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真相传出——南北双灵是比武时同归于尽的,那么此事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武林中人义气为先,此事一传开来,势必又要在武林掀起巨波。
此刻真相被贺衔山所得,他眼珠乱转,心中又有了主意。
这时小厮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恭谨地说:“公子,车子已备好了。”
王一萍一笑,朝贺衔山道:“往事已矣,今日当欢,北国春迟,但探春须早,兄台和小弟且去做一探春客吧。”
两人迤逦走出花园,那小厮恭谨地在后面跟着,墙的转角处似乎微微有人影一晃,但王一萍与贺衔山俱未在意。
王一萍告诉了车夫要去的地方,登上了车。那小厮为他关上了车门,心中暗笑:“公子可去找他的老相好了。”
此时墙角人影再现,跑到门旁低低地问了那小厮几句话,然后走向墙角,拉着一人匆匆走了。但王一萍的车子早已绝尘而去,当然更看不到这事了。
车上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贺衔山笑道:“此刻就去,未免太早了些吧。”
王一萍摇首微笑道:“对于有些人说来,此刻确是太早了些,但对小弟说来嘛——”他又一笑,道,“任何时间都可以。”言下大有无论任何时间,只要他去,都是被欢迎之意。
果然,他这种想法是有着事实根据的。
车子来到一条长而狭窄的巷子,巷口蹲着三五个卖花的小贩,远远看到王一萍的车子,争着奔了过去。王一萍探首外望,那些小贩都围了上来,叫道:“王公子,好久没看见您了。”
王一萍含笑点首,那些花贩又道:“今天您到哪儿去呀?敢情又是去找海萍姑娘吧?”有的从篮子里取出几束淡紫色的小花,道:“现在天还冷,花儿也不多,公子就将就些,拿几朵去吧。”又笑着说,“小的知道海萍姑娘挺喜欢这花儿的呢。”
王一萍道:“好!好!”随手掏了些散碎银子,抛出门外,那车夫接过了花,马鞭一扬,呼哨了一声,马车走进巷子。
那车夫仿佛也甚为高兴,马鞭挥动得“噼啪”作响,口中也高兴地呼哨着,像是一只春天屋顶上见了雌猫的雄猫。
巷子里好几家漆着黑漆的大门都打开了,有些戴着瓜皮小帽面色惨青的人,穿着厚棉袍,弓着背,走了出来,朝王一萍的马车夫叫道:“孙老二,你小子倒是越来越花妙了。”“孙老二”也笑着打趣,显得和他们很熟。
那些人又向探首外望的王一萍打千,赔着笑道:“公子您好。”有的笑着说:“我们的美娇姑娘想死您啦,您也不进来坐坐。”
王一萍连连点头,贺衔山哈哈笑道:“看来兄台倒还是个‘薄幸人’呢,惹得一个个大姑娘直想你,该罚,该罚。”
马车走到巷尾,又转了一个弯,缓缓在一家门前停住。
贺衔山笑道:“此地想必就是兄台的心上人海萍姑娘的香闺吧,我看还是兄台一人进去的好,否则的话,哈,哈,就是兄台不怪罪小弟,海萍姑娘也会骂小弟是个不识相的蠢材。”
王一萍也笑道:“兄台休要打趣。”推开车门,转脸又笑道,“等一会儿小弟替兄台介绍一位,保管兄台满意就是了。”
贺衔山大笑,心里也觉得有些痒痒的,方才的两杯酒,此刻在他身体里已开始生出变化了,脚下虚飘飘地,一步跨下车子,一抬头,那门已缓缓开了,当门立着一个垂着双髻的小女孩子。
那小女孩子看到王一萍,一笑,两靥生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娇声道:“哟,公子,您还记得我们呀,今个是哪一阵风把您可给吹来了?”一口清脆的京片子,声声如金珠落地,连久居江南,习惯听吴侬软语的贺衔山,都觉得耳朵麻麻的,受用得很。
王一萍含笑走了过去,拍着那小女孩的肩道:“小霞,没多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些,变得更会说话了。嗯,也漂亮了不少。”小霞摇着头,不依道:“公子坏死了。”松松的头发直摇,带着扑鼻的茉莉香油的气味直钻进王一萍的鼻子里。贺衔山微微发笑,暗忖:“看样子这妮子也在卖弄风情呢。”
进了门,贺衔山不禁赞道:“这地方真不坏。”
迎面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方圆不过数尺而已,地上铺着一块块鹅卵石,想是时常打扫冲洗,是以看起来干净得很。池塘上还有座小桥,桥后有一座很小的假山。一切都是那么小,但却更显得精致而玲珑。
王一萍扶着小霞的肩,走在前面,笑着问道:“你们姑娘在吗?”小霞仰起头,嘟着嘴道:“怎么不在呀,我们姑娘整天都躲在屋里,想你呀,都快想病了。”贺衔山暗笑:“这张小嘴真会说。”
突地园子的左侧,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道:“谁想他呀!”他转脸一望,但觉眼前一亮。
原来池塘的左右两侧,都建有几间精致的屋子,此刻左侧的窗户打开了,俏生生地站着一个瘦怯怯的美人,云鬓松乱,面上一副既喜且嗔的模样,望之的确令人心醉。
王一萍的笑容更开朗了,笑着说道:“小红,快关上窗子,小心等会儿又着了凉。”那丽人一扭头,娇嗔道:“着凉就着凉,我死了也不要你管。”王一萍笑道:“好,我不管,你瞧你,又生的哪门子气。”
贺衔山直乐,暗忖:“这个大概就是海萍了,怎地却又叫她小红?”他不知道,小红就是海萍,海萍就是小红,只不过海萍是她的花名,小红却是她的真名而已,王一萍叫她小红,不过是表示更亲热些罢了。这就是人们的心理。
小霞一扭身子,转到王一萍背后,推着他,道:“还不快进去?”
王一萍笑着向贺衔山道:“请,请。”
贺衔山跨了两步,和他并肩走进京城名妓海萍的香闺里。
海萍正坐在桌子旁,一只手支着桌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看起来是那么纤弱和那么美好。王一萍走过去,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关切地道:“你看,又瘦了。”海萍一甩手,小霞却在旁边说:“还说呢,我们姑娘都是想你想瘦的。哼,你们男人呀!”嘴又一嘟,好像对男人非常了解的样子。贺衔山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海萍站起来,故意不理王一萍,却向贺衔山道:“您请坐呀!”又道,“小霞,还不快泡茶来。”小霞应声想走,海萍又道:“记得公子喝的是什么茶吗?”小霞道:“记得。”回过头朝王一萍做了个鬼脸道,“我们姑娘百般为着你,你又有哪一件为着我们姑娘?”说着,一转身走了。
王一萍笑骂道:“这妮子越来越刁了。”
海萍道:“你要嫌刁,就别来好了。”语气虽是生气的,但美人娇嗔,却更令人神魂颠倒。
天正亮,窗户也是支起的,贺衔山细细打量她,见她不施脂粉,肤白如玉,脸颊上有几粒淡淡的雀斑,非但未损其美,且更令人觉得妩媚。嘴是浑圆而小巧的,虽然在冬天厚重的衣衫里,身躯仍然显得那么瘦弱,更添几分娇怯。
王一萍显见得对这位娇怯瘦弱的雀斑美人甚为倾倒,他遍历欢场,北里娇娃见了他谁不是婉转投怀,百计承欢。但这娇嗔薄怒的海萍,却更令这风流才子觉得心醉,这就是海萍的聪明之处。因为她不但了解人们的心理,也会利用人们的心理。
王一萍抚着她瘦削的肩,道:“罗兰呢?”海萍一抬头,瞪了他一眼,王一萍忙道:“不是我找她。”一指贺衔山,又道,“是替他找。”贺衔山“扑哧”一笑。
海萍脸仿佛一红,抬起手,指着窗外,道:“那不是来了吗?”
贺衔山顺着她的手一望,园中碎石小径上,果然袅娜行来一人,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面庞圆圆的,比海萍胖些,但胖得恰到好处。
带着一阵香气,罗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素色的纸笺,朝王一萍道:“你才来呀,我等了你好几天了。”看了海萍一眼,鼻子一皱,又道,“我作了一首诗,你看看好不好?”
王一萍接过那张素笺,边看边笑,海萍一伸手,夺了过去,道:“你笑什么,不好是不是?那当然了,怎么比得上你这位才子。”又朝罗兰道,“兰姐,你给他看作甚?这种人呀,气都要把人气死了。”
王一萍笑着分辩道:“我也没说不好呀!”
在这种情况下,时光过得像是特别快,海萍虽然不断地在生着气,但却令你在她的生气中觉得心里甜甜的。不但是王一萍,就连贺衔山都心醉了。
夜色已临——桌子上杯盘狼藉,人也有了几分醉意。贺衔山醉眼乜斜,王一萍高歌长吟,海萍红上双颊,灯光下显得更美了。
小霞又添了酒来,神色突然显得甚是慌张,嘴唇也变得苍白而没有血色,将酒壶放在桌上,就匆匆走出去。可是她这种异常的神色,并没有引起这两个面对美人的公子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