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航被打得怔住,捂住脸喃喃:“姑母…”

“你说得对——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当族长的确比我合适得多。”罗袖夫人淡淡开口,回过了头,将另一侧未曾受伤的脖子转向他,“不用等到明日了,你现在就把我杀了,自己当族长去吧——我相信堂上那些族里的长老也不会反对。”

季航脸色苍白,往后倒退了一步,手里的军刀再次举起。

刀尖上,一滴殷红的热血正慢慢变冷。

“主人,收手吧。”清晨才看到主人返回,金色的迦楼罗悬浮在帝都上空,机舱里有女子柔和的声音,怯怯地劝告,“五天之内,您已经杀了…”

“闭嘴。让我睡一会。”云焕漠然叱道,在金座上闭目养神——在地面上,那些人哀嚎得让人睡不着,非得回这里休息才行。

“是。”潇不敢拂逆,沉默了下去。

“内丹炼的如何了?”云焕疲倦的开口,“那么多的魂魄,应该够了吧?”

迦楼罗颤了一下:“差不多了…所以,主人,请您不要再杀了…”

“要尽快。”云焕睁开了眼睛,看着炼炉的方向——那里,炽热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火中依稀有魂魄挣扎痛哭的声音,一颗赤红色的珠子渐渐成形。

没有人知道,熔炉内正在炼着上万新死的魂魄,为这架庞大的机械提供最强大的动力!

魔之左手,可以从毁灭中汲取力量,可以在盛大的死亡里获得新的提升。

云焕结了个手印,炉中的红莲之火猛然一跃,燃烧得更为旺盛,那些不绝如缕抽取上来的魂魄在炼炉中如同冰雪消融,然后渐渐凝聚成一颗红色的内丹。随着炼化的不断进行,迦楼罗外壳上金色的光华越来越盛,在初晨的日光下几乎夺去了太阳的光彩。

“很快就要和空桑海国开战了。”云焕低声开口,眼底有杀气,“必须尽快准备!”

“是。”潇低声,“主人。”

“数十万人的血,难道还抵不过区区一颗如意珠?”云焕唇角露出冰冷的笑,“潇,你会成为云荒空前绝后的武器——我真为拥有你而骄傲。”

迦楼罗再度颤抖,潇无法回答,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不,主人。对我而言,这样…实在是太痛苦了。

请收手吧。

小憩醒来,已经是午后。

云焕从迦楼罗回到讲武堂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好几位年轻将领簇拥在了堂下等待,个个手里提着滴血的首级,相互交头接耳,神色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他只看得一眼,唇角便露出一丝笑意——那道命令传得真是快…这些获得出头机会的年轻人看来已经等不及,在昨晚就迫不及待的回去,对自家族长动手了。

“少将!”看到他下来,所有人都单膝跪地托起了首级,“我们完成了您的吩咐!”

“哦…动作都很快嘛。”云焕看着那些一夕叛逆长辈的年轻人,冷笑,“很好,那么你们现在就是当家的族长了——那些人以前所有的权势金钱美人,全部都归你们所有!”

“谢少将!”那些年轻勇武的战士满脸喜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云焕阖上眼,轻声吐出一句话,“你们也要能活过这三日才行。这几日,肯定会有更多更年轻更勇武的人要求同你们决斗,夺取你们目下的地位。”

“…”所有人霍然沉默下去,吸了一口冷气。

“退下吧。”他挥了挥手,“三日之后,再来确定各族新族长——祝你们平安。”

那些刚刚收割了首级的年轻战士纷纷往外走,眼神之间已经带了深深的不安和杀意,彼此之间更不发一言。在所有人快要退完时,云焕却叫住了最后的那一个,冷冷:“季航,你怎么是空手来的?”

季航单膝跪下,不敢抬头:“属下…属下无能。”

“哦…”云焕倒是有些意外,颇为玩味的看着他,“那就是说,你昨晚没杀她?”

“是。”季航低声。

“为什么?”云焕眉头渐渐蹙起,有怒意,“竟不听从我的命令!”

“属下实在下不了手。”季航脸色苍白,低首跪在他面前,声音嘶哑,“禀少将,属下试过,但…但实在下不了手。十几年来,罗袖夫人对我恩同再造,我实在无法…”

他深深俯首,准备着雷霆一怒的爆发。然而对面座椅上的云焕却出乎意料的沉默下去,抬头望向天际,眼里的火光一点点的熄灭。

“恩同再造?”他喃喃,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伤疤,声音轻如梦呓,“不错…她救了你,造就了你,提携了你,你今日所得的一切都出自于她——所以即使到了今日,你宁可不要权势不要地位,也愿一辈子居她之下、唯她马首是从?”

季航只是叩首,不答一言。

“算了…那就这样吧!”云焕居然没有再追究,只是长长吐了口气,声音低沉,“满地血腥,难得你还能保留这一份本心不灭——听着,三日后,我要集合三军举行大典。季航,我升你为少将,统管禁军,把这个帝都交给你。”

季航诧异的抬头,不敢相信拂逆了破军、自己居然还能得到这样的优待。

“你退下吧。”云焕声音疲倦。

季航再度行礼,退出。然而到了门口,仿佛想起了什么,霍然回首:“对了,少将…明茉、明茉她…昨天晚上来找您了么?”

云焕漠然:“没有。”

季航一震,喃喃:“她昨夜跑出去,一夜未归——我以为她来见您了…”

“哦。”云焕没有在意,淡然应了一声,“满城死人,她倒是胆大。”

季航觑准了时机,鼓足勇气轻声接了一句:“是啊,茉儿她确实胆大…不然,怎么敢买通辛锥、偷偷去大狱里探望您?又怎么敢违抗婚约,悖逆十大门阀偷偷出来救人?”

云焕霍然回头,冷冷逼视着季航,眼里一瞬间焕发出极其可怕的光亮。

季航不由自主地住口,感觉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脑海一片空白。

“…”云焕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说话,只是转过了目光看着天空。那一瞬、他眼里的表情似乎稍微柔和了一些,开口:“季航,三日之后,送她们母女出城。”

“呃?”季航惊愕于这突如其来的命令。

“不要留在帝都。”云焕眼神复杂,冷冷开口,“送她们走,越远越好——否则,我不能保证她们能活过下个月。”

“是。”季航悚然。

“退下吧。”云焕冷冷。

从讲武堂出来后,沿路悬挂着无数的尸体。那些新绞死的贵族挂在两侧行道树上,在初春料峭寒风里微微摇摆,仿佛一排欲飞的风筝。

朱雀大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血的腥味在弥漫。道路两旁高墙壁立、门户紧闭,里面却隐隐传出刀兵厮杀声,有血从朱门的缝隙里沁出,显示着里面正在进行着残酷激烈的夺权争斗——三日之内,这场内乱还会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