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个列车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杀人。”李错轻轻叹了口气。

“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经验丰富……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尸体怎么样?还能看出什么问题来吗?”李错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认为,明叔的死绝不是意外。”王江宁说完,便仔细去看李错阴沉的面色,“你是不是怀疑是那个艾大人干的?”王江宁当侦探多年,别的不说,这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几分的。

李错思索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人叫艾梁,两个月前,他派人来寨子,说要和我做一笔买卖。可他那买卖太过可怕,我不愿做,那人却丢下了威胁之语,我李错岂是吓大的,本也没当回事,哪知道……”李错停了下来,面色变得越发阴沉。

“发生了意外?”王江宁认真听着。

李错点点头:“那人走的当晚,寨子里就怪事频发,寨里的长辈接连暴毙,然而哪一件看起来都像是意外,有在水塘淹死的,有外出打猎坠崖的,甚至还有吃饭的时候噎死的。寨中顿时人心惶惶,四叔便说,艾梁的这单生意只怕拒绝不得。我那时已经到了南京城,只又多犹豫了一晚,寨中便又有一位叔父莫名死去,所以……”

“所以你答应了和他合作?但是又不甘心如此,便打算在火车上干脆把他灭口,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王江宁自然连贯地接上了李错的话。

“但却被你们给搅黄了。”李错顿时火大,提脚便踢了过去,幸好王江宁反应快,险险躲了过去。李错气结道:“你不是侦探吗?给我想一个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老娘就不信只有他能够制造意外!”

“你先别着急,你带我去他坠马的地方看看,说不定有所发现。”王江宁吓得连忙安抚她道。

李错却狐疑地盯着王江宁,“你小子不会是想到外面然后借机逃跑吧?”

“怎么会,你把我脚捆上,我蹦着过去总行了吧。”王江宁连连摆手。

“算了,谅你也不敢。走吧。”李错推了一把王江宁,拉开门直接一只手挽着王江宁的胳膊就往外走去。

“那个,李姑娘,你不用这样吧。”王江宁还从没有被姑娘挽过胳膊,脸又红了,也不敢挣脱。

“想什么呢,你只要敢乱动,立马把你胳膊卸脱臼。”李错冷冷地笑了笑,用力拽着王江宁往前走去。

“明叔的马就是在这里受惊冲下山坡的。我赶到的时候,明叔就挂在那根晾衣绳上,这里也只有一道马蹄印,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李错带着王江宁爬上坡顶,“发现尸体的就是这家挂晾衣绳的人,我吩咐他们不要动这绳子。

王江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是一个小山坡脚下,算是处开阔地。那根勒死明叔的晾衣绳就绑在最靠近山坡的两棵毛竹上。

王江宁皱了皱眉,又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马蹄印。

“怎么了?”李错见他一直盯着马蹄印。

“这马蹄印有点浅啊。”王江宁伸手戳了一下马蹄印,“不像马上有人的样子。”

说完,他站起身顺着山坡走向前去,但还未走到那根晾衣绳前,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两道灯光。

“寨主,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矮胖的敦实汉子阴沉地质问着李错。

第三十六章 旧雨重逢

王江宁听得清楚,这声音就是李错口中说的四叔,而他身后几步的地方站着艾梁和几个麻匪。

“四叔,明叔和好几位兄弟叔父,都死得不明不白,我定要查个明白。这人是南京城的侦探,既然在我们手上,自然要利用一下。怎么,四叔是怕他跑了吗?”李错冷静地回应道。

“有寨主看着,自然不怕他跑了。可寨主莫要忘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共进退,同生死。你背着大伙带这人查案,莫非是信不过寨子里的兄弟?信不过你的四叔?”接话的却是站在人群中的艾梁,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四叔的身边。

李错本就怀疑他,见他如此挑拨,顿时怒火攻心,正要发作,却被王江宁一把拉住胳膊。

王江宁冲李错使了个眼色,抢先一步站了出来,笑着冲闻讯涌来的麻匪们拱了拱手:“诸位好汉。在下金陵城小侦探王江宁。李寨主留了在下性命,便是希望能够查出明叔到底是怎么死的。就算各位好汉要在下的命,难道不想知道明叔是怎么死的吗?”

“阿明是意外被晾衣绳勒死的,此事寨子里已有公论,你想挑拨离间?”四叔大声喝道,不过底气却没刚才那么足了,显得有点虚张声势。

“让他说完。”李错这时候也冷静下来,拿足了寨主的气势,环视周围一圈说道。

四叔和艾梁对视一眼,似乎也觉得现在的场面不宜动强,便默然等着王江宁说话。

-

王江宁见场面已经控制住,走到李错身边耳语了几句。李错听了后,便招呼人牵了匹马过来。王江宁翻身骑上马,便听得周围一阵哗啦啦拉枪栓的声音。

“我不是要跑,我给大家复原一下明叔出事儿的过程。”王江宁看着一支支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急忙解释道。

四叔似乎也觉得手下人太沉不住气,就算王江宁想骑马跑,这里这么多枪,还有几个神枪手,他也跑不掉。他不耐烦地招呼手下人把枪先收起。艾梁则嘴角挂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王江宁。

“这匹马就是明叔出事儿的时候骑的马,明叔和我差不多高,对吧?”王江宁笑着向人群问去,也不知道是问李错还是四叔。

“是。”李错率先答道。

于是王江宁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走到那根勒死明叔的晾衣绳前面,看着四叔挑衅般地抬起手,众人瞧得真切,骑在马上的王江宁抬起胳膊都碰不到那根晾衣绳。

李错神色一变,突然看着人群中大喝一声:“李迁!你给我出来!我有没有吩咐过你别动这根绳子!”

“寨主!”人群中急忙蹦出一个中年男子来,他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敢抬头回话,“不是我,我真的没动这根绳子啊……我们家一直都用这根绳子晾衣服,好好的动它做什么呢!”

“他没动,”替李迁开口辩白的人竟是王江宁,“正是因为他没动,这晾衣绳才会在这个位置。”

“怎么说?”李错问。

“你们这个村寨地处温暖山坳之中,温度比外面要暖和得多,外面下雪,你们这里才下雨。气候,便是此案最大的漏洞。”王江宁说着,敲了敲绑着晾衣绳的那根竹子,“气候如此温暖湿润,这种毛竹日进一尺毫无问题,所以这晾衣绳才会这么高。”王江宁胸有成竹地指了指绳索的位置。

“所以,三天前这晾衣绳的位置不就刚好在比马头高一点的地方吗?”四叔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绳子的位置没有问题,但绑这根晾衣绳的人却很有问题。”王江宁翻身下马,望向以为安全了的李迁,“你说这是你家一直晾衣服的绳子,那你岂不是要每天来把升高了的晾衣绳往下撸一尺?你就不担心哪天忘了收衣服,第二天发现衣服上天了?”

那李迁顿时汗如雨下,四叔和艾梁的脸上也阴晴不定。

-

“我刚刚检查了明叔的尸体,他脖子上的勒痕在颈后有交错,而被晾衣绳吊死的吊痕应该是垂直的,显然明叔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勒死后移尸此处,制造出一种意外的假象。所以他的尸斑集中在颈后、背部,那是他死后一直保持着平躺的状态的证明。”江宁继续道。

“李迁,你竟敢骗我?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再敢说一句假话,我毙了你!”李错柳眉倒竖,掏出枪来顶在他脑门上。

“寨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干的,是……是……”李迁吓得方寸大乱。

“李寨主,明叔死得若有蹊跷,咱们后面慢慢再查便是。”艾梁突然打断了李迁的话,笑着打起了圆场来,“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咱们的买卖,不要纠结明叔这一件事嘛,人毕竟已经没了不是。”

“艾大人说得是。如此看来,阿明的死确有蹊跷,咱们后面再慢慢查,如今时间紧迫,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四叔也在一旁附和道。

“四叔,我一向敬你是长辈,但到底这寨子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李错侧目冷冷地看着四叔说道。

四叔被她看得心中发怵,但他毕竟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瞬间又被自己露出的一丝胆怯所激怒,回话的语气也跟着重了许多:“寨主这话,我却是不明白了。寨主莫非是不相信我?”

“自从艾梁这个外人派人来到寨子,寨子里那些长辈就陆续离奇死亡,可巧的是,死的全都是反对和艾梁合作的人。从明叔的死法来看,那些长辈绝非死于意外,一定都是艾梁在暗中搞鬼!”李错此刻也是干脆孤注一掷了,直接把话给彻底挑明了,“现在王侦探就在这儿,我让他一个个查,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王江宁环视四周,见在场的麻匪们听了李错的话,都纷纷向李错靠拢过来,显然局势有利,于是便狐假虎威地大声嚷嚷起来:“诸位!李寨主说的再有道理不过!大家一起拿下这个艾梁,不可一错再错!”

然而王江宁热血的高呼声没有得到他预想中一呼百应的效果,场面寂静得有点诡异。

王江宁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

对面的艾梁露出一丝冷笑,转头看了看四叔。四叔仿佛也豁出去了,阴着脸对李错说道:“你还真以为,这李家寨现在还是听你的吗?”说罢,他抬了抬手。

随着四叔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端起了枪。他们的枪口,指向的竟然全都是李错。李错这才猛然发现,刚才只顾着看王江宁骑马演示,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人拿的长枪竟然都是崭新的新型13式79步枪。

-

李错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们这群白眼狼,当初兄弟们没饭吃,是谁带着你们拼出一条生路?现在,你们竟然要和我对着干?”

“你这话四叔我就不爱听了。”四叔这时候见已经完全撕破脸,干脆不称呼寨主了,“我们这么多刀口舔血的兄弟,早该干一番事业了,你这丫头得了寨主之位,却也是畏首畏尾,把我们困在这个小地方,跟着你有什么出息?跟着艾大人才有大富贵。”

事出突然,王江宁佯装镇定,一边观察着形势,一边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忽然感觉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原来是李错把那把勃朗宁手枪悄悄还给了他。

“看来今天凶多吉少。对不起了,把你拉了进来。”李错小声说道。

“别灰心,还有机会。”王江宁审视着面前四十来个麻匪,飞快地思索脱身的办法。

“丫头,都是自家人,你乖乖投降,四叔我不想见血。”四叔的语气更加压迫起来。

“李寨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你大势已去,我看不如还是听了四叔和艾大人的话,老老实实投降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江宁突然冲李错笑了笑,自己高举双手向四叔和艾大人这边走了过来。

李错愕然一惊。四叔和艾梁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说投降就投降的王江宁,颇有些意外。

-

“这位小侦探,刚才我听你喊得可是响亮得很啊,你这说变脸就变脸啊。”四叔毕竟是老江湖,他并不相信王江宁会这么快投降,不过他也不担心王江宁耍花招,现在的局面就是诸葛再生关羽附身,也无能为力。

“良禽择木而栖,哪能在一棵死树上吊死,对吧。”王江宁继续高举双手慢慢走着,表情十分谄媚。

“真要投降,你且蹲到那边去,不必过来。”艾梁也不相信王江宁的投降,给他指了个地方,不让他靠近。四叔也冲最靠近王江宁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去制住王江宁。

“听您的!”王江宁十分听话地一转身,就要往艾梁指定的地方走。见他如此听话,四叔和艾梁都略微放松了一些警惕,眼瞅着王江宁慢慢俯身蹲下,四叔便把全部注意力都转到了李错身上,毕竟四叔是知道李错的身手和枪法的,在他们眼中,李错的威胁远比王江宁要大得多。

哪知道那两个看守王江宁的匪徒,突然齐声大喝起来:“手上拿的什么?”

王江宁也猛地站起身来,众人定睛一看,他在刚才蹲下的一会儿工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个奇怪的东西抓在手上。用黑布裹着的两节看起来像是爆竹的东西,还拿绳索一头一尾捆扎好了,中间还有一截像是小扳手一样的东西,抓在王江宁另一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