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完全困惑了,沿着这片石壁他向右走去。转了个拐角,伸手处,突地触到一包麻袋,麻袋中装着的,像是糍粑一类的小食物,麻袋旁似乎还有一缸清水,他俯下头,闻了闻,这缸清水似乎还散发着一种香气,似是酒香,又似是菜香。

  他忍不住喝了一口,水的滋味,也似乎是不可形容的香甜,香甜中又带入些苦涩,一生之中,他竟从未喝过类似这样的“水”,他又喝了一口,清凉的“水”,使得他精神镇定不少。

  于是他再摸索着走过去,一张石几,两张石椅。石几上空无一物,突然摸到薄薄的一册书籍,他忍不住将之拿到手上,但转念一想,这种黑暗的地方,纵有书籍,却又有什么用呢?

  再走过去,又是一个转角,过去便是那片微风吹入的山壁,然后,他又回到石床边,似是他失望了,也迷惑了,这个洞窟之中,竟似真的没有一个像是出口的地方。

  在床上他不知坐了多久,又不知睡了多久,站起来,走到水缸边,喝两口水,从麻袋取了一块东西出来,咬了一口,又是奇怪的滋味,他长叹频频,怎地自己一生中,会有如此奇的遭遇。

  思潮紊乱,百般无聊。

  他摸索着拿起那本书,走回床侧,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在这无聊的时光中有消遣的东西,可是没有光线,又怎能看书呢?

  他无可奈何地将书页翻动着,突地发现,书上的字迹,竟像有些凸出的样子,那想必是为石刻时聚墨过多,或者是抄写时聚墨太浓,无论如何,他的心,狂喜地跳动了一下,因为,在这无聊时候里,他总算有了可以消遣的东西。

  从第一个字摸起,呀,不能阅读,而只能如此摸索,可的确是件苦事,他忽然有了盲人的痛苦,也开始体会到盲人的痛苦。

  一笔一画,一撇一横,他叹着气,摸索着,终于,他脱口呼道:“气!”

  第一个字,是“气”字,那么第二个字呢?终于,他也摸了出来,那是个“混”。

  摸出了两个字,他信心大增,下面的字,他便更仔细而耐心地摸着,于是,他又摸出了。

  “沌,清,浊。”三个字。

  第六个字他摸得极快,因为那又是个“清”字,第七字,“升”,第八个字,又是“混”,第九个字,“降”,第十个字,“道”,第十一个字,他摸得极快,因为那是个“一”字,第十二个字,“法”,第十三个字,他摸了更久,才摸出是个“众”字。

  阅读十三个字,那几乎在霎眼之间便可完成,可是要摸出十三个字,即的确是件困难的事,他歇了口气,伸了伸手,手指却像是有些麻木了,时间更不知过了多久,他将这十三个字低念一遍!

  “气混沌清浊清升混降道一法众……”

  于是,他茫然了,这十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无法了解,只得集中思索,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暗中思索着道:“气,大概是说真气一类的气的,是混沌的,清浊不问,要想清气升,浊气降,道理只有一个,但是方法却有许多——”

  “呀!这十三个字,是不是这样的意思?”

  他只能猜测,却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于是他起来喝了两口水,又吃了些东西,便再摸下去,只觉下面的句子,越来越繁复深奥,他每摸一个字,便要停下来思索许久,在摸下一个字的时候,他心里还在不断地思索着上一个字的意义,这样,他摸得便更加慢了。

  时间,便在这摸索的苦思之下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只道那一缸高达五尺,粗不能合抱的水缸中的“水”已几近喝完,而那麻袋中的“食物”也似剩无几了。

  但见他此刻却并没有来为这些生活上必须的东西发愁,因为这本薄薄的书册上的字迹,已吸引了他大部分心神。

  他再也想不到这薄薄的一本书册上,所记载的东西,竟是深渊如沧海,这其中每字都像是有着一个特别的意义,而第一个意义即又都是武学中极深奥的精妙之处。

  展白天性本极好武,只苦于未遇明师,此刻他发觉了这种武学秘笈,怎会不欢喜如狂,别的事,他便一概不放在心上了。

  他对字迹的摸索,虽然越来越觉容易,但是书中的字句,却越来越难以明了,往往一个字他要详思许久,而且要承上顾下,再分辨哪个字相连是一句话,到哪里才能成一段落,因之,他的进展反而越来越慢。

  但是任何事只要有了开始,便会有结束的一天,何况他是如此有恒心。

  终于,一天,当他将最后一个字都辨清的时候,他的心,不禁为之狂喜地跳动起来。他卧在床上,仔细地再将这册书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仔细地思索一遍,此刻他已能将这册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毫不困难地背诵出来。

  他思索得越深,狂喜的心,便也跳动得越厉害,因为他每思索一遍,便发觉这其中所含的武学精妙,竟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于是他开始依着这秘笈上所记载的方法,练习起来。

  摸索着的日子虽然是困苦的,但一切困苦,他此刻都已得到了报偿,因为他发觉依着这本书上的方法来修习内功,进境竟是无比的迅速,这和以前他苦练武功的时候,其难易之别,真是判若霄壤。

  他休息的时候越来越少,因为又发觉自己的精神此刻竟是如此充沛,他再也不去想别的东西,因为这些武学的精妙,已使他无暇旁骛。

  哪知——

  过了不知多少黑暗的日子,他盘膝坐在床上,继续着他内功的修习。

  当他意与神合,心无杂念的时候,他发觉他身下的石床,竟突地缓缓移动了起来。

  他大惊之下,猛提一口真气,身躯便又轻灵而曼妙地跃到地上,凝神戒备,他不知道在自己一生之中,现在又将遇着什么奇怪的变化。

  石床仍在缓缓移动着,山壁外突地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这笑声竟冲过山壁,传人他的耳里,他紧张的期待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已因着这紧张的期待而绷起如弓弦了。

  “轰咚!”一声巨响,一线天光破壁而入,在石床后边的石壁上,竟现出一个数尺大的洞来!

  展白大吃一惊,心想:“什么力量可以把这整座石壁震开?……”

  但,展白惊诧未定,笑声震耳,破口之处,陡然涌现一个颀长的人影!

  颀长人影,背光而立,展白视线突然由暗到明,一时之间,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能看到那颀长人影,满头乱发飞蓬,长衣在微风中,扑扑飘扬,当洞口而立!

  颀长人影,哈哈大笑,石壁回音,笑声震耳,嗡嗡不绝!

  颀长人影身形一晃,倏然撤身站在石床上。

  展白再凝神一看,原来竟是那乱发怪人,“雷大叔”!

  第九回 销魂秘笈

  展白目光惊奇而错愕地望在这怪异老人“雷大叔”的身上,只见这“雷大叔”笑声渐敛,缓缓跨下石床,含笑道:“你心里在奇怪,我怎地会将你带到这里来,又为何突然走了,是不是?”

  展白不禁一愕,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却听“雷大叔”说道:“你心里还在奇怪,这石洞莫非有什么古怪,是不是!”

  展白又自一愕,暗道:“他怎地完全知道我的心事。”他却不知道此情此景,无论是任何人设身处境,都会有这种猜疑,这“雷大叔”将心比心,自然一猜便中。展白一愕之后,只得又点了点头,却见“雷大叔”哈哈一笑,好整以暇地在床边坐了下来,道:“那第一件事你自然不会猜到,至于那第二件事嘛——”他语声微顿,缓缓伸出手掌,四下一指,接着又道:“你且看看,这山洞原本一无巧妙,只不过我在你熟睡之际,将石床石桌的位置移动了个方向,然后再用块巨石堵住洞口,你在黑暗之中,只当是洞口还在石床前面,却不知——哈哈,”他伸手一指石床边他方才突然现身的洞口,大笑两声,极为得意地接道:“这洞口只是在这石床旁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