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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乘轿子华丽真一点也不为过,轿身四周乃是以碧色琉璃珠串成,在月色照映下,闪
烁着点点晶莹的光芒,两旁横过二只红漆木杆,轿顶上立着两只七彩的凤凰,凤身悉由玛瑙
和金叶铸成。
凤腹里则亮着一红灯,将凤身映得通明,仍有余光映到轿顶上面,轿身一动,彩凤便展
动着长翼,点着头,远远望去,栩栩如生。
轿子来到宅院后头停下,那些宫装女子似乎早已发觉潜身在屋檐上的人,为首一名伸手
向赵子原一招,那意思仿佛是说:
“你过来。”
赵子原心中吃了一惊,暗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逞多想,将手上的白布包暂放在檐上,身子一振,展开轻功像只狸猫般掠到轿子近
前。那向他招手的嫔妃轻声道:“此地可是已故司马道元的宅第?”
赵子原漫口应道:
“是的”。
那嫔妃道:
“你藏身在这座废宅屋檐上做啥,喂,我问你,方才有无一个掌柜模样的老头及一个黑
衣蒙面人走进此屋?”
她的问话竟与苏继飞所问如一辙,赵子原不由怔了一怔。
赵子原道:
“先后是有这两个人走进去,缘何有此一问?”
那嫔妃微笑道:
“你先莫问,鄙宫主要对你说话。”
赵子原诧道:
“贵宫主?姑娘们来自何处?”
那嫔妃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燕宫!”
燕宫!燕宫双后!这足以与摩云手及灵武四爵相提并论的几个字,有若一把巨钟,狠狠
敲在赵子原的心上,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里面,他居然三番两次碰到了武林中绘声绘影,传
说得有如神仙人物,赵子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闻了。
抑有进者,那燕宫居处稳秘,鲜有人知其所在,与水泊绿屋二处,同被目为武林二大神
秘地方,赵子原震惊之下,不免有些将信将疑。
那妃嫔似己瞧见赵子原脸上的吃惊神情,笑道:
“敢情你不相信小女子的话,这也难怪……”
语至中途,倏然顿住,那妃嫔垂手直立,露出倾听之状,赵子原情知轿中所坐之人,定
以“传音入密”与她说话,故亦不加以打扰。
须臾,那妃嫔启齿说道:
“鄙上要我转告相公,有一事相烦——”
赵子原道:
“但说无妨。”
那妃嫔娇躯微转,袅袅步至小轿前面,自轿中接过一个白色包袱在手上,又步回原地。
她低声道:
“刚刚贱妾所提到的二人,此刻想必置身厅中,有烦相公在半个时辰后,设法将这白布
包掷进大厅,布包脱手后,最好立即一走了之,否则恐有不豫之祸临身……”
赵子原愣愣呆立着,宛若被人泼了一头雾水,只是望着布包出神。
那妃嫔温道:
“相公怎么了?莫非连如此些许之劳,亦吝于答应么?”
赵子原期期艾艾道:
“姑娘可知刚刚也有一人,交与在下一个包袱,她所托办之事与姑娘所言完全一样!”
那妃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不假思索道:
“这个咱们已经知晓了,那人可是香川圣女?”
赵子原膛目道:
“原来——原来这是你们有计划而为……”
那妃嫔美颜一沉,道:
“真相未明之前,相公慎莫胡乱臆测。”
赵子原视线落在妃嫔身后那乘华丽的小轿,道:
“敢问轿中所坐之人,是否人称燕宫双后中的一位?”
那妃惊颔首道:
“不是官后还有谁?”
赵子原道:
“在下可否与贵上直接说几句话?”
那妃嫔道:
“不行”
赵子原听她说行如斯斩钉截铁,不禁为之一怔,刹时一股羞辱之心自心底直涌而上,怒
道:
“为何不行,莫非我不够资格与贵上说话么?”
那妃嫔默然不语,从她脸上的表情以观,分明是肯定了赵子原之语。
一忽里,赵子原只觉热血上冲,双足一提,往那座小轿直冲上去,他一心只想将轿帘掀
开,直接与轿中人对谈,以挽回自己的屈辱,再也顾不得对方到底是何许人。
一个原本很理智,很冷静的人,在屡屡自我克制之下,竟然会盲目冲动起来,一旦发生
了这样的变化,他便再也顾不到任何后果。
他犹未冲近小轿,人影闪动,两名宫装女子已拂袖挡身在他的面前。
那宫装女子身形之快,应变之速,已非江湖之一干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右首一名宫装女子冷冷道:“相公自重。”
赵子原生像被人泼了一头冷水,又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他一言不发,走回那妃嫔身侧,
将包袱接过来,缓缓说道:
“既是燕宫双后交托之事,在下自当照办。”
那妃嫔朝赵子原一福,道:
“想不到相公倒是爽快得紧,贱妾这里先替鄙上谢了。”
说着双手一击,四个劲装汉子重将轿子抬起,往原路退了回去。
赵子原怀着异样的心情,目送数十名妃嫔拥簇着华丽的小轿渐渐远去,方始如释重负的
吐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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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三十六章 翠湖旧事>>
古龙《剑气严霜》
第三十六章 翠湖旧事
月影偏西,寒蛰悲泣,夜色被一股森凉阴黯的气氛笼罩着。
抬轿已然去远,赵子原忡忡望着手上的白色包袱出神,只觉脑中思虑纷杂,有一种昏昏
沉沉的感觉,但他仍旧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断思索这一连串匪可思夷的遭遇,却始终整
理不出一丁点头绪。
正自忖思间,突闻宅院后园响起了一阵足步声,赵子原意识到有人走到后院来了,此刻
他立身的巷路,最易暴露目标,连忙闪身掠到石墙边侧,贴壁而立,那步音由远而近,由朦
胧而清晰。
赵子原凝神谛听,察觉出足音甚是凌乱,而且轻重不一,显然有二人以上同时走了过
来。
一个沙哑的嗓声从高墙后面飘至:
“老李,时候到了没有?”
另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道:
“急什么?堡主是怎样吩咐的,你没听到么?他要咱们在半个时辰后才将这物事推出大
厅去,迟上一刻或快一些都不行,否则,嘿嘿,小心你我的脑袋。”
那沙哑的嗓音道:
“喝,你要甭拿这话来唬我,不说别的,单就这一宗事儿,便够使人摸不着端倪了,真
他妈的不晓得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老李低叱道:
“别乱嚷嚷了,留心声音太大传到前面厅中,堡主行事一向没岔儿,还有咱们操心的余
地么?到时候尽管听命动手就是啦。”
那沙哑的声音道:
“咱王山从来都是听你的,但目下你说这话,却不能令我信服。”
那老李道:“有话直说,别拉花门儿了。”那王山道:
“你说堡主行事没岔儿,那么昨晚的事又该如何解释?咱太昭堡银衣队倾师而出,围歼
香川圣女,却教几十个娘儿们打得兵败如山倒,吃了这个败仗,日后太昭堡这块金字招牌,
在江湖上还能混得开么?”
那老李道:
“当时局面演变,实为意外,这是堡主过于低估圣女的实力,才会有此失着,此外武啸
秋及那白袍人突然出现,亦是堡主始料所未及……”
语声微歇,复道:
“其实也难怪老弟你泄气,那姓武的和自袍人乃是武林天字号的人物,且撇开不谈,便
是后来那姓赵的毛头小子仗剑闯入,都构成了咱们莫大的威胁,目睹他那一套神乎其明的剑
法,才知道我们这几十年的功夫算是白练的了。”
那王山道:
“那小子的剑术果然霸道非常,老三、老六及老七都叫他给放倒了,依咱瞧,他的长剑
路数似是……”
语犹未毕,突闻一道轻微的异响自近处亮起,那王山似乎有所警觉,立刻中止了话声。
王山低喝道:
“谁?砌个万儿!”
一道娇脆的女子口音道:
“虎头抱四六,弓把儿,华字行的,线上的朋友听过么?”
那王山呐呐道:“姑娘,你——”
那女子口音打断道:
“合字莫要叭叭噪叫,你们且躺下歇一歇吧!”
那王山来不及再发惊叫,但听得接连两道闷哼响处,接着又是砰砰二响,墙外的赵子原
心知他们二人业已被摆平了。
赵子原心中微凛,暗忖:
“这女子是谁?听她语声倒颇为娇柔,怎地却是满口黑话?”
他满心惊讶,堪堪拔足跃过墙头,人眼处,一条窈窕黑色人影在天井中一闪而过,瞧那
淡淡的一抹背影,分明是个女子。
跃落实地,只见两个身着银色大氅的彪形大汉横躺在地上,早已吃吃人点上了哑穴。
赵子原立即就认出二人乃是太昭堡的银衣队员,只不知他俩躲藏在此计议些什么?那出
手点倒这两人的女子又是谁?
他来不及转念多想,纵身绕过天井,回到原来藏身的地方,刻前香川圣女所托交的包袱
仍在原处。
眼下他手头已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白布包,而且都必须在同一时间将它掷进厅中,纵然他
疑团满腹,却也不好背着人家打开包袱瞧个究竟。
从透着昏黄色灯光的窗隙望进去,那老态龙钟的掌柜老头首先映人赵子原的眼帘——
那店掌柜断续的声音道:
“……要等到真相大白,委实渺茫得紧,况且我这老头一大把年纪,还有多少年好活?
你们知道老夫是当年目击者之一,想来亦不会让我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他说话时,眼睛眉毛都挤在一起,额上及眼角的皱纹条条可数,流露出一种难言的苍老
意味。
甄定远冷笑道:
“你有此自知之明最好。”
店掌柜默默忖思一下,视线落到司马迁武身上,道:
“这少年乃司马道远之后,当年那一桩公案,他虽则浑然不晓,将来若与姓谢的敌对
时,极有可能与你等站在同一阵线上,现在你可以先让他走吧?”
甄定远犹未作答,那黑衣人已自摇头道:
“不行”
店掌柜道:
“谢金印有意替司马一门留下这个后人,难道你倒要赶尽杀绝么?”
黑衣人阴阴道:
“正因姓谢的是有意留下这个活口,老夫才要将他留下。”
司马迁武插口道:
“未将事情始未弄个明白之前,区区亦决计不走,阁下大可放心。”
黑衣人嘿然冷笑一声,未尝置答。
店掌柜道:
“看来今夜尔等就不会放过我了,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