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黑皮倒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没问题,不过你画的这个圈可有点大啊,这吃面的钱要多给点,起码要能加个肉的。”说罢狡猾地继续笑着。

王江宁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也没细数,直接递到小黑皮手上,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预付款,先带你的小兄弟们去好好吃碗面把肚子填饱了开工。谁能找到见过这文身的人,我多赏一个银圆,听好了是一个银圆哈,够你吃肥肠老卤面吃到撑死。”

“大侦探你就放心吧!兄弟们干活咯!”小黑皮揣着铜钱手舞足蹈地跑走了。

王江宁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这些小乞丐基本上都是孤儿,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吃一碗热腾腾的老卤面。想到自己同样是孤儿,现在好歹衣食无忧,王江宁已经颇为知足了。

看看时间还来得及,王江宁准备去下一个目标——三山街西边的沈记杂货行。

“王大侦探,这么巧啊?”刚跨上自行车,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

王江宁一愣,这声音非常陌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短发的学生装姑娘站在身后,笑盈盈地给自己打着招呼。

“徐小姐,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您。”王江宁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虽然这姑娘穿着学生装,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那天在警察厅接案子时跟在周老板身后的那个姓俆的姑娘。

嘴上说着巧,江宁心里当然不这么想。巧个头,在这地方能碰到“周老板”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巧合,这姑娘八成跟自己好久了,而自己竟然没发现,他气得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刮子。

“王侦探,既然这么巧,我做东,到上面去坐坐?我请你喝茶。”徐小姐背着手,用眼睛扫了扫旁边那座不起眼的小茶楼。

王江宁抬头一看,有风茶楼。这是一间两层的小茶楼,这样的茶楼在夫子庙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哪有让姑娘做东的道理,我请,我请。徐小姐先请,我把自行车停好。”王江宁下意识地捂了捂身上的小包。

“不用啦,我找人帮你停车。咱们上去吧。”徐小姐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茶楼。王江宁还以为她是要喊茶楼的伙计来帮忙停车,正要婉言谢绝,一回头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两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高个子,一左一右走到他身边。

“王先生,我们帮您停车,您放心饮茶。”其中一个径直走过来扶住自行车把手,语气彬彬有礼又毫不留余地。

“哈哈哈,好,辛苦二位,有劳了。”王江宁立刻识趣地松开车把,冲二人抱了抱拳,跟上徐小姐往茶楼走去。这位徐小姐竟还带着跟班,跟自己跟多久了这是?这么大架势来找自己当然不会是真的喝茶。

进了茶楼,徐小姐轻快地直接往二楼走,茶楼的伙计和茶博士全当没看见有人进来。王江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全落入别人的掌控中了。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这个徐小姐至少不会是敌人。

心里想着,他顶了顶鸭舌帽,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上了楼。

第十五章 身陷囹圄 (2017.2.22)

楼上的空间也不大,一共就摆了六七张桌子,一个人都没有。

“坐吧。”徐小姐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王江宁也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摘下帽子,随手就盖在了自己的小包上。

他刚坐定,只见茶博士已经端了茶杯、茶壶和四色点心上来,也不说话,手脚麻利地沏好茶摆好点心,看也不看二人,鞠了一躬就麻溜地下楼去了。

“徐小姐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佩服佩服。”王江宁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道。

“王侦探,我时间宝贵,也不想和你绕弯子。警察厅请你来办这个案子,周老板和我,其实是不太放心的。”徐小姐直直地看着王江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了,还没请教徐小姐的芳名?”王江宁也不接话,继续自顾自地问道。

“徐思丽。思考的思,秀丽的丽。”徐思丽的脸上化着淡妆,虽然穿的是学生装,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学生,更像是女老师的感觉。

“王江宁,叫我江宁就好。”王江宁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案子你到底查得怎么样了,我听韩平说,昨天你还被人追杀?到底怎么回事,你全都告诉我。韩平现在也归我管,这个案子现在你直接向我汇报就行。这是厅长的手令。”徐思丽说话很快,充满自信,完全是一副精干的女官员做派。

王江宁接过手令一看,那上面写的无非就是徐思丽全权负责此案,王江宁、韩平诸人皆要听从徐思丽的调遣云云。手令上的落款是警察厅长的签字和印章。王江宁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那个姓高的光头厅长,居然叫高大亮。

高大亮,嗯,光头倒真是又大又亮。他在心里默默取笑了两句,面上却十分恭敬地把手令叠好,交还给徐思丽,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徐小姐,哦,不,徐长官。你搞错了,韩平是警察厅的人,我可不是,我只是被他们雇来查案的。高厅长可不是我的上级,这封手令,可管不到我。我只管查好我的案,你要是能帮忙,我当然欢迎,但是你要命令我,这封手令可做不到。”

他说此话,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徐思丽。自打刚才上了茶楼,王江宁就明白这位徐小姐八成已经是这笔买卖的实际掌权者了。自己也就是嘴上硬气一下,真要和警察厅还有徐思丽背后的那帮人对着干,王江宁还没这个胆量。

他却没想到,徐思丽竟然丝毫没有生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接过手令就继续心平气和地说道:“你说得对,但现在我是你的新雇主,之前你师父已经拿了警察厅一半的定金,我现在再给你加一倍的定金。不过,你要先把这两天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听好了,是所有的事情,但凡少了一样,这钱你可就一分也别想拿了。”说罢,她像变戏法一样抓出一把银圆,摆在了桌子上。

王江宁瞥了一眼那些银圆,立刻在心里把自己的主顾从警察厅彻底换成了眼前的徐小姐。反正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若是有保留,天知道这徐小姐是不是有本事查出来。既有厅长的手令,又有钱来敲门,他这也不算是对雇主不忠。当下就一五一十地把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全都说了,死者尸体如何奇怪被烧,如何发现自杀的小杨,自己如何被追杀,包括查到的所有线索,全都说给了徐思丽。

徐思丽全程认真听着,偶尔问一两句王江宁没讲清楚的,并不多说一句话。直到听到死者文身的照片和死者耳朵里取出来的“怪虫干”,她才皱着眉头要求看看实物。

王江宁把照片和“怪虫干”都取了出来给她观看。徐思丽拿着照片看了半天,似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那“怪虫干”,估计她也是嫌意怪[南京话,恶心],碰也不碰,只是远远地看了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示意王江宁重新包好了。

王江宁正要把这些东西装回包里,却被她阻止了。

“这两样东西,暂时先由我保管。”徐思丽的口气容不得一丝质疑。

“这,徐长官,这些都是查案的重要物证,特别是这两样,可都是独一份。”王江宁觉得徐思丽这可做得有点过头了。

“正因为这两样东西如此重要,又是独一份的东西,放在你那里,太危险。你昨天是运气好,韩平及时出现救了你的性命。你死了不要紧,这些东西若是丢了,这案子不就没得破了!反正你现在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我拿去找专家研究研究,说不定能有什么进展。”徐思丽略带嘲讽地说道。

王江宁顿时心中火起,什么叫我死了不要紧啊?但看在银圆的分上,他忍了。摊上这么个强势的雇主,他知道争执也没用,但仍是有些不甘心地把两样东西拱手送上。

“那就这样,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要向我汇报,就到这有风茶楼找茶博士,说找我就行。不过我很忙,有重要的事情再找我。茶点随便吃,我请的。”徐思丽连珠炮似的说完,也不管王江宁答不答应,站起身来下楼就走了。

王江宁目送着她下楼离开,一边把桌上的银圆小心翼翼地收进右裤兜里,一边骂骂咧咧地嘀咕着:“哼,要不是看在钱的分上……”

收好钱,王江宁拈起一块点心,边听着楼下的白局声,边惬意地饮茶。不多时,一盘茶点就全下了肚。他拍拍手,下楼蹬上自行车,向沈记杂货行驶去。

沈记杂货行在三山街西边,是南京城数得着的大杂货行。王江宁以前路过好几次,就是没进去过。到了地方仔细一看,这杂货行的门面足足占了三个铺位,烫金的“沈记杂货行”五字匾额,高悬于铺门上。各色商贾推车也是络绎不绝,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

王江宁自顾自地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没人上来搭理他。这铺子的伙计都是老杆子了,一看王江宁这身行头和这左瞧右看的做派,就知道八成不是来买货的,人家都忙生意也懒得招呼他。

这铺子做的多是南北干货的买卖,各类咸货、干货、调料、干果、米面、豆料俱全。王江宁摸了摸几个装米面的麻袋,果然右上角都有个“沈”字。

一个伙计看王江宁摸了几个装货的口袋,还以为他是来顺东西的,皮笑肉不笑地迎了过来:“客官!要点什么啊!”边说边跟审犯人似的上下打量着王江宁。

王江宁一看就知道误会了,不过他也不点破,而是将左手伸进兜里,抓了几枚铜圆若无其事地拿在手中把玩。

“哟,客官要点啥啊里面看看!”那伙计一听这声便知江宁兜里钱不少,瞬间跟变了个人似的,笑容谄媚,热情无比。

“嘿嘿,不买东西,打听个事儿。”王江宁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钱,状似随意地道。

“您说!”伙计回头瞅了一眼东家,东家在忙着盘账,他这才悄悄踱到王江宁身边。

“最近有人到来买过你家的口袋吗?大概六个。”王江宁指了指那几个米面豆口袋。

“客官您说笑了,我家从不单卖口袋,您想啊,这口袋上都盖着沈家的戳,别人要是拿了我们的口袋装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转手去倒腾,这不砸我们的招牌吗。我家卖出去的一定都是封口封好里面有货的。”这伙计倒是很坦诚。

“哦,也是。那最近有人一次买六七袋东西吗?”

“客官不瞒您说,我们沈记干货行,可是咱南京城数得着的大号。不要说一次六七袋,就是十几袋几十袋的东西,也是天天有人买的。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都是常客。夫子庙的状元楼啊,文曲楼啊,天星楼啊,都从咱们这儿进货。”伙计得意扬扬地说道。

“哦,贵号真是生意兴隆啊。那一般这样几袋几袋买东西的,全都是酒楼饭店吗?”王江宁本来也没指望恰好能碰到一个买了六袋东西的,但至少能缩小范围总是好的。

“大量走货的话基本上只有这些大酒楼大饭店了。驻军和政府的食堂有他们自己的渠道,我们想插也插不进去。”伙计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好像丢了天大的买卖似的。

废话,他们那个油水,能让你赚了去?王江宁心中暗想。“那行,谢谢了小哥,这点钱拿去喝茶。”说罢一扣手把几枚铜圆扣在了伙计手上。

伙计满脸堆笑:“谢谢客官,客官您可慢走。”碰到这种直接进自己腰包的买卖,这伙计乐得都快上天了。

王江宁背着手从杂货铺出来,歪着嘴摸了摸鼻子。不大不小算是有点收获吧,本来也没指望真这么巧一下子就能找到买口袋的人,案子要这么好破,那反倒是不正常了。

现在就剩下那根从死者耳朵里取出来的“虫子干”还没查过来路,之前和老张分析,感觉有可能是虫草。不过这种金贵的药材,他和老张都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看来还要去药铺再打听打听。这东西莫名出现在死者的耳朵里,只怕也不简单。

莫非是什么南方的“虫蛊”?

王江宁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各种虫子,看到毛毛虫都能浑身起鸡皮疙瘩。先去药铺问问,药铺要是不知道,再拿回去给师父看看,李老吹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说不定识得这东西。

主意打定,他调转车头准备去找药铺。刚蹬上自行车没骑多远,一条小巷里冲出来一辆人力车,王江宁脑子里正想事儿呢也来不及反应,“哐当”一下就撞上了。

“慢着点啊!”还好自己骑车速度不快,王江宁低头看了看自行车没事儿,随口抱怨道。

“恕罪恕罪!小的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那拉车的低着头作着揖,满脸大汗瞪圆了双眼,一副惊恐的样子。

迫不得已?王江宁猛然反应过来,不好!

还没等他回头,一个黑口袋哗啦一下子套了过来,“咣”的一声,有人拿闷棍一下子招呼到王江宁的头上,他顿时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掌柜的,他醒了。”一个尖厉的声音隐隐约约响了起来。

王江宁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脑勺上的疼痛感阵阵袭来。王江宁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他抬起头,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局面来。

这是在一座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大宅子里,破漏的屋顶,千疮百孔的门窗,到处破败不堪,哪儿哪儿都透着亮光,一道道光柱打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更显得诡异。对面有坐有站好几个人,他眼睛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这环境,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到底有几人。

“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问话的人操着一口北方官话,像是一个老者。

王江宁挣扎着努力看过去,可算是看明白了。对面一共八个人,八人中只有问话那人在正中间坐着,此人身后立着一个弓着腰毕恭毕敬的矮子。另有六个穿着黑色长衫系着红色腰带的光头分站两旁,其中有一个还缠着一头纱布,表情狰狞无比,像是要把王江宁吃了似的。

“我们爷问你话呢听到没有?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那矮子见王江宁像是半天反应不过来,阴阳怪气地叫起来,听得王江宁耳朵都有点疼。

这么会儿工夫,王江宁可算是完全反应过来了,他仔细看过去,坐着的那人,脸色青黑,毫无血色,刀削似的大长脸,还留着小山羊胡,戴着瓜皮帽,面无表情。

那阴阳怪气的矮子手里抓着一张纸举给他看,正是王江宁之前找卖画人绘制的文身图!

“这是我潘西[南京话,漂亮的女孩子]送我的信物,你们如此感兴趣,我吃点亏,把她介绍给你们,就在明月楼,报我的名号就行。”王江宁此刻命在人手,反而更放开地开起玩笑来。

“什么潘西潘东的,再油嘴滑舌的打断你的腿!”那矮子看起来没听懂王江宁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好歹听明白了他在扯谎,一边骂着一边冲旁边人努了努嘴。那头上缠着纱布的汉子立刻快步上前,二话没说啪啪啪连抽王江宁三个嘴巴,顿时打得王江宁满嘴鲜血。

虽然挨着打,王江宁心里头倒是更明白了,这些人说着北方官话,连潘西都听不懂,肯定不是南京人,估计刚到南京没多久。

吃了这么多下,王江宁也硬气不起来了,嘴里全是血,差点没把他呛着。

那汉子打完了,俯身下来在王江宁耳边恶狠狠地道:“臭小子,昨天差点让你给开瓢了,今天落在老子手上,你再神气啊。” 说完那汉子似乎还嫌不解气,又结结实实地朝王江宁小腹来了三拳。

王江宁一听这话,强撑着仔细一瞅这头上缠着纱布的汉子,顿时认了出来,这不就是昨天追杀自己的那几人吗?刚才脑子发蒙,他们穿的衣服都和昨天一模一样竟然没认出来。

“别打死了。”那坐着的青面老者又开口说话了。周围的人似乎对他颇为敬畏,纱布汉子立刻倒退着站回了本位。

“我再问一遍,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青面老者说话中气十足,言语中露着丝丝杀意。

“别打了别打了,我都说我都说,这张纸啊,是昨天下关码头江西帮的徐把头给我的,说是要找到身上画着这个图案的男人。我只是私家侦探,只负责接活,这男人和徐把头有什么纠葛,咱们做侦探的那是不能问的,这是规矩啊。这位大爷,我可都说了,您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王江宁认清了形势,当下皱起一张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道。

反正最近实在是没有什么对头,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偷账本的江西帮了,想来江西帮的底细这些外马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楚。

第十六章 假痴不癫 (2017.2.24)

那青面老者盯着王江宁,也不言语,似乎要看透这家伙是不是在撒谎。好在王江宁别的本事不行,这能屈能伸撒谎骗人的本事,真是打小练成的绝技。有时候撒谎撒到自己都能相信的地步。这时候被人打得满嘴是血,又给捆得结实,这一副惨样是七分真实三分演,还真是看不出真假了。

“江西帮的徐把头,是什么来历?这画是什么意思?他可曾说过?”那青面老者看起来是相信了王江宁的鬼话,继续问道。

这个二胡,这么容易就上当了?王江宁心里暗骂道。

“徐把头可是下关码头有名有姓的当家,做的是煤炭买卖,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连警察厅的高厅长都和他是故交。至于这画……徐把头只说找人,别的什么都没说。您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是不能多问的。”

王江宁嘴上说着,脑子里转得飞快。这些人如此在意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八成放火烧尸体不是他们干的。放火烧尸体很有可能是想毁掉那文身,而眼前这群人似乎对那文身所知不多,更在意那文身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事儿还不止一帮人在掺和?

心念至此,他立刻计上心来,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道:“依小的看,诸位还是要找到徐把头,才能弄明白这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的愿当这个手套子,给各位大爷帮着带话。”边说边偷瞧着众人的反应。

只见那矮子似乎有些迟疑,弓着腰歪头看着那青面老者,似乎在等他拿主意。那青面老者微微一皱眉,却不接话,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来:“昨日你到那个姓杨的家里也去过了,那姓杨的是警察厅的人,却是怎么死的?”

王江宁心中更添疑窦。和这群人发生冲突就是在小杨家旁边,昨天一直以为小杨的死和他们必有联系,今天听这老者开口一问,似乎他们也不知道小杨是怎么死的,反而要来问他?莫非也是试探?没这个必要啊!他如今命在人手还有什么好试探的?

局面却容不得他犹疑。反正小杨的事情太过蹊跷,干脆老老实实说个实话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位当家,小杨的情况我也看过了,他应该是自杀,上吊的。他自杀那房间是从里面锁了的,也没留下什么话来。”王江宁故意略去了小杨留下的那封遗书。

对方半天没回话,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

“小子,敢和爷这儿扯谎?我的人明明从窗户外看到那姓杨的留了封遗书。”青面老者冲那矮子使了个眼色,矮子顿时会意,冲两个黑衣光头指指点点。

王江宁本能地神色一变,但随即想起来小杨那屋子根本没有窗户。一抬头,却见那青面老者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来。妈的,这老狐狸诓我!但此时明白已经迟了,只听老者阴恻恻说出一句:“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王江宁心中暗骂一声,却也只能咬咬牙,闭上眼睛等着挨揍。

谁想等了片刻,竟是没有什么拳脚招呼过来,耳边倒是听到“哗啦”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扔在了眼前。

他睁眼望向扔到眼前的东西,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是小黑皮!只见小黑皮身上没什么血,但是脸上竟是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看不到一丝生气。

“小黑皮!小黑皮!你们这帮混蛋!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小黑皮!小黑皮!”王江宁气从胸中起,在椅子上用力挣扎着大喊。

“别叫了,这小子不说实话,哥们不小心用了点力,把他脖子弄折了。我哪儿知道这小子这么脆生。”那头缠纱布的光头走过来,嘻嘻哈哈地拎起小黑皮的尸体摇了摇,小黑皮的脑袋如同破布一样耷拉在身体一侧,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这个角度,活人是做不到的。

一股凉气从脊背蹿上脑袋,王江宁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恶狠狠地盯着那纱布光头,仿佛要把他吃了一般。

那光头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一副招子废了,让你再看!”说着就冲上来对着王江宁连抽了好几个嘴巴。这回王江宁反倒不哼哼了,脸被抽歪了,也只是回头定定地看着他。

“别在这儿打,弄得到处都是血。关到地窖里面慢慢问。”青面老者似乎有些厌烦地摇了摇手,站起身来要走。那矮子急忙跟上开门送人。

“等等。”王江宁含混不清地蹦出两个字来。

“想通了?”青面老者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王江宁。

“江湖规矩,您做下这等事来,今后咱们就是见血的刀仇了。您不留个春点就走,我将来没法给这孩子交代。”王江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青面老者一听,王江宁这是问他要名号,不由轻蔑地笑了一下,继续大步准备迈出门去。他那矮子跟班倒没他这么沉得住气,见王江宁自身难保居然还想报仇,尖着嗓子嘲讽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打听我们爷的名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能有命出这……”这矮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蠢驴。”青面老者恶狠狠地瞪了那矮子一眼,背着手大步走出了房间。矮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似乎吓得够呛。见老者已经走了出去,才放下心来,开始招呼几个光头去把王江宁关到地窖里面。

“爷”这个称呼,奇怪的嗓音,北方官话,玉扳指,锯短了的驳壳枪,全是光头……难道,这帮人竟然是大清朝的遗老遗少?

王江宁眼瞅着这帮人把自己架到了漆黑一片的地窖里,也顾不得考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了,先看看能不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江宁悠悠地又醒了过来。四周很是昏暗,只有不远处的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让他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地窖非常小,自己依然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这时候身上的伤都开始慢慢疼了起来,嘴巴里又干又咸,王江宁知道,都是自己的血的味道。他开始慢慢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被带进地窖里,又是一顿拷打,不过好像很快就又晕了过去。

适应了这昏暗的环境,他这才看到煤油灯旁边还坐着一个看守。那人同样也是光头黑衣服红腰带,似乎在犯着瞌睡,背靠着墙,脑袋一晃一晃的,随时都能睡着,而通往地上的梯子就在他身边。

只有一个看守。王江宁这时候又累又饿又渴,强打起精神来逼迫自己认真思考如何脱困。

绳子捆得很结实,自己的四肢被捆在椅子上,胸口还捆了两圈绑在椅背上,可以说是真正动弹不得。唯一能活动的大概只有脑袋。裤脚里的枣木拐早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王江宁此刻万分庆幸徐思丽之前把照片什么的都拿走了。

想了半天,似乎没什么好办法,他心下更加焦急,左挪右晃了半天,把椅子弄得嘎吱响。这一折腾不要紧,人没折腾出来,竟然愣是折腾了一个悠长的虚恭出来。

一时间,整个地窖里弥漫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味道。被这气味一熏,竟然让王江宁想出了一个脱困的法子来。

对面的看守听到他折腾椅子的声音本来已经被吵清醒了,王江宁出的这个虚恭的声音和味道刺激得他顿时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