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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清晏悠悠道:“老教主可能是觉得聂恒城太过精明强干了,就想再收个忠厚老实的养子制衡一下。只不过有点看偏了——忠厚是不忠厚的,老实却是真老实。”

  蔡昭:“你真刻薄。”

  “过奖过奖。”慕清晏左右转头,“周致钦呢?你杀了他。”

  蔡昭条件反射:“不是我杀的……呃,你也猜出是他发现了聂恒城的神功,进而串联起整件事么?”

  慕清晏一怔:“原来他们折腾了半天,为的是聂恒城的神功?”

  他本就是极聪明之人,思索片刻就明白了,“对了,陈曙一直在偷传功夫给弟弟陈复光,陈曙又死于周家子弟的围剿,所以周致钦……”

  蔡昭打断:“你是怎么发觉周致钦不对劲的。”

  慕清晏看了下对面的师徒三人,“金保辉和蓝田玉口风不严,一路上好几次差点脱口泄密,每回都是绮浓与胡天围不动声色的打断。”

  蔡昭回忆片刻,点头道:“不错不错,其实第一天蓝田玉就差点透露曾来过这雪山,但被绮浓假装脚崴了打断。”

  慕清晏:“然而到山腰以后,他们便不再阻止金蓝二人,随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蔡昭捋了捋思绪:“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让我们活着下山。起初我们离山下还近,他们怕我们发觉不对后立刻逃走。等到走到山腰以上,他们就不再顾虑了。”

  “对。”慕清晏道,“然而这不奇怪么。不算金保辉与蓝田玉,周致钦与东方晓是闻名天下的大侠,若是魔教中人要残杀无辜,他二人不会出手相助么。”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蔡昭睁大了眼睛,喃喃道,“我虽然‘武功低微’,但你,周致钦,东方晓,对上胡天围三人,胜算不小啊,为何他们会笃定能杀了我们呢。”

  “自然是因为东方晓与周致钦本来就与他们蛇鼠一窝,一旦厮杀起来,我自然寡不敌众了。”慕清晏冷笑。

  “你们说够了没有!”段九修忍着怒气,“快将涎液交出来,我或可放你们一马!”

  绮浓也道:“以尊主的威名,定不会欺你一个小姑娘,赶紧交出来罢。”

  蔡昭翻了个白眼:“刚才段长老兴许还可能放我一马,但你如今知道了此刻山下尚无人知道你还活着,并铱誮已得到聂恒城的神功,你决然不会留我们两个活口了——这么简单的事我会想不明白么。”

  慕清晏一脸斯文耐心:“段长老,我教你一个乖。这种情形下威吓不如诱骗,你应当说与我们共享聂恒城的神功,我们才愿意将涎液交出来。”

  蔡昭皱眉:“才一瓶涎液,够我们五个人练功?”

  慕清晏歪着头:“原来不够么。那看来这法子也行不通了。那算了,本来段长老师徒三人也是下不了山的。”

  段九修心中焦躁已极:“不知死活,这时候了,还胡吹大气。我们有三人,你们才两个,正要硬拼起来,你们必败无疑。”

  蔡昭忽发现慕清晏手中的那个毛皮包袱一动一动的,“……这里面你放了什么?”

  慕清晏将毛皮包袱抖开两角,四个白毛茸茸的幼兽脑袋立刻冒了出来,每个都只有巴掌那么大,爪子都没长齐,圆滚滚的脑袋互相拱来拱去,茫然的看着四周。

  “这是……”虽然体型大小差异剧大,但这耳朵,这四肢,这牙口,还有蓝幽幽的眼睛和一身白毛,蔡昭还是立刻想到了它们的成年版,“这是雪山白毛犼?!”

  “应该是袭击我们的那两只的幼崽。”慕清晏道,“你我在冰窟洞口分离后,我跟着那头受了内伤的白毛犼,一路追去了它的巢穴,发现这四只小崽子。”

  “你抓它们做什么,难道它们也能用来练功?”蔡昭惊奇,“算了吧,它们还小呢。”虽说成年白毛犼狰狞凶残,但眼下这四只毛绒绒的幼兽着实软萌可爱,她不忍心。

  慕清晏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就不能多想想?!”说着,他将毛皮包袱举至面前,高声道:“藏头露尾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再不出来我就将这四只小崽子砸死了了!它们的父母可是为你而死,野兽尚对你有情义,你却还不肯出来么?!”

  这两句话是慕清晏运气发出的,话音并不如何响亮,但却如波浪般悠远传开,震的周遭雪松簌簌落下积雪。

  段九修心中一震,心想这小子的修为很是了得,不可小觑。

  而其余人等都茫然不知慕清晏在喊谁。

  蔡昭等了半天,忍不住道:“你叫的是谁啊…呃…?”她话音未落,只见悬崖后方的冰雪山石忽然动了一块。

  因为隔的远,众人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披着雪白斗篷的人影从那冰雪山石后慢慢走了出来,缓缓走到众人眼前。

  待那人拉开帽兜抬头时,除慕清晏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所见之人。

  ——这人竟是已经‘死了’的千雪深!

  “你…怎么是你呢?”蔡昭呆了,“我明明看见你……”那颗神情凝结在惊恐那一刻的冰冻头颅直直滚到自己眼前,她看的清清楚楚。

  慕清晏神情冷漠:“那应该是金保辉的其中一个侍卫,在冰窟第一次剧烈震动时被他拖进某个冰洞打晕。待碧眼冰晶巨蟒来袭时,他假装闪躲进冰洞,将那侍卫易容成自己模样,然后弄醒了推出来。”

  “原本易身大法在人死后是要现形的,可若是死前被冰冻起来,估计能延缓现形吧——如此,他便完成了金蝉脱壳之计!”

  段九修脑筋一动,脱口道:“易身大法?你是千面门的人!”

  然后道,“你为何要与我们为敌,你究竟是谁?!”

  千雪深脸上的神情很陌生,淡漠又冷静,全不似蔡昭往日熟悉的那个爱吐槽抱怨偷懒的欢脱青年。他缓缓开口,向慕清晏道:“是你杀了雪珠么?”

  ——雪珠显然就是那头受内伤白毛犼的名字。

  慕清晏难得没有抬杠,摇头道:“段九修的风雷掌成名多年,中掌者五脏六腑俱碎,便是一等高手也没几个经得住的。那头白毛犼奔到半路上已经不成了,最后是贴地爬回巢穴的,我沿着它一路吐出的血才找到了巢穴。”

  他素来心硬,手下杀人无算,然而触及那头白毛犼临终时哀求的眼神,莫名心头一动——那是一个将死母亲对幼儿的不舍与无尽担忧。

  有时候,禽兽比人更懂得舐犊之情。

  他将四只幼崽从洞穴里挖出后本想立刻动身,但发现它们正饿的呜呜叫,八只蓝幽幽的大眼一齐泪汪汪的看自己,只好停下来化些干粮喂它们,险些错过了蔡昭。

  “你这奸诈小人!终于肯出来了么。”慕清晏冷声道。

  “是我对不住雪风和雪珠。”千雪深低低道,然后看向蔡昭,“小蔡女侠,我也对不住你,但我并非有意欺瞒你的。”

  他再道,“晏公子何时发觉了我的破绽?”

  慕清晏:“是那握着涎液玉瓶的死尸所在的冰壁——那根本不是一整块的冰,而是许多冰碎堆起来后,再浇上冷水凝结而成的。我击打过真正的整面冰壁,出掌时受力根本不一样。”

  “你熟悉冰洞地形,我们要走一两个时辰的路,你却可以抄近路绕到我们前面。那死尸与玉瓶是你假死后绕路过去布置的吧。还有之前冰面上的那尊碧玉神像,也是你前一晚借口解手时,溜出去布置的,没错吧!”

  千雪深漠然:“不错。那座碧玉神像本是古人用来提醒上山之人后方冰层是中空的,其下就是巨大的冰窟,有巨蟒出没。我将那神像向后挪了几十丈,就是为了保证你们落入冰窟。”

  蔡昭觉得自己发声艰难,“……周玉麟和客栈掌柜,也是你杀的?”

  千雪深点头:“客栈掌柜是他们的手下,本就该杀。周玉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中原江湖中装的名门正派的翩翩公子模样,每回到这无人认识的冰封荒芜的小镇后就用了化名,不是狂饮滥醉,就是糟蹋镇上姑娘。”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蔡昭呆呆自言自语。

  她从未见过周玉麟,但她想象中的周家子弟,要么像周玉麒那么温文尔雅,细心体贴,要么像周玉乾周玉坤兄弟那样爽朗爱笑,仗剑江湖。

  谁知,树大有枯枝。

  “好小子!”段九修知道中计后,勃然大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胆敢戏弄老夫,老夫这就灭了你……”

  “你不要雪麟龙兽的涎液了么?”千雪深冷冷道,“他们手中那瓶涎液都是我放的,你猜我手里还有多少涎液。不但你,你的姘头和徒弟都能练那神功了。”

  段九修生生停下要劈下的右掌。

  绮浓与胡天围也紧张了,一左一右上前劝段九修稍安勿躁。

  慕清晏朗声道:“你处心积虑,一步步引诱我们进入雪岭深处,还留下雪鳞龙兽的涎液作为诱饵,好让我们斗的两败俱伤,甚至豢养两头白毛犼做帮手——你究竟是什么人!”

  千雪深笑容凄然:“刚才,你猜出他们不想让你们活着下山。那么请问,倘若有一家猎户,也遇见了当年正在山中寻找雪鳞龙兽的他们一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办?”

  蔡昭心头一闪,立刻道:“那户人家,就是山腰那座破败的大屋,是你家的?!你不姓千,你是那家人的孩子!”

  “姓千也没什么不好,师父救了我的命,还教了我能够报仇的本事。”千雪深淡淡道,“若我只是寻常猎户,怎么收拾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呢。”

  段九修咧嘴笑起来了:“原来你是那家儿子,那猎户姓什么来着…老夫都记不起来了…”

  胡天围很努力的想了想:“仿佛姓陶。”

  段九修一脸惋惜:“只记得那家小媳妇生的很是水灵,可惜不能留下。”

  千雪深眼中冒出深深的憎恨:“那是我婶婶,我堂弟尚在襁褓中,就被你们一把摔死了,然后你姘头拧断了婶婶的脖子。”

  段九修摸摸下巴:“没法子,绮浓就是醋意大,瞧不得模样周正的女人。”

  “哎呀尊主真是的!”绮浓居然还娇嗔的出来。

  千雪深从齿缝中迸出字眼:“十六年前,你们遍寻不到雪鳞龙兽,就在山上用黑火药乱炸一气,结果引起雪崩,全都被埋了。是我爹和叔父将你们一个个挖了出来,拖回家中休养。谁知你们复原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人灭口!”

  “你们,恩将仇报,简直牲口不如!”

  十六年前,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彼时,蔡昭还没出生,青罗江大战刚刚过去。

  魔教与北宸六派皆严阵以待,前者担心后者趁胜追击,杀上幽冥篁道,后者担心前者不甘失败,会加倍激烈的反击。

  就在整个江湖的精力都集中在这上面时,在无人注意的极北之地冰封雪山上,有一群心怀叵测的卑劣小人正在为他们的野心而努力。

  陶猎户家,只是他们前行之路上一块小小的石头,连拦路石都算不上,只是可能膈到脚,就被轻而易举的踢开了。

  段九修毫不在意:“没法子,周致钦与东方晓心有顾忌,担心叫人知道他们两个名门正派的大侠与魔教之人混在一处,我们只好动手了。”

  “这种时候了还不忘推卸责任,果然人老了愈发是个窝囊废,你给聂恒城提鞋都不配!”慕清晏冷冷道,“周致钦东方晓固然害怕被人发现自己与魔教之人有往来,难道你不就怕自己死遁之事被揭穿么。万一你们寻找雪鳞龙兽之事被人知道,叫还没死的韩一粟猜出有人想偷练他师父的功夫,你们上天入地也别想躲开!”

  “你放肆!”胡天围呵斥。

  段九修抬手阻止徒弟,沉声道,“你要这么说也行。”

  “我家根本不是江湖中人,根本不认识你们,怎会泄露你们的身份!”千雪深大喊出来。

  段九修只是抬抬眉毛,“事关重大,还是稳妥些好。”

  一股怒火在蔡昭心头越烧越旺。

  她从小听蔡平殊说那些锄强扶弱的故事时,其实更多关注的是蔡平殊等人如何克敌制胜,如何智计脱险,如何名扬天下。过程畅快淋漓,结局热血豪迈,英雄们享誉而归,恶人受到惩罚——但从未想过那些故事中受伤害的无辜人家。

  直到此时,看见孑然一身的千雪深,听他说起往事,想起那座寒风穿堂的破败木屋,原来也曾充满了一户善良人家的欢声笑语……她才明白姑姑执着的究竟是什么。

  她抑制不住怒气,踏出一步。

  慕清晏一把按住了她,低声道:“我经络所受之伤并未完全恢复,我们两个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恶行,可以日后徐徐图之。”

  蔡昭知道慕清晏说的是实情,提声喊道:“千雪深,我们先走,等以后我替你报仇。”

  千雪深摇摇头,“多谢你,不必了。”

  他抬头微笑,“适才你对雪屋的四面墙动手脚时,是不是发觉建墙的雪竹特别容易割断?其实这间雪屋是我建的,这么高的山势,早没有落脚点了,最后一座砖石猎屋比我家所在还要低些。”

  “十六年来,他们一直没放弃搜寻雪鳞龙兽。不过,他们后来机灵多了,不会亲自前来引人注意,而是派手下来打听,还在山下设了个客栈做哨点。”

  “一年多前,我建好了这座屋子,布置好了一切,可惜不慎泄了身份,被一伙灰衣人抓走了。好在雪风和雪珠很聪明能干,还是按着计划,当有人摸到这座雪屋时就去偷袭——周致钦的儿子就是被雪珠咬死的,并在一堆尸首旁留下雪鳞龙兽的鳞片。”

  “掌柜来收尸时发现了鳞片,立刻通报他们,金保辉确认无误后,所有人再度齐聚大雪山。被关押期间,我每日都心急如焚,幸亏小蔡女侠你将我带了出来,不然多年心血,就要功亏一篑了。”

  段九修不耐烦了,“罗里吧嗦这么多做什么,说说涎液吧,你藏哪儿了?”

  千雪深依旧不理他:“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小蔡女侠,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能自己报仇的。”

  蔡昭听这遗言般的安慰,心中开始不安,

  千雪深看向段九修,“这座雪上中的确有过雪鳞龙兽,我爹和叔父小时候就捡到过它掉落的鳞片,还收了不少它滴落在雪地上的涎液——那是很好的补药,能清火润燥,风热发烧时请不起大夫,涎液就能救命了。”

  “可惜,二十年前,那头雪麟龙兽就死了。”千雪深笑容古怪,“它虽然死了,可是我家收集的涎液还有剩啊。雪鳞龙兽的涎液遇寒不凝,埋在冰里几十年都不会坏。”

  段九修师徒呼吸急促起来。

  “段长老,十六年前你在我家睡过的那条躺椅还记得么。就在躺椅旁的地板,有个能打开的翻板,翻板下面是个凿空的大冰块。我娘当着你的面,从那里取出新鲜冰冻的肥鸡要给你们熬汤——你还记得么?”

  段九修隐隐觉得什么事不好,偏又说不出来。

  千雪深一字一句道:“雪鳞龙兽的涎液就在那肥鸡旁的冰匣里。”

  段九修脸心头冰凉,一片剧痛——当年若能细细搜索一番,没准他可以提前十六年修炼神功。他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能浪费几个十六年?

  “把涎液交出来!”他凶相毕露,一步步逼近千雪深。

  千雪深笑了笑,“行啊。小蔡女侠与晏公子,好走不送。段长老三位,请跟我来罢。”说着,飞快向刚才出来的冰雪山石处奔去。

  段九修立刻猛扑过去,绮浓与胡天围随上。

  千雪深的轻功还算不错,但绝无法与段九修相比,不过十来丈就快被追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千雪深的右手触及了那块冰雪山石,将藏在后头的绳子重重一拉。

  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以千雪深为中心,面朝段九修方向的半圆形的冰层轰然碎裂——千雪深,段九修,绮浓,胡天围,四人再度跌落冰窟。

  蔡昭大惊,刚要过去看就被慕清晏死死拉住。

  ——只见一个硕大的白色巨蟒之头从四人落下的洞口高高昂起,双眼碧绿森冷,吐着腥臭血红的信子。

  “这里是碧眼冰晶巨蟒的巢穴!”蔡昭大惊失色。

  慕清晏绷着脸:“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快走!”

第59章

  慕清晏年少有成, 自诩胆大包天,然而碰上这等天地间第一等的远古凶物也不免发憷,他拽起蔡昭就要跑,谁知蔡昭却撑在原地, 满脸焦急, “千雪深会死的!”

  “他本来就想同归于尽, 求仁得仁而已。”慕清晏觉得没问题。

  “难道看着他去死!”

  慕清晏打算把女孩敲晕了,“我赶紧离开, 就看不见他怎么死的了。”

  “你先走吧,我到山下再找你。”蔡昭不愿再解释, 一把甩开慕清晏的手就往前奔去。

  慕清晏手上一空,无语,“……你这话自己信么。”

  裂开的冰窟洞口深不可测,蔡昭站在洞口边缘往下看去,全是黑漆漆一片。正中有一根凸起的巨大冰柱, 巨蟒就盘在这根冰柱之上。它被打搅了睡眠显然甚是愤怒, 碧绿的瞳仁竖直起来, 散发着令人惊惧的幽光。

  段九修三人与千雪深都挂在不同高度的冰壁上,其中段九修见机最快修为最深, 是以他悬挂的冰壁离地面最近。

  巨蟒长年盘踞在黑暗的冰层之下, 显然视力不佳, 它缓缓的转动巨大的蛇头,似乎在寻找打扰自己休憩的活物, 蔡昭也趴在洞口一动不敢动。

  在众人的屏息中,蛇头转动了半圈, 最后竟在段九修面前停下了。

  蔡昭一转念就明白了, 刚才段九修斩下周致钦头颅时定有活血飞溅到他身上, 留下的血腥气引得巨蟒注意。她心中一乐,颇觉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随着蛇头缓缓逼近,一股森冷寒意袭来,段九修额头冒汗,心中不住咒骂周致钦与蔡昭,眼角一晃,瞥见千雪深就挂在自己下方两丈不到处,满眼都是复仇将成的喜悦之色。

  段九修心中大恨,右臂运气,袖中半截牛筋索激飞而去,一下卷起千雪深掷到蛇头面前,而此时巨蟒正缓缓张开深渊巨口,两枚尖利的獠牙有树干那么粗。

  眼看千雪深给巨蟒当磨牙点心了,蔡昭只好飞身跃下,左腕上的银链飞出将千雪深从蛇口前拽了回来,同时全力一刀挥出,径直劈中巨蟒侧颈。

  趁这当口,段九修犹如壁虎般贴壁上窜,眼看明晃晃的天际就在眼前,忽从上面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声线清冷,“烦请段长老滚一滚。”

  段九修被重重一脚被踹在门面上,半边身子都麻了,直直坠落深渊,得亏右手尚能使力,便曲指为爪扣入冰壁,减缓了下坠之势。

  蔡昭左手提着千雪深的后领,右手反握刀柄插入冰壁,同样滑落下方。慕清晏踹完段九修后,恰恰看见女孩下坠时扬起的一片衣角。

  慕清晏一声叹息,他觉得自己何止像个名门正派,简直大慈大悲活菩萨救苦救难真神仙,该当放到香案上每天供一个大猪头才对——叹完气,他飞身跃下,下行时瞥见绮浓与胡天围正努力的攀着冰壁往上爬,于是长袖一挥,顺手的将这二人也撸了下去。

  巨蟒本是上古凶物,遍身覆盖的鳞片坚逾铁甲,寻常利器根本无法伤及分毫,然而艳阳刀也是天下罕见的神器,据说锻造时淬入了烈火骄阳,恰好克制这畏热的冰晶巨蟒。

  刀伤入肉,巨蟒吃痛之下疯狂扭动,粗壮的长尾翻江倒海般四面抽打起来,每一下抽打都夹带雷霆万钧之势,坚硬的冰壁被抽打撞击的纷纷碎裂,巨大的冰块雨点般坠落下去,打的刚刚落地的六个人无法直身。

  在剧烈震动的冰窟中,绮浓胡天围千雪深滚在地上,慕清晏扯住蔡昭勉强站立,只有段九修用牛筋索将自己悬在冰壁上一个突出处。

  这座冰窟犹如一口洪荒巨渊,足有两百多丈深,众人仿佛径直坠入了山腹底部一般,适才他们落下的洞口仰望起来只剩个巴掌大的亮点。但是很奇怪的,冰窟内却并不黑暗,四壁犹如水光流动般透着莹莹亮光。

  见此情形,段九修心中叫苦不迭,深入蛇穴还有巨蟒环伺,叫他如何逃脱。

  “啊啊啊……”绮浓忽然凄厉大叫起来,胡天围的喉头也发出咯咯之声,二人脸上均是难以言喻的惊恐之状。

  借着四壁亮光,众人发现这里不仅是巨蟒巢穴,还是一座令人惊骇无比的骸骨坑洞。

  凹凸不平的巨大圆坑内,堆积着层层叠叠的兽骨人骸,从残存的骨骼形状判断,上至飞鸟雪雕,下至野兔野獐雪豹狍子,均成了巨蟒的餐点。最令人恐惧的则是夹杂其中的人类残骨,那些年代久远已化作白骨的尚好些,可怖的是那些巨蟒没啃干净的人体,因为冰雪洞窟极为寒冷,生生将他们残余的身体完好的保存下来。

  绮浓坠落之处,正是一具被巨蟒吃掉了半个身子的尸首,须发皆张的半张脸恰在她面前,饶她心狠手辣,也被吓破了胆;胡天围则滚入一堆被巨蟒嗦烂了皮肉的骨架中,糊了一头一脸的血肉冰屑,差点没吐出来。

  蔡昭也没好到哪里去,扶着冰壁反胃欲呕;千雪深虽然脸色惨白,但复仇的心火支使他异常兴奋;只有慕清晏神色如常,还自以为体贴的安慰女孩,“这里比神教的祭仙崖好多了,好歹冷得厉害,肉身都没有腐坏。若是落在祭仙崖底,一抬脚就能踩到滑溜溜的眼珠子,再不然是更为滑腻的腐烂脑浆,你站都站不稳。”

  蔡昭脸都绿了,“求求你别说了!”

  六人尽量贴壁而站,直至巨蟒癫狂渐歇,头顶不再落下巨大冰块,他们才敢探头。

  冰块雨是停了,但是愤怒的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呼啸而至,众人连忙严阵以待,谁知就在这时,千雪深忽将一个小小瓷瓶掷到绮浓与胡天围脚下。

  瓷瓶碎裂在坚硬的冰面上,溅起碎瓷带着浅黄色的粘稠液体,绮浓与胡天围的都分别溅到数滴。起初他们以为是什么毒药,谁知既无痛觉也无烧灼。不等他们质问,巨蟒的血红信子已经扫了过来。

  最初几轮漫无目的的扑杀过后,巨蟒似乎认准了绮浓与胡天围,巨大的蛇头只追着他二人,饶是绮浓与胡天围修为不低也有数回差点被红信卷入蛇口。幸亏当巨蟒追逐他们时,慕清晏与段九修不住的从侧面发掌击打蛇腹,否则他俩早被冰息喷中变成冰尸了。

  然而蛇身巨大绵长,在地上足足盘了七八圈,此刻伸展开后直逼的众人无处可躲。

  蔡昭用力拖住一个劲想往前扑的千雪深,“你先上去,我和他待会儿跟上来的!”

  千雪深挣扎着嘲讽,“放下你那侠义做派吧,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救的?!”

  “你不是坏人,你不该死。”蔡昭绷着脸。

  千雪深几乎笑出眼泪,“我不是坏人?我居然还不算是坏人?哈哈哈…你瞎了眼么?!”

  “我没有瞎眼,”蔡昭满眼固执,“我来问你,为什么我们在雪山上的第一夜就你放出白毛犼?为什么你要费尽心思,甚至冒着让仇人逃脱的风险,将雪鳞龙兽的涎液放到我面前?我现在都想通了!”

  设身处地,如果她是千雪深,仇人一行自然是越深入雪山,对她越有利。

  他们进入雪山的第一夜时,离山下还很近,倘若白毛犼真把人胆小的陈复光金保辉吓破了胆,他们不顾一切的逃下山去,千雪深岂非功亏一篑?

  至于那冰尸手中的涎液玉瓶,更是千雪深处心积虑安排的。

  两头白毛犼故意去袭击蓝田玉与东方晓,胡天围师徒急着逃出生天,自然会将蓝田玉牢牢握住,周致钦肯定要照顾受伤的东方晓。如此一来,金保辉在无人可依之下,不自觉的会靠到慕蔡二人身边去。

  等第二次冰窟震动,众人纷纷躲入冰洞时,金保辉也必然与慕蔡二人一路。

  至于那冰封死尸,更是专门冲着金保辉去的。

  别人经过那个路口可能毫无察觉,只有对雪鳞龙兽的涎液知之甚深的金保辉,涎液洒落的气息立刻会令他警觉,从而让慕蔡二人获得涎液。

  “你安排我们得到那瓶涎液,不是为了让我们和段九修他们自相残杀,而是为了让我们得偿所愿后尽快下山,离开你所布置的陷阱!”蔡昭顶着周围巨响大喊出来。

  千雪深脸上宛如被冰冻住了一半,什么表情都没有。

  慕清晏靠回来,背贴冰壁时还不忘戏谑,“昭昭是不是想多了,这小子能有这么好心?”

  “那你说他为何第一夜就把白毛犼放出来?除了吓我们以一吓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还让我们对白毛犼起了戒心,若是在前一个冰窟里才放白毛犼出来,说不定能多咬死几个人呢!”——巨大的蛇尾扫过来,蔡昭扯着千雪深奋力闪避。

  慕清晏一个闪身,将一块头颅大小的坚冰拍到巨蟒身上:“因为他眼高手低办事不力啊,你以为人人都能谋定计划后一击即中么?”

  “你说的对!”千雪深用尽全力甩开蔡昭,然后一头向段九修冲去,堪堪接近他身前五六步时也摔了一个小瓷瓶在坚硬的冰面上,里面同样飞溅出黄色粘液。

  然而段九修武功远高于绮浓与胡天围,与巨蟒激斗之际依旧能够顺利闪开,非但没有溅到一滴粘液,还反手一掌将千雪深拍飞到墙上。

  “这是什么东西!”段九修看了看地上的黄色粘液,再看向被巨蟒纠缠不休的绮浓与胡天围,意识到了什么。

  千雪深躺在地上口吐鲜血,哈哈大笑:“是我从一千条母蛇体内提炼出来,公蛇一闻就发疯,哈哈哈……”

  蔡昭转头:“我觉得他还是很有想法的。”——不就是牲口发情时散发的□□气息嘛。

  “你看。”慕清晏正凝目注视前方,抬手一指,“这大蛇的脖颈处,似乎梗着什么东西。”

  蔡昭顺势看去。

  巨蟒虽然粗壮非常,但全身甚是柔软,可随意弯曲对折身体,只有头部以下那一段六七尺的长度似乎有些硬硬的,始终无法完全弯曲。

  慕蔡二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立刻一左一右包抄巨蟒。

  蔡昭闪至巨蟒头颅后跃至半空,双手握住刀柄奋力一劈而下,金红色光芒破开一串纯白蛇鳞,巨蟒吃痛回头,她立刻飞出银链从巨慢身下穿过。与此同时,慕清晏已从冰壁上一跃而下,冲着巨蟒头部下方全力拍出两记劈空掌。

  巨蟒身上发出沉沉击打声,巨大无比的蛇头竟被生生打偏了。剧痛之下,它疯狂甩动蛇头与蛇尾,胡天围一个闪避不及竟被蛇尾扫中,被打的口喷鲜血。绮浓吓的肝胆俱裂,急急冲向段九修,“师尊,救我,快救救我……”

  段九修已知他二人染上了母蛇气息,巨蟒既是公的,定然追逐至不死不休,他如何肯让绮浓近身。他厉声呵斥,“滚开!”反手就是一掌拍向绮浓。

  绮浓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从半空中直直坠落,口鼻双耳均淌出深红细线。

  这时巨蟒忽然发出奇怪的咕咚之声,在冰壁上奋力扭动几下后,血口大张突出一个黏糊糊的东西。众人低头看去,那竟是一个全身湿透的人!

  这人四肢脊梁都十分绵软,皮肉白胀发泡,满身都是黏糊糊的巨蟒口涎,然而竟还能微微扭动,发出啊啊人声。

  众人均恶心不已,只有艺高人胆大的慕清晏凝目细看那人肿胀的面部,冷静道,“是陈复光。”

  地上冰面高低不平,绮浓从半空中坠落后,自然而然滚到地势低处,陈复光被巨蟒吐出来后,同样滚了过去,恰在绮浓身旁停住。

  他缓缓抬头,露出脸上和脖颈尽是被巨蟒胃液烧灼腐蚀的皮肉,绮浓疯狂尖叫起来,然后陈复光奋力一扭,张开嘴巴死死咬住绮浓咽喉处——

  牙齿,是全身骨骼尽断的他仅剩的武器了。

  绮浓喉头发出格格之声,全身痉挛般抖动,鲜血汩汩流出。

  陈复光直到绮浓断气才松开嘴,发出癫狂尖利的一串笑声后,也力竭而亡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说错了,明晚还有一章,以后就恢复正常早上七点,我的意思是,日更或者隔日更哈。

第60章

  这毛骨悚然的一幕惊住了所有人。

  蔡昭都结巴了, “为,为什么陈复光被吞下去了,还能活着?”

  慕清晏在父亲身边学过些珍禽异兽的习性,便道:“活不了多久的, 全身骨骼会被巨蟒绞碎, 慢慢烂在巨蟒腹中——还不如被当场咬死呢。”

  陈复光笑声尚在四面冰壁间回荡, 众人只见白光一闪,巨蟒吐出巨长的猩红信子卷走了绮浓的尸体, 伴随着一阵喀喇喀喇的闷响,巨蟒大口两侧淌下两串鲜血。

  叮咚一声, 绮浓发间的那支鲜红的珊瑚钗坠落。

  绮浓骗到心法口诀之后,必是将陈复光打伤或是推入冰洞,本想他定无生还之理,谁知他竟然活着被巨蟒吞了进去,并且一时半刻没死透。巨蟒的咽部又恰好受到慕蔡二人偷袭, 被迫吐出藏于体内的‘食物’, 成全了陈复光的复仇。

  胡天围惊惧欲狂, 边跑边脱身上衣物,先是外袍, 然后是中衣, 一件接着一件, 一直脱到只剩一条短短的亵裤。

  千雪深躺在地上狂笑,“没用的!一旦你沾上了母蛇腺液, 那气味就会一直萦绕在你身上,除非你立刻洗澡……”——可是冰寒刺骨的洞窟内哪有水给胡天围洗澡。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彻底食尽绮浓的巨蟒再度盘旋挪动起来, 目标准确的指向胡天围。胡天围本来也想向段九修求救, 可是见过了绮浓的下场,他哪敢靠近段九修半分。

  慕清晏虽没说话,但冰冷的戒备姿势也清楚的表明他的态度。

  几次险些被巨蟒红信卷到,胡天围又怒又怕到了极点,大喊一声:“你要害死我,我就与你同归于尽!”说着就向地上的千雪深扑去。

  蔡昭一直觑着胡天围逃窜的方向,见他竟想拉千雪深当垫背,立刻挥刀劈下一块巨大的坚冰,左掌猛的将巨冰向胡天围拍去。

  胡天围修为不弱,见巨冰向自己迎面撞来,双掌同时击出,将巨冰击打的冰碎四溅。然而就这么一滞的功夫,巨蟒追袭已至,一股极寒刺骨的气息漫至身侧。胡天围心叫不好,疯狂飞跃想要逃离,此时巨蟒已张嘴吐出白茫茫的冰息——

  半空中的胡天围一声惨叫,蓦的坠落。

  迷蒙蒙的白色冰雾之下,众人只听到沉沉重物摔碎之声,以及胡天围的惨烈哀嚎。

  待冰雾散开,眼前的情形让众人不禁倒退三步。

  胡天围的上半身在地面上辗转哀嚎,下半身,没有了。

  原来他适才逃慢了半步,腰部以下被冰息喷中,瞬间凝结成冰,与东方晓一样,在坠落时摔碎了。

  ——便如腰斩之人不会顷刻死去,胡天围虽然只剩半个身子,却也不会立刻死去。泉水般的鲜血从腰部创口喷洒而出,形成一片极大的血泊。

  剧痛与鲜血狂喷让胡天围很快就断气了,巨蟒急吼吼的红信一吐,将鲜热的半截胡天围吞入口中,用腹腔反复绞碎后彻底食尽。

  现在,巨蟒巢穴中,只剩下四个人了。

  段九修脸色发白:“你们都瞧见了,若我们再自相残杀,最终都会叫这畜生吃了。如今无可奈何,我们必须联手。”

  “行啊。”慕清晏简短回答。

  蔡昭转头,看见千雪深脸色惨白的躺在角落中,死死盯着段九修,目光中喷射而出的仇恨怨毒为蔡昭生平仅见。

  进攻开始,进食之后的巨蟒仿佛气劲更盛,蛇头盘旋冲击,蛇尾呼啸扫荡,一时间冰窟内尽是夹杂着尸骨的碎冰散落,宛如狂风暴雨侵袭一般。

  好在段慕蔡三人轻功都不差,蔡昭更有艳阳刀助阵,三人分开一段距离绕圈躲闪,每每巨蟒快要触及其中一人时,另外两人都拼命攻击巨蟒后侧。如此周旋了片刻,巨蟒不耐烦了,蛇头一转,掉头俯冲向地上的千雪深。

  段九修早恨不得活剐了千雪深,自然不会出手相救,慕清晏也犹豫了一下,只有蔡昭飞快扑去。白光与金红色的刀光交缠数下,蔡昭于千钧一发之时从蛇口中将千雪深拽开,自己险些被巨蟒冰息喷中,一束秀发被冻住断裂。

  千雪深百感交集,高声怒吼:“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菩萨心肠了!”

  蔡昭也吼回去,“你全家都死光了只剩你一人,等你们全家在地府团聚,你爹娘想必高兴的很!说了回头我会帮你报仇,你非要叽叽歪歪,要是我今日死在这里都是你的错!”

  吼完,她就将他丢入一个凹进去的冰缝中,回身加入段慕二人与巨蟒周旋。

  千雪深被扔的昏昏沉沉,不知是血流太多,还是冰窟中太冷。

  迷蒙中,他看见前方绮浓坠落的那支鲜红珊瑚钗,耳边响起婶婶凄厉的叫声,她抱着被活活摔死的幼儿尸体悲伤痛哭,绮浓却嫌她吵,单手掐住婶婶的脖颈轻轻一拧。

  脆脆的骨裂声,婶婶的头歪到一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镇上的姑娘大多不愿嫁到山上,可婶婶与叔父青梅竹马,拼着与父母闹翻也要嫁给心上人。爹娘觉得对不住人家,捧了一大包银子送去做彩礼——虽然山上的日子很苦,但往往能采到更多更大的雪参,猎到更肥更壮的野兽。

  其实婶婶的父亲也是好人,他只是不想女儿在山上吃苦,并不是贪图银子。婶婶进门后不久,他板着脸将银子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还推来了一车子嫁妆。

  爹娘叔婶都高兴坏了,当夜就杀鸡煮肉,大喝了一场。

  是呀,山上的日子虽然清苦,可他们家一直很是幸福美满。

  娘常说,等攒够了银子就下山,到南边去,找个山温水暖的好地方,开铺子也好,买田地也罢,兄弟两家好好过日子。

  “千雪深小心!”女孩冲着这边大喊,一块尖利的冰刺飞了过来,她堪堪击飞之。

  他恍惚了——为什么叫他千雪深?

  他不叫千雪深啊,他明明叫陶小树。

  父亲是个粗狂热心的大胡子,母亲有一张滚圆红润的胖脸。

  他上头有个大一岁的哥哥,叫陶小山,脾气好力气大;下面有个小一岁的妹妹,叫陶小溪,白净软糯,乖巧可爱;还有个才几个月的堂弟,名字都还没取。

  那天风雪特别大,天色阴沉的像在黑夜,妹妹乖乖的坐在火边看着红薯,婶婶唱着好听的山歌哄堂弟睡觉。爹和叔父迟迟不归,娘心浮气躁,呵斥他与哥哥不许顽皮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