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盆吧,它根本就不是铜盆。你看,”吕冲元边说边将那铜盆翻过来,指着那铜盆上露出来的一块底料道,“铁的,镀了层铜,轻得很。而且我力道拿捏得很准,是照着他的后背砸过来的,谁知道他好像提前往下倒了,才砸到他脑袋。他连血都没流。”吕冲元摸了摸教师的后脑勺,比划给王江宁看。
“那便奇怪了。”王江宁摸着鼻子问道。
“而且,这尸体的样子也很奇怪。”吕冲元把教师的尸体翻来覆去地检查着。“怎么都抽成这样了?”教师的尸体由于倒地时候的剧烈抽搐,变得有些蜷曲。
“你们没发现吗,他从刚才就已经开始不规律地抽搐了。头上的伤很轻,确实不大可能是被盆砸死的。这个症状,像是中毒。”梅檀也蹲在地上检查着尸体,他戴着白手套仔细检查了一遍,也确定这尸体身上没有致命的外伤。
“中毒?”王江宁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我想起来了!”吕冲元一拍大腿,只咋呼了一声,才想起不能声张,急忙又小声说道:“这个样子,很像是中了牵机药!”
“牵机药?那不是说书的胡说八道吗?真有这东西?”王江宁破过这么多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传说中的牵机药中毒的。
“确实很像。牵机药的主要成分其实就是一种剧毒的植物碱,起效很快,只要一两个小时,症状就是会严重抽搐,最后死的时候肢体严重蜷曲。他没蜷的原因很明显,主要是刚才小道长用盆砸了他一下。不过具体的原因还要尸检才能知道。”梅檀站起身来,摘下手套仔细包好扔到了一边。
“就是说,下毒的人八成还在车上?”王江宁回头看了看,车上现在就剩下东北画师,大金表和他的小情人,以及金虚真人父子了。
王江宁立刻折回教师的座位上,也不给众人解释,自顾自地查看起教师的物品特别是食物来。大金表在旁边问来问去的,王江宁也不做解释,只是闷头查看,半天也没翻出多少东西。只有一块被梅檀称为假蜂蜜的野蜂蜜,以及一杯用蜂蜜冲泡的糖水。
“之前我看这教师泡蜂蜜水来着,当时也没人过去打扰他。”王江宁一边回忆,一边与梅檀小声说话,“他掰了一点蜂蜜泡水,喝了几口就嫌弃地推到一边,没有再喝,所以杯子里的水还剩一大半。”
“牵机药里所含的植物碱非常苦,他一定是察觉出了蜂蜜水的异样,所以才没有继续喝。”梅檀接着说道,“换句话说,在蜂蜜水冲泡起来以前,下毒者就已经下了毒。”
“现在有两个可能,一是杯子里有毒,二是当初教师买来的野蜂蜜,本身就有毒。”王江宁说完就捧起教师买的那块野蜂蜜,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片刻之后便皱着眉头,哗啦喝了一大口水,吐到了窗户外面。
“苦的。”王江宁说完这两个字,便又继续咕叽咕叽地漱起口来。
“你记不记得,徐州站停靠的时候,这个老师,还有那个画师,以及那个戴金表的老板,他们三个都下车买过蜂蜜?”梅檀轻声说道。
王江宁点点头:“车上空间狭小,倒远不如下车在野蜂蜜上下毒来得方便。跟着死者一起下车的那两个人,最有嫌疑。”说着,他目光重新落到那块有毒的野蜂蜜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喃喃自语道:“不,不只是嫌疑!”
王江宁此刻已经心里有数,走回了人群里,只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大金表和东北画师都是一脸错愕。大金表更是急急忙忙地说:“我怎么会下毒呢?我根本不认识这人,怎么可能下毒呢?”
“死者这块野蜂蜜整个被涂了毒,当然这是为了确保死者只要泡蜂蜜水就会中毒。但这样的下毒方式未免太耗费时间,凶手是怎么做到的?”王江宁顿了顿,目光在大金表和画师之间打了个来回,“只有一种可能,凶手在自己的蜂蜜块上仔细涂好毒,然后掉包了死者的那块。所以,凶手必然是购买了野蜂蜜的人。也就是说,你们两个之中有一个人是凶手。”
“老子真要想搞死他,直接一枪打死他了,何必费那么老大劲!萱萱,你快帮我说几句,老子买完蜂蜜就上来跟你在一块儿了,哪里有时间下毒!”
一旁的画师也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绝不可能去下毒,一定是王江宁搞错了。
“萱萱!你,你干什么?”转头去向自己小情人求助的大金表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王江宁也急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大金表的那个小情人,此时两手竟然各握了一把手枪,站在座位上居高临下,嘴角微微笑着。她一支枪指着人群,另一支枪指着王江宁三人。
“都别动,这车老娘劫了。”
“这车上该不会只有咱们三个不想劫车吧。”吕冲元在王江宁耳边小声嘀咕着。
“他娘的。”王江宁看着那姑娘笑吟吟的样子,竟是连脏话都只敢在心里默默念了。
第三十三章 刀与玫瑰
荒郊野岭,寒风瑟瑟。孤零零的一节列车车厢依然停在铁轨上,车厢里的气氛却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大金表的小情人站在列车座位上,两手各执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几乎完全掌控了整个车厢的局面。她一枪指着大金表、金虚真人父子还有东北画师,另一枪则指着王江宁三人。王江宁也仔细端详着。这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正是女人最美妙的年华,长发盘在头上,红色的皮毛披肩裹在身上,举手投足却一点都看不出贵气,反而颇有些豪放。
虽然枪指两头,不过姑娘的目光倒是一直盯着王江宁的,脸上还挂着不屑的笑容。
“大侦探,小道长,老娘知道你们功夫好,可是你功夫再好,也快不过子弹,还有这个小白脸,看着细皮嫩肉的,老娘也舍不得破了你的相啊。”这姑娘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梅檀说的,梅檀不动声色地往王江宁和吕冲元身后错了错。
“萱萱!你,你这是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啊!”大金表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金虚真人父子趁乱飞快地互相解着绳子。
“砰!”一声枪响,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姑娘真敢开枪,而且是毫不含糊。大金表这时候已经吓得呆住不敢动了,众人一看,大金表的帽子正中间,一个枪眼正在缓缓冒烟。只要这一枪稍微往下一点点,大金表当场就要交待了。
“别再喊那个破名字了!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错,再乱嚷嚷,老娘一枪崩了你!”自称李错的姑娘说话甚是豪迈,一条腿踩在桌子上,冲着大金表吼了一句。
吓得金虚真人父子一起上去捂住了大金表的嘴。
就在她转头说话的时候,王江宁又感觉到身边刮过一阵熟悉的风。不过这一次,他对吕冲元明显信心不足,毕竟这位姑娘的枪法和狠劲,远比他们之前碰到的那些三脚猫强太多。
果然,就在吕冲元冲出去的一刹那,车厢里又是“砰”的一声枪响,随即传来十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这回所有人都已经吓得躲在各自座位后面了,王江宁一面猫着头躲好,一面紧张地注视着两人。
吕冲元冲上去的时候果然是有所防备,他是顶着金虚真人的铜皮铁盆冲上去的。看来武功强如吕冲元,对这位双枪姑娘也是颇为忌惮,人毕竟是快不过子弹。那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便是子弹击中铁盆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吕冲元要的就是能抵挡一颗子弹的时间,只见他猛地把盆甩了出去,自己一个箭步就要冲到李错的面前。没想到这姑娘也是反应极快,第一枪打中铁盆之后,她毫不慌乱,也不躲闪,飞起一脚就把铁盆踢飞,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瞄准了吕冲元冲过来的方向。
然而吕冲元的速度比她更快。
吕冲元一个飞身,从李错的身边划过,紧跟着一招双踢脚,竟是硬生生把李错手中的双枪先后踢飞,一把直接飞出窗外,另一把则滚到了椅子下面。这一下着实让李错大吃一惊,她急忙一个后跃跳到了自己的座位后面。
见李错的枪被打掉,王江宁抽出枣木拐也冲了上去。
李错见状,秀眉一皱,竟又从腰间抽出两把弯刀来。这两把弯刀样貌甚是奇特,刀并不长,和一般寻常匕首类似,但是弯度很大,刀上还刻着奇特的波浪花纹。吕冲元看到这刀之后,脸色竟是微微一变。李错嘴角微笑,挥舞着双刀就冲着吕冲元和后面迎上来的王江宁砍了过去。
本来王江宁以为凭自己和吕冲元的身手,拿下这姑娘应该毫无问题,万没想到吕冲元竟然被这姑娘攻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冲不上去。王江宁看得真切,吕冲元手忙脚乱的,主要是颇为忌惮李错手上的双刀。李错的刀法王江宁完全看不出好坏来,只是速度飞快,吕冲元手上没家伙,只能左躲右闪,十分被动。
见状王江宁也顾不得那么多,大喊一声:“接着!”就把手上的枣木拐冲着吕冲元扔了过去。
吕冲元听得王江宁的呼喊,也不回头,反手一抓就接到了枣木拐,眼瞅着李错一刀又砍了下来,吕冲元急忙用这枣木拐迎了上去。只听咔嚓一声,王江宁张大了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那根堪比精铁坚硬的枣木拐,竟然被李错的刀直接削下来一截,若不是吕冲元反应奇快躲开了这一刀,小道士这一下就要去见祖师爷了。
眼瞅着局面瞬息万变,躲在一旁的梅檀突然喝道:“别愣着,赶紧逃!”他这却是冲着车里剩下的另外几个人喊的。
大金表和东北画师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俩人对视一眼,这时候大敌当前,也顾不得之前的矛盾了,四个人推搡着翻窗跳出了火车。
那边李错自然也听见梅檀的喊声了,她正要回头,却被吕冲元纠缠住,脱不开身。王江宁这时候也已经把徐思丽送的那把勃朗宁拿了出来,但想想自己的枪法,只能在一边拿着枪瞄着,怎么也不敢开枪。
眼瞅着四人跳出了火车,李错怒火中烧,唰唰几刀又逼退了吕冲元,一个就地滚,无视了在一旁胡乱瞄准的王江宁,然后十分迅速地把一把刀插回身上,从座位下面捡起了自己被打掉的那把手枪。王江宁和吕冲元见状急忙各自躲在座位后面。然而李错起身举枪瞄准的,却是刚才大声喊叫的梅檀。
王江宁和吕冲元都是一惊,正要再次扑出,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枪响,梅檀一声闷哼,捂着自己的小腿痛苦倒地。
王江宁这时候再也顾不得许多,拿着枪站出来和李错对峙着。李错也一手举枪一手执刀,微微笑着指着王江宁。吕冲元见状立刻回身去看梅檀。
王江宁头也不回地吼道:“怎么样?”
吕冲元速度奇快,已经在给梅檀包扎伤口了,一边包一边喊着:“子弹穿过小腿!伤得不重,但是血流不少!我先给他止血!”同时传来的还有梅檀微微的呻吟声。
王江宁心中稍定,但还是死死盯着李错丝毫不敢大意,毕竟这姑娘下手毫不含糊,简直如女魔头一般。
“你带他先下车!这里交给我!”王江宁又喊了一句。
“你行不行啊?”吕冲元此刻也有点慌张,他看了看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包裹,若是拿到自己的剑和王江宁一起上,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
“让你们走就走!哪儿那么多废话!”王江宁的语气中已经带着怒气了。
反倒是李错愈加不慌不忙,还抽空用握刀的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我在这里拖累你们,不如先下车。你再返身助他。”梅檀小声对吕冲元说着,因为疼痛和失血,梅檀本来就白皙的脸上血色更少了。
吕冲元咬了咬牙,只得扶着梅檀往车门口走去,顺路还带走了自己的包裹。
李错饶有兴趣地看着瘦小的吕冲元艰难地把高大的梅檀扶出了车厢,这才对王江宁说道:“大侦探,你还真不怕死啊。”
王江宁此刻其实已经紧张万分。不经意间,他竟然已经习惯了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吕冲元和永远冷静镇定从不慌乱的梅檀二人在身边。而当这两座靠山都已经指望不上的时候,他能依靠的又只有自己了。值得庆幸的是,在此极度紧张的状况下,他的思维反而更敏捷了。
“你的目标不是我,刚才梅教授让他们四个逃跑,你顿时勃然大怒,直接开枪伤人。后来他们两个走的时候,你却毫不在意。所以,你想要的,就在那四个人中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画师。因为他杀了你的同伙。”王江宁指了指地上教师的尸体。
“你凭什么说他是我的同伙?”李错口中说着,却刻意不去看教师的尸体。
“弄断车链杀死列车员,一个人很难做到。在我推测毒杀教师的凶手时,你一直按兵不动,直到听我推测出凶手在这画师和大金表之间,便跳出来劫车,显然是因为你能肯定大金表不是凶手,故而确定了凶手是画师,于是便不再等了。”王江宁一面应对李错,一面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从眼下的僵局中脱身,“你们不惜杀人弄断火车铰链,说明这节车厢里,一定有你们想要的人或者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