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琳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突然转守为攻,使开的却是允祯亲自教她的少林派达摩剑法,着着抢攻,从“一苇渡江”使到“法轮三转”,不过十招,已把王敖杀得手忙脚乱。王敖叫道:“你不信我的话吗?”你的曲池穴现在是不是隐隐酸麻?”曲池穴位于肘部关节中央,王敖计算白眉针从血管上行,现在该行至曲池穴附近,因此出言警告,不料冯琳吃了弘法大师所赠的“少还丹”,白眉针已被血液胶住,暂不会上行,因此毫无痛楚,冯琳见他满头大汗,尚自虚声恫吓,嘿嘿笑道:“且看是谁的死期到吧!”左一剑右一剑,招招凌厉,片刻之间,王敖连中两剑,偷眼看叶横波时,叶横波与那少年厮杀正酣,两人旗鼓相当,一时间尚分不出胜,想叶横波抽出身来帮助自己是不能够的了,不觉气馁,声调转低,以恳求的口吻说道:“我死了你也不能活,不如咱们交换解药,各不相犯如何?”冯琳大笑道:“你若好好求我,或许我能饶你,你意图要挟,我就偏不饶你了!”剑招一紧,一翻一绞,王敖的钩镰枪把握不住,脱手掷下山涧,给山上泻下的瀑布一冲,堕入山脚河中。王敖横了冯琳一眼,叫道:“玉貌花容,可惜,可惜!”冯琳怒道:“可惜什么?”恨他口舌轻薄,反手一剑,把王敖搠了个透明窟窿,自前心直透后心,显见不能活了!
李治与叶横波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李治胜在剑法奇诡,叶横波却胜在功力深湛,拚斗了一百来招,李治额头见汗,呼吸紧促,叶横波正在反守为攻,连抢先手,忽听得王敖惨叫之声,不觉胆寒,想道:他们二人联手合攻,我可是斗他们不过。虚晃一招,如飞逃跑,李治气喘吁吁,停剑招呼冯琳,不再追赶。
冯琳想起以前在他受伤之际弃他而去的事,心中有愧,面色尴尬。李治笑道:“瑛妹,我找得你好苦。你和这贼婆娘不是很要好吗?还记得前年在三潭印月之时,你是和她一同来的,现在怎么和她打起架来了?”冯琳忸怩一笑,说道:“我欢喜和谁好便和谁好,这有什么奇怪呢?这个老妖妇欺负我,我不欢喜她啦。”
李治心中暗喜,想道:到底她灵根未灭,知道分辨好人坏人啦。她年幼无知,我得好好招扶她。忽见冯琳眉头一皱,问道:“瑛妹,你受伤了么?”冯琳道:“没有呀,只是在曲池穴附近,甚觉酸麻,不知是何道理?”说完之后,蓦然想起王敖的话,不觉一惊。原来冯琳在服食少还丹后,白眉针本己给血液胶住,可是在一场激斗之后,血流快速,白眉针又缓缓上升。李治的舅舅武成化通晓医理,李治也懂得一些,伸手摸她玉腕,冯琳面上一红,李治因和冯瑛自小玩大,彼此无拘,所以毫不在意,摸了一摸,惊叫道:“你是受了喂毒暗器所伤了。唔,摸不出来,暗器必定极为细小,想必是梅花针吧?”冯琳道:“不是梅花针,是叫做什么七煞白眉针。”
李治大吃一惊,黄豆般的汗珠颗颗迸出。冯琳见他如此紧张,惊疑渐起,问道:“七煞白眉针很厉害么?我给打中时只似给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一点也不觉得痛楚。”李治急道:“是谁告诉你的?你中的暗器真是叫做七煞白眉针么?”冯琳指着地下王敖的尸首,说道:“是他告诉我的,白眉针就是他射的。他还说,我过不了七日就要身亡哩!”侧头一想,又笑道:“呸,我可不信。他刚才说要与我互换解药,我也不理他。他当我是小孩哩,我可没上他的当。”李治一听,吓得面如土色,不待她把话说完,急急上前搜王敖的身,冯琳掩面说道:“吓,他死的样子好难看,把尸首拖过一边,我不要看。”冯琳到底是女孩儿家,出手虽然毒辣,见了尸骸,闻了血腥,可就不禁害怕了。
李治不理冯琳叫喊,搜了王敖尸身,取出一筒暗器,揭开筒盖,里面装满牛毛也似的小花针,比梅花针还要细小,李治心中一痛,急忙再搜,搜遍全身,却找不到解药,冯琳道:“你不听我的话,我可要跑啦!”跑到山边,面对河流深深呼吸,李治急忙叫道:“听你的话,你不要跑!”把尸首踢过一边,用落叶将它掩盖。冯琳噗嗤一笑,说道:“我吓你呢,你也相信,我现在不跑啦,喂,白眉针真的很厉害吗?”
李治见她死到临头,尚自不知,还似小孩子一般的乱开玩笑,又是悲痛,又是心急。忙问道:“喂,这人使的兵器呢?”冯琳道:“给我打得他掷下河中去了。”江流东去,河水滔滔,水深流急,显见是无法寻找的了。王敖的解药就藏在枪管之中,李治就算找着,也识不破机关,何况根本无从寻找。
武琼瑶熟悉各家暗器,李治自幼跟随母亲,知道七煞白眉针的来历,心中盘算道:“此去四川,最少要走一个多月,就算唐家肯给解药,也是缓不济急。”心中一急,不觉滴下泪来,倏又想道:“可不能给瑛妹知道,她知道了一定慌死,就算不能挽救,也该让她死前尽情快活。”偷偷转过了身,抹干眼泪。可是冯琳已全看在眼中,大为感动。心道:以前他受伤的时候,我抛掉他,他一点也不怪我,现在我中了暗器,他却这样关心,比我紧张百倍,哎,这人虽然不算聪明,却是真真难得。冯琳在皇府之中,虽受众人宠爱,可是这样自然流露的至性真情,她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
李治回过头来,强笑说道:“瑛妹,你喜欢什么?我陪你玩。”冯琳道:“瞧你急成这样,连笑声也是颤抖的!笑不出就别笑,勉强装笑很是难看!”说着扮了一个鬼脸,这回李治倒给她真的引得破涕为笑。冯琳道:“我都不急呢!你急?我不信白眉针要得了我的命。昨晚我吃了老和尚一颗丸药,什么痛苦都不觉得。他还叫我到福建莆田的少林寺去找他。你想,若然我活不了七天,他怎么会叫我去?我在路上已经死啦!”李治一喜,问道:“什么老和尚?那药丸还有吗?”冯琳吞下一颗药丸,说道:“武功顶好顶好的和尚嘛。”李治笑道:“他总得有个名字吧?”冯琳道:“他又未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李治心想,难道是少林寺的高僧?莫非就竟是莆田少林寺的主持?那么去嵩山不是近得多?咦,我真笨!竟然想不起少林寺!少林寺的灵丹妙药极多,说不定就不必需要唐家的解药也可救治。李治不知少林寺已被火烧,更猜想不到冯琳碰到的就是嵩山少林的监寺,而少林监寺也无法医治。
冯琳见李治呆呆出神,道:“你想什么呀?”李治道,“我想和你到嵩山去。咱们就是不加快脚程,明天也可到达。不是比去福建莆田快得多吗?”冯琳拍手笑道:“你想的和我一样,我正想去嵩山呢。喂,咱们求得解药之后。再约少林寺僧比一比剑。”李治道:“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你到少林寺礼拜,可不能胡闹。”又道:“你的师傅和少林寺以前的主持本空大师乃是相识的朋友,和前任的监寺本无大师也是知交,少林寺僧人一定会接待你。”冯琳道:“是么?怎的我未听师傅提过?”李治笑道:“易伯母见你是个孩子,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你是不是?”
冯琳道:“是呀,她嫌我多话,所以什么也不告诉我。”李治一愕,道:“你以前文静极啦,现在大了才喜欢说话的是不是?你连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都忘记了?”冯琳一惊,心道:又碰钉了。可是她心思灵敏,面上神色自如,毫不表露出来,微笑说道:“我对最亲近的人就多话啦,对一般的人谁高兴多说。”李治一想,也是道理。冯琳和易伯母有如母女,她在伯母面前絮联撒娇也是常事。冯琳见他微微一笑,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舅舅呢?”李治道:“他有事情回天山去了。”冯琳心中一宽,她知道李治性情忠厚,自己冒充易兰珠的徒弟,定不致给他识穿。
冯琳又再披上男子衣裳,和李治同行,一路上冯琳尽逗他说天山上的事情,而自己则巧妙的避开不知道的话题,不消半天,冯琳对天山七剑的故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易兰珠徒弟的性格等等,都已了然于胸。
嵩山是太室少室两山的总称,第二日两人到了少室山下,这时距火烧少林寺已将一月,各派武林宗主无不知道此事,严禁门徒,不许踏入嵩山周围三百里内。(也正是因此,所以弘法大师一来,那光头就先惹人注意,遂被韩重山探知;而李治则因无甚名气,韩重山料别派的人已不敢到来,所以嵩山附近,这时巡逻反而转松,才给李治偷偷溜进。)李治与冯琳遥见有一大片山头光秃秃的,大为惊奇,两人一路登山,山下青葱一片,半山花树繁茂,但一上到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下,却只见一片瓦砾,和烧焦了的木炭。
冯琳说道:“怎么是这个样子,你一定带错路了。这里一间房子都没有,那儿去找少林寺?”李治道:“少林寺在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天下谁人不知,怎会走错。”指着那堆瓦砾道:“你不见烧焦了的砖瓦?定是山上大火,少林寺给火烧了。”两人甚为失望,尤其是李治更觉悲痛,心想:救治瑛妹,只有寄望于少林,于今少林寺给火烧了,教我哪里去求灵丹妙药?
冯琳笑道:“你又急了?就是没有解药,我也不见得就会死。”冯琳已吞了最后一粒少还丹,只是微感手腕酸麻,其他并无所觉。李治跳上一块石岩,纵目察望,忽然叫起来道:“那边好像有一间房子,哦,是房子。咦,还有一个人。”跃下岩石,跑前数丈,欢然道:“这人是个和尚。”冯琳道:“一定是少林寺僧,咱们叫他!”撮唇一吹,群峰回响,那人飞奔而来,果然是个和尚。
李治恭身问道:“请问大师法讳?”那和尚道:“你们找谁?”冯琳见这和尚头戴羊角帽,身披黑架裟,目光凶恶,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不像是少林寺僧人服饰,手中暗扣飞刀,冲口答道:“不找谁。”李治却道:“请问少林寺几时给火烧了?无住禅师还在此么?”那和尚一声狞笑,高声说道:“你们找少林寺主持?哈,来得巧极了,我正要找你们!”
李治打了个突兀,问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和尚道:“什么意思,叫你去见无住禅师!”长剑骤发,呼的一股劲风便扫过来。
此人正是留守嵩山的海云和尚,他在嵩山守了将近一月,今日才初见外人,心道:哈,到底有两个小贼自投罗网。他本是威震南疆的剑师,可惜运道不好,投到允祯门下之后,一出山便碰见吕四娘,被吕四娘在田横岛上截断他的剑,自此不得重用,不能与了因天叶散人等并列,只被分配到外府武士中去做个教头,也正因此,他未见过冯琳。
李治突遭剑袭,几被刺伤,幸仗轻功精妙,平地拔起丈余,这才堪堪避过。海云和尚挥剑再刺,冯琳三柄飞刀一齐出手,海云和尚长剑一转,划了一道圆弧,滴溜溜的两个转身,三柄飞刀都给剑风激上半空,远远的抛下山谷。李治叫道,“瑛妹,你别动手。你再动手,我可要生气啦!”拔剑在手,一提一翻,展出白发魔女的独门剑法,与海云和尚恶斗起来。
海云和尚本不把李治放在眼中,不料劈面几招,便觉极难化解。吃了一惊,不敢大意,长剑呼呼风响,剑光笼罩全身,李治剑法虽然奇诡绝伦,却也攻不进去。两人转瞬之间,拚了三五十招,海云和尚先是以守为攻,后是以攻对攻,双方斤两悉敌,杀得个难分难解。冯琳在旁看得跃跃欲试,只是害怕李治真的生气,不敢上前,本来以冯琳的性子,很少听人的话。只因李治对她十分爱护,不知不觉之中,令她潜移默化,令她觉得不好意思不听李治的话。
海云和尚抢攻三五十招,仍然占不了半点便宜,只觉敌人剑法奇诡之极,无可捉摸;本来他想独自领功,而今却惧怕冯琳上来夹击了。李治心中也暗暗吃惊:敌人剑法疾如雷霆,每一剑都似有千钧之力,久战下去,只怕吃亏。正想及时摆脱,忽听得敌人连连长啸,想是招呼同伴,心中越急,刷的一剑,陡然刺去。海云和尚见敌人剑尖晃动,似是刺向上盘,又似下刺膝盖,退了一步,左掌横拨,右剑平胸,兼顾上下左右,不论对方如何变招,都能对付得了。哪料李治剑锋一颤,改向中盘,疾刺他的“笑腰穴”。海云和尚猝不及防,被剑尖点了一下,又麻又痒,登时狂笑起来。李治大喜,反身拉了冯琳,飞逃下山。未到山腰,海云和尚的副手,御林军的统领秦中越已经赶到,判官笔左右分展,在山道要隘之处,截住去路。留守嵩山的卫士,起初本来很多,后见日久无事,而允祯又正有事于他方,渐渐减缩,最后只留下了海云和尚与秦中越二人。秦中越的武功虽然还比不上海云和尚,可是他的判官笔打穴招数,也颇有独到之处,李治想在片刻之间将他打退,却是不能。
斗了二三十招,猛听得海云和尚,连声怒吼,如飞追下。李治心中凛然,笑腰穴乃人身麻穴之一,在软腰肋骨末端,适当肾脏位置,如被点中,便会狂笑不休,绵软无力。那知海云和尚只笑了一阵,便居然能举步如飞,这功力真是非同小可!冯琳拔出短剑,手扣飞刀,李治道:“你站到那一边去,我若不敌,你可先逃下山。”说话之时,海云和尚已然赶到。
李治背腹受敌,形势顿变,走了三五十招,招数渐为敌困,海云和尚长剑一绞一旋,当的一声,搭住了李治的剑身,李治凶辣的剑招施展不开,秦中越的判官笔左右一分,“双风贯耳”,左笔虚指面门,右笔直扎胸际的“玄机穴”,这一招李治万难抵挡!
冯琳闪过一边,却并不远,这时再也不理李治的话,玉手一扬,飞刀疾射,秦中越扭身闪避,失了准头,判官笔待再点时,已被冯琳一口飞刀,将他的判官笔打得歪过一边,秦中越斜跃闪避,李治长剑向前一探,解了海云和尚的招数,大声叫道:“瑛妹,快走开,不准上来!”冯琳笑道:“我可不理你的话啦。你别生气,一生气你就不够这秃驴打了,慢慢生气不迟。”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短剑横挥,已和秦中越杀在一起。
冯琳武功极杂,片刻之间,连换五六种招数,秦中越武功只能算是二流好手,给她变幻无常的招数,杀得头晕目眩,三五十招过后,竟然只有招架之功。李治连连叫喊,冯琳只是不理。斗到分际,秦中越欲图败中求胜,行险侥幸,刷的一个箭步,飞窜过来,双笔一起,双点冯琳背心的命门要穴。冯琳轻功比他高明,又精听风辨器之术,秦中越飞身窜起,她已有所准备,容得秦中越的判官笔堪堪点到背后,冯琳足尖一点,半身一转,身形斜飞,剑锋圈后,姿势美妙之极,秦中越的双笔刚好凑上她的剑锋,给她一圈一旋,借力打力,叮当两声,两枝判官笔都给短剑绞出手去。冯琳叫道:“你们夹攻我的李治哥哥,饶你不得!”回身一剑,把秦中越五指削断,秦中越惨叫一声,从半山腰直滚下去。
海云和尚和李治各有擅长,本来谁也胜不了谁。只是海云刚才被剑尖点了笑腰穴,虽然仗着功力深厚,迅即无事,可是气力到底减弱了些,本就被李治的剑法压得处在下风,而今一见秦中越丧命荒谷,更是胆怯,长剑一招“李广射石”,明是抢攻,实是退却。
冯琳叫道:“胖和尚,你还笑得出吗?”一抖手又是三口飞刀,海云和尚剑已攻出,无法回防,左掌运掌成风,震激飞刀,可是如此一来,使剑的力道减半,说时迟,那时快,李治一剑下戳,海云和尚腿弯关节之处,已被剑尖挑断筋骨,海云和尚也真了得,在地上一个打滚,竟然和衣滚下山坡。
冯琳格格笑道:“哈,这像什么?这像饿狗扑屎。”笑声未停,忽然一跤扑地。原来她在剧战之后,白眉针又向上升,毒性发作,虽有少还丹,也压不住了。
李治大惊,俯身一看,见她面如金纸,叫了几声,不见回应。李治和冯瑛本是青梅竹马之交,这时更不把男女之嫌放在心上,伸手在冯琳胸口一探,只觉温软软的,显然还未曾气绝,只是用力过度,一时晕了过去。李治想起舅舅教他的急救方法,用手指挖开冯琳的樱桃小口,用嘴给她接气。过了一阵冯琳悠悠醒转,这时李治方觉软玉温香,不觉心神一荡,急忙把嘴移开,低声问道:“怎么啦?”冯琳道:“我口渴得紧。”李治知是毒性发作,道:“我和你找一个地方歇息。”抱起冯琳,在山拗突出来的大石岩背后,找到了一个山洞,李治将她抱进洞中,把自己的上衣脱下,铺在地上,将冯琳轻轻放下,洞中石钟乳滴下水珠,李治用手掌积了一些水,灌冯琳饮了。冯琳神智稍清,说道:“你走吧,不必理我了。”李治道:“瑛妹,你放心,你会好的。我在这里陪着你呢!”冯琳喃喃说道:“我不好,我不陪你。你好,你陪我。”李治知她想起以前她在自己受伤之际,弃他而去的事。道:“你别胡思乱想啦,我给你找果子吃。”冯琳又喃喃说道:“我骗你,我有话要对你说……”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李治束手无策,轻轻给她抚拍,过了一阵,冯琳又醒了过来,嘴巴张开,头颅半仰,似乎是想说话,李治道:“瑛妹,你别说话,好好儿养神吧。”把放在旁边的冯琳背包取来,想给她当作枕头,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忽然手有所触,背包裹有一卷厚厚的东西,李冶取出一看,却原来是一本书,封面写着“金针度世”四字。
李治又惊又喜,他听母亲说过,《金针度世》一书,乃是傅青主一生的心血之作。上卷的拳经剑诀还算不了什么,下卷的医书却是稀世之宝。却不知怎的会到了“冯瑛”手中?再想一想,记起易兰珠曾对母亲说过钟万堂惨死之事,说是这本书一定在钟万堂之手,可惜当时忘记搜寻。李治心想:可能是易伯母叫冯瑛去取的了。又想:我本不应偷看此书,但书中可能有解七煞白眉针的医法,如今处在绝境,无法可施,只好先看了它,万一邀天之幸,待瑛妹好转之后,再向她告罪。
李治把下卷医书部分,一页页的翻阅下去,看了十多廿页,忽见有一页写着“离魂症医案”。李治心道:“这个名称好怪!”但为了急于找寻所需的药方,跳过不看,又翻了十多页,忽见其中一页写道:“解治飞针碎片等邪毒专编。”李治大喜,凑到洞口亮光之处,细细阅读。冯琳忽然一个翻身,问道:“你做什么?”李治道:“我看你那本书。”冯琳忽又喃喃说道:“离魂症,离魂症,你看得懂吗?”
李治心中一动,看冯琳时,冯琳已瞌了双眼,转了个身,又睡去了。李治心道:为什么她尽挂着离魂症,咦,她的性情和在天山之时很不相同,许多儿时的事也不记得,莫非也患了离魂症了?且别理她,先把这解毒专编看了再说。
李治因为舅舅武成化通晓医理,他也颇有点医学常识,读起来比冯琳容易得多。看了一遍,心中大喜,原来解七煞白眉针之法,和解其他针毒之法一样,并不需要特别解药,可以用傅青主独创的针灸之法治疗。先用银针刺有关穴道,人体本身的抵抗力会因此而受激发,可令毒性渐渐减弱,然后用巴豆令病人大泻,余毒从粪便中排出,银针细小,纵留在体内,取它不出,也无足为害了。
李治喜孜孜的将书放好,蓦然想起地处荒山,既无可供针灸用的银针,又无巴豆可买,如何是好。想了一想,从洞口望去,满山修竹,想道:“我削竹为针,大约也会有效。至于巴豆,虽然无处可买,但却可用别物替代,总之能令病人大泻一场便行。记起有一种山果,在半生未熟之时采下,一吃之后,便会腹泻,想必也可替代巴豆?他在无望之际找到希望,无论如何,都要一试了。
李治看冯琳已经熟睡,再脱下一件衣裳,给她盖上,便出洞去找山果。走出山口,俯视山谷,忽见一条人影,一拐一拐的走得非常缓慢,走两步停一步,还不时发出呻吟之声,细看之下,正是被自己刺伤的那个和尚。心道:唔,原来这厮居然未死。李治无暇理他,自去找寻那种山果,找了半天,居然给他找到了。李治拣那半生未熟的摘了五六个,然后斩下竹枝,削成利针,回转山洞。
山洞中冯琳已醒,不见李治,正想道:他弃我而去,也是应该。李治已经回来。冯琳说道:“你还未走吗?我四肢无力,胃闷欲呕,头痛口焦,在这荒山之中,料是无救的了。你回天山去吧,回天山去找你的瑛妹。”李治以为她神智不清,乱说谵语,笑道:“瑛妹不就在这里吗?你放心!我给你治,包你能治好。”将冯琳轻轻扶起,道:“瑛妹恕罪,休怪无礼。”冯琳道:“什么?”李治道:“请把外裳褪下,我给你刺有关穴道。”冯琳道:“你不必费心啦!”病眼朦胧中见李治焦急的模样,忽又笑道:“好,我给你治。你这人婆婆妈妈,说什么恕罪,无礼呀,我还不知你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