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垂着头,看着身上的衣裳。湖水般轻绿的衣裳,镶着翡翠色的边,不但质料高贵,手工也很精致。这衣裳是他买给她的。

  这些天来,她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出自他的腰囊。她也知道自己再想打发他走,是多么不容易了。

  尤其是今夜,他似已决心留在这屋里,尤其他又喝了很多酒。

  无论谁若想得到什么,都一定要付出些代价的。

  尤其是女人,若想让男人为她牺牲,自己也一定要先在某方面牺牲一些。

  纤纤在心里叹息,她已准备牺牲。可是她的牺牲是不是值得呢?

  灯光也同样照在金川脸上。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又英俊,又清秀,而且很懂得温柔体贴,很懂得怎么样来讨女人欢心。

  他看来永远都很干净。可是在这干净好看的躯壳里,藏着的那颗心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纤纤不敢想,她怕想多了会恶心。现在她要想的只是:这男人是不是可靠?是不是真心待她?是不是有很好的家世?

  她目光偷偷瞟着他腰上的革囊。这些天来,所有的花费,都是从这革囊里取出来的。

  他并不小气。但现在革囊里剩下的还有多少呢?

  想起这些事,连她自己也觉得恶心,但她却不能不想。

  她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管,但却不能不为肚里的孩子找个可靠的父亲。

  若是小雷,那当然就不同了。为了他,她可以睡在马棚里,可以每天只喝冷水,因为她爱他。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爱的男人,无论吃多大的苦,无论受多大的委屈,都是心甘情愿的。

  但她若不是真的喜欢这男人,要她牺牲,就得要有代价了。

  在这种时候,女人的考虑就远比男人周密得多,也冷酷得多。

  纤纤垂着头,凝视着面前的空杯。金川却在凝视着她,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赶我走?”

  纤纤的头垂得更低:“我怎么会想赶你走,可是……”

  “可是怎么样?”

  “我……我觉得,像这样的大事,总不应该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决定了,总应该先回去,告诉你的父母一声。”

  金川沉默着。

  “我知道你也许会觉得我太多事,但是,我是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你以后……”她红着脸,轻咬着嘴唇:“你以后若是欺负了我,我也可以有个保障。”

  她说得很婉转,很可怜,但意思却很明显:“你若是想得到我,就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得跟我正式成亲。”

  这条件其实也不算太苛刻,大多数女孩子在准备牺牲时,都会提出同样条件来的。

  金川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的身世,好像始终都没有告诉过你。”

  “你没有。”

  “我也跟你一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纤纤的心沉了下去,就好像一个已快沉入大海中的人,忽然发现自己抓住的一根木头,其中也是空的,也快沉了下去。

  金川看着她,目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语声却更温柔:“就因为我们都是孤苦伶仃的人,所以更应该互相依靠,你说是不是?”

  纤纤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鸾铃声,铃声轻悦有如金玉。纤纤的心也跳了起来,她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今天下午,他们在道上歇息喝茶的时候,就已看见过这批人。其实她看见的只有一个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比其他那些人都年轻得多,但无论谁一眼就可看出,他必定是这群人之间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