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小小人影儿自半空纵下树来,隐没林间草窠丛中,风驰电掣一般向二人方向蹿去,但见他跑过的地方,衰草纷倒,枯枝迸飞,留出老长一道痕迹,那小孩动作如飞,转眼间已追到二人前头,蹲在一棵枯树之上,挡住了去路。

邓搏虎大吼一声,举剑便劈。许铁崖抖动铁链,钢锥也自手中向小孩砸去。此刻为求保命,二人痛下杀手,手底功夫已是运了十成。满以为此番不将这小孩劈成两半,也要将他砸成稀泥一般。谁知夺的一声,长剑劈中林间枯木,钢锥却轰的一下,将那树后山石砸得四分五裂,却哪里有小孩的身影。

邓搏虎一时情急,竟是难以拔出剑来。就这么缓得一缓,头顶一道灰影已如大鸟般扑在他背上,张口便向他项脖血管处咬下。他大喊一声“哎哟”,放手弃剑,猛力推肘后撞,想将那咬人之物弄离身体,但那物好像与他的身体长在一处,牢不可撼,而且只张开大口狠力地咬,邓搏虎立时鲜血迸溅,状如疯狂,他本是武功高手,但那小孩显然劲力甚强,一时难以摆脱。此刻也顾不得狼狈失态,大叫道:“许大哥快快砸死了他。”

许铁崖入道虽然多年,哪见过如此惨烈之景。心中早骇得不知所措,此刻也顾不得多虑,运臂挥锥,疾向小孩砸去。

钢锥破空卷去,眼见便要将小孩砸毙,但听得嘿嘿两声怪笑,邓搏虎身上一轻,小孩已弃他而去,腾身入空,伸手便将铁链揪住,钢锥去势本急,他竟然只一揪便握在手上,半空之中,他竟已将钢锥转向发力,径直往许铁崖射来。那链子长达两丈有余,此时却如活蛇一般呼啸着蹿来。许铁崖哪敢硬接,赶忙弃下兵器,发力向旁蹿去。轰隆隆一声巨响,钢锥正中地面,顿时泥土迸裂,尘土飞扬,其势骇人。

邓搏虎一手按住伤口,一手疾去拔剑。嘴里怒骂:“小崽子我跟你拼了。”抖动剑花直刺小孩后臀。那小孩只是嘻嘻怪笑,猛力一挣钢锥,那锥头紧吃地面,这一挣当即便断了,小孩回力扯动长链,那链子呼啦一声倒卷而上,犹如神龙卷尾一般,立时便将对方长剑绞住。铮地一响,他用力一绞,竟是将长剑绞得断成数截,纷坠地上。长剑既断,钢锥也不幸免,被他用手连拉带扯,纷纷弄断。

他一招得手,飞身而下,立在对面看着二人的项脖,一双浑浊不清的眼中露出饥渴难耐之态。

其人虽小,其力却巨,两大高手竟被一个小孩玩弄于股掌之间。邓搏虎、许铁崖二人心中凄凉,长叹一声,只等束手待戮。(

惊杀局 第三章  太 子突听得有人念诵佛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人从林间淡雾中走将出来,白须光头,大红袈裟,正是刚才不知所踪的红叶僧孟皓。那小孩似是很怕红叶僧,见到他来,怪叫一声,急忙跳上前面一棵槐树,眼中畏意显露,口中微微有声,身上不停发抖,似是中邪一般。

红叶僧走到二人面前,合什作礼道:“两位莫惊,有我在,谅这小畜生不敢动你们一根毫毛。”

邓搏虎、许铁崖惊魂未定,此刻兵器均已被小孩所坏,但凭手上功夫,哪里是红叶僧对手。

邓搏虎怒道:“姓孟的,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看到我哥儿俩这副狼狈相,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吧!”

许铁崖也道:“我们兄弟技不如人,是杀是剐,希听尊便。”

红叶僧哈哈大笑:“佛说,杀一命便多造一孽,救一命如造七级浮图。何况二位乃是被人所逼,实属无奈之举。老僧我又何必动辄妄加杀戮。”

言罢抬首向天,又向槐树上的小孩观望了片刻,不禁心有所感,叹了口气,向二人道:“不瞒二位,方才嬉耍二位的小畜生,正是当年我与你们一起偷抱出宫的小太子。”

邓许二人闻言,惊惧交集,想要不信,却见老和尚说得顶真。红叶僧又道:“本来我以为将他养在此地,好好培育,长大了一齐回京重领大统,也好让大伙一起辅佐他,为国为民,至少培养一个明君出来,那也是万民之福。谁知这小畜生天生一种怪病,常年处于饥饿状态,又兼嗜血滥食,凡是所见活物定要吃他个过瘾,我延请了好几位世间名医,却不见半点起色,倒是那几个名医被他悄悄吸尽了血。我怕走漏风声,从此再不敢请人医治,只好将他关在秘室之中。为了防人口舌,又去外头找来一个与他相貌差不多的孩童,以俎代疱,养在身边。本来万念已灰,只想将他一刀杀了,自己也跟他一齐归天,但想或有一天能将他身上的奇病治好,我若一时失虑,倒成了千古罪人。所以只将他关在石室里轻易不与外面接触。谁想这小畜生天生有股异力,小小石室难以将他困住,他倒好几次逃了出来,蹿在山林中寻野物吃,有几次碰到来这林子砍柴伐木的农人,尽数被他吸血啖肉吃了干净,附近的人见到这等怪事,俱都吓得搬离了此地,连那小镇上的人,听闻谣言,也再无人敢近得这里一步。那假太子亏我看管得紧,否则也早成了他饱腹之物。我见他癫狂如此,只好用钢链铁锁将他囚禁起来,到如今他已十六岁了,却只见胃口大,不见身体长,还是六七岁幼童模样。”

说到这里,邓、许二人才知小孩来历,想到他身具异质,怪诞嗜杀,心中只有更怕,不禁偷偷抬首看他一眼,那小孩蹲在树上,正捉了一只寒蝉往嘴里塞进,怪模怪样,让人既怕又惧。

却听红叶僧又道:“太子得此怪病,料想难以痊愈,我也从此心如死灰,不敢有所奢望,只盼他能平安活过这一生也就心足。谁料上天偏不叫人安心度日,三年之前,有一道人来到这枫林禅寺,说是听闻外面怪谈,特意前来捉怪。我说坊间谣言实不足信,还请他快快离去。他偏不肯,带着一帮道人前来搜索,被我强拦不住,终于搜了出来。这小畜生狂性发作,连撕带咬,杀了数人,那道爷更惨,骇得连人带马撞死山崖。后来我捉住一个半死的道士打听,才知那道人非是什么道人,乃是当今皇二子郑天行派来侦寻的武林人物,谁知瞎摸瞎撞,被他们找到这里。从此我留上了心,只将这小畜生藏于深洞,不敢放出。后来我想,如此下去实在不是办法,索性收了几个徒弟,亲自教导,防我死后那小畜生逃将出来,无人控制,捣乱世间。又派了一位得心的徒儿,混入皇宫,探取秘密,也好早做防备。”

二人听闻,心想你和尚虽老,到底还是老姜一个,心思缜密,我二人真正甘拜下风了。正想着,突听见林子北边一阵啸声响起,其声清绵尖锐,是个女子发出的声音。

红叶僧脸露喜色道:“是我那乖徒儿回来了,二位且随我迎接她去。”拢了禅袍,发力向啸声来处奔去。邓搏虎、许铁崖不敢怠慢,急切跟上。那树上小孩见状,也如猿猴一般缒下树来,快速跟了三人在后,不离不弃。

啸声越来越近,转眼已在三十丈开外。三人立定,细细一瞧,只见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青衣女子,背着个三十左右的青衣男子飞步跑来,红叶僧迎将上去,那女子站定道:“师父不好了,外间好多人马将林子团团围住,飞鸟难近。”把背上男子卸下,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栗,背心上早中了一箭,污血透衣,甚是凄惨。

那女子道:“这位乔青庐,是带我逃出宫来的朋友,一路上受大内侍卫的攻击,还被郑天行私交好友梅岭三友之一酒瘾上人用毒箭射中,如今受了重伤,还望师父救他一命。”

红叶僧一怔,转头向邓许二人道:“这位是乔青庐,那方才那个乔青庐,又是何人?”

许铁崖道:“不瞒你说,刚才那个,姓顾名青亭,是郑天行故意派他化装来的。”邓搏虎接口道:“只因真正的乔青庐业已叛出丹青阁,郑天行将计就计,遍撒传言说那乔青庐叛逃出来,要行捉拿。一边却叫顾青亭扮成乔青庐模样,前来诈取真太子和遗诏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