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抓紧离开,他也会跟着一起丧命。

吕冲元想清楚了,手脚也变得越发利索起来,他必须在后面的火车撞上来之前,设法找到梅檀要他找的东西。

吕冲元刚摸到画师装瓶瓶罐罐的布袋,一道刺目的车头灯光便径直扫射过来。吕冲元下意识地伸手挡在额前,努力睁眼看向后方。

后面的火车比他预想的快得多。

那火车的司机估计也是根本刹不住车,“呜呜”的汽笛声和铁轮铁轨的刺耳摩擦声交替而来,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吕冲元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胸前的布袋。

“咣!”

一声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大地的震动传向四方。

单薄的车厢被后来的火车直接撞飞出去,翻滚着滑出老远,带着团团雪块坠入悬崖,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趴在雪地里的吕冲元望着车厢跌落的地方,失神片刻,才站起身,用力拍落身上的积雪。

幸亏他身手敏捷,在火车撞上来的瞬间破窗而逃,不然现在怕是已经给金虚真人父子还有大金表陪葬了。

“太乙寻声救苦天尊。”吕冲元在胸前捏了个手诀。官府要找到那节跌落悬崖的车厢,怕是要猴年马月了。

吕冲元抱着装有瓶瓶罐罐的布袋,再次跑回小树林,老远就看见梅檀的眼镜反着月光,跟野猫一样。

“大教授,不是叫你躲好嘛,你看你那眼镜,跟大灯泡似的。”吕冲元把两个包裹一摘,坐在地上歇着,他把石灯点了起来,反正那些麻匪也走远了,暂时不用担心暴露。

“你没事就好。我刚才听那边像是爆炸了一样,等爬起来过去看已经啥都看不着了,怎么回事?”梅檀翻起了吕冲元带回来的那些瓶瓶罐罐。

“后面来了一列火车,把我们那节车厢撞到悬崖下面了。你在找什么?找吃的?”吕冲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梅檀把那些瓶瓶罐罐一个接一个地打开闻着。

“是这瓶。”梅檀翻到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放到了地上。

“这是啥东西?”吕冲元好奇地凑了过来,抓起瓶子学着梅檀的样子闻了闻,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看起来也就是一瓶水而已。

“双氧水。拿瓶水给我,这个太浓了,要稀释一下。”梅檀简单地说道。

“双阳水?是,是什么?”吕冲元依然是一头雾水,但还是按着梅檀的吩咐,取了自己的水壶过来。

“消毒用的。一般画油画的都会带这个东西给油画做清洁,稀释以后的双氧水是很好的消毒液。”梅檀一边说着,一边用水壶里的水和那瓶双氧水勾兑在了一起。

吕冲元双手抱胸十分怀疑地看梅檀在操作,忍不住出言提醒梅檀:“大教授,这东西真的有用吗?你可别弄巧成拙啊,那个画师是冒牌的。”

“人是假的,东西假不了。好了,帮我把绷带解开,用双氧水清洗伤口。”梅檀倒了一点稀释的双氧水在手上试了试,便摆好姿势吩咐吕冲元来帮忙。

“你,你吃手套做什么?”吕冲元依言把绷带解开,一回头却看到梅檀竟然咬了一只白手套在嘴里。

“会很疼。”梅檀咬着手套含含糊糊地说道。

吕冲元摇了摇头。

“那我可冲伤口倒了?”

“嗯,倒准点。”

“真的会很疼吗?”

“倒!”

“哦。”

“啊!!!!”发出惨叫的却是小道士,梅檀口中咬着手套硬生生将痛呼闷了回去,但手却没控制住,一把抓在了小道士的手臂上,那突如其来的力道,顿时让全无准备的小道士叫出了狼嚎声。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吕冲元也顾不上痛了,急忙冲过去熄灭石灯。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听觉比常人灵敏得多,听了半晌,越听越心惊。来者起码有十几骑,而且明显是冲着这边过来的。

“不知这次来的是什么人。”梅檀皱眉望向吕冲元,眼神似是在责怪他方才叫得过于响亮。

“我……哎!总之先躲起来,不然就死定了!”吕冲元说着就要背起梅檀来,却听到身后“哗啦”的拉枪栓的声音。吕冲元微微回头一看,林子深处竟然又冒出来几个人来慢慢走向自己这边,个个端着长枪,但看不清面孔。

“被包围了。”梅檀这时候已经缓过劲来,冷静而又无奈地说道。

吕冲元握着自己那把桃木剑,望着前后夹击的人马,手上也渗出汗来。

第三十五章 一念之错

“李姑娘,能不能让我坐在马上,我保证不跑,或者松松绳子也行,这太疼太难受了,我怕我实在受不了喊出声来。”王江宁说这话的时候是真没动什么歪脑筋,这个大头朝下被捆成粽子横在马上的姿势确实太难受,马虽然只是缓步走着,但是一颠一颠的,每走一步王江宁的头就要撞在马鞍上,还时不时就要被李错踢两脚,简直是生不如死。

“不许废话。”李错冷声说道。

王江宁只得强忍住不敢再说话。不过他很快感觉到,背上捆的绳索,微微松开了一些,马鞍的边缘似乎垫上了东西,撞着也没那么疼了。

他悄悄转过头来一看,马鞍上垫了一块毡布,毡布的另一头抓在李错手里。李错却是目视前方,看也不看王江宁。

“多谢李姑娘。”王江宁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念叨了一句。

“不必谢我,我不杀你,也是因为你还有用。”李错依然目视前方,只是嘴巴微微动了动小声说着。

王江宁斜眼看过去,那个艾大人此刻正在自己身后两三个马身的位置。他身边依然是只有两骑黑衣男子各居左右,其中有一人的马上还挂着一个用黑布罩着的大方盒子。而有十几骑麻匪则看似零散地伴随在他们周围,隐隐约约和李错身边的几骑麻匪拉开了一些距离。

怕艾大人注意到自己,王江宁又把头扭了过去,才又小声说道:“李姑娘,我看你和那个艾大人,怕也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吧。你们现在像是一伙人,但明显各自防着对方。如果只是为了护送他到这里,你们三个完全可以在车上相认,车停了你们三个下车就行。毕竟刚才他下车之后自己一个人就找到了你的人马。这就说不通了,你们为何不相认又为何不下车呢?”

李错轻轻哼了一声,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之前说自己不放心艾大人,这才乔装上了车跟着,然而在车上,你却一点没有要相认的意思。还将你的同伙说成是恶徒,将杀人劫车的事都推到他头上。我想你们杀人劫车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这位艾大人,而艾大人之所以毒杀你的同伙,很可能是因为他识破了假教师的身份,先下手为强。”王江宁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那边李错却半天没有回话。王江宁静静地等待着,越发感觉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既然那艾大人后来轻松就和你的人接上头了,想必你手下这些人当中,必然是有和他联系密切的。我看你那个四叔,就未必听你的号令啊。”王江宁这一路也没事做,就认真观察这些麻匪的动态,早就发现之前被李错称作四叔的麻匪似乎和艾大人走得很近,俩人还时不时地小声说着话,他身边的人也比李错身边的人要多。

“你倒是观察得仔细。”李错听闻王江宁的话,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冷笑,“既然如此,我不妨再说些你不知道的。不错,我和我的手下劫车,本就是想了断我和艾大人之间的矛盾,甚至不惜杀光车上的人。哪知道你们三个会跑出来捣乱。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寨子上上下下这上百口人能有条活路。”

“为了你寨子里的人有活路,不惜杀光车厢中的人,李姑娘,只怕这般做法,便是老天派我们三人来阻止你大开杀戒的。有时候解决问题,不一定非要用一群人的命去换另一群的。”王江宁对李错这种以杀止杀的观点颇不以为然,言语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规劝的意思。

他这番话在李错耳中听来却非常刺耳,她顿时无名火起:“都怪你,坏了老娘的好事!”说话间仿佛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

王江宁一愣,正要出言辩解,突然感觉后脑勺被李错重重踹了一脚,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江宁醒过来的时候,天依然还没亮。

他想揉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动弹不得,努力睁开眼一看,自己在一座茅草屋内,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而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屋中的柱子上。屋中的小桌上放了一盏油灯。过了好半天,王江宁才龇着牙感觉到后脑勺依然火辣辣的疼。

“这位李寨主到底是土匪头子,下手,呃,不对,下脚就是狠啊。”王江宁也摸不到头,只得用后脑勺在被绑的柱子上蹭一蹭缓解一下疼痛。

“寨主!”屋外突然传来了声音,似乎是看守王江宁的人。

“开门,我带他出去一趟。”王江宁一听到李错的声音,顿时感觉后脑勺更疼了。

“这,寨主,是四爷之前吩咐了,万不可让这小子出去,他还有两个厉害的同伙。”看守的语气虽然诚惶诚恐,但依然能听出在他心中那四叔的话比李错的话分量重。

王江宁心中又暗暗担心,也不知道李错要带自己去干什么,依着她的性格,被当面顶撞,只怕这看守八成要倒霉啊。

“嗨,”出乎王江宁的意料,李错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顶撞,反而声音透出一股妩媚之音,“老娘是要把他带回房去玩玩。咱们这荒郊野岭的,可是难得碰到这么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我倒要看看,这南方的小白脸究竟如何。要不,我就在这里面试试,你在外面听着?”

王江宁顿时一呆,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外面那看守估计也是愣了半天,才赔着笑说道:“哎呀,寨主这话说的,哪能在这里面用啊,这里面脏得紧,我这就给您开门,您带回去玩不要紧,我保证给谁都不说,您可别让这小子跑了,四爷说这小子滑头得紧。”

“老娘等会儿让他路都走不动!”

“哈哈哈哈,我这就给您开门,给您开门!”

王江宁依然被反绑着双手,双手上的绳子另一头在李错手里,俩人一前一后在一座小村寨里走着。这处村寨似乎比之前铁路沿线要暖和不少,地上连下雪的痕迹都没有。此刻天依然没亮,村里也没几盏灯,王江宁既看不清村寨里的样貌,更没心情去看。此刻他心中只在十分忐忑地思考一件事。

“李姑娘,那个……你看,我……”

“闭嘴。前面左转。”

“哦。我是想说……”

“闭嘴!”

经验告诉王江宁,再多说一个字只怕又要被打晕了。

越往前走王江宁越感觉不对劲,这里已经来到了一处像是土地庙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住人的房子,而且空气中还隐隐约约飘来一股臭味。王江宁对这种味道毫不陌生。

这是死人的味道。

李错走到庙前,轻轻推开了侧门,臭味顿时更浓烈了。

“想什么呢?真以为老娘对你有兴趣啊?我是让你来看看这具尸体。”李错率先走了进去,见王江宁还在发呆,一拉绳子把他拽进了屋内,然后关门掌灯。

王江宁一看,这小房间是这小庙的一个侧间,只摆了两张床架,其中一张床架上放着一具尸体,体型正常,身高和自己差不多。臭味就是这具尸体传出来的。看这尸体是四五十岁的一个老人,死了怕是有些时候了。

李错这番话让王江宁顿时放下心来,他心中暗暗感慨这李错为了把自己带出来不引人怀疑也真是够豁出去的啊。

“你这样捆着我,我怎么看?”王江宁晃了晃身后被反绑的双手。

“你用眼睛看就行了啊。”李错话语间又有些不耐烦。

“我要检查啊,用眼睛能翻动他吗?要不你替我翻动?”王江宁也有些没好气。

李错倒是不怕死人,但眼前这具尸体死了却有些日子了,臭味已经很明显,她虽然是匪首,可毕竟也是个姑娘,嫌脏怕臭还是没法改变的,她顿时迟疑了起来。

“你放心吧,我不会跑的,在你们地盘上我能跑得掉?再说了我手无寸铁,以你的身手十个我也不是对手。”王江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些无奈,因为这是大实话。

李错想了想似乎也觉得王江宁说的有道理,便给他解了手上的绳索。

王江宁边揉了揉自己被勒得生疼的双手,俯身去看那具尸体。

只见死者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紫色瘀痕横贯整个脖子。

“他是被人勒死的,你想让我帮你找出凶手?”王江宁问。

李错却没有立刻回答,她掌着灯,垂眸望向发臭的尸体,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我若说是意外,你信吗?”

王江宁一愣,“意外被勒死?”

李错没理会他的错愕,继续道:“我管他叫明叔。三天前,正在晾衣服的李迁看见明叔的马受了惊,从寨子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上奔了下来,直接冲进了他家晾晒衣服的地方,恰好被一根晾衣绳勒住颈子,就这样吊在绳子上死了。”

王江宁皱了皱眉,伸手翻转了一下尸体的脖子,露出后脖颈处一大片红色的瘀青来。

“他后脖之前明明没有伤啊!”李错看到那一片瘀青,皱起了眉头。

“那不是伤,那是尸斑,尸体放久了血淤积到那里了。”王江宁一边解释着一边继续进行着检查。“你连尸斑都不知道,你不是杀过不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