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家子自小学骑射武艺,谢钦长大后也未曾懈怠,敏锐地察觉到危机,灵敏地躲过。
而男人一击未中,眼神越发凶狠,鱼死网破一般挥舞着刀,继续砍向谢钦的脖颈。
谢钦又向左避开刀,迅速反击,左手攥住男人握着刀柄的手腕,右手曲肘,迅猛地击向他的胸膛。
男人无法躲开,另一只手握拳挥向谢钦的头部。
谢钦感受到拳风,头向左一偏,躲过第一拳,在第二拳追上来之前,抬起右手格挡,格挡住之后,出拳击向男人的面部。
男人鼻子一痛,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待到拳头离开,两股血缓缓流下来。
谢钦则是趁机紧握男人的手腕,刀落地之后,便握着他的手腕向后一扭,紧接着在他腿窝重重一踢,迫使男人跪倒在地。
门口的护卫和士兵第一时间便发现异动,冲进来保护,不过从有人刺杀到谢钦将人制服,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是以他们进来后只起到扣住男人的作用。
两个士兵死死按住那人,护卫则是抱拳请罪,“属下等保护不力……”
“不怪你们。”
谢钦从绣中取出一方帕子,边慢条斯理地擦手边看向那个被按压在地的男人,冷漠道:“有些人不自量力罢了。”
他擦完手,随手一扔,锦帕便落在香炉之中。
燃着的香瞬间戳漏锦帕,锦帕上的孔洞一点点扩大,直到整个帕子都燃烧起来,一并烧着了整根香。
蝴蝶谷从这一日起,再没有蝶仙庙和族庙,只有祭奠那些受两族迫害而惨死的亡灵的祭庙。
州城之中,尹明毓、褚赫和戚节度使三方,也在等着时辰。
州城没有宵禁,需得等夜色彻底暗下来,百姓们皆归家,方可行事。
尹明毓和戚夫人在胡宅跟所有宾客周旋之时,戚节度使等待在节度使府,随着商议好的时间越发临近,忍不住略显焦躁地踱步。
他需要做的,便是趁着胡族长、樊族长反应不及之时,调动他的亲兵以最快的速度和对百姓危害最小的方式,控制住所有与蛮、侥两族相关的产业和宅子,控制住整个州城。
谢策快到平常睡觉的时间,他不想在别人家睡,想醒着等母亲来接他,便磋磨着羊也不准睡,陪着他等。
但是羊趴在原地,总是阖眼,谢策便牵着它来回走。
他说要去前面等,第一时间能看到母亲,金儿劝了几句,见他执意,便教人去节度使府前院请示戚节度使。
戚节度使允了。
谢策便出现在前院正堂。
戚节度使穿了一身铠甲,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两手搭在一把长刀刀柄上,刀鞘尖杵在地面。
谢策一见到他的模样,便扔下羊,满眼放光地跑到戚节度使身边儿,惊叹不停。
戚节度使看着他,问道:“你不怕吗?”
谢策不明白,“怕什么?为什么怕?”
戚节度使听后,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谢策对南越发生的事儿不知道正常,但如此小的年纪,竟然丝毫没有因为孤身在外而胆怯,属实不同凡响。
谢策不在意那些,羡慕地看着他的铠甲和他的刀,问:“戚祖父,我能摸摸吗?”
戚节度使:“……摸吧。”
谢策一喜,凑过去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两下,便整只手覆上去摸索,越发欢喜。
戚节度使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又看着谢策这样纯真的笑脸许久,便彻底冷静下来,待到时辰临近,立时便走至庭中,对亲兵们一一下达军令。
谢策趴在门后,看着戚节度使威风凛凛的模样,满眼崇拜。
羊趴在门外,睡得香。
一众亲兵得令,即刻出发,早就守候在城外的士兵也听候调遣,入城迅速前往各处。
城中百姓还有未睡的,听到动静,便有开门出来查看的,但一打开门,看见街上的士兵,马上吓得缩回去。
西城区多是普通百姓,只有一些两族普通族人在这里购置了房产,因此才需要调兵过去。
东城区繁华,城东北许多酒楼青楼赌坊背后都是两族,需要率先控制的便是此处。
今日因着胡族长成婚,州城许多有权势的人皆在胡宅参宴,东城区较往日稍稍冷清。
而士兵一闯进各个楼馆,便惊起一片尖叫,大部分人要么衣衫不整,要么毫无防备,便是有些人想要抵抗一二,也很快被戚节度使的士兵控制住。
与此同时,城东南也有士兵进入,从最外围开始,一点点控制那些跟两族关系紧密的人家。
胡宅——
褚赫找借口硬留住了州衙官员,不管他们如何有怨言,都没有放人离开的意思。
刘司马等官员非要走,褚赫就直接让谢家护卫关上了州衙大门。
是以不止刺史始终没出现,其他州衙官员也都没有出现。
时辰越来越晚,胡族长越看那些舞姬跳舞,色心越是骚动,极想回去洞房,便道:“你们继续赏舞喝酒,三当家替我招待,我就不奉陪了。”
尹明毓看着天色,知道戚节度使已经开始行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便笑道:“胡族长,刺史大人说了会来,你不妨再等等。”
胡族长早就等得不耐烦,便道:“先前刺史夫人派出去询问的人,已经走了许久,还未回来,许是刺史有事,来不了了。”
“再说,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耽误我行洞房之礼吧?”
若是换旁人,胡族长根本不会客气,可对着刺史夫人,又有节度使夫人在场,他再是嚣张不满,也控制着,没有语气太差。
宾客们嬉笑调侃,道:“今日胡族长大喜,是不能晚了洞房……”
唯有樊族长,打量着刺史夫人,心下越发怀疑,便也试探道:“刺史夫人,天色不早,不妨今日就散了吧,明日我等再设宴请刺史大人和刺史夫人,胡族长洞房要紧。”
胡族长听这姓樊的难得说句好话,当即点头阔绰道:“是,明日再宴请刺史大人不迟。”
尹明毓见状,便端起酒杯,含笑起身,不紧不慢道:“今日确是我家大人失约,教胡族长耽搁许久未能行洞房之礼,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我也有些过意不去,便敬胡族长一杯酒,还望胡族长莫要介怀。”
“刺史夫人言过了,我先干为敬。”胡族长抄起酒杯,咕咚喝完,酒杯翻转,空酒杯展示给她看。
尹明毓看着他喝完,道了一句“爽快”,方才端起酒杯,微微一敬,而后以袖遮口,一饮而尽。
胡族长道:“各位尽兴。”
说完,便抬腿要走,满脸皆是急色。
“胡族长且慢。”尹明毓又开口。
胡族长这此真是烦了,压着怒问:“刺史夫人,还有什么事儿?”
樊族长惯常谨慎,察觉她行为有异,看着她的目光犯冷,也起身道:“刺史夫人,我也好奇您今日是有什么事儿。”
两位族长的神情,皆有些不对劲儿,气氛也莫名有些针锋相对起来,其他宾客们不禁面面相觑。
尹明毓依旧笑盈盈,又接过银儿递过来的一杯酒,冲众人道:“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处,本来刺史大人想要借此机会,与诸位就日后南越的前程恳谈一番,但刺史大人未能来,不妨由我代为说几句。”
樊夫人得了樊族长的眼神,立即道:“刺史夫人,咱们一群后宅妇人,可不好掺和男人们的事儿。”
她说着,转向旁边的刘司马夫人,“刘夫人,你说是吧?”
刘司马夫人微微点头,便要附和。
她身后的刘娘子使劲儿揪了两下她的袖子,不让她掺和。
这个间隙,尹明毓已经出声道:“樊夫人此言差矣,既享权势富贵,便不能以女子之身为借口,掩不仁不义之举。”
刘司马夫人因为女儿未能及时回应,哪想刺史夫人说话会忽然变得阴阳怪气,诧异不已。
而樊夫人听她如此说,霎时便忍不住恼怒,“刺史夫人当着节度使夫人这般说,是何意?”
戚夫人置身事外一般端起酒杯,一言不发,慢悠悠地饮,任由尹明毓说话。
樊族长则是受不了夫人被羞辱似的,起身一拱手,气怒道:“刺史夫人身份高贵,我等不敢得罪,这便告退!”
他一动,侥族的一行人皆起身,打算直接离开。
尹明毓端着的酒杯缓缓放下,温和地:“樊族长,你们这是不给我面子吗?”
“我看刺史夫人是不给我侥族面子。”樊族长眼神越发阴冷,直接抬脚,吩咐族人,“走!”
樊族长一行人便往庭院门处走,满脸都是“谁敢拦便是与他们作对”,旁人纷纷让开路,不敢惹恼他们。
远处夜空之中,两三个天灯缓缓升起,慢慢其他方向也渐渐升起天灯。
尹明毓举起酒杯,重重摔在樊族长等人前方石板地面,“我让你们老实待着,没听见吗?”
在场宾客瞬间露出惊异之色,樊族长等人也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怒视她。
而碎裂声一响,只几息的工夫,谢家的护卫们便一拥而入,突袭向庭院处的樊族长等人。
他们动作太过迅疾,侥族一众刚要抽刀,便已经被刀架在了脖子上。
“啊——”
现场的宾客们纷纷尖叫,慌张躲闪。
蛮族和侥族就算只是明面上同气连枝,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三当家胡金见状,立刻起身,便要呼喊人前来解围,“来……”
可他刚喊出一个字,便觉颈上一痛。
另一边,一身喜服的胡族长一见乱起来,丝毫没有族长的担当,转身就要跑。
但他刚迈出去两步,一把短刀便刷地横在他颈前。
胡族长慑的一动不敢动,下巴高高抬起,生怕刀刃割破他的喉咙。
握着短刀的,是戚夫人的婢女。
众宾客看着婢女和她们手中寒意森森的刀,又转向南越最尊贵的两位夫人。
戚夫人不知何时,手中也多了一把短刀,正在把玩。
尹明毓立在戚夫人身边,淡淡道:“我都说了,老实待着,不要妄动。”
她们身侧,谢家的护卫持刀守卫,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凶猛,教人望而生畏。
现场静极了。
有一位宾客端着杯子的手抖动不止,一下没握住,咣当掉落。
尹明毓和戚夫人的眼神瞥过去。
他吓得直接滑跪在地,求饶:“饶、饶命……”
尹明毓和戚夫人收回视线,那人浑身一软,汗流不止。
刘司马夫人下意识地紧握住女儿刘娘子的手,刘娘子则是满眼放光地望着两位夫人。
与她一般的,还有几个州城的小娘子,她们皆向往地仰望着尹明毓和戚夫人。
而在众人没注意到的时候,州城的夜教漫天的天灯照亮,有若星辰,如梦如幻。
这一方宅子之外,州衙的褚赫和一众官员发现了这场景,州城中的一些百姓也发现了这一幕,不约而同地仰头遥望。
岭南的天变了。
就从这一夜起,这漫天天灯便是见证。
第115章
一众士兵破门而入,团团围住所有人。
樊族长、胡族长等人一见这些闯入的士兵,本就灰暗的脸色彻底没了人色,绝望笼罩头顶。
随后,一身铠甲、手握长刀的戚节度使阔步踏入庭院之中,他视线先划过戚夫人,确认她安然无恙,方才命人捆了蛮、侥两族人。
宾客们更不敢乱动或是出声,他们对今日发生的事儿皆一头雾水,即便能够肯定针对的是那两族人,但瞧着往日不可一世的两族人落败公鸡似的,心里皆惶惑不安。
他们怕受到牵连。
而戚节度使紧接着便告知一众宾客,暂时不能放他们离开,神情威严,不过态度却并不苛刻。
宾客们仍惴惴不安,尤其是他们这些人中,多多少少都跟两族有些牵连,否则不会来参加婚礼。
尹明毓既然插手管,便要有头有尾,是以出言简单安抚了众人几句。
戚夫人等她说完,短刀入鞘,收回宽袖中,问尹明毓:“可还有事?”
尹明毓稍一想,还真有一事,南柯还在后头。
她便让银儿跟着护卫去后院,交代两句。
银儿领命,抬步向后院走去。
新房里,南柯的手伸进床褥下,那里,她藏了一把匕首。
南柯知道今日刺史大人和刺史夫人要动手,所以只要熬过今日便好,她想好了,若是胡族长来了,便用匕首来保护自己,也亲手为受他淫辱过的族人报仇。
她能听到一些前院的乐声和喧闹声,那些声音,没有让她焦躁,反而越发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南柯的心却剧烈跳动起来,匆匆起身,打开门,仔细去听。
她听到了尖叫声,又听到了很多脚步声,霎时便确定一切,浑身如同甘霖洗过一般,畅快不已。
南柯想亲自去看看那些人的下场,方才走出后院门,便被士兵连同胡宅的下人一并抓住。
这时,银儿过来找她。
“南柯,前面一切顺利,夫人让你先安心听从安排,切莫急躁。”
南柯明白,她是新嫁的胡族长夫人,只是,“我的族人们……”
银儿道:“与其他宾客一样,只是暂时不能走,待到事了,许是会放归。”
南柯便再无任何担忧,只余满心痛快。
尹明毓等到银儿回来,便与戚夫人一起回节度使府,胡宅和各处收尾事宜则是由戚节度使继续进行。
谢策人小,在前院正堂坐了许久,便忍不住困意,趴在童奶娘怀里睡了过去。
尹明毓和戚夫人一进来,金儿和童奶娘等人立即便欢喜地起身行礼。
童奶娘还抱着谢策,尹明毓免了他们的礼,然后看向谢策。
谢策侧头趴在童奶娘肩上,一边肉乎乎的脸颊挤得堆向鼻子,嘴也鼓了起来,极有趣。
尹明毓和戚夫人看他这模样,皆笑起来。
戚夫人边笑边道:“不若你们今日在府里留宿吧。”
尹明毓婉拒道:“谢过您的好意,等刺史大人回来,我们就得启程回京,州衙还有许多事情,不便留宿。”
戚夫人闻言,理解地点头,不过又问道:“你们这次回去,可还会回来?”
谢钦在南越才刚刚开始大展拳脚,按理来说是会的,但未确准的事儿,她也不能太过肯定,便只道:“得回京之后才能知道,您若是有什么捎给大娘子的,莫要客气,我们一并带回京。”
戚夫人直接应“好”。
天色已晚,尹明毓与戚夫人告辞,便不再多留,带着一众人返回州衙。
他们的马车直接停在州衙正门,护卫去敲响了紧闭的东角门门环。
门环声一响,州衙内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褚赫和一众官吏全都看过去。
一个护卫去到东角门高喊:“来人是谁?”
门外护卫回答:“少夫人和小郎君回来了。”
护卫一喜,立时便打开门迎他们进来。
褚赫面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转向州衙一众官吏,道:“本官既是与诸位说刺史大人有差事交代,自是不会骗诸位,稍等等,差事便来了。”
刘司马等人互相看彼此,待到刺史夫人进州衙,便又一同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