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走几步路,就得要三个人帮忙……
蒙面人头目从没见过如此难缠的女人,眼里冒火,权衡片刻,道:“我给谢少夫人解开。”
他们想锁就锁,想解就解,她的铁链是那么好解的吗?
尹明毓拒绝:“不用。”
蒙面人头目:“……”
他蒙着脸,谢家护卫们都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掐死少夫人的心,不免担心地望着少夫人。
金儿劝道:“少夫人,算了,让他们解开吧。”
眼神里则是:娘子,台阶给您了,适可而止吧。
尹明毓这才勉勉强强道:“好吧,解开吧。”
蒙面人头目不耐烦地摆手,“解开解开。”
于是,镣铐在尹明毓脚上待了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又重新离开了她。
尹明毓这次没有再折腾,乖巧地走向马车,金儿银儿和两个孩子也在蒙面人的刀锋威胁下跟着她。
上车之前,谢策忽然问:“羊怎么办?”
尹明毓通情达理道:“不能得寸进尺,给人添麻烦。”
随即转身就是另一副嘴脸,吩咐蒙面人:“羊必须跟着我们,否则我如何知道你们会不会杀了它吃掉?没有羊我们全家都不安心,不安心我们就不会老实听话,不听话……”
谢策在旁边,不断重重地点头。
蒙面人头目烦极了,虽说这附近甚少有人,但是耽搁久了也有些麻烦,便恶声恶气道:“带走!”
他们本来也不打算在原地留下任何痕迹,可谢家少夫人一个个要求出来,让人心生烦躁。
尹明毓放心,嘱咐他们:“多准备些草,不然它没得吃,要一直叫的。”
蒙面人连羊一起装上马车,又随便准备了些草,果然羊就老老实实地趴着吃,一声不吭。
至于其他护卫,则是被带上另几辆马车,在与尹明毓他们行了一段之后,拐弯行进山里。
尹明毓在马车上听到了动静,却也没作出什么反应,她此刻没法儿阻止。
马车一直在前进,马车窗封得严严实实,叶小郎君害怕,小声问:“谢少夫人,我们会去哪儿?”
马车没有掉头,是向远离京城的方向行进,尹明毓大概有些猜测,不过对两个孩子来说,目的地是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安心。
是以尹明毓便舒服地靠在马车厢上,打了个哈欠,一点儿不担心地说:“早晚会知道的,你俩要是无事可做,不如背书?今日过后,科举便离你们又近了一日。”
叶小郎君:“……”
突然悲伤。
她的态度,确实影响着其他人,金儿和银儿脸上也都没有慌张之色,反倒对锁链的摆放比较在意,不时调整。
谢策不想背书,凑过去,摆弄两人的锁链。
起初是蹲在马车中间摆弄两人脚上的锁链,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后来两根锁链不够他玩儿,他就让金儿和银儿腿放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金儿银儿直接坐在了中间,连同手上的两根锁链都给他玩儿。
谢策仿佛没心没肺似的,叶小郎君不想表现得太害怕,被谢策笑话,便也蹲在他旁边跟他摆。
而叶小郎君一动手,原来胡乱的形状变成摆各种能摆的字。
尹明毓不禁感叹:“果然读书需要伴儿。”
马车一直向南行进,天色渐渐暗下来,羊趴在马车上边吃边时不时留下一些羊粪蛋,从马车后滚下去。
寻常这个时间,他们已经回谢府,但今日他们一直没回府,谢夫人早早就派护卫去京城书院询问。
然而坐等右等,不止尹明毓和谢策没回来,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没回来。
姑太太和白知许听说两人还没回来,也都来到西院。
白知许安慰道:“舅母,表嫂兴许只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很快就回来了。”
姑太太却担忧道:“侄媳妇不像是有事儿连信儿都不给的人啊……”
谢夫人一听,面上肉眼可见的担忧更甚。
白知许见了,无奈地碰碰母亲的手。
女儿每次一这样,姑太太就知道她说错话了,连忙闭嘴。
谢夫人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担心城门落锁,又派了个护卫出去。
白知许耐心安抚她:“舅母,有表嫂在呢,您还不放心表嫂吗?”
谢夫人蹙眉,心里压了个巨石似的,“你舅舅也没回来……”
上午,尹明毓和谢策一走,昭帝便派太监回京,去好几家宣赐婚旨意,而赐婚的对象,便是定王嫡女洵阳郡主以及两个婚事未定的儿子。
洵阳郡主早已到适婚之龄,赐婚倒也寻常,可定王三子秦砀和定王四子今年一个才十一岁,另一个才九岁,此时赐婚为时尚早不说,两人未婚妻的家世也都极好。
不止于此,昭帝还给定王另外两个已成年的儿子封了爵位,虽然爵位不高,可这特别的青睐仿佛某种信号一般,定王府立即门庭若市起来。
谢夫人心里越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才因为尹明毓和谢策晚归两次派人出去,只是作为当家夫人,不能说出来以至于阖府慌乱。
而她无心说话,姑太太和白知许瞧着气氛,便也都安静地陪着。
一刻钟后,后出去的护卫急匆匆地回来。
谢夫人一见人进来,立时便追问:“如何?有少夫人和小郎君的消息了吗?”
护卫神情严肃,回禀道:“夫人,城门已关,属下未能出去。”
姑太太和女儿对视一眼,疑惑,“不是还未到时辰吗?京城的城门怎会提前关?”
谢夫人心下一沉,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护卫躬身禀报:“夫人,有人敲登闻鼓举报成王殿下是先前谋害定王的主使,有不臣之心,证据确凿。家主和几位大人不敢擅自做主,又恐生乱,便提前关了城门,围住成王府。”
“现下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什么?!”
姑太太和白知许异口同声,吃惊不已。
谢夫人则是预感成真,心中反倒安下来些许,若是尹明毓因为城门关了没能进京,也好,她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和谢策。
这时,谢家主也派人回来,让谢夫人关闭府门,府内人暂时不许外出。
谢夫人立即妥善安排府里各处,所有护卫都警醒着,以防有任何意外。
成王府——
“啪!”
渭阳郡主跌坐在地,捂着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研儿!”
成王妃连忙扑过去,托起她的脸,一见女儿嘴角的血迹,霎时眼泪便流了下来。
“本王全都败在妇人手中!”成王怒目圆瞪,尤不解恨,抄起茶杯,便砸向渭阳郡主。
渭阳郡主失魂落魄地呆坐,并未躲。
成王妃迅速挡在她身前,用后背挡住重重砸过来的茶杯。
渭阳郡主一见,回神,急急地问:“母亲,您没事儿吧?”
成王妃将她挡在身后,爬向成王,求道:“王爷,是那个寻郎恩将仇报,研儿也是被人蒙骗了啊……”
渭阳郡主听到“寻郎”二字,眼里又是痛又是恨。
成王一脚踹开成王妃,指着渭阳郡主怒骂:“若不是她一个女子不知检点,会有今日?!”
渭阳郡主爬过去扶起母亲,从来都骄傲的头颅低低地垂着,无力反驳。
她从未想过,一个她以为最无害的人,会忽然捅了她和她全家最狠的一刀。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母女两个相依在一起,成王妃默默垂泪,渭阳郡主始终没哭,只嘴角一丝血展露着她的狼狈。
成王焦躁地来回踱步,倏地停下脚步,命令成王妃:“我想办法联络上⑥尚书,必须起事,先控制住京城,他要是敢背叛我,你们就和我一起下地狱!”
成王妃不敢反驳,懦弱地答应。
此时成王极为庆幸,昭帝在行宫,右相等官员无权调动京城的卫军,围在成王府外的人只是京兆府衙的差役。
他还有机会!
“父皇选了定王?”成王满眼狠辣,“我要他死!”
第122章
成王在朝多年,之所以能够飞扬跋扈,皆是由昭帝纵容而来,但多是趋炎附势之辈,而昭帝不过几道圣旨,京城的局势便逆转。
攀附权贵的人一哄而散,成王被困于成王府,行动受阻,恼怒不已,更加不愿意接受落败可能会有的下场。
不过即便成王已有落魄之势,仍然有人对他忠心耿耿,是以他的口信顺利地送到柳尚书府。
因为成王妃的关系,柳尚书跟成王极为紧密,今日成王的风波,柳尚书已经在担心自身难保,早早便从工部离开。
成王的口信送过来,柳尚书待在书房反复踱步。
若果真如成王命令的那般动手,就是造反,成,便一步登天,不成,整个柳家都得跟着陪葬。
成王是皇子,就算昭帝回来处置,也不见得会要他性命,对柳尚书却不会有多少仁慈。
柳尚书本心里并不愿意搭上所有,但成王有他诸多把柄,他极难下定决心。
书房外,柳尚书的贴身随从趴在门上,忽然听到院外有脚步声,立时便站好。
一个婢女端茶进来,随从转了转眼,捂住肚子,道:“我这肚子有些不好,离开下一子,你帮我在这儿盯一会儿,若是大人有何吩咐,应承一下。”
婢女答应。
随从便捂着肚子快步出去,悄悄绕到后宅,跟柳夫人禀报了些事情。
柳夫人挥退随从后,冷笑一声,“美梦做得倒是极好,可惜了……”
话毕,她直接起身,前往柳尚书的书房。
是夜,数百黑衣人奔走于京城街头,又在皇城前的横街分开,一批人前往朝中各官员家中,一批人直奔定王府,毫不犹豫地翻墙而入。
定王寻常极能忍的一个人,今日也不免在各方恭维之下喜形于色,大摆宴席,即便后来成王之事所致,京城戒严,宴席不得不中途散场,然定王府内喜气却未散。
中庭之中,还有未撤的宴席,酒气熏天,整个定王府完全没有防备似的。
一众黑衣人初翻过墙,还未觉出异常,可深入定王府之后,发现如入无人之地一般,霎时一惊。
“遭了!”
然而他们想退已经来不及,房顶墙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拉满弓,准备就绪,随时可射杀众人。
必死无疑,无力回天。
黑衣人们背靠背看着门内如潮一般涌入的士兵,绝望涌上心头。
成王要赶在昭帝未得知京中消息之时动手,太过仓促,手中能够动用的人手有限,派出的人手几乎一半放在定王府,另一批则是要有所选择的前去官员家中。
一些官职不在紧要之处的官员府邸以及京中各小官宅子,皆不在成王指向的目标之中,成王只针对近来代昭帝管理朝事的右相和几个重臣。
可惜……
就算右相等几个重臣于朝事敏锐差些,他们府邸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其中尤以谢家护卫反应最快,又分成几批的黑衣人们一进入谢家,立即便被发现,且动作极为干脆利落,甚至没有惊扰到后宅的谢夫人、姑太太和白知许。
其他家反应有快有慢,也多多少少有些伤亡,但都没有被黑衣人控制住。成王府里,成王独坐于堂前,心潮起伏。
时辰越晚,他的心越是下沉,脸色越是难看。
后宅里,成王妃紧紧抱着渭阳郡主,神色亦是越来越绝望。
谢夫人第一次派出的护卫,出城之后便沿大路赶往京城书院,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少夫人的马车。
待他赶至书院,天色已晚,直奔书院之中叶大儒的小院儿。
叶大儒神色安然,告知护卫:“先前谢少夫人派人来知会过,带廉儿和谢家小郎君去谢家庄子住一晚。”
护卫闻言,心下稍安,便拱手告辞,又赶往谢家庄子。
他得见到少夫人,才能彻底放下心,再回禀夫人,于是从书院离开,又马不停蹄前往谢家庄子。
谢家的庄子在书院和京城之间,但偏东十几里,稍有些距离,护卫折返赶至庄子,月已上梢头。
谢家田庄的宅子,已经睡下,只宅门前留着两个灯笼。
护卫敲响门,门内响起带着睡意和不耐的男声:“谁啊?!”
“京城主家护卫。”
护卫报上来处,门内立即便“诶呦”一声,匆忙打开门,点头哈腰道:“小的睡糊涂了,您千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护卫没计较,直接问道:“少夫人和小郎君可在此处?”
守门的男人露出茫然之色,“少夫人和小郎君不在啊……”
“什么?!”
护卫大惊,复又追问,再次得到相同的答案之后,脸色极为沉重。
守门的男人见状,小心而忐忑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护卫道:“叫管事出来。”
男人匆匆进去叫人,护卫也踏进门。
他还得再返回书院查看,但少夫人和小郎君不见之事,也得汇报给府里。
一人之力极有限,护卫召集庄子里的人,派了个人回京,另外带着其他人与他一起去寻人。
京中的事未传出来,护卫对京中发生的事也不知情,自然没有告知叶大儒,他又一次出现在书院时,叶大儒已经睡下。
护卫吵醒了书童和叶大儒,也来不及解释,急匆匆地说明情况。
叶大儒这才得知谢家少夫人和两个孩子下山之后,根本未曾去谢家庄子,但他又确实收到了信儿……
护卫奔波许久,已是极疲累,仍然不敢耽搁,拜托道:“能否请您尽快在书院问一问,是否有人瞧见少夫人他们的去向?”
丢失的也有侄子,叶大儒同样焦急,马上便去书院里询问。
这时正是丑时初,人睡意最深的时候,学子们被吵醒,碍于叶大儒,仔细回想,依旧没能给予他们想要的信息。
远处晨光熹微,护卫和叶大儒一无所获回到小院,就在他们以为找不到头绪之时,一位先生的孩子起来早读,听到他们在找人,指着山下的一个方向,道:“我看见他们去那边骑羊了。”
护卫和叶大儒对视一眼,马上请这孩子给他们带路。
与此同时,尹明毓他们乘坐的马车行了一夜,终于停下了。
然而马车停下,马车里却毫无动静,蒙面人头目便让手下人打开车门。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几个蒙面人看着里头睡得极沉的三大两小,沉默。
这都能睡得着,谢家的人实在不一般。
蒙面人头目不想跟谢家难缠的少夫人打交道,却也不得不冷声叫醒她。
先醒过来的是金儿和银儿,她们两人睁开眼瞬间清醒,看了一眼马车门外的蒙面人,怕吵醒怀里的两个孩子,便去推自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