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王室成员前来观看,广场守卫极严,侦骑四出,看台四周更是有兵士来往巡行,我想,西夷已举办了那么多次依慕达大会,恐怕也时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行事了,但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想必经过多年的防范,依慕达大会已成了防备最严的大会,比如说,在这个季节举行,草原便一直刮南风,看台居于上风,便避免了有人由风头之上施毒,广场之上更是不植树木,只有青草,便不可能有人潜伏其中,听闻各部落入城参赛之人,无论其人多么尊贵,所带的随从也不能超过十名,且参赛之人皆画图成像,呈官府备案,就避免了有人趁乱混了进来。

在这么严的防范之下,没有人能做得了什么。

广场之上传来十个长号同事齐鸣之声,那十位勇士已然各就各位,脚下除了鞋袜,手上却是包着护手,准备争上刀山。

乌木齐用千里目看了看场上,却有些不高兴,道:“又是勃尔克族的那小子!”

勃尔克族是王后的母族,王后被乌木齐和长公主两人联手废了,勃尔克族在西夷朝中的力量损了不少,可他们族人尚在,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如果勃尔克族之中出现了一名草原第一勇士,说不定铁参可汗一高兴之下,便会赏个将军给他当当,对乌木齐来说,自然是大大不妙。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云破

凡让乌木齐不高兴的,我自然得仔细看看,于是我拿着千里目向那十人望去,果然看见一个身形高大,面有黑髭的年青小伙子站在十人的中间,腰间缠了勃尔克族特有的乡着全枝异叶青兰的腰带,那人黝黑粗大的臂膀露在空气之中,可清晰地看得见他健壮臂膀之上的汗珠,虽是通过千里目而望,那感觉到了那人浑身充沛无比的暴发力,在十人之中尤为特别。

如有所感一般,那人忽地抬起眼来,向看台上冷冷的望过来,满脸的浓髭,怒目须张,我放下千里目,向乌木齐道:“这人很有可能拿到第一勇士的称号呢,王爷可要小心了。”

乌木齐眼神阴冷,淡淡的道:“即使他拿到了,也没有用。”

我轻声笑了笑,问旁边的侍婢:“ 不知这勃尔克的勇士叫什么名字?”

那侍婢胆颤心惊地望着乌木齐,嘴唇颤抖:“奴婢,奴婢…”

乌木齐便道:“叫你说便说!”

那奴婢这才道:“叫萨野。”

乌木齐转瞬之间脸上便恢复如常,这份忍耐功夫,也不是常人能够有的。

正在此时,有身穿六折裥裙的侍婢拖了木盘过来,行至我们的案前,跪下道:“王子殿下,长公主殿下见今日阳光曝晒,怕玉姑娘嘴干不适,因此赏些中原来的瓜果给她解渴。”

这倒是奇了,她这时倒想起我了?

向高台之处望过去,只见长公主正侧身向铁参可汗含笑说些什么,神情温婉,嘴角有柔和的微笑。

仿佛感觉到我的目光,她微微侧了头望了我一眼,却没什么表示,又向继续和铁参说着。

盘子上装着瓜果已然摆在了我的桌上,不过是三两个核桃,梨子,柿子。

我拿起一个梨子看了看,只是一般的青梨。

乌木齐望了望盘子里面的东西,脸色有些阴沉,道:“别吃了,这些东西寒凉,明知道你这样,还送了柿子过来,她成什么心?”

他如此一说,我便知道他恐怕已经知道当晚我与长公主发生了冲突了,只是不知他了解多少内情?

我将梨子重放入盘中,西夷果蔬出道并不丰富,这些果品皆由别地运来,虽然是送给王室的,青梨的果柄之处却都已经变黑了,核桃更是呈现暗色,柿子倒可以长期保存,可我望于盘内,却不法之徒工公主赏赐之物不伦不类,果品之内再添硬壳干果,却不另外用盘子装着,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原本想赏的是桃子,这个季节却并没有此种果子,才改成了核桃?

我心中一惊,再向盘中望去,却见那三样东西恰巧按顺序排成一列,核桃,梨子,柿子,将核桃换成桃子,各取其主要之字,可不刚好组成:逃离时三个字?

什么意思?她在向我传递什么消息?

我暗暗将柿子拿起,不经意地打乱了它们的顺序,才向长公主那边望了过去,只见她没有再和铁中汗说话了,反而拿了一个茶杯轻轻地啜着。

莫大我误会了她?

可那个晚上的神情,却是演技最好的优伶也演不出来的。

正在此时,广场上传来阵阵喝彩声,各部落的族人在为自己的勇士喝彩加油,用千里目望过去,那位勃尔克族的萨野果然一马当先,攀在前面,有其他部族的勇士向他攻击,却一一被他避了过去,他长得虽然身材高大,但身手却灵活之极,每次皆在刻不容缓之间避过了别人的拳头,可俗话说得好,出头橼子先杯,其它部落的勇士见不妙,竟然联合起来攻向他,想将他击下刀山。

乌木齐嘴角噙了冷笑,手里拿着千里目看着。

看来,他安排了同盟参加比赛。

那萨野虽被其他人联合攻击,脚底下都流出血来,但此人悍勇无比,任凭旁人的掌头如果落在他的身上,都一直往上攀登,居然还是让他攀在了前头。

看到此处,我不由大声叫了一声‘好’,和着这声好字,勃尔克族更是传来惊天动地的轰然叫好之声。

还有人齐声欢呼:“萨野加油,萨野勇士…”

乌木齐却放下了手里的千里目,脸色变得极阴,向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附耳向他说了句什么,那侍卫便向下了看台向广场跑去,我知道乌木齐恐怕要动手脚了。

果然,那侍卫走向司仪官,指着刀山向司仪官附耳说了一句,又跑了回来,那司仪官站在广场中显眼之处,他拿出一面镜子,对着太阳晃了晃,光线从镜子上反射于刀刃之上,广场上的人虽然都没在意,可我瞧见,刀山上的几位勇士都看见了。

他们想怎么对付萨野?

我侧头望向乌木齐,只见他拿了一个刚刚长公主赏赐的核桃,两指一夹,便将那核桃皮夹碎,用银签慢条思理地挑出里面的核桃肉来吃,仿佛那核桃肉极美味,他的嘴角含了淡淡的微笑。

场上惊天动地的喝彩依旧,可他没有望向场上,反而手拿梨子亲自用刀子削上了皮。

他手势极好,不过瞬间功夫,那梨子皮便连绵不断地跌下来。

看来,他已将一切大杂院,恐怕这萨野要死在刀山之上了。

我心中不由有些妈意,可我能怎么做?我自己尚在困中,又能理得了谁?

更何况,我根本不清楚他用什么办法对付萨野。

我拿起千里目向刀山之上望过去,看得清楚,那萨野渐渐爬到了半山腰,其它的勇士落后他一大截,围攻他是不可能了,使用暗器?仿佛也不太可能,在众多千里目之下,但细小的暗器也会被有心人看得清楚。

旁边的乌木齐将那汗削好的梨子放于细瓷碟子里,却不吃它,将那条长长的梨子皮拿起,却以慢慢一圈圈地覆盖在雪白的梨子肉上,那已被分享的梨子皮与梨子居然严丝合缝,使人看不出分享的痕迹。

他嘴角的笑意却缓缓加深,仿佛极为满意,忽道:“有谁会知道这是一个已皮肉分享的梨子?”

我一惊,对上了他含笑的脸,似有趣,又似嘲讽。

我忙拿了千里目往刀山上望,却看见那萨野越登越慢,一路登上却,脚上流出的鲜血染红的刃口,不应该如此的,那此些刃口经过打磨,这些勇士都有一身硬气功,怎么还会如此?

我望着其它勇士,却见那些勇士行动缓慢起来,仿佛已失了斗志,不想再往上攀了。

可他们脚下并没有流血。

我仔细观察每一个勇士,却发现其中三人每爬至一处,便手握架刀的桐木停留一小会儿,我心中一突,再仔细观察,终于让我看清楚了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暗暗转动架刀的桐木,萨野不断的变换地方,他们便对应着跟着变动身形,他们有三人,萨野只有一人,因此无论萨野去到哪里,他们总能及时到达萨野直线对应的下边,然后转动桐木。

原来,那些新添上去的刀刃早被动了手脚了,想必被工匠以特殊手法打磨,略一转动,原本磨平的刀口就变成了利刃向上。

可那萨野当真凶悍,恐怕他也知道刀山被动了手脚,如若不然不会一再变动方位,可他却一直往上攀登,到了最后,连有护手护着的手掌都流出血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那又如何,只此一句

广场上的人只以为这刀山太高,他护体硬功支撑不到,已经破了,但无人不被他的悍勇感动,惊天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真是一名勇士。”乌木齐忽然叹道,“连金铁之精打造的燕翎刀,他都照踩不误。”

我故作不角:“什么金铁之精,这世上当真有这东西?”

他笑而不答,反道:“此人悍勇之极,倒有几分将军当年的气概呢,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如果不然…”

他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小麦色的手指轻轻拈着自己的两侧垂下来的以紫带金珠纺织的发辫,意态悠闲,仿佛观看落日余晖。

我心中一突,忽然间升起了不安。

金铁之精?他竟然用了几柄金铁之精打造的刀刃,那么,那个萨野一踩上去,不就是足断掌裂?

任何硬气功都不能抵挡金铁之精的砍杀。

用千里目向刀山之上望过去,萨野攀登过的地方,果然有一把燕瓴刀,刀刃染了野血,我的心忽然扑扑跳了起来,怕看见萨野用被斩成一半的残足继续向上攀着,千里目上离,我不由松了一口气,萨野的又足虽然鲜血直流,可依旧在。

我放下千里目,心却依旧一阵狂跳,不知道自己忽然间为何如此关心个陌生人?

乌木齐却是将那青梨的皮缓缓揭开,拿出里面的梨肉,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向我道:“此物寒凉,你两点不合适吃,我叫我备下了莲子汤,等一下送过来,趁热饮了,才有力气继续看下去啊。”

他款款地说着,眼神关切而温柔:“你放心,那燕翎刀虽用金铁之精制成,可他走过之时,刃口还没有对准方向呢。”

我看见他嘴角温柔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身上微微发寒,不由紧了紧披风。

“这勃尔克的小子运气可真好,哎,又让他躲过去了一把…”他忽地丢下梨子,拍桌而叹,语气虽是遗憾之极,眼里却露出几分兴奋。

如狼遇上对手般噬血兴奋。

见到他的眼神,我心中又是一突,再望于桌上,刚刚长公主送过来的木盘子,里面的核桃已经被捏得粉碎,而梨子,却也只剩下一堆果皮剩核。

独留下那只橙黄色熟透的柿子,在残皮之中静静而立。

侍婢送来了煮好的温汤,摆在我的桌子之上,汤里面有几粒红枣,半浮半沉于的汤面,乌木齐侧过身子从盘子旁拿起了银勺,舀了两舀,放在嘴边轻啜一口,笑道:“热度刚刚好,趁热饮下吧,这才是对你身体有益的。”

我抬头望他,他纤长的睫毛半闭半遮于眼帘,在小麦色的眼下投下淡淡的暗影,手腕上的宽银链子不经意地撞到了碗边,发出如木琴般的乐声,手指捏着那银勺子轻轻搅动,竟仿佛有节奏一般。

可忽然之间,我听不到了他的声音,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只看得清他脸上淡淡的微笑,脸中更象打了结一样,一片空白。

忽地,耳边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喝彩,紧跟着,我却又听到了声音:“…要不,我来喂你吧…”

再看过去,那银色汤勺浅浅明黄的汤上浮着一颗小小的红枣,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看得清那汤勺冉冉冒起的白汽,红枣在银色勺子上起起伏伏,缓缓来至我的唇边。

仿佛被人牵动一般,我便想张开嘴,可不知为何,却忽地站起身来,推开了他手里的银勺。

心象要从皮肉之间跳了出来,不由自主地,我向放于案台之上的千里目摸了过去,可慌乱之间,那千里目却被我的衣袖一扫,扫在了地上,只听啪地一声,上面的琉璃片便碎了,从长长的铁筒跌了出来。

“你怎么啦?”乌木齐扶住了我。

被我推开的那碗汤飞溅出来的黄色汤水溅在他的前胸,染污了前襟上用银线绣就的展翅飞鹰。

他脸上满是无辜:“不喜欢这汤的味道便罢了,要不我叫我送些酸梅过来?”

我的视线落在地上的千里目上,碎裂的镜片反射出椅子的镂空雕花,随既,我手里便塞入了一个千里目,尚带着他微微物余温。

“坐下看吧,不用这么着急的。”

又叫侍婢过来捡起地上的碎片,说不能让这碎片割伤了我。

我几乎僵硬的被他扶着坐下,手里的千里目仿佛千斤般重,缓缓移至左眼之上,竟然扯得我的手臂生疼生疼。

我怕看见刀山上往上爬的人满身都是鲜血,更怕看见地上有断掌与断足。

我先将千里目下移,仔细查看地面,还好,没有,除了偶尔跌落的尘土的鲜血之外什么都没有。

再往上移,千里目内一片银白,反射着太阳的光熴得人眼生疼,发我终移至顶端,我终于看见那高大魁梧的身形,手足之上皆鲜血淋漓,可只差几步,他便爬到了顶端。

可那几步,对他而言,仿佛极难极难,每一步,他都要仔细观察,寻找落足之处,我这才发现,这坐刀山造得极为巧妙,除了刀刃之外或落足之外,一柄刀的刀刃居然覆盖了另一柄刀的刀柄,越是往上,刀刃越是密集,到顶处,只看得清刃口森森,如犬牙交错。

眼看他渐至山顶,下面的喝彩之声越来越大,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更有牛角号声吹起,响彻天际。

其它的勇士则越离越远,有几个更是放弃了,可那三人没有放弃,依旧不断变换方位,且身形加快,不断用手转动桐木杆子。

只差几步了,前面虽有刀刃森森,可是,只差几步了。

我差点失声问出:“还有没有金铁之精铸就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