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狐张先辽脸上一热,气运右臂,硬往外夺。向衡飞面露微笑,神色自若地道:“张舵主,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玉面狐张先辽内功基础本就扎得不甚稳固,近年来又恣情享受,酒色荒淫,这时施尽全力,只能使紧夹在向衡飞两指之间的缅刀微微晃动。其实,所谓微微晃动,只是因为缅刀本身极软之故。

  张先辽叹了一口气,松开刀柄。须知大凡武林人物,被人逼得撤去兵器,实是莫大侮辱。张先辽审视当前情势,觉得非撒手不可,但他哪肯甘心?乘着五指微松,掌心与刀柄将离未离之际,陡然逼过一股劲力。

  向衡飞神色自若,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将玉面狐张先辽逼过的真力消卸于无形。玉面狐张先辽空着两手,呆立当地,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向衡飞似是有心显露,手持缅刀,反复端详了一会,突然扣指虚弹,只听一阵清脆响声,一柄缅刀竟被击成寸断。

  玉面狐张先辽神色大变,他这时已无法判定向衡飞的功力究竟已高到什么程度。

  向衡飞冷冷地望了张先辽一眼,简洁地道:“我要你立即释放王公子!”

  玉面狐张先辽面上闪过一丝难色,但知向衡飞既然此等说法,已无法抵赖,遂故作轻松地道:“王公子与红旗帮素无过节,我们不会为难他。”

  向衡飞心中暗道:“哼,别听你嘴里说得轻松,若不是我露了两手,使你自知不是我的敌手,问题哪有这样简单。”

  玉面狐张先辽人甚光棍,片刻之间,态度已大不相同,道:“事不宜迟,要救人咱们这就去吧!”向衡飞将手一伸,摇头道:“些许小事,也不敢劳动舵主大驾。但请借贵帮传令信牌一用即可。”

  玉面狐张先辽一听之下,勃然色变。向衡飞五指微曲,微微再向前伸出。张先辽顿时感到胸前五大要穴全在向衡飞指力控制之下,无论如何也闪躲不开。玉面狐从未遭遇过此等事情,一时之间,竟摸不清向衡飞一身武学,修为究竟有多深。

  向衡飞双目如炬,寒光电射,盯在玉面狐张先辽脸上,问道:“可是舵主不愿借用?”玉面狐张先辽知道如果妄想顽抗,不啻自取其辱,当下干笑一声道:“区区一块信牌,借用一次,又有何妨?”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物,一抖手,疾朝向衡飞打去,暗器出手,始喝道:“拿去!”

  咝咝劲风中,挟着数点蓝星,朝向衡飞电射而去。向衡飞怒叱一声,飘身疾闪。

  玉面狐张先辽借掏取信物之便,仓促间打出一蓬暗器,也不管暗器能否击中,身形一长,疾向最近的一列矮屋掠去。

  半空中只觉一股疾风自后追至。他不用回头,就知是向衡飞衔恨追来,心中一凛,正想向斜里落去,但觉腰眼穴上一麻,已被人点中。

  向衡飞一手抓紧张先辽裤腰,顺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待两人落地,张先辽两颊早已浮肿。

  向衡飞生平最重信诺,因此对于狡诈善变的人深恶痛绝。玉面狐张先辽如果不是一再使诈,向衡飞也不致让他吃这大的苦头。

  向衡飞伸手探入张先辽怀中一阵乱摸,掏出一块长约三寸、亮光闪闪的红木令牌,顺手点了张先辽哑穴,将他往墙角一抛,道:“有劳舵主在此稍候,等我放出王公子之后,再来放你。”

  玉面狐张先辽眼睁睁望着向衡飞飘然而去,徒呼奈何!

  破庙中人声鼎沸,争论不已。小铜锣借势强逼海萍及小霞在酒中下药,迷倒贺衔山和王一萍,原以为是大功一件,但因他在帮中人缘不好,却引起一场意外。

  有人认为贺衔山与红旗帮早有过节,而且帮主曾有密令务必设法将他逮获解赴总坛,以帮规论处,但王公子是世宦子弟,在北京城中名重一时,现在虽然糊里糊涂地被弄回来,将来应如何处置?总不能和贺衔山同样处理。破庙中聚集了不少红旗帮徒,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将小铜锣说成鲁莽多事。

  小铜锣眼见众人纷纷对他加以指责,明知这些人只是嫉妒。弄回一个王公子,大不了赔上几个不是,像这种娇生惯养、脂粉堆中长大的公子哥儿,吓唬他两句保险啥事没有。小铜锣心里这样想,嘴里可不敢说。

  有那性急的久等舵主不来,早已派人去请。

  红旗帮在北京城中人数极众,通衢陋巷无处没有。不要说找个把人,就算再细小的东西,也是一找即着。谁知半个时辰过去,各处人马纷纷回报,居然不知舵主去向。

  小铜锣心中大急。他在帮中人缘不佳,怕大伙儿乘机揍他一顿出气,脸上渐渐变了颜色。但贺衔山听了却大为兴奋。时间拖得愈久,对他愈为有利。

  他不时将眼光投射在王一萍身上。他素闻“重楼飞灵”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家功夫。看了下王一萍脸上神色,顿使他心中大为宽慰。因为贺衔山已能从王一萍脸色上看出,他此刻纵使真元尚未恢复,但不消多时,定能办到。只要被点的穴道冲开,以王一萍的身手,殿中人数纵使再多出数倍,也不堪王一萍出手一击。

  但能否脱身的关键全在这一段时间内,不能被任何人察觉,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而且以后再要想法脱身,只怕是难上加难。贺衔山迭经风险,是个见过大场面的江湖好汉,此刻心情也不免暗感紧张。

  小铜锣突然大声喊道:“诸位听着,想我小铜锣冒险将这姓贺的弄回来,目的不在为个人立功,全在为帮中除害。是功是过,自有舵主定夺,如今为防意外,最好先将他脚筋挑断……”

  话未说完,那扇紧闭着的破庙大门突然一声大震,凌空飞起,直抛出数丈以外,落在院中,立又发出一声巨响。这事发生得太过突兀,红旗帮的人纷纷自殿中拥出,飞快地向大门口赶去。

  向衡飞负手而立,状甚悠闲。原来向衡飞早已知道,红旗帮但凡有甚重要事情必定在这破庙中聚集商议,是以取到令牌之后,径直向破庙赶来。

  红旗帮徒在大门被震飞的一刹那,莫不又惊又骇。此刻一见大门外除了一个一向受人欺侮的“受气包”而外,再无旁人,立又转惊为怒。

  有人在后面嚷了一声:“混蛋,揍他!”前面诸人抢上数步,挥拳亮掌,齐向受气包身上打去。

  向衡飞态度沉着,毫不忙乱,将手一伸,大声道:“住手,我有话说!”前面诸人一眼瞥见向衡飞掌中之物,倏然色变,立将挥出的手臂收回,恭身而立。后面的人显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仍自高声嚷道:“妈的,还挨个什么劲,揍啊!使劲揍!”

  向衡飞微笑一声,电目一扫。众人齐觉不敢逼视,纷纷将头垂下。不过他们心中都有着一个疑团:“这人明明是受气包,可是神态一点也不像,腰杆也直了,声音也亮了,尤其是那一对眼睛,简直跟利剑一般,令人不敢接视,难道他有一个面貌酷似而武功极高的兄弟突然回来?可是不对啊!受气包从小就是孤鬼一个,从未听说他还有兄弟!”

  向衡飞眼见这些平日恃强凌弱的家伙一个个慑服在他逼人的眼神之下,心中不由感到一丝快慰。

  最前面一人躬身问道:“敢问尊驾手持本帮令牌,不知有何吩咐?”这人话说得极为勉强,只因他认定眼前这人确是受气包。但见他手中所持令牌丝毫不假,因此说话不得不客气一些。

  向衡飞原想找出几个平日欺侮他最多的人,以及适才在人丛后向他喝骂的人,好好地折辱一顿,但此刻见了这些人可怜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些人可恨亦复可怜。自己与王一萍比斗之后,即将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又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他遂道:“奉贵帮张舵主之命,将王公子立即释出,不得有任何延误。”

  立即有四名红旗帮徒走回大殿,但立即又慌慌张张地走出,大声道:“王公子和那姓贺的都不见啦!”

  向衡飞深知红旗帮鬼门道极多,说不定乘这入殿的一刹那,弄了什么手脚,将王公子和贺衔山藏入殿中秘穴。他足尖一点,从众人头顶一掠而过,直向大殿中飞落。红旗帮徒几曾见过这等身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向衡飞在大殿内仔细地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这时红旗帮中身份较高的几人也赶进了大殿,他们担心的不是名重一时的王公子,而是与红旗帮仇深似海的翻花浪子贺衔山。

  其中一人走到原先王一萍和贺衔山躺过的地方,蹲身细看了一会,突然惊咦了一声。

  向衡飞知道他必然有所发现,飘然掠至,俯身一看,只见一方水磨青砖上刻着几个字,写的是:明夜三更,原地相会。

  向衡飞见字迹旁尚留着许多砖粉,证明这些字是新刻上去的,而这些字粗细有致,深浅如一,显然留字之人内功已有极深造诣。

  向衡飞立即想到砖上字迹可能是王一萍所留。但他又想到王一萍迟不走,早不走,偏偏等到自己出示令牌要人的时候乘隙逃走,其中是否另有蹊跷?他想了一阵,始终想不明白。他也懒得多想,反复将砖上字迹看了两遍,一语不发,跃出墙外,只几闪即已没入夜色深处。

  次日子夜——

  王家后院里显得十分宁静。王一萍和贺衔山对坐在倒轩中,桌上五只两尺多长的龙涎香已燃去大半。贺衔山眼帘低垂,王一萍不时向园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