边,那假太子脸色吓得苍白如纸,裤头不知何时业已尿湿,正滴滴答答往裤脚流出。只有真太子铁着一张青面,看看红姑,又看看场上数千人马,不知想些什么。

梅岭三友趁机去取那包裹,提在手中,返身走到郑天行一边。郑天行达到目的,豺狼本性又复,狂叫道:“哈哈,来人呐,将这四个统统杀了,用箭射,用箭射。”

霎时之间,箭势如雹,数千枝狼牙利箭,呼啸着向四人攒射过来。

红叶僧怒喝道:“畜生,你不守信用,如何敢称孤道寡。”抱着徒弟,拉着假太子,向林中蹿去。倏的一箭,正中他后背,他强行忍住痛楚,回头一望真太子,想将他也一并带走,无奈身受重伤,哪里还能带上他。只得一抱一拖,携着两个孩子向内奔逃。

那真太子却不跑走,跳跃如飞,反向眼前浩浩荡荡的人马杀去。避开来箭,蹿入人群之中,摧枯拉朽一般,逢人杀人,逢马杀马,状如疯魔。他击毙一个带着铁锤的大汉,夺过兵器,见人就砸,被他敲中的人,顿成豆饼一般,血肉模糊。梅岭三友虽说武功高强,法力不弱,见他这般杀法,早就心惊胆战。梅花道人提着装有玉玺的包裹,见太子向自己方向奔来,知道这小孩状虽癫狂,其实不笨,想是要来取他手中之物,连忙向郑天行道:“王子接住。” 把手中包裹朝他一扔,转身又跑。其他二道,也纷纷抽出兵器,一个使剑,一个使对日月轮,护住身体。

太子见包裹已到郑天行手中,狂喝一声,抡着铁锤直冲过来。郑天行早已猜到,想将包裹扔给另外二道,谁知两个道士老奸巨滑,假装没见,心中好怒,忙将包裹在腰上一系,抡起宝剑,唱个法诀,念声:“疾”,化成一道黑烟向高台上蹿去。那太子好似脚底装着风火轮一般,快速如飞赶来,挥起丈把长铁锤,向黑烟猛力锤击。

轰的一声,大锤击中高台柱脚,打碎一边,那高台本有数十丈高,几丈宽大,重达万斤,猛击之下,登时哗啦啦、轰隆隆一阵巨响,向地倒塌,压死压伤者难计其数。

尘土飞扬中,人群仿佛被大浪冲打一般突然惊慌四散,听见有人大声嘶叫起来:“蛇啊,好大的蛇来了。”

梅岭三友向前望去,果见尘头之上,一条双头白身的怪蛇向这边昴首探脑过来,那蛇长达十来丈,腰身粗如巨桶,吐着嘶嘶黑气,怪状万端,蛇睛如灯笼一般,凶光骇人,左边蛇头上坐着一个白须黑袍老道,悠然自得,不是师父九指老祖还有哪个?

酒瘾、梅花、金钱三个道士慌忙跪拜不已,叩道:“师父万安,弟子不及接驾,实在该死。”

那老道闭目不语,半晌才轻幽幽道:“免了吧。”

郑天行见到九指老祖亲临,好生欢喜,收了法诀,变回真身,来到白蛇跟前,向蛇头上九指老祖道:“老祖来得正好,快快帮我收拾这个小杂种,其功非小。”向小太子一指。

九指老祖微开细眼,瞧了瞧小太子,有气没力似的说道:“你们贸然出击,遇到这个千年少见的怪物,自然胜不得它,幸亏被我掐指算中,否则只有等我来替你们收尸罢了。”他见小太子人虽怪异,却是千年难得的修练宝物,如果用来修功,至少自己功力达到仙人级别,就算少升几级,吃了他的人肉,也可化去数十年来深中的奇毒,等到功行圆满,自己再带着一众弟子,向昆仑山藏雪洞巨瘤怪人讨还血债。

自己的私心如何肯对人讲,只说为救众人,前来迎战小太子的。大家好生欢喜,梅岭三友连向郑天行道贺:“有我们师父出马,必然成功,王子的帝位,这次是十拿九稳的了。”

郑天行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如果成功,本王重重有赏。”抬头道,“还烦请老祖出马,先替我除掉这眼中钉才好放心。”

九指老祖嘿嘿一笑,道声:“这是自然。不过我的双头宝蛇现在饿了,想要几个人来填填肚子,等下才好开战哩。”

郑天行随手向人群中一指,道:“这里有的是食料,就怕他们不中宝蛇的口味。”话还没完,那老祖微一点首,轻拍蛇头,那双头怪蛇仿佛听得懂人意,早已嘶的一声,往人丛冲去。郑天行御下暴虐,人人皆知,但为了讨好九指老祖,竟要大家以身饲蛇,这等亏本买卖谁人肯做。大家一见蛇来,早就吓得心惊胆寒,四散逃亡。但双头怪蛇来势既快,喷出来的两股黑雾,仿佛能让人晕厥一般,中人便倒,怪蛇长着双头一胃,所以只需一个蛇头吃人便可,九指老祖照样稳稳坐在上面,指挥怪蛇吃人。那蛇到处,呼啸声起,甩起巨尾,扫中一个肥大士兵,张口便吞。还有一个士兵,以为向着人少处跑去,便多一分机会活命,谁知怪蛇偏不找人多处寻食,只追着他狂嘶猛咬,那士兵为了活命,拿刀想砍蛇的脑袋,却被怪蛇喷中黑雾,立马便倒,怪蛇贪着他跑动时血流加速,其味最是鲜美,所以故意要来追他,那人一倒,它便张开血盆大口,连吞带嚼,将他吃进肚去。看看肚子渐粗,要是再吃多几个,这蛇恐怕不愿再动了,九指老祖这才以手轻拍蛇头,口中念念有诀,那蛇好似明白意思,当下弃了众人,呼啸一声,转动巨身,扫起腥风,霍的一声怪嘶,已张开巨口向小太子扑去。

太子从小长在深林石洞,肚子饿时,往往跑到外面猎蛇捉鼠为食,蛇虫并不少见,那双头怪蛇虽然庞大无比,在他眼中,无非是一顿大餐来了。他见怪蛇嘶嘶怪叫,并不惧怕,也照着怪蛇乱吼一声,手持大锤瞧准位置疾扫。那大蛇由人指挥,九指老祖口念制蛇法诀,动作极其灵敏,此番见到大锤如飞砸来,大蛇已霍地一下,急速收身,将头缩回,一条硕大的尖尾却横扫过去,想将太子掀翻。

太子见状不惊,早以锤柄支地,跳起数丈跃在空中,飞锤狂舞。蛇尾一扫而空,从他足底扫过。太子却光着双脚,轻轻巧巧落在蛇背之上,举锤便打。那蛇是九指老祖精心养育,已有数十年寿命,只因吃了他练的灵丹,身体暴长,食量惊人,隔天便要吃一头牯牛为食。刚才吞了两个大汉,气力正壮,呼啦一声,巨桶般粗身直往外乱翻乱卷,太子不但人滑了下来,连锤也打得偏了。

他虽然矫健灵敏,但遇着这等训练有素的怪蛇,到底难奈其何。九指老祖长啸一声,怪蛇早已领会,钢尾一收一卷,哪容太子逃脱,顿将他连锤卷起,蛇尾层层裹紧,如大浪翻滚卷扫,将太子送到半空蛇头之前。大蛇呼呼喷出黑雾,将通红的一对蛇信,不断舔向太子脸上,状貌十分吓人。

九指老祖哈哈大笑,甩下一张金蚕丝织成的网袋,将太子连手带锤,紧紧缚起,装于袋内,只露出一个脑袋,尚能呼吸。呼地一声,又伸出那只干枯发黑犹如鹰爪一般的右手,将其脖子紧紧掐住,拉到跟前仔细端详,太子满眼怒火,向他瞪视,苦于双手双脚被缚,只能呀呀怪叫。九指老祖眯着一对细眼,露出满口黄牙,哈哈狂笑道:“好,好,不错,不错。”

郑天行从外围走近,向九指老祖叫道:“老祖法力通天,本王很是佩服。还请老祖速速将他弄死,免得再生事端。”

九指老祖哈哈一笑,道:“王子有所不知,这小子长年生在深山,以蛇虫为食,又兼多吃黄精山药,很有些灵性,现在杀之,徒然浪费了这等上好的修功宝物,我要将他带回山庄,慢慢享用。当然,到时候将他洗剥干净,配以野山人参,加上我的独门秘方,煮成不世仙药,我让王子也分一杯羹,岂不更美。”

郑天行于道家修功之术,原无兴趣,但想到一朝得领大统,成王成帝,自然也想江山基业,在自己手中千秋万代。想当年秦始皇派徐福船载数千童男童女去海外仙山求取仙药,还不是为了不死之身,能够统御江山,立万世不衰之业。此刻虽不至信,心中不免一动,叫道:“老祖所言甚是,那就依照老祖说的办吧。到时我送几名姿色上佳的少女给你,让老祖受用。”

一边酒瘾、金钱、梅花三个老道很是艳羡。只听九指老祖扬眉一笑,道:“好说,好说。”将小太子捆扎结实,掷到地上,梅岭三友忙上去把太子抓在手里。九指老祖向三人道:“你们三个将他好生看管起来,莫让他逃了。”其实他那张金蚕丝袋乃是天下最为坚韧牢固之物,比之钢绳铁索,强其百倍,但他心中还不放心,要三个徒弟好好看住。

郑天行见小太子被捉,心中大患已除,现在最要紧事,便是将林中红叶僧师徒二人还有那个假太子一并捉住杀死,才好放心,当即说道:“老祖,这小杂种虽已逮获,但林中尚有他的几个同党。还烦请老祖出马,将其捉拿。”

九指老祖嗯了一声,垂眉闭目,道:“林中还有甚么人在?”

酒瘾上人上前道:“师父容禀,这林中除了曾经养育小太子的红叶僧人孟皓,尚有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妞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九指老祖袍袖轻拂,以手捋须,呵呵笑道:“孟皓这点功力,也配跟我动手。你们三个前去替我将他擒来便可。”

梅岭三友巴不得师父有这句话,当即领命,带着十几个徒弟,大摇大摆向林中去了。

惊杀局 第六章  巨 龟 岛天鸿鸟展开巨翅,连扇带扫,载着张剑飞青姑二人已在数千里之外的大海上空。

放眼望去,只见万里碧波,滚滚白浪,涛声激越,拍打着海中零零散散的大小岛屿。海上鸟鸥成群飞舞,或上或下,迎风而动,忽而钻入海中,激起一串串水花,下到水面捉食鱼虾,忽而蹿出海面,一飞冲天,自由翱翔。看得二人心花怒放。天鸿鸟看到此景,好似久别重逢,旧地重归一般,一声欢鸣,猛地一扇钢翅,朝前飞去。那些海鸥渔隼,见状大惊,看见这巨大怪鸟飞来,早呀呀乱鸣一阵,四散而飞。

天鸿鸟也不见怪,掠波而过,将嘴往海中一探,早衔了一尾鱼吞食入肚。原来这里群鸥集中,正因水面下有大队的鱼群之故,天鸿鸟多年未食此等美味,正好大吃一顿,当即盘旋于海面之上,张开大嘴,往海中不断探捉,如此数回,连吞了十几条大鱼,这才欢鸣一声,复向东南方飞去。

哪过得了片刻,便望见一个巨大无朋的岛屿,在万顷碧浪之中,犹如一座仙山般远远矗立在数里之外。那岛屿伏在海面,中间突起,两边凹下,旁边一个小岛,与大岛连成一个状如乌龟之状的岛屿,似是那球丸上所说的神龟岛了。二人相顾而视,不觉心中大喜。天鸿鸟也不待二人催它,早欢鸣不已,直冲过去。

那岛上面,半空中盘旋着不少巨鸟,看到天鸿鸟,好像认识一般,俱欢鸣起来,振翅朝这边飞来。天鸿鸟相鸣以和,急速飞去,一时间群鸟盘旋于它身周,呀呀怪鸣之声,响彻岛屿上空。群鸟乱鸣之声早惊动岛上所居之人,立时就有不少人走到岛边观看起来。有人看到鸟身上坐着两个年青男女,指指点点,相顾而言,不知所云。

天鸿鸟转眼就到岛边,伸腿降落,收了两翼蹲在地上,二人这才沿着它光滑的羽毛落下地来。张剑飞向天鸿鸟点首致谢,那鸟很是灵异,也点头相示。海上群鸟此时已飞落于地,纷纷过来在天鸿鸟身上衔羽示好,天鸿鸟也回嘴向衔,就像几十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亲热无比。看得岛上众人,相顾而笑。

张剑飞牵着青姑向众人走去,问他们岛上仙人可在。那些人好似听不懂他们言语一般,相顾摇头,突有一人走了出来,向后山一指,道:“你们可是来这里找寻仙人的?”二人看到,心想总算有人听得懂我们的话,连连点头称是。那人见状,说道:“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只有我一个是从中原来的,我姓章,只因排行最小,人家都叫我章老幺。我在这地方已住了十多年了。你们要见仙人,可跟我一起去找。”当下弃了众人,在前带路,向岛上进发。

那章老幺花白头发,一脸虬须,穿一件海蓝色袍子,意甚萧然,好似饱经沧桑一般。话语不多,只问了二人从何而来,为何要找仙人。二人见他样子普通,不是什么仙人,也并不把实话相告,只说本是兄妹,因遇着灾荒,幸遇天鸿神鸟,逃难来此,想必这神山圣岛,有什么仙人居住,所以才问。

章老幺哦了一声,道:“这巨龟岛上,本来有几个仙人,在此清修,闲暇时候,也往往乘着仙鸟出去游玩,有时候会带些凡尘中人到这里来,刚才那些人中,很多是海上出船遇着暴风大雨沉了船被他们所救回来的。这些仙人平常不出后山,只在那里进修,也不过问我等生活,我在这里过了十多年了,衣食所居,多靠自己打鱼猎兽而来。这岛很大,所以不缺少食物来源,大家丰衣足食,平等互爱,反而不想再回故乡去了。”听得二人很是羡慕。

章老幺带二人一路攀援而上,穿入岛屿幽谷之中,沿途风景秀丽,长着各种奇花异草,又时有不知名的野禽小兽,从两旁蹿过。二人也无心细观,只想早些找到仙人。张剑飞想起天鸿鸟的神异,便道:“这些仙鸟力大无穷,日行万里,你们怎么不乘着它们回故乡去?”

章老幺摇头道:“仙鸟虽然神异,但我等凡夫俗子,平常它们不肯载人的,除非求教仙人,才能骑它。大家在岛上衣食无忧,所以也无心再回故乡,何用骑它。”

这岛屿广阔巨大,三人这般走了半个时辰,一路穿林过坡,才到半山,那山上层崖叠嶂,云雾缠绕,又时有仙乐阵阵,不知从何飘来。章老幺指着正前方一座山岩,道:“你们看看,就是那里了。”二人极目远眺,果见平崖上亭台楼阁,在云雾中渐隐渐现,好似有七八重,又似有十几重,巍峨耸立,细细一闻,果听到一阵阵缥缈的乐声,似琴似筝,正由远处飘然而来。崖上丛林掩映,不少瑞鹤仙鸟,盘旋上空。似乎听了仙乐,边飞边舞。看上去果然是仙山楼阁,神仙住的地方。

二人看到此景,更信仙人便在眼前,好生欢喜,情不自禁牵了双手向前行走。章老幺微微一笑,却不走了,说道:“我就带你们到这里,前面的路,烦请你们自己上去罢。”二人问是为何,章老幺摇头道:“仙人们平时不与我等往来,他们素爱清静,我们也不去打扰的,如果有缘,他们自会跟你们见面,如果无缘,就是去了也不肯见的。”

青姑担心师父师妹的安危,此时听了,心中就有些犹豫起来。张剑飞取出怀中两个半边球丸,道:“家师曾有言道,凭此便可见到仙人,想来不会不见。”回头向章老幺致谢,那老汉点一点头,转身便回了。

二人经过这次劫难,实已互生情愫,患难之交,多生真情,原是至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相携相依,攀岩过林,往上而去。林中多为山石,甚是难走,又多荆棘刺藤,漫布眼前,张剑飞折了两根松枝,去掉松叶,以为拐杖,一路上披荆斩棘,向上艰难行进。遇着险陡之处,他便先上,再用松枝将青姑拉上。如此这般,费了许久才到得那巨崖之下,仰头上望,只见云气漫布,仙乐之声由上而下,飘荡入耳,几只白鹤,在崖底山溪边走来走去,见到二人也并不惧怕。

可是巨崖高达数百丈,又光溜湿滑,若非刚才那样的天鸿鸟,实难上去。二人身边既无绳索可以攀附,又无其他途径可上,不由得对望一眼,相顾无策。

正在愁眉不展之际,突听见崖顶一个声音道:“下面的人听着,你们到这里来见仙人,可有什么凭证?”张剑飞凝目细观,只见上面一个人影正向自己问话,便朗声道:“我是龙虎山玄门弟子张剑飞,因有事要求仙人相助,烦请帮忙拉我们上去。”说着还拿出两半球丸相示。那人点了点头,似已明白,说声:“那你们等着,我缒绳梯下去,你们自己上来。”

过不片刻,只见崖顶一件东西急速垂挂下来,直到二人面前,正是一副腕臂粗的绳梯。二人相顾一笑,当下一前一后,小心攀越而上。青姑人在后面,这时回头一看,发觉刚刚踩过的绳梯,自己攀一节,便消失一节,往下看去,不由得头晕目眩,吓得心中直跳,当即转过头来,直向上爬。

到了崖顶,再看看下面,突见半崖处云雾漫绕,崖底风光却依稀难见,才过片刻,这崖壁的气象便有数种变化,真是奇哉怪也。

二人见到上面立着三个垂髫童子,个个眉清目秀,其中一个,正卷了一截短短的绳梯往一个竹筒样的圆筒内装入,盖了封盖,贴上封纸,提在手上一抛一抛。二人忙向三个小童问好,那三个小童见到生人并不吃惊,带着二人向一座大殿走去。崖顶平阔宽广,殿阁耸立。三个童子倒有说有笑,一个道:“刚出来这一会儿,不知宝月大师输了没有?”另一个道:“宝月大师棋艺一向高超,哪能轻易便输。”还有一个也插嘴道:“宝月大师和师父已下了这么多年,都不分胜负,今天再不出个结果,不知这盘棋局何日才能下完?”

五人穿过大殿,由前面一道凭空架起的楼梯向后面一座云阁走上。张剑飞青姑二人细细观看,只见里面云气缠绕,清幽无比,满墙不是张挂着妙手丹青,便是摆放着不知名的仙草盆栽,阁中瑞鸟时飞时走,那几个道童也不去赶。沿壁的木格上,摆满道藏经卷,各式古书,多不知名类。

边走边看,鼻中不时闻到阵阵异香,寻味而去,才见到那些柱子案台之旁,摆着一些铜鼎铜鹤,里面点着不知名的奇香,正吐清烟,绕遍楼阁。最怪的是那些楼阁之间,往往都有门道相通,或者架起宽大的楼梯,四通八达,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往另一个想要到的地方去,想必那建筑这群殿宇楼阁的人,心思极其细密灵巧,才致这般繁杂的建筑,能布置得如此繁而不乱,宏大壮观。

三个小童带着两人绕来走去,穿廊过梯,最后来到一间甚是宽大的大厅之外。放眼一看,只见里面一张极精致的檀木桌边,一僧一道,一站一坐,正围着桌上一副棋局大开战火。另外靠边两张条案,摆着一张古琴,一副古筝,此刻一个儒生打扮的白须老者,闭着双目,分用两手,正在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地奏乐,原来山崖下听到的似琴非琴的乐声,是他以两只手各奏一张乐器而成,若非亲见,实在难以置信。

一个小童进去向那老道请示。那老道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只哦了一声,向门外二人一点头,大概叫二人进去。张剑飞青姑连忙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向大厅走入,拜见二人道:“仙人在上,受我等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