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符家的家风甚是谨肃?”陶氏发问。她实则担心符家这般的人家规矩严苛,又怕当家公婆苛刻。
林侯爷便道:“符家家风清正。孔孟之风传家,治下严慈并济,并非那等一味苛刻人家。”
陶氏记下。但也想着等她再朝其他官眷多打听打听,或是找个机会与那符家太太多会上几面,接触次数多了,便能大体了解他们家人是何等脾性了。
“唉,不过那符御史的年纪,到底是大了些……”陶氏还是有些顾虑:“也不知模样生的如何。”
林侯爷却不满的低斥:“所以说,你们妇人家短视。重外在而轻内里,只想寻那年轻俊俏的,却不知若是那酒囊饭袋之类的纨绔,就是生的龙章凤姿又如何?”
“这一点,你倒不如苑姐儿了。”
林苑听了陶氏的转述后,脑中大体勾勒了一个正气凛然的御史模样。
“你父亲还说了,符御史虽不算丰俊仪容,可唇方口正长得也算周正,难得是他的品行高洁,能力卓著,比京中那些只靠荫庇的世家子弟强过十倍不止。”
“模样看得过去就成,我不甚在意。”林苑回过神,又问:“那父亲可有说,他家中兄弟姊妹几人,又是何等性情?”
陶氏便道:“他家没那纳妾的风气,家中人丁自然单薄。符老御史这一脉,膝下仅两嫡子。”
“可有孙辈?”
“这倒还没有。”陶氏脱口而出后,突然怔住。
那符家二子成婚已有三五年的光景了。膝下无子,符家却也依旧没给二子纳妾,想来家风清正四字,当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林苑也是想到这层,愈发的觉得这符家,便是她要找的那般人家。
“太太,近来京城官眷中,可有举办什么宴会?”
陶氏知她意思,想了想就道:“月末的时候,齐尚书府中有场菊花宴,届时娘带你过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半月后,晋滁就让田喜去衙门那打听着,看看那林三回来了没。
田喜很快就垂头丧气的回来,道是那林三爷尚未回来。而且他还打探了个消息,也不知真假,只听有人说那林三爷骑马的时候不慎腿摔折了,现今还在庄子里养伤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晋滁气的摔烂了个茶碗,怒骂:“他怎么不一并将脑门给摔折了去!”
田喜忙小心躲着迸溅的陶瓷渣子,讷讷不敢言。
晋滁火大的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几圈,片刻后,又突然回头看他:“你说,这林三莫不是躲我罢。”
“他哪敢。”田喜下意识否认。就林三爷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吃豹子胆了敢糊弄他家爷。
“奴才觉得,他也没什么理由躲世子爷啊。”
晋滁脑中却冷不丁又浮现,当日阿苑要与他散的冷情模样。
强压那突如其来的不安心绪,他躁郁了眉眼问向田喜:“长平侯府那里,最近有何动静?”
提到这,田喜可就来精神了,别的不敢说,就那长平侯府外门口的那些事,那是盯得死紧,任何异样都难逃他的法眼。
“世子爷放心,那姓沈的小子打那日过后,没敢再踏进侯府半步。现在那侯府上一切正常着呢,来往的都是林侯爷的至交好友或同僚门客等,没什么异常。”
说着,田喜又道:“林三姑娘也一直待在府上。也就昨个,去齐府上参加了菊花宴。”
这事晋滁是知道的。
齐尚书府上的几位嫡公子皆已婚配,所以听闻此事后,他也没多想,顶多只是暗恨与那齐府上往日不曾有什么交集,让他也没法找借口混进去。
晋滁左思右想了会,觉得应是他多虑了。
当日他已将话给直接挑明,阿苑当时虽未明确表态,可神情却是松动的。以阿苑的聪慧,用段时日,便会想明白的。
况且阿苑并非对他无情,之所以闹成这般,归根结底是想独占了他去。也正因此,他内心笃定阿苑是爱极了他,断不会与他决绝断情。顶多,也就是与他多置气两日罢了。
不可否认的是,阿苑的霸道,既是他的烦恼,可亦是他难掩的隐秘欢喜。
“去把爷的身甲拿来。”
田喜眼尖的见世子爷眉眼间躁郁散去,眼尾轻扬似畅快的模样,便知他定是想通了事情,心里快活呢。于是就高起了调子嗳了声,踏着匆匆小步去将那禁卫军统一制式的红边金黄甲捧来。
晋滁将身甲穿戴齐整后,执着铁鞭凌空转个圈又握在手里,然后踏着乌皮靴就脚步张扬肆意的朝外走。
“牵马来。爷今个,上值去。”
林苑昨个见过符家太太后,对于符家,又多了分肯定。
见微知著,她从诸多细节中看的出来,符家太太不是那等苛刻儿媳的婆母。她那小儿媳妇郑氏,说笑自然不见勉强,对着婆母也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由此不难看出,她们婆媳关系算是融洽。
林苑对于符家,再没有任何顾虑。
第15章 提亲
符老御史面带诧异:“长平侯府?”
符家太太道:“是他们家。昨个宴会上,林家太太特意带着人到我跟前打了招呼,我瞧她模样,觉得应没会错意思。”
正因如此,她才觉得吃惊。
长平侯府门庭显贵,林侯爷还是朝中重员,位高权重。而他们家这待字闺中的嫡次女,生的仙姿佚貌,难得又性子稳重不浮躁,在她看来真是品貌上上等的女郎。她就想不通,这家世,这容貌,这性情,便是配个再好的人家都不为过,怎么想起与他们家结亲了?
符老御史由他家夫人搀扶着,到窗边的藤椅上歇着。
“居敬在朝中的位置特殊,奔着各式目的来结亲的,大有人在,不足为奇。不过,若换作长平侯府,倒可另外来说了。”
抚胸闷咳了几声,他缓了缓,方慢悠悠的道: “从前在朝中时候,跟那林侯爷有所接触。坦荡文人,怀瑾握瑜,倒是个值得相交之人。林府家风也不差,就是他家二小子昔年有些混账。好在如今迷途知返,悔过自新了。”
符家太太听他这话,便知她家老爷是打算结这门亲了。
“对了,他们家那嫡次女,你看她如何?”
符家太太就如实道:“相貌自是拔尖的,规矩礼仪皆上等。性子也安静沉稳,甚是通透清婉。”
符老御史叹了声:“大家族养出的嫡女自然不差的。起码不受眼界的局限,行事做派会多份大气。”
这声叹是为谁,符家太太自是知的。
想起这一年来她那小儿媳妇的做派,她不由也皱了眉,有些头疼不已。
符老御史沉吟了会,看向他夫人:“请个官媒上门说合吧。若林家确是这个意思,那就选个良道吉日,我郑重登门。那两家的事便就定下。”
永昌十四年十月初八,黄历上说是六辰值日之时,诸事皆宜,不避凶忌。
长平侯府三扇并列的乌头门外,符老御史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手里还提着一只大雁。
三扇乌头门大敞,林侯爷闻讯阔步迎来,满面是笑的与那符老御史及领路的官媒寒暄,之后将他们客气的迎进府内。
田喜额头冒着虚汗,将他在长平侯府外见的这些事,抖索着禀了他们世子爷。
晋滁怀疑自己听差了,又问了遍:“谁?提着什么来着?”
“符老御史……”田喜咽了咽唾沫:“是提着只,大雁。”
“提亲?”晋滁细长的眉眼迅速骇沉下来:“符家二子已婚。那就是为他长子而来?”
田喜缩了肩在一旁没敢应话。
晋滁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瞬。下一刻却突然发作,抬脚往旁边就是悍戾一踹。五层高的博古架哪受得住这等凶狠力道,当即应声而倒,上面摆放的诸多珍奇古玩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他们家那又老又丑的鳏夫,还敢肖想阿苑,他配吗!”
他怒意填胸,眉眼堆立的暴戾简直欲噬人般的。
只要一想到他珍藏密敛的心头好,却被人大张旗鼓的觊觎,他就如何都忍不得!简直恨不得能将符家鳏夫立即抓过来,剁烂了方好。
“那林侯爷呢?他如何反应。”
顶着那咄咄盯视,田喜哪还敢说林侯爷与那符老御史看似相谈甚欢的模样?稍一停滞,舌头就打了个转:“想那符老御史与林侯爷曾同朝为官,自是,自是要客气几分的。”
晋滁脸色变幻几分,猛一踢脚边的碎瓷片,躁郁的咬牙骂了句:“莫不是又要卖女求荣了……”
大概是觉得他出口非议那未来岳父大人不好,他后面的话便生生忍下。只是却憋得难受,额头青筋直跳,头也隐隐作痛。
田喜瞧他嘴唇子发白脸色也很难看,怕他气坏了,就忙劝道:“爷,林侯爷应不应还说不准呢,再说了,也不一定是给林三姑娘提的。他们府上,不还有几个庶出姑娘吗?”
这话大概是直接说了晋滁心坎上,或许潜意识里他更愿意接受这般的结果,因而听过此话后,他的情绪就慢慢平复下来。
闭眼缓了缓,待再睁眼时,他盯向那田喜嘱咐了句:“你再去打听着,盯紧了些。”
田喜忙应下。
“另外备马,我要即刻入宫!”
他不想再等了,他要即刻入宫请旨,将事情早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不巧的是,今个圣上龙体微恙,吃了药就歇下了。太监总管捻着数珠儿出来,好声好气的规劝他改日再来。
晋滁只能暂压心中焦躁,转而去明德宫求仪贵妃。
虽说是本家子侄,可既已成年,那不得在内廷行走。因而他在内宫门外就停下,着宫人进去传话。
不多时,一上了岁数的内监匆匆出来,见了内宫门外候着的人,忙又是请安又是问好。
这内监名唤王寿,是当初仪贵妃入宫时从本家带进宫的,深得她的信任。
晋滁不耐烦的挥手让他免了这些,随即招他附耳过来,快速将他所求诉说了一番。
“你速去禀了娘娘,让娘娘务必为我做主,求圣上早日赐婚,了我这桩心愿。”
等内监得了话入宫回禀去了,晋滁就在内宫门外来回踱步等着。不时朝宫门的方向望上一眼,略有心焦。
好一会,内宫门才从里头再次打开,内监王寿躬身塌肩的踏出门来。
晋滁精神一震。
“娘娘如何说?”
王寿笑着回道:“世子爷安心,娘娘说了,待明个圣上龙体安康些,就去与圣上道明此事。让您呐,就擎等着信便是。”
晋滁细长的眉眼一挑,就隐约溢出几分轻松跟愉悦。
王寿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躬了躬身,王寿又低声问:“不过娘娘还让奴才多嘴跟您问声,不知此事……王爷可知?”
“自是知的。”
并不多说,他只对着明德宫的方位做了个揖,然后眉眼皆是笑的对王寿道:“劳烦回去跟娘娘道声,说是娘娘的恩情,侄儿铭感五内。”
明德宫金碧辉煌,琉璃照耀。
仪贵妃听后,淡淡问:“世子离开了吗?”
王寿应是。
仪贵妃点头,就挥手让他退下了。
待王寿退下后,仪贵妃就看向身旁正低头剥着栗子吃的三皇子,不免轻皱了眉。
“你如何就与他合不来了?便是你看他不惯,面上好歹也得过得去,否则,你让你堂舅心中如何想?”
想他们晋氏一族,从一无所有的贫民,至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家贵胄,所仰仗的,便是她那当朝手握重兵的堂兄。
饶是她如今归为贵妃,诞下皇子,可若没了强大母族的支撑,那也只是空中阁楼罢了。更何况三皇子日后是要奔着那位置去的,更是离不开镇南王的权势。
三皇子瘦长的面上落上阴郁。
他的确是不待见那晋滁,反感到只要听到此人的名字,他就反射性的浑身不舒服。
主要是因那晋滁太嚣张了些。目中无人,不将他这堂堂皇子放在眼里。
仪贵妃瞧他面色,就知他心中所想。所谓知子莫若母,他在介意什么,她心里门清。
不免就想到有一年秋猎时正巧见到的一幕。
那时三皇子跟晋世子的关系还不算太生硬,一同围猎归来时,就并排走在一块。
当时她在高台上远远的看着,就隐约觉出不妥来。那晋世子身高腿长,容貌俊美出色,阔步而来时潇洒肆意,贵气浑然天成,与她那身量矮了一截、相貌气质皆平庸的三皇子走一块,可不就将三皇子给衬的跟个小厮似的?
别说三皇子介意,便是她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堂舅或许也不在意。指不定,堂舅压根也没想将衣钵传他。”
仪贵妃正想着往事,冷不丁听三皇子嘀咕了这句,当即轻斥道:“莫要乱说。”
三皇子捏碎了手里的栗子肉:“哪里乱说。谁看不出来,堂舅更爱幼子。”
仪贵妃并未反驳。只是在稍一沉默后,又劝道:“到底不好弄的场面太僵。便是没有你堂舅,不是还有圣上吗。”
别忘了,圣上可是那晋世子的亲舅。
三皇子垮了肩。面上却又多了几缕嫉愤。
等了足足三天没等来信的晋滁快炸了。
尤其是他得了准信,那长平侯府已经应了符家的提亲,马上就要选日子问名了!这消息简直让他肝火大冒,五内俱焚。
三日来,他寝食难安,每日一趟去宫里头打听,可宫里只传信给他说让他等。
这都等到人家开始走六礼了,他要再能等下去,那他就是个活王八!
第16章 来访
黑漆螺钿镶嵌桌上肴馔罗列,林侯爷跟陶氏落座后,就温声吩咐用膳,几位子女便捱次而坐,默不作声的用着早膳。
这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如果不是守门下人突然过来报信,那早膳期间将会如往常般平静,安宁。
“镇南王世子?他来拜访……我?”林侯爷呆了呆。
下人双手呈递拜帖过去:“那晋世子道是有紧急要事,急要与侯爷相商。”
林侯爷搁了牙箸,接过帖子翻过看了又看,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素日跟这晋世子并未交集,那晋世子怎么就突然想起下帖子来拜访他了?
没道理啊。
林侯爷皱了眉,始终想不通晋世子会有何紧要事与他相商。
不免抬头看了眼外头天色,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要去上值了,那晋世子这个时辰拜访,着实令他为难。
他内心是不想见的,可门外那位毕竟是皇亲贵胄,自是不好得罪。捋须稍沉吟片刻后,他叹气一声,就嘱咐下人将人请到府上花厅中。
还是见上一面罢。
待林侯爷离开后,陶氏就吩咐其他人继续用膳。
陶氏并未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毕竟按照往常经验,一般这类下帖来府上拜访他们侯爷的,多是政务上的事,或是有求上门,左右与他们内宅妇人无甚干系。
林苑斜对面的嫡亲哥嫂也不觉得与他们有多大干系。只当是来求他们父亲办事的,所以也心无旁骛的安然用餐。
至于林苑的三哥,至今还在庄子上养腿伤,她三嫂杨氏前些时日自然去了庄子上伺候着,所以他们夫妻俩并不在此间。
早膳过后,各自散去。
回去的一路上,主仆无话。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林苑一路维持的平静面色方终于裂了丝痕迹。
春杏已是完全白了脸,神情惶遽,手脚冰凉。
主仆二人皆知,在晋滁踏进长平侯府的那一刻,她们便要做好迎接一场惊风密雨的准备。
“上茶来吧。”林苑坐在鹤膝桌前揉着额头,心里对这场甩不掉的旧恋情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那晋滁是这般个难缠又混不吝的性子,当年初见他时,她就应扭头就走,连半丝余光都不应留下。
春杏不多时就端了黑漆茶盘过来。
林苑也让她坐下,且喝几盏茶,压压惊。
侯府跨院的花厅,高楼画栏,粉墙飞檐。花厅设有狭长的步廊贯穿左右,前方设露台,每隔一段画栏便高竖望柱。
林侯爷踏入跨院时,远远的便见了正斜倚望柱前,臊眉耷眼的盯着地面一处发怔的晋世子。
这一眼,林侯爷惊了下,差点没敢认。在他印象中,这位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惯常是穿着一身张扬肆意的红衣,骑马游街,甩着长鞭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或吆五喝六斗鸡走狗、或乖张肆意打架揍人的纨绔模样,何曾见他这副峨带冠博,温文尔雅的儒生装扮?
这时晋滁余光瞥见了来人,细眸中情绪当即敛起,忙站直了身,对着林侯爷的方向还算恭敬的拱手做了个揖。
林侯爷也且收起心中惊异,忙回礼过去。待近前了,便客气的笑道:“世子贵步临幸贱地,足让我府上蓬荜生辉啊。”
“是晚辈冒昧打搅了,望侯爷勿怪才是。”
林侯爷抬手邀他至花厅内落座。
待下人端茶上来后,林侯爷怕耽搁上值,便也不与他多叙温寒,直接笑问道:“恕我直言相问,不知世子有何急切要事,要与我相商?”
说这话的时候,他内心还在想着,哪有人辰初的时候就到人家拜访的,未免也忒不讲究了些。
然后他没想到的是,他面前这位,不讲究的还在后头。
但见他话音刚落不过一会,就惊见对面那人忽的起身,朝外侧跨半步,而后猛一撩袍摆,竟直直在他跟前跪下了!
林侯爷骇直了眼。
慌乱起身避让,他万般不可思议:“世子这是何意!”
晋滁未先回答,只慢慢抬手拍两下掌。而后便见他那常随田喜,下一刻就打那步廊外小步匆匆过来,手里头还提着两只肥硕的大雁。
“侯爷,晚辈晋滁心悦贵府千金已久。望侯爷成全,将三姑娘许配于我。晚辈可以对天起誓,自此以后,定待三姑娘如珠如宝,断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语罢,晋滁就从田喜手里接过大雁,恭恭敬敬的呈递到林侯爷跟前。
“望侯爷成全。”
林侯爷眼前黑了两瞬。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大雁,只觉得犹在梦中。
手掌猛地按住桌沿,好半会他方忍怒收回了眼。他朝外侧过半身对着晋滁,猛一甩袖,脸色难看的打紧:“世子还是收回去罢。自古男女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作主张前来提亲之理?天色不早,世子尽早回府罢,就权当无今日这事。”
晋滁脸色骤然一沉。
改将那两只大雁搁在桌上,他没起身,只依旧耐着性子解释:“此事自是已禀了家父,只待年底家父归京,必当亲自带媒人到您府上,补全礼数。”
听他提到镇南王,林侯爷也不好再拉下脸来相对,只得且压怒气,对他解释说小女无福,已许了旁家,只能辜负世子好意。
许了旁家这类的话当真是触那晋滁逆鳞了,那狭长细眸中当即闪过冷怒。却没明显表现出来,只略压低眉眼,遮了遮其中神色。
“要论家世,我镇南王府门第显赫,可比那什么御史家的可强过百倍。林侯爷,若你我两家联姻,你长平侯府的富势定会更上一层。”
他说的不紧不慢,林侯爷却听出言外深意。
当即抚胸怒喘口气,与此同时惊怒的回视。
这是当他是卖女求荣之辈了!
晋滁这时起了身,微掀了眼皮,丝毫不顾对方的惊怒,只又慢声道:“再说了,尚未纳征,就不算正式许了人,令千金依旧是待字闺中。所以,丝毫不耽搁林侯爷将令千金,许配于我。”
听得这般混不吝的说法,林侯爷差点没气撅过去。
怕再在此地耽搁下去,他就忍不住要出口恶言,遂丢下句有事告辞,便一拂袖就要离开。
“林侯爷。”
身后那咬字发重的声音令他不得不停了步子。
晋滁摘下腰间系着的相思结,拿在掌心里细微的摩挲着。他半眯了细眸,神色几许变幻,似在迟疑与坚决中反复游移。
“晋世子若无事,那老夫便就告辞了!”
在林侯爷即将踏出花厅的那一刻,他猛地听身后传来一言——
“我与三姑娘情投意合,望侯爷莫棒打鸳鸯才是。”
林侯爷的面色彻底龟裂。
“休得胡言乱语!!”
“侯爷如不信,招来三姑娘问问便知。”晋滁握紧手里结扣,朝他逼近半步,眸光犀利如刃:“听闻昔年侯爷也曾拆散过府上大姑娘姻缘,硬逼她嫁给韩国公府,毁她一生。今时今日,对于府上三姑娘,侯爷可又是要,故技重施?”
最后四个字宛若利刃毒箭,径直扎进林侯爷心底,血淋淋撕开一道口子,让他不得不直面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陈年旧事。
林侯爷的脸色当即大变。
林昌盛与林昌熙坐上府中马车去衙门上值时候,还在疑惑的想着,那晋世子究竟是与父亲说了何等要事,竟让素来以公务为重的父亲,破天荒的请了足足一日的假。
最关键的是,那人竟还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晋世子,实在让人想不通,他能有和要事还能与父亲商量。
着实奇怪。
陶氏此时却惊疑不定起来。
刚他们家侯爷派了他那常随悄悄过来传话,让她瞒着下人耳目,带苑姐儿去跨院花厅一趟。
花厅不是,不是有客来访吗?
对,她想起来了,下帖来拜访的还是那镇南王府的世子。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
陶氏惊出了一身汗。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苑姐儿与符家都开始走六礼了,快的话,转过年就要出嫁了。侯爷这时候却提出这般要求,她简直很难不胡思乱想起来。
脑中不期又闪过一张含泪的脸。
陶氏的手开始打颤,脚底也站不稳,身体也在打晃。
“太太!”林苑掀帘进来时,恰见陶氏摇摇欲坠的模样,赶紧上前扶住她,搀到榻上坐下,“太太这是怎么了?我这就让人请大夫过来看看。”
陶氏却一把扯了她手腕,将她拦住。
“没事,老毛病了。苑姐儿,你怎么过来了?”
林苑就回道:“是父亲托人来传话,说要女儿来太太这一趟。”
陶氏的脸刷的下白了。
林苑忙替她抚胸拍背,又急急令人端了养身茶来,喂她吃下。又温言软语安慰,让她凡事放宽心,莫要忧思过甚。
吃过茶后,陶氏手脚有了力气,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后,就让林苑扶她起身。
“苑姐儿走,娘带你过去。别怕,就算那人是天王老子,也休想祸害了你去。”
第17章 权当提前拜会
花厅中间竖了一道红座红杆的步幛,林苑在步幛里并腿安静端坐着,旁边挨着坐的是面色紧绷的陶氏,步幛外头的桌案前侧身坐着的,则是晋世子与林侯爷。
“三姐儿,这位贵客是你三嫂表亲,论辈分,你当唤他一声表兄。”
室内短暂的沉寂后,林侯爷微沉着面色出口道。
内眷见外客,总得有个由头,自要瞻情顾面,套个体面的说法。会见表亲之名,便再合适不过。
林苑遂礼数周全的寒暄:“问表兄安。”
自那日一别,两人已有一整月未见了,他自是眠思梦想的厉害。如今听那熟悉的柔声细语,晋滁心下几番激荡,如何还忍得住,目光就直勾勾的往那锦绣步幛勾勒出的纤弱身形处盯着。
“表妹安。”他嗓音磁沉的回了声,情意绵绵,尾音都似挟着钩子:“不知表妹近来安好?”
林侯爷见他那副不羁放荡的模样,脸黑了又黑。
掌心猛一按桌子,林侯爷深皱了眉,重重咳了声。
晋滁细窄的眼皮下沉了几分。内心不虞,可到底还是收敛了些,他重新坐直了身体,强自按捺思念移开了目光。
“今日你表兄前来,与为父说了件事。事情涉及到你,因而问你前来当面说个明白。” 说到这,林侯爷声音肃了几分:“三姐儿,此事相关你及侯府上下清誉,你需如实道来不得隐瞒半分。当然,若此间真有隐情,你也一并道出,为父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晋滁听出这后半句意味,心下冷笑,这是当他胁迫了阿苑不成?殊不知,阿苑与他两情相悦,彼此钟情,感情不知有多好。
“表妹莫忧,如林侯爷所说,只需直言相告就是。”
林侯爷害怕阿苑受他威逼跟他好,却不知,他更担心阿苑怕林侯爷责骂而不敢吐露实情。
步幛内传来声温温柔柔的声音:“父亲只管问便是,女儿断不敢有半分隐瞒。”
林侯爷听她女儿声音并不见慌乱或心虚,心神不免就定了几分。朝对面人瞥过一眼后,他望向步幛,径直发问:“三姐儿,你晋表兄说你与他已私定终身,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首先惊的是那陶氏。
“老爷这是何话!” 陶氏当即惊怒而起,气白了脸:“你怎能听信外人一面之词,质疑苑姐儿!晋世子,就算你是皇亲贵胄,家世显赫,却怎能红口白牙的行污蔑之事!”
林侯爷猛拍了下桌子:“你坐下,让苑姐儿自个说。”
陶氏哆嗦着嘴唇不甘的还要再说,此刻却感到手上一阵温热,伴随着轻微的力道拉了下她的双手。
林苑拉过陶氏重新坐下,微微坐直了身体,脸朝步幛外方向侧过,声音清越的回道。
“父亲,并无此事。”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态度明确。
晋滁猛地转头来盯向步幛:“阿苑可是在怕……”
“晋表兄。”林苑直接打断他的话,沉静的声音中带了丝困惑:“在这之前,我与你素不相识,实在不知晋表兄为何要这般与父亲说。便是我们林家从前有哪里得罪之处,晋表兄也不该拿女子闺誉来作伐,实在是过了。”
晋滁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