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沉默了一会儿:“您放心吧。”
黄西棠被送到了最近的卫生院,急诊医生治疗之后做了检查,确认她除了手臂并无其他外伤,然后止住了血,包扎了伤口,西棠在急诊室醒了过来。
她头很晕,说话反应很慢,河面有碎冰,河底有礁石,医生担心内脏和脑损伤,叫了救护车送她去城里的医院,赵平津安排她去了协和,进了急诊区转去做CT,赵平津捏着她一叠的检查单,在走廊里等着,完全坐不下来,只觉心急如焚。
黄西棠在病房里清醒过来,看到赵平津站在她的床头。
眼看她睁开眼,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赵平津眉头微蹙:“说话,摔傻了?”
西棠动了动嘴唇:“你没先回城里?”
赵平津没好气地答:“谁让你四仰八叉的掉河里?”
西棠没敢说话。
赵平津低下头来看了看她的神色,有点担心:“头晕吗?”
西棠说:“还好。”
赵平津语气放柔了点:“我让你助理回酒店给你收拾点东西。什么事儿也没有,好好休息。”
西棠看了看赵平津的身上,大概因为抱过她,半身衣服都湿了,羽绒服袖口也脏了,毛衣的领子上混着血迹:“我弄脏你衣服了。”
赵平津摇摇头:“真傻了。”
赵平津看了一眼医院走廊上的时间,已经五点多了,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出去打个电话。”
赵平津拿出手机,屏幕上全是黄西棠的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按号码。
西棠听到他在门外略微有点焦急的声音:“那个标结束了吗?”
李明在那头有点疑惑:“建能那边走时脸色很难看,这单子你是要签还是不签?”
赵平津直截了当地答:“签个屁,我花了那么大力气挤掉了别人,就是为了给他做嫁衣,建工那边那位是鲁部亲小舅子!”
李明纳闷地说:“可咱们拿了啊。”
赵平津愣住了一秒:“你说什么?”
李明说:“合同我都签了字了,我刚送了资方的人到酒店,秘书不火急火燎一直给你打电话么,等着你过来。”
赵平津心猛地一跳,冲着电话吼了一声:“我操,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
一个护士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家属不要喧哗。”
门外赵平津暴躁的声音渐渐远了。
西棠对着雪白的天花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大概猜出来,给她发消息的人是谁了。
赵平津大步地穿过病房的走廊,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满腔的怒火。
李明仍在那端叨叨地说着:“我不知道啊,这数额大到离谱啊,抵咱们小一季度的了,啧啧,我签字时扫了一眼,都吓了我一跳,这项目不都小敏跟你经手的么,临时喊我去镇场子,我哪儿知道什么,我就在底下坐着坐着,突然就完事儿了。”
赵平津终于回过神来,抓住了重点:“沈敏报的价是多少?”
他站在医院的玻璃窗下,手里握着电话,脸色一路的沉下去:“李明,坏菜了。”
赵平津只觉得太阳穴的一跳一跳地疼,胸口的浊气不断地往上涌。
“他在哪儿?”
“叫他来见我。”
赵平津挂了电话,转头打给高积毅,电话已经拨不通了。
司机刘师傅过来接他,见到他身前的衣服都湿透了,还带着团团的污糟血迹,吓了一大跳:“赵总!”
赵平津抬抬眉:“没事儿。”
司机送他回家换了身衣服,然后送他去国际饭店,李明正候在酒店的大堂。
李明一见着他,就龇牙咧嘴地笑:“假传圣旨,这是死罪啊。”
赵平津一团怒火一直闷在心口,烧得他整个人五内俱焚的:“沈敏呢?”
李明指了指楼上:“一副从容赴死的姿态,在里面应酬投资方呢。”
赵平津大步往里走。
李明跟在他身后往电梯里走,忽然奇怪地问:“唉,我说舟子,既然这事儿大,连我都一点不让沾手,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盯场?”
赵平津脚步一顿,心口忽然狠狠一颤。
他停住脚步,站在金碧辉煌的电梯门前,将事情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呼吸骤然的急促起来,一身的血簌簌地往下落,唇边却不由自主地涌起笑意,他那一瞬间恨不得仰头大笑,笑自己的有眼如盲,笑自己的不可救药,喉咙里却颤抖着发出了短促压抑的一声呛咳,赵平津偏了偏头,握拳压住了唇边,却忍不住边咳边笑:“李明,我他妈这会儿才看明白,唱的是一出里应外合的好戏呢。”
李明跟在他的身后半步之遥,一时没听清他的话,侧过头去看他,却只看到赵平津虽在笑,只是那笑容却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和凄冷:“怎么了?”
赵平津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这时电梯来了,李明推了推他:“傻站什么呢。”
两个人一进包厢里面就又是生意场上的应酬,赵平津面上不露声色,跟合作方的几个老总喝酒吃饭,谈笑风生,沈敏这一个晚上就没敢接过他的目光,赵平津心头一阵阵的发寒,沈敏跟了他近十年,从未出过任何纰漏,可算他的左膀右臂,原来他也是会背叛的,他身边最亲的兄弟,枕边的女人,都是不可靠的。
应酬完已经是十点,送走了客人,赵平津摆摆手叫李明和助理先走,他走向自己的车子,沈敏沉默地走了过来,跟在他身后。
赵平津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怎么回事儿?”
沈敏低着头不敢看他:“是我做的,听凭您处置。”
赵平津冷冷地问道:“高积毅栽跟头,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敏对他是恭敬的,却丝毫不见悔意:“没有什么好处。有些事,不问好处。”
赵平津怒极反笑:“小敏,大器。”
沈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赵平津脸色煞白,他今晚本就喝了酒,眼底有红丝,脸色更是白得发青。
沈敏有点担心地叫了一声:“哥……”
赵平津这一整天担心受怕的,从中午到晚上就没得安生,酒劲涌上来,头疼得厉害,眼前有点发晕,他拉开车门,声音倦了几分:“你走吧.。”
沈敏踌躇地站在他的车旁,没敢说话,也不敢走。
赵平津忍着头疼,不耐烦地说:“不走干嘛?还是你要跟我去一趟医院?你革命战友还在医院里头躺着呢。”
沈敏低垂着眼,迟疑了一下:“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赵平津突然一脚狠狠地踹向车门,那辆黑色的大车轰然巨响,他暴怒地喝了一声:“你就不怕她跳河死了?”
沈敏眼眶变红了:“她怎么了?”
赵平津气到了极点,声音都嘶哑了:“小敏,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俩合起伙来,真是能干尽天下的蠢事。”
沈敏恳求地说:“您别怪她,她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沈敏没说还好,这一说那就是默认了,赵平津看着沈敏可怜巴巴地站在他跟前,想着另外一个也是这般可怜巴巴地躺在医院里,一个一个都是大爷,打不得骂不得,他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我管不住你,回吧。”
赵平津往回走开了两步,胃里突然地一阵痉挛,刺痛激得眼前一阵发黑,他晃了一下抬手撑住了车,沈敏眼见他站不住,赶紧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赵平津一脚踹向沈敏,却是使不上力气,他咬着牙骂道:“一个一个他妈的白眼狼。”
沈敏赶紧冲着不远处招招手,赵平津的司机一路小跑了过来,重新拉开了车门,刘师傅躬身扶住车门的上方,赵平津坐进了车里。
第 51 章
深夜一点多的医院,雪白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倪凯伦在江西陪着林心卉录真人秀节目,还没有办法马上来北京,剧组派了一个同事过来慰问了一下,然后回去了,剩下助理小宁守在她的病房里。
赵平津进来先找了医生,值班医生将一份新的检查报告给他看:“片子拍过了,伤口缝了几针,失血多了点,注意补充营养,其他没有什么问题。”
他放下心来,走回病房去,贵宾病房还亮着灯,黄西棠没有睡着。
她见到赵平津走进来,眼睛水水的,有点胆怯。
赵平津拖了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语气平平地问了一句:“还不睡?”
西棠悄悄抬眸看了看他。
赵平津假装没看见:“刚刚问过医生了,就是点儿外伤,没什么事。”
西棠点点头,犹豫着说了一句:“你……”
赵平津横眉看了她一眼,西棠吓得立刻把话停住了。
赵平津也没搭她的话,继续交代道:“病房配营养餐,要是吃不惯,我已经让秘书打电话交代了,你让助理打电话让酒店送过来。”
西棠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公司有什么事儿吗?”
赵平津白皙的脸庞浮出讥讽的笑意,手撑在膝盖上索性直说了:“没什么事儿,托你俩的福,我还签了一单大生意呢。”
西棠睁大了眼。
赵平津摸了摸她裹着厚厚纱布的左边手臂,灯光显得他脸色有点苍白,他嘴角带了点儿惯有的轻薄的笑意:“这可没一只好胳膊了。”
西棠眼里有疑惑,不敢问,也没敢接话。
赵平津那一抹笑容慢慢褪去,眼底露出了些许掩藏不住的倦意:“黄西棠,你还真是狠,老高算是栽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