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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一道白光闪过,血如同喷泉涌出——路夏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尤自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季航躲避不及,一时被热血溅了半身,脸色登时苍白。
“没有人可以怀疑我的决定,”剑芒从手中一闪即收,云焕依旧端坐于讲武堂之上,金眸冰冷如霜雪,“只有两个选择:服从我;或者,死。”
“是…是。”那些曾经身经百战的军人都不自禁地颤栗,低下了头。
“对了。外头的鲛人虽然可以慢点收拾,帝都里的却早该处理掉了。”云焕收起了剑,喃喃自语,眼睛望着西方尽头,露出暴戾的杀意来——该死的一族呵,我将让你们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季航不明白少将为何用如此痛恨的语气提起鲛人,只有沉默。
云焕负手,回身吩咐:“鲛奴之事,务必速行!”
“是!”大难当头,谁都不会再去顾惜这些平日用来玩乐的奴隶。
“好了,回去罢…年轻的战士啊,只要服从我,这个帝都便是你们的!”云焕唇角露出一丝奇特的冷笑,看着阶下穿着戎装的帝国军人——
那一群被驯服的兽。
夜幕下,季航斜穿过禁城,在西北角上巫姑一族的永宁宫前停住。
他仿佛心事重重,久久不曾开门进去,只是站府邸门口,在夜色里默然回望来时的路——虽然已经不再有禁军负责宵禁巡逻,但帝都入夜后,整条大街上依旧空无一人,显得从未有过的森冷和空荡。
风从镜湖上吹来,道路两侧无数阴影无声无息地摇晃,宛如要随风飞起。
——那,都是一排排被吊死在道路两侧树上的叛乱贵族。
他忽然觉得惊讶,站住身睁大了眼睛:是幻觉么?在死寂的夜色里,居然有无数条隐约的金色光芒从新死尸体的顶心里升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催促、一缕缕破颅而出,向着天空的某处飘去——仿佛天上有一个巨大的纺锤,将大地上无数灵魂如同抽丝一般卷去!
季航惊骇不已,抬头看着这一幕诡异的景象——这些被抽取的缕缕魂魄消失的终点,居然是悬浮于夜空里的伽楼罗金翅鸟!
这、这到底是什么?破军少将和迦楼罗,到底要把这场大屠杀进行到什么地步!
风里忽然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有一片片的黑色浮云从四方飘来,降落在帝都。那些带着黑色翅膀的鸟灵趁着夜幕悄然潜入,落在绞刑架上,开始吞噬那些新死的尸体。那些魔物在狂欢,在云荒的心脏上载歌载舞,一边吞噬死人,一边向着迦搂罗金翅鸟屈膝行礼。
季航不由失惊:这些应该是被帝国镇压下去的鸟灵——这些魔物向来对冰族甚为忌讳,一贯避而远之,如今却居然敢趁乱进入帝都掠取血食,而破军少将居然也没有阻拦!奸佞当道,群魔乱舞,难道沧流的国运,真的衰竭到如此了么?
“公子,”忽然间背后有人轻声开口,声音冷肃,“夫人等了你很久了。”
季航悚然一惊,回过头却看到大门开了一线,一双碧色的眼睛在门后看着自己:“快进来——大家都在厅上坐着,等着听你带回来的消息呢。”
季航看到了门后的凌,唇角忽然露出一丝恶意的冷笑,大步入内。
“消息?”他边走边低声讥讽,“消息就是你死到临头了。”
凌蓦然一震,抬头看着这个一贯以来和自己不合的年轻人,眼里有一丝怀疑和不安,却忍住了没有多问。仿佛心里藏着什么事,季航越走越快,片刻便来到了平日族里议事的大厅里,推门走了进去。
所有的不安议论声,在他推门的一瞬寂静下去。
大厅内灯火辉煌,巫姑一族的几房人全部都到了,个个脸上带着惊惶不安的神色,停下了半途的议论,回头看着这个返回的族里子弟,眼里闪动着希翼。
“季航,”居中的罗袖夫人站了起来,“外头怎么样了?”
他看着这一大群惶惶不安的女人,淡淡开口:“巫朗、巫抵、巫礼和巫彭,四族已诛——破军有令:再杀一日,便可封刀。”
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有覆巢之下尤得保全的庆幸。唯有罗袖夫人喃喃:“四族?那是五万余人啊…几天内全杀光了?那、那他准备怎么安置茉儿?”
季航冷冷:“破军说:明茉不是他妻子,你也不是他岳母。他不愿再看到你们。”
大厅内所有人再度沉默下去,眼里有惊慌的表情——原本以为厚着脸皮回头攀了这门婚事,本族在这次大乱里便可得到照顾,甚或因为站队的及时,还可以得到原本属于其他门阀的势力和财富。然而,谁都没有料到、那个新郎转头就说出了如此无情的话。
大家看向了罗袖夫人,个个眼里露出怀疑和不安的神色,想知道族长的态度。
“不,不!怎么会这样?”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微微的颤栗,“他…他怎么会这样!他亲口跟你说的?不会的…他、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茉儿,下去。”罗袖夫人却及时恢复了镇定,一把拉住失控的女儿,“回去养病。我们还要在这里商量事情。”
“不…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他!”明茉奋力挣扎。
“啪!”一个耳光清脆的落到她脸上,将少女打得一个踉跄。罗袖夫人一把扯住了女儿的头发,将她扯回来:“死丫头!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个时候还想去找他?”
明茉捂着脸:“不!云焕不会杀我的…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个屁!”愤怒之下,翩翩贵妇脱口骂了一句粗俗的话,扯着女儿往门外走去,“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是知道、我看你怎么还敢去把他救出来!——来,来看看这些!”
明茉大病初愈,被母亲从未见过的严厉吓呆了,一直被扯到了门边。罗袖夫人推开了试图阻拦的凌,一把推开了大门:“你来看看!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紧闭的府邸大门开了,腥风席卷而入,令人欲呕。
明茉惊骇万分地睁大眼睛,紧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帝都昏暗的灯光下,道路两侧树下全部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尸首!无数人被绞死在道路两旁,一排排尸体在夜风里前后摇摆,惊起夜枭阵阵,冷风习习。每一架绞刑架上都停着一只黑翼的鸟灵,尖尖利爪上抠着死人的心脏,鲜血淋漓,发出叽叽的刺耳冷笑。
那条尸首之路在黑暗里绵延,通往讲武堂方向。
“你想见的那个人就在那头。”罗袖夫人冷冷看向女儿,“你尽可去见他。”
贵族少女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死亡景象,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道路的尽头隐隐有灯光——是那个人独自坐在讲武堂里,深夜未眠么?他…他现在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愤怒和惊惧从心头涌出,她只想走到他面前,当面问一问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明茉一咬牙冲出了门去,沿着尸首林立的路往前奔去。
凌想要随之追出,然而罗袖夫人抬起手摆了摆,阻止了他。
“不用。”她低声说,声音疲惫,“我很了解茉儿…这个丫头没有走完这条路的勇气——她会回来的。”
“凌,你先回凌波馆去休息。”罗袖夫人回身往大厅走去,吩咐,“族里还有事要商量,我晚一些再过来,你先睡吧。”
“好。”凌轻声笑了一笑,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别太辛苦。”
她侧首对他笑了笑,难掩疲态,眼角细纹尽现。
季航一直站在大厅台阶上看着这对母女,眼神闪烁,手渐渐握紧。
“夫人,止步。”在她走到阶下的时候,他忽然抬手阻拦了她,声音低沉。
罗袖夫人一惊,抬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优秀子弟——相处多年,她不是不明白:季航这样的语气,往往意味着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今日,破军有令:三日内,凡是向一族族长挑战并获胜者,便可以继承对方的一切!”季航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手拦在前方,声音逐渐变得冷硬。
罗袖夫人全身一震,抬头看着阶上的年轻子弟——季航站在那里,眼神锋利雪亮,手里紧握着军刀,毫不犹豫地逼视着她,杀气隐隐。
“那么,”她极力控制住声音,低声,“你要杀我么?”
季航没有回答,右手的军刀铮然跃出刀鞘,在冷月下闪过一抹冷光。
“你要杀救了你和你母亲的恩人么?!”罗袖夫人没有后退,扬起了头,厉声叱喝,“铁城来的脏孩子!莫非你忘了被欺凌的时是谁保护了你,在死亡和贫困逼来时是谁救了你?——现在,你竟然敢恩将仇报,杀死一直以来扶持你、善待你的人么?”
“喀”,白光一掠而至,停在她的颈部。
声音嘎然而止,颤动的白皙咽喉上悄无声息地流下了一行殷红的血。罗袖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对她挥刀的人,喃喃:“你、竟敢真的…”
“我恨你。”季航的刀尖还停在她颈侧,喘息着喃喃,脸色苍白——那一刀只差一分便可削断她的血脉。他看着那个丰艳的贵妇,声音渐渐发抖:“我恨你!这么多年来我努力的做事,一点差错也不敢出,只希望能成为你最重要的人,能被你、被全族认可——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你却偏偏去宠爱一个鲛人奴隶!”
“连一个鲛人奴隶都比我重要!”季航的眼神里渐渐透出光来,压抑多年的愤怒在燃烧,“你这个放荡的女人,逼得我不得不去和一个鲛人奴隶争宠!我恨死你了!”
“啪!”罗袖夫人脸色煞白,忽地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无耻!”她再不畏惧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冷冷看着这个族中年轻才俊,“你这个忘恩负义、心怀龌龊的孩子,当初我就该让你饿死在铁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