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路过此地的杨子豪。彼时,他已经六神无主,慌乱中伸手接过她,大声地喊,筱琪,筱琪,别怕,我送你去医院。
聂筱琪却不肯。
仍是痴痴地,仰面望着他,说,我错了。景陵,我既然爱你,就没有办法恨你。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替换掉从前的记忆。我错了。
第65节:生死相许(3)
仿佛在这一刻,她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聂筱琪。仿佛她从来都没有吃过那神秘的药粉。个中原因,无法解释。
她说,景陵,你知不知道,真正的药,没有被人偷走,它还藏在我家里。我家里一共有七支玻璃管,只有一支,装的才是真正的药。可我不会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你来陪我,景陵。你来陪我。我们还要一起,再轮回,再相爱。你又会是我的暮生,我就是你的秋娘了。
说到这里,身体的起伏停止了,呼吸凝固了,冰冷的手垂下去,闭了眼,面带笑。杨子豪单膝跪在血泊里,深深地,深深地将头埋下去。
而那个时候,映阙正在给萧景陵讲她和妹妹在家乡的趣事,房间里灯火通明,床头还有没喝尽的桂花茶,袅袅地,冒着烟。
萧景陵慢慢地睡着了。
又沉,又香。
【 以身试药 】
翌日,杨子豪抱了一个木头盒子来萧宅。里面,有六支一模一样的玻璃管。他简单地陈述了事发的经过,眉目间还有未消散的悲伤。
他说,除掉被抢走的那一支,其余六支,全都在这里了。
可是,要如何分辨呢?
张大同摇头,说,他就连是否能成功地配置出解药亦未可知。他对这些粉末毫不熟悉,一时间,更想不到办法来分辨它们。
顿时,气氛又沉重了。
过了许久。
映阙拿出六个装有清水的杯子,分别掺入六支玻璃管中的粉末。她盯着那些细碎的白色颗粒从水面慢慢地散开,下沉,最后化去,寻不见。她端起第一个杯子。走到张大同面前,问,你能分辨出服药以后的症状么?
张大同说,应该可以。
杨子豪皱了眉,拉住映阙,问,你这是做什么?而他其实已经猜到,映阙想以身试药。她只要间隔一定的时间,将这六杯水喝下,让张大同从她六次喝水以后的反应来分辨究竟哪一杯含有真正的药粉。可是,他们都知道,药是有毒性的,倘若张大同没有办法配出解药来,映阙就极有可能会跟萧景陵一样,慢慢毒发,不治而亡。
映阙笑了笑,轻轻地挣脱杨子豪的手。她说,如果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却什么也不能做,我会更难受。
说罢,将杯子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就那样,药终于是找到了。张大同带走了它,说自己会尽全力去配置解药。接下来,就是焦急而未知的等待。尽管映阙叮嘱了佩姨和喜儿,可她们还是将她以身试药的事情告诉了萧景陵,萧景陵听罢,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彼时,院里的桂花开得越发浓烈。偶尔是清新的艳阳。萧景陵说,他想下楼去走走。映阙便扶着他,阳光照在身上的一刹那,突然发现,有那么多的亲切,和不舍,他握得她更紧。但依然是沉默。
经过第一棵桂花树,萧景陵开始觉得累,步子越来越沉,视线也模糊了。他想起跟映阙在百货公司门口的初相识,这个毛毛躁躁的女子张开胳膊像稻草人一样拦着他,他忍俊不禁。可是,他想笑,肩膀抽动了两下,猛地,坠落下去。
在那一瞬间,他很努力地想要说一声,对不起。但他没有听见他的喉咙里发出任何声音。而是他心爱的女子,在他的身边唤着他。
景陵。
景陵。
景陵。
他没有力气回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劫后余生 】
萧景陵没有想到,他还活着。就在众人以为他几乎快要断气的时候,张大同总算不辱使命,调出解药。他因而得救。
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劫后余生的心情。尤其是对映阙。
他一直都紧紧地抱着她,握着她的手,仿佛无声胜有声。映阙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他的肩,说,没事了,没事了。他突然就觉得鼻子发酸。若不是有旁人在场,他想他也许真的要哭起来。
至于在场的旁人,除了佩姨和喜儿,送解药的张大同,还有,杨子豪。这些天,杨子豪一直督促和协助张大同,盯着他和他的解药,仿佛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如今,总算松了一口气。而心里的失落和嫉妒,也便缓缓地,有了喘息。
之后,杨子豪开始筹办聂筱琪的丧礼。他整理她的遗物,在一个藤编的箱子里,找到一本残旧的小说。看样子,不但年份久远,而且欠缺正规的印刷与排版。
书名叫做《轮回》。
杨子豪打开第一页,竟发现,小说里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赫然就是林暮生和尹秋娘。他好奇,遂一页一页地看了下去。
原来,这部小说的上篇,记叙的是明朝嘉靖年间江南大织户家的千金尹秋娘,和贫穷的书生林暮生之间迂回曲折至死不渝的爱情,而下篇,则是说两人殉情以后都怀着前世的记忆,转又找到了对方因而得以再续前缘。
杨子豪突然猜想,聂筱琪之所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尹秋娘,会不会就是受了这部小说的影响?假设她在撞车之后,记忆发生紊乱,而将这部给了她深刻印象的小说,错误地当成了自己真实的人生,那样,是不是就能解释她种种奇怪的行为和偏执了呢?
是不是,如果没有这部小说,聂筱琪的命运,就不会发生如此急转直下的变化?她爱萧景陵吗?还是,爱这小说里的林暮生不小心重叠在萧景陵身上的幻象?
想到这里,杨子豪捏紧了拳头,哗啦一声,扯掉了小说的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