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莫静大惊失色,只见芮玮眼中红丝布满,恍若一条要张牙噬人的野兽,在这情况下她虽然也春心荡漾,却不似芮玮理智丧失,晓得再不想法抑制芮玮的欲火,后果要大糟特糟,虽然那后果她并不想硬性制止,只是来得太快了,此时此地都嫌太匆促太早了。

  于是她扬掌“啪”的一声,重重打了芮玮一记耳括子,这一掌指痕深印,痛得芮玮一声大叫,霍然坐起。

  高莫静乘机跃下床,迅快穿上衣服。芮玮怔了半响,忽地左右开弓,“啪啪”连打自己两个耳光,惶恐道:“我该死,我该死……”

  正要有所解说,高莫静低着头,翩然出房,不知她现在是恼?抑是羞?

  芮玮双手抓着头发,沉思道:“我怎么如此差劲,人家清白女儿身,为了自己,不惜偎身替自己取暖,自己却禽兽不如,啊,天呀!她还是野儿的姐姐……”只听他口中又进出三字:“我该死!”

  第六十六回 月形门

  芮玮功夫失而又得,自己以内功疗伤,三天后,内伤痊愈,不虑复发,他本来受简召舞那致命一掌,必死无疑,未想到因祸得福,反而打通奇经八脉,功力陡增。

  他能不死首先要感激点苍神剑钱飞龙,及钱飞龙的师父,他俩保住他性命,不致心脉间一口真气丧失,可是若非高莫静,虽然不死,功力丧失,与废人何异?

  现在不但不是废人,而且功力陡增;倍,高莫静的功劳实非小可,于芮玮恩同再造。

  芮玮念念不忘高莫静于己之恩,很想当面向她表示谢意,但这三天不见高莫静一面。

  三天来除了高莫静的丫环琴儿照顾他外,只有高寿来看他几次,每次芮玮和他闲谈,一当说及高莫野,高寿就嗟叹不已。芮玮很想劝他派兵搜寻野儿的下落,只是不便启口,心想高伯伯把野儿交给自己,如今失踪应该自己去寻找,若要高伯父费心,显得自己既无能又无诚心,于是他暗中忖度,过几日身体全好单身行走江湖,专心寻找野儿的下落。这天他发觉内伤无妨,预备第二天动身行走江湖,暗中决定行止后,便想先向高伯父告辞。

  恰见琴儿送来午餐,顺口向琴儿提及。

  琴儿道:“你明天真要走了?”

  芮玮道:“走是一定要走,我听高伯父话中的意思要我长住此地,所以很难启口向他告辞,麻烦你能否先向高伯父透个口风,说我明天一定要走。”

  琴儿摇头道:“恕难遵命,你要走自己去向老爷说。”

  芮玮想了想,跳下床道:“也好,还是我自己去说妥当。”

  琴儿见他身手利落,惊讶道:“你身体全好了吗?”

  芮玮笑道:“当然好了,你别看我整天躺在床上,身体比来时好得多了。”

  琴儿冷笑道:“那当然,我看你来时奄奄一息,还以为活不了呢!”

  芮玮白知话中有语病,笑道:“我是说,我现在的身体比未受伤前还要好。”

  琴儿道:“我不信,湖北镇远嫖局钱师父走时,曾说你性命无妨,但要想恢复以前的身体,势不可能,还说你醒来后要多吃补品,否则还要残废呢,你现在虽然精神焕发,充其量同以前一样,要说比以前还要好,那钱师父的话不是等于瞎说吗!”

  芮玮笑了笑,他不好说出高莫静为自己打通奇经八脉的经过,那经过说来丢人,自己的功力差劲得一塌糊涂,况且高莫静神功盖世,看来高伯父和琴儿都不知道,还是不要揭穿的好。

  琴儿道:“你要走只跟老爷说,难道不跟小姐说吗?”

  芮玮一怔,心想难怪琴儿听自己要走,语气冷冰冰的,敢情没有说向她小姐告辞之意,她小姐在自己昏迷时殷勤照顾,要走连告辞都不提,未免太不通人情了,况且琴儿早就认为芮玮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芮玮暗中叹道:“你小姐于我恩同再造,我不但应该亲面告辞,而且应该深致谢意,唉!只是我没脸向你小姐说话,也没脸去见她一面。”

  琴儿嗔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愿跟小姐说吗?哼!不说也罢,小姐也不希罕你去告辞。”

  芮玮苦笑道:“在下哪有不愿见你小姐一面,说声再见之意,只怕你小姐不愿见我这俗人,在下还是免得自讨没趣。”

  琴儿笑道:“我当你皱眉不愿见小姐呢,原来怕自讨没趣,倒没想到你还懂点世故。你说你是俗人,咱小姐也不是仙人,不会说不愿见你的。我去向小姐说一声,等我回话,我敢断定她一定见你。”

  说罢不等芮玮示意,疾步而去。

  芮玮想要阻止,怕琴儿误会自己虚情假意,只得任她去说,心想你小姐虽不是仙人,我却连俗人也不如,她决难饶恕上次冒犯之罪,容我见她除非奇迹出现。

  原来芮玮自以为高莫静三天不见自己一面,是在怪罪自己,否则不会那么巧,本来殷勤照顾自己,却在那次失礼后不见面,不是怪罪自己吗?

  在他心目中已把高莫静比为仙子一般,只有仙子才有那身神奇的内家功夫,也只有仙子肯牺牲一切为病人服侍疗病,偏偏自己冒渎了仙子,秽亵了人家高贵的情意。

  芮玮正在耿耿不安,不知琴儿通报后,高莫静允不允许见自己一面,忽听脚步声响,琴儿人未进门,探首笑道:“小姐亲自来了。”

  芮玮全身一震,实未想到高莫静会再来见自己,只见琴儿缩回头,推一人进来,那人不是高莫静是谁?

  琴儿在窗外笑道:“我把小姐请来,你要如何谢我?”

  这“你要如何谢我”六字一出,羞得高莫静粉脸通红,琴儿娇笑远去,芮玮见高莫静神态有异,回想到那天高莫静与自己同床共枕时,说到“你要如何谢我”时,自己冲动得欲火上升,暗忖那时怎么那样糊涂,难道要那样谢人家吗?

  芮玮伸手又打自己耳光,才打一记,高莫静抬头急道:“不要打了,那天打了两记已经够了,还有我打你那掌,这三掌耳光,我不再怪你……”

  不怪什么,高莫静无法再继续说下去。芮玮合掌躬身一揖道:“姐姐大量,小弟没齿难忘,小弟本想谢姐姐再造之恩,若无机会,现在姐姐原谅小弟,小弟在此后谢。”

  这段话中共喊高莫静三声姐姐,只见高莫静低头轻声道:“我说过年龄比你小,不要喊我姐姐。”

  芮玮正色道:“姐姐虽然年龄比我小,但是莫野妹子的姐姐,莫野喊你姐姐,我应该也尊称姐姐才对。”

  这番话显得芮玮与高莫野的关系亲切,与高莫静的关系生疏了,话中的意思只因你是高莫野的姐姐所以我也喊你姐姐。

  高莫静误解到这层意思,径自又道:“你此去,一定是要找二妹的下落了?”

  芮玮点了点头,道:“伯父把莫野妹子交给我送去小五台山医治,人未回却失踪了,虽然另有其因,这失踪之责,终要由我承担,我这一生,纵然踏破铁鞋,也势必要把野儿妹子找回来不可!”

  高莫静道:“茫茫江湖,你到何处去找?”

  芮玮叹道:“江湖虽大,但我想终有一天能够找到。”

  高莫静道:“终有一天,不错,诚之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你终有一天找到,但是你再要想想,倘若二妹死了,你能找到吗?”

  芮玮毫不考虑地答道:“她不会死的!”

  高莫静摇头道:“你就那么肯定吗?”

  芮玮听得有气,声音微扬道:“姐姐可是以为莫野妹子死了?”

  高莫静缓缓道:“我不知道……”

  芮玮冷笑道:“只要没有人亲眼看到莫野妹子的尸体,我就不相信她会死,她没有死,我不信找不到她。”

  高莫静声音奇怪地说道:“我说你找不到她了……”

  芮玮听得一怔,随想她与莫野妹子长大后不相交往,感情一定不睦,她说这话,想是不希望莫野妹子活在世上,最好野儿的母亲玉掌仙子也死去,那么高伯父只会住在此地,和她母亲俩人白头到老,长相厮守。

  人都是自私的,高莫静为她母亲而起私心,自然不能太怪她,芮玮听得心里虽然不舒,却不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不该冷落她,笑着说:“你看,你进来我都未请你坐坐。”

  高莫静坐了下来,拍着身边的椅子道:“你也坐嘛!”

  芮玮在她身旁坐下,高莫静道:“爹爹希望你长住此地,可有此事?”

  芮玮道:“伯父有意思,他说我举目无亲,先父与他亲如手足,先父去世,他有照顾我的责任,所以希望我住下。”

  高莫静转首笑道:“你答不答应呢?”

  芮玮叹道:“不错,我现在除了母亲未相认外,确实举目无亲了,与其流落江湖,不如在此住下,可是这世上我还有几件事未办妥,不能安居下来!”

  高莫静温柔地说道:“你能告诉我那几件事吗?”

  芮玮说出父仇、妻妾之仇未报,以及要找野儿,要与母亲相识的几件事来。

  这几件事芮玮虽未详细述说,却也说了个把时辰,这些是高莫静首次听到,听得津津有味,她从未行走江湖,对芮玮酌际遇,既觉新奇又觉刺激。

  她听芮玮结过婚有了孩子,不禁多望了芮玮几眼,心想他这么年轻就做爸爸了,真不简单,想着,想着,她又红起脸来,暗忖:“好险,那天我若不阻止他,恐怕不久,他又要做爸爸了!”

  想到这里,暗暗“呸”了一声,自个责骂道:“怎么啦?又想那天事来,大姑娘家羞也不羞?”

  芮玮叙到往事,内心沉痛,倒未注意高莫静在胡思乱想,半晌,只听高莫静说道:“你要报父仇,报妻仇并不难,你那儿子既可能是别人救去,总有一天会送来给你,与你母亲相认也是一年内可办到的事,惟有找二妹一事,不能办到,所以我劝你暂时还在此住下,不要盲目寻找,浪费时光好吗?”

  芮玮忽地站起,冷笑道:“谁说找莫野妹子不能办到,一定能找到,你不要劝我,我不会留居此地,不找到莫野妹子我永远不会安心定居!”

  高莫静轻叹道:“你不要生气,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二妹。”

  芮玮更是冷笑,暗忖:“你还假惺惺给谁看,你根本不希望野儿再活在世上,当我看不出吗?”

  高莫静接道:“你坐下来嘛,我跟你说,你一个人找好呢?还是多些人去找二妹好呢?”

  芮玮内心还是尊敬高莫静,重新坐下,道:“要找当然多点人找好,只是谁愿意帮我去找莫野的下落?”

  高莫静道:“你也许以为我不愿意,但你想爹爹不愿意吗?爹爹手管兵符,所属兵马遍及各地,要想找一个人的下落还不容易?”

  芮玮道:“话是不错,只是伯父不知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愿动用兵力,我向伯父提到过莫野失踪之事,他从未说到要找寻的话来?”

  高莫静道:“你当爹爹是傻瓜,他会没想到?动用兵力不过小事耳,可是爹爹不这样做。为什么?因为爹爹知道二妹再也找不到了。”

  芮玮气愤道:“不管找不找得到,我是一定要找的!”

  高莫静未想到芮玮这人倔强如厮,怎么也劝不了他要找莫野的意思,心想纵然说莫野已经去世,他还是不信也要去找找看,难道他对二妹爱恋已深,非要找到二妹与他相聚不可?

  想到此暗暗伤心,蓦地咬牙道:“我有一事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芮玮道:“那天你要帮我打通奇经八脉时曾说,有个条件希我答应,我本想问什么条件,你未等我问先着手恢复我的功力,我知道你不愿挟恩要我答应一事,不知你现在要求的一事,可是当时所想的同样的事?”

  高莫静道:“正是同样的一件事,我当时不好开口,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芮玮笑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

  高莫静道:“当时我的条件,本是要你从此忘记我的二妹,现在我要求你的事,就是要你忘记二妹。”

  芮玮脸色惨变,心想天下哪有如此不合理的要求,难道我不忘记野儿不对吗?

  高莫静叹道:“我知道这种要求是不合理的,现在我改一改,一个人的思想是怎么也限制不了的,你不能忘记二妹正是表示你这种人有情意,你想她是应该的,可是我求你不要去找她,你想她可以,却不能再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