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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朝正在和赵啸商量着今年朝廷官员调任的事。

江南官场之所以这么快就在泾阳书院面前臣服,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顾朝入了内阁,掌握着北边官员的任免之事,江南出身的官员想要升迁提拔,不少得要走顾朝的路子。谁知道事到临头却出了变故,李谦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太皇太后一死,他就拒绝了朝廷对北方官员的人事任免,偏偏皇上又站在了李谦的那一边,李谦还演了一出滥杀朝廷命官的事,虽然打消了一部分人远去北方为官的念头,却有更多的人希望借此机会能一飞冲天,事情已经过去了年余,却依旧在顾朝面前吵闹不休,使了各种手段求顾朝帮着谋个差事,封个一官半职的。

别人的请求顾朝可以不理会,可同样出身泾阳书院的人他却不能不管,不然以后还有什么人会帮顾家,帮他?

但如今南边是几个萝卜排队等着一个坑,哪里还有多的差事空出来的。

为此他只好来商量赵啸,看能不能想办法挤出几个位置来。

赵啸觉得自己在江南若想成就一番大事来,还得这帮文人帮着吹嘘吹嘘,这个买卖可以做,但具体怎么做,就要看顾朝有多少诚意了。

一个贪心,一个小气,事情当然没有谈成。

书房也陷入了无语。

还好有送茶点的小厮在门外求见。赵啸在旁边的幕僚为了缓和气温,索性说着从市井传出来的流言:“…大家都在说,临潼王怕老婆。只要是嘉南郡主喜欢的,临潼王必定会如了嘉南郡主的心意。这次八月十五的灯市,据说也是嘉南郡主的意思。”

顾朝和赵啸都不由倾听。

那幕僚就说得更起劲了。

顾朝和赵啸却都开始心不在焉。

赵啸想着是李谦倒也算是个汉子,不管他当初娶姜宪为了什么,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对老婆好,这也是要点隐忍功夫的。顾朝却觉得姜宪非常的厉害,娘家已经落没了,还能让李谦对她死心踏地的,当初他可没有看出姜宪有这样的本事。

赵玺也听说了。

他顿时就泄了一口气,如焯过水的小白菜似的蔫了,半晌才往刘皇后住的寝宫去,等走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刘皇后受了风寒,没有办法在宫里过中秋节,还没有回来。

赵玺双眼发直地坐在肩舆上,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好。

好不容易过了一旬,刘皇后回来了,可刘皇后一回来就说起贵妃前些日子突然从内宫跑了出去的事,还和他道:“贵妃妹妹已经这样了,我再怎么狠心,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何况我并不是个狠心的。我只是想着行宫不大,若是贵妃妹妹一不小心又跑了出去,冲撞了朝中的臣子就不好了。不如把她送到寺院里好生修养,让寺中的师傅为贵妃妹妹祈福。我去了一趟鸡鸣寺就觉得好多了。”

赵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会用上贵妃,没有同意。刘皇后无奈,提出把服侍贵妃的宫女、内侍重新换一批听话懂事的。

赵玺想着当初帮他出手的宫中之人全都不在了,贵妃那边服侍的人也的确有点少,遂答应了。

刘皇后就开始调查当日贵妃疯着跑出寝殿的事。

只是没有等她查出什么结论,京城那边突然发出檄文,声称接到皇上的衣带诏,赵啸狼子野心,有窜谋仵逆之心,李谦奉皇帝之诏,三日内带兵南下,清君侧。

衣带诏,故名其意,就是写在衣带里的诏书。

赵啸接到檄文,气极而笑,招了金海道:“我都说了些什么?金大人此时可信了?”

金海涛的脸色也非常的不好看。

赵玺在诏书里虽然没有骂他,他依附赵啸,在朝中已不是秘密。他和赵啸,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赵啸跟着倒霉,他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金海涛皱着眉道:“难道消息是个那叫樊攀的带出去的?”

赵啸点头,道:“听说那个樊攀投靠了李谦,在李谦手下当了一个小小的伍长。可见这诏书就是樊攀带过去的。”

怪只怪他们知道的太晚。

金海涛半晌才道:“那我们怎么办?”

他是北边的兵,骑兵步马都行,隔着个长江天堑,他觉得由赵啸领兵更好。

第1127章 南下

赵啸只想稳住金海涛而已,至于具体的战术战略,并不想告诉金海涛,因而金海涛问起,他也只是淡淡地提了两句就转移了话题,道:“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恐怕要忙着为李谦南下调兵遣将,金陵城的防卫,就要拜托金大人了。”

金海涛冷静下来之后智商也回来了,闻言不由在心里暗暗撇了撇嘴。

若是真的信任他,为何把那个福建来的将军调来军营?

赵啸也不过是在敷衍他罢了。

可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蚱蚂,他这个时候不能拖赵啸的后腿。

金海涛心里啪啪地拔着小算盘。

赵啸这个时候不仅仅要督战,更重要是得安抚好皇上,甚至有可能因为皇上的“不听话”而想办法再立新君,他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发展壮大一下自己的势力呢?

念头一起,他心里就火辣辣的,忙道:“侯爷放心,我一定守护好金陵城,守护好皇上。”

这个金海涛,一看就没有说真话。外面已经有谣言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再动金海涛,怕会引起更大的震荡,有些事暂且先缓一缓,等以后再说。

赵啸腹诽着,面上却一派风光霁月,满意地点着头。

回到自家的金海涛不仅脱下了一身的官服,也脱下了脸上的面具,把赵啸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时候,金夫人是不会让人看到金海涛的暴燥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发脾气的时候往往没有好话,而这些话通常都会以很快的速度流传出去。

她遣了屋里服侍的,亲自打水给金海涛净手净脸,温声地安慰他。

金海涛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脾气。

金夫人就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让小丫鬟把您的官服熨好了挂起来,明天你上朝的时候穿。”

“不用!”金海涛想也没想地道,“明天我继续病假。”

金夫人不解。

金海涛怒其不争地道:“我傻呀!这几天赵啸肯定要进宫逼皇上承认李谦手中的诏书是假的,我去凑什么热闹?”

金夫人悟然,心思百转。

如果赵啸逼迫皇上不行,李谦手中又有皇上的诏书,万一李谦真的南下,赵啸有可能会背上乱臣贼子的名义,那天下就要大乱了。反之,若是赵啸能控制了皇上,皇上不承认李谦手中的诏书,李谦已经起兵南下,成了箭在弦上之势,不打也得反,天下一样要大乱。

只看是谁赢谁输了。

这可不是过家家酒,输的那一方会被砍头灭族,奴役卑贱,几百年之间都别想翻身。

这可怎么得好?

想到这时,她想起了远在北方的金宵。

万一南边赢了还好说,可若是北边赢了呢?

她心里顿时像被猫爪子抓似的难受。

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可能扬眉吐气了,却因为跟着皇上南下而变成了朝中普通的武臣。好不容易做了禁卫军统领,却被赵啸利用,甚至有可能背锅…她最疼爱,兄弟中最有本事的三子,也因为和韩家的联姻身份地位变得尴尬无比,朝中那些墙头草都怕惹麻烦不愿意任用她的三儿子…

金夫人寻思着,等着晚上夫妻俩人安歇下来,她就给金海涛出主意:“您看,要不要给北边的大爷去封信?这天下要是乱起来,我们总不能一根绳子上吊死吧?”

黑暗中,金海涛半晌没有吱声。

金夫人沉着气等金海涛的答应。

就在她以为金海涛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金海涛突然开口道:“金宵和李谦的关系很好,除非李谦兵败被杀,不然总有他一碗饭吃。何况,他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你不记得了?当初我们给他写信,他居然敢答应向李谦引荐我,可见他在李谦面前很体面。”

可万一赵啸败了呢?

金夫人怒气冲冲,话到了嘴边还是理智的咽了下去,改为柔声地道:“我这不是担心大爷吗?两边打起仗来,他应该是最为难的了!”

如果因为金海涛一封语气不详的信而让金宵被李谦猜疑,那她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金海涛没有猜到妻子的心思,可也没有想到过去求从前被他严格要求,之后又被他忽视的长子,叹气道:“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万一不行,你就让我们家小六去投奔他哥哥吧!”

这话说得金夫人毛骨悚然,猛地坐了起来,厮声道:“这话怎么说?”

金海涛可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这还没有开始就先气馁了,可见他并不看好赵啸的能力。

“你也不用一惊一乍的!”金海涛幽幽地道,“若是论行军打仗,这世上能和李谦比肩的不多,可有些事不仅仅是会打仗就行了的。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就好。”

什么是我们的事?

金夫人很想问一句。可刚才金海涛对金宵的态度让她心里的怒火像燎原野草,半晌都没有办法熄灭,金夫人怕自己生气说出什么覆水难收的话来。等到她心情平静下来,金海涛已沉沉睡去,换来金夫人在黑暗中咬牙切齿、辗转反侧。

此时的赵玺,也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没有办法入眠。

他发现他犯了一个大错误。

他不应该就这样把诏书送到李谦的手中的。

现在事情完全暴露了,他要是不承认诏书是自己写的,李谦就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把他救出去。可他若是承认诏书是自己写的,又怎么跟赵啸交待呢?

他应该找个人好好商量商量的。

赵玺很后悔赵啸要杀杨俊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住赵啸。

如今高岭和杨俊都不在了,他身边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给他出主意的人了。

他要不要逃到鸡笼山上去?

可就算是他逃到那里有什么用?

没有卫所的将士护着他,赵啸还不是想把他怎样就怎样?

赵玺有点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杀了皇长子。不然赵啸不可能这样的隐忍,知道他悄悄地派人送了勤王的诏书给李谦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冲进宫里和他理论。

也许,这也是个机会!

赵玺在心里盘算着,第二天早上上早朝的时候眼下一片青黑。

赵啸站在右边的第一个位置上,把赵玺的面色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心里冷笑。

赵玺的经历让他装聋作哑之余脸皮厚到了普通人无法比之的地步——整个大早朝,他一句关于诏书,关于李谦带兵南下的话都没有提。

第1128章 空虚

赵啸在心里冷笑,在大朝会和赵玺一样,什么也没有说。等到下了朝,赵玺还想缩头乌龟一样躲进后宫去,却被赵啸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叫住了,说是要私下里和赵玺讨论一下福建护军的事。

这是内阁廷议的内容了。

非内阁辅臣全都鱼贯着退出了大殿。

赵啸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玺,仿佛赵玺要是不答应,就别想走了出这大殿似的。

这样的赵啸,是赵玺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就算当年他借口要帮着赵玺毒杀了韩太后,赵啸也不过是沉默地朝他低头拱了拱手,从来不曾有这样的带着几分杀气的目光看着他。

他只好缩着脑袋去了御书房。

姚先知也觉得今天的赵啸与平时不一样,他想到了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不由朝左以明望去。

左以明目不斜视地往书房去。

谁知道却被赵啸拦住,道:“我有话想私底下问问陛下,还请左大人暂且止步!”

左以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出宫了。”

赵啸颔首。

左以明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后背心仿佛还一直有道目光盯着他,直到他走出大殿,看见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小腿都在打颤,手心捏了一把的汗。

顾朝不免有些犹豫。

京城那边突然发出檄文,让谁也没有想到,现在消还没有完全传开,但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在此之前赵啸还没有单独进宫见过皇上,此次要单独和皇上说话,十之八、九和檄文有关。

皇上既然对赵啸不满,赵啸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定这是赵啸和皇上的第一次博奕,他要不要参加呢?

他看见左以明走了之后,姚先知愣了愣,也快步地跟着走了出去。

顾朝想着到姚先知那像墙头草般的性子,觉得既然姚先知都避开了,他还是不要贪念这个功劳了。

顾朝毫不犹豫地跟着离开了。

赵啸冷冷地笑了笑。

赵玺却有种刀架在脖子上,不敢行错踏差一步就有可能丢到性命的感觉。

谁知道他在御书房里坐定之后,赵啸却满脸悲痛地道喊了声“皇上”,石破惊天般地道了一句“你信错人了”。

赵玺一时愣在了那里。

赵啸道:“我知道我这个脾气不好,在外行军打仗,一方堂惯了,有时候在皇上面前说话行事都不够委婉,可皇上您想想,我可曾有什么事违背过皇上的意愿?”

赵玺没有做声。

赵啸还真没有什么地方明显的违背过他。

是他不愿意在赵啸的阴影下生活,不愿意干个什么事就要看赵啸的脸色。

赵玺沉着脸没有说话。

赵啸却道:“我知道您觉得我有些事上喜欢管束您,可我也是为您好,为天下的黎民百姓好,不像李谦,狼子贼心,接到了您的诏书不是悄悄南下,攻打下金陵城之后再拿出您的诏书,宣布臣的过失,在确保您的安全之下再行起兵…”

这话说得赵玺眉头一跳。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于保处了。

接道理,李谦接到他带衣诏之后,就算是不悄悄派兵面下,也应该想想办法派人和他联系上,知道他目前的处境才是。可李谦一没有派人来联系他,二没有悄削南下,反而是大张旗鼓,弄得人皆尽知。这不是要逼反赵啸吗?

赵啸若是要反,他这个皇帝还能活命吗?

赵啸见赵玺的脑子终于开始管事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和缓起来,继续道:“皇上,臣这些年来恐有不周之处,可臣心情粗犷,肯定不是用意的。这些年来李谦揽了兵权不放,皇上要调任北地官员,他却拒不接受,还哪里有一点点做臣子的本份。皇上念着李是宗亲不处置,他却得寸进尺,挑拔臣和皇上的关系,皇上,这样的人,留不得!”

留不得!

赵玺望着赵啸,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

赵啸处置高岭的时候,也是这样温和儒雅地说什么高岭三朝老臣,居然派人去刺杀简王,这才经让简王和他反目,这样的人,留不得;赵啸处置杨俊的时候,说杨俊持宠骄纵,杀良冒功,这样的人,留不得;

如今,又要他下旨杀李谦了吗?

可李谦手里,可是拿着他的密诏啊!到时候天下人议论起来会怎么说他?青史上会怎样给他留名!

赵玺半晌没有吭声。

好在是赵啸也没有指望他吭声,而是继续慷慨激昂地道:“皇上,李谦心存不轨,造反谋逆,已犯下死罪,求皇上同意臣等发兵,迎战李谦,夺回被李谦谋取北边数省,收复疆土。”

说得好听,也不过是要赵玺同意他用兵。

可他一旦同意赵啸用手,李谦手里的诏书就没有用了。

李谦两头为难,不反也得反。

而李谦一旦反了,凭现在朝廷的力量,要命没有办法收复北边,而他,也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从此以后就只能被赵啸挟持,连个平衡的人都没有了。

可赵啸也说的对。

李谦有千万种方式帮他,却偏偏选了这其中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难道早就打定了主意借刀杀人,让他死在李啸的刀下?

赵玺的神色变幻莫测。

赵啸也不逼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就像一座大山似的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赵啸却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他,高声道着:“请皇上下旨,就说临潼王李谦借假圣旨,行谋逆之事,天下雄臣,得而诛之。能取临潼王首级,可进爵封王。”

赵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盯着赵啸。

这才是赵啸真正的目的吧?

进爵封王!

南边还有谁手中的卫所能和赵啸相提并论?

若能立下奇功,只可能是他或是靖海侯府的将士。

赵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应该相信赵啸还是继续相信李谦。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块上等的五花肉,前有狼后有虎,都等着把他撕裂分食。

“不,不,不…”赵玺额头冒着汗,喃喃地道,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赵啸神色冷峻,高声叫了行人司当值的行人进来,吩咐他磨墨润笔,按着他口述的内容拟发一道旨圣下去。

行人司当值的行人连头也没敢抬就唯唯应诺,低头开始磨墨。

赵玺心里拔凉拔凉的,嘴角发抖,却始终没能说一句话。

第1129章 开战

李谦站在长江头望着金陵城方向的位置,只觉得江涛拍岸,天高气爽,无比舒畅。

他问身边服侍的云林:“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

从前他出征,都会把云林留在家里,可自从刘小满身体不好,刘冬月自请调回来照顾刘小满,姜宪就留刘冬月当了家中的总管之后,云林就拨了一些人给刘冬月带着,服侍姜宪的,也改成了刘冬月。不过,这还是刘冬月回到长公主府之后李谦第一次出门,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云林笑道:“刘冬月这些年来不得了。做生意的手段是跟着董大老爷学的,御下的手段是跟着刘小满学的,又曾经跟着我几进福建,和我手下的人不仅相熟,我手下那些人还很敬佩他,有他在京城坐镇,您就放心好了?何况我也反复叮嘱过邱晌,其他的事都可以忽略,郡主的事是一定要放在心上的,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飞鸽传书过来报平安的。”

李谦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次南征,他把慎哥儿也带在了身边。临出发之前,王瓒带着止哥儿过来,想让李谦把止哥儿也带在身边。

止哥儿是王瓒的独子,李谦很是犹豫。

还是姜宪出面为止哥儿说话:“玉不琢不成器。让他们去跟着见见世面好了。”

王瓒也道:“既然把止哥儿交给您了,您就把他当成慎哥儿似的,他若是不听话,您直管教训,我和他娘都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李谦想到自己小时候父亲是怎样磨练他的,觉得姜宪的话很有道理,把两个小家伙都一起带着,姜宪一个人在京城,肯定很担心儿子。

他对云林道:“你等会给郡主报个平安,就说慎哥儿和止哥儿身边有卫属,很安全。”

云林笑着应诺,脑海里却浮现出当卫属知道自己身边两个还没有舞勺之年的白嫩少年是李慎和王止的时候,差一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我就看着挺面熟的。”他满脸愁眉地把云林接到了一旁,小声嘀咕道,“可我也没有想到是这俩祖宗啊!我说,这是谁在坑我呢?战场上刀枪无眼,这要是伤着这两个小祖宗了,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这不是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云林当时就锤了卫属一拳,道:“说什么呢?我这几年一直在世子爷身边,我要是像你,早就不活了!”

“所以我们都很佩服你啊!”卫属快言快语地道,“你这些年来也很不容易。”

云林哭笑不得。

可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姜宪。

当姜宪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回了封信来,问能不能让慎哥儿和止哥儿跟着钟天宇,结果还没有等他把这个用飞鸽传来的条子递给李谦看,姜宪的第二封信又来说,让他依旧照着李谦的意思行事。

他摸了半天脑袋也没有想明白。

姜宪不过是想起钟天宇是前世屈指可数的大将军,从未有败绩,想着儿子跟着钟天宇比别人都安全。只是飞鸽传出去了一会儿,她就后悔了。

前世今生有太多的改变,万一钟天宇压根就不会打水仗呢?

她又急急地写了张条子过去,让云林一切都听李谦的。

这当然是之后发生的事。此时的李谦,站在长江矶头,意气风发。

穿着青衫布衣作普通士子打扮的谢元希则一手撩着袍角,一手拿着份邸报面色凝重地匆匆走了过来,远远地就喊着“王爷”,道:“正如您所料,宫中有旨传出来,说所谓的勤王诏书是假的,要您速速回金陵城述职。”话说到这里,他人已走近,在离李谦不过三、四步地方停下了脚步,低声问:“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早在出发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会遇到的各种困惑,现在只看李谦选择哪一种方法和方式了。

尽管如此,李谦听谢元希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事已如此,难道皇上还以为我能半途而废不成?皇上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多半是赵啸的意思。你传令下去,明天一早誓军。”

“是!”谢元希道,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之前有幕僚建议李谦先和赵啸委与虚蛇,在大义上站稳脚步,谢元希不以为然,觉得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先把赵啸打得头破血流了再说。

当时李谦没有吭声,谢元希担心李谦当了几年王爷,又誉满北边,怕李谦碍于虚名。

如今看来,李谦的主意还是很正的。

若是打下了金陵城,王爷是要做摄政王呢?还是要…

谢元希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心头话,觉得这件事还早了点。

最好莫过于赵啸战败,不甘心带着赵玺退到福建。

柳篱却没有这样的担心。

当他知道李谦没有派人去联系赵玺就发了檄文,就知道李谦打什么主意了。

他和李长青坐在已经枯黄的葡萄架下一面下着棋,一面说着闲话。

只是他下一子,李长青通常要考虑半天才能落一子。

柳篱的脑子就忍不住飞快地转了起来,并忍不住问李长青:“大姑奶奶还在在京城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省亲?”

李长青这两年没什么事做,也开始学着官场上的那些人学着下围棋,只是他棋艺始终没有什么长进,又不愿意出去丢人现眼,就常拉了柳篱练习,并且乐此不疲。

闻言他抬起头来,苦闷地道:“说好带慎哥儿一起回来的,结果又说过年的时候再回来。这个季节不冷不热,最好赶路了。都回来过春节不行吗?”

对李谦南征的事既不担心,也不关心。

柳篱就有些纳闷。

这李大人是心太宽还是胸有成竹?

李长青也不瞒柳篱,嘿嘿笑道:“我是看清楚了。我这个儿子比我这个老子强多了。他愿意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去好了。之前我也让人带信给他了,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他说没有。让我守着太原,看着九边就行。我觉得这样也好。那些鞑子虽然被宗权打怕了,可这是特殊时期,万一看着宗权南下又蠢蠢欲动怎么办?”

柳篱无声地叹了口气。

李长青,说不定还真有这个福份做太上皇呢!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这些跟着李家的人从此以后再也不必担心会有一天李家功高震主,他们跟着颠沛流离。

第1130章 大招

如柳篱一样看透了李谦心事的还有董重锦。

他自从那一年身体有恙没有再亲自带队行商之后,就在家里休息了,但他到底年事已高,没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很快地恢复,加之他这些年经商的股份里有李谦一份,一直以来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这也让他压力很大,一直以来心弦都崩得紧紧的,人虽然没有管事,但脑子却没敢歇着,身体也就断断续续的没有好。

董重锦的二弟来问他今年慎哥儿的生辰怎么办的时候,董重锦正拿着个小小的霁红折枝花的小碗在喂鱼缸里的金鱼,他闻言发了会呆。

不知不觉间,他和李家已经合作了十几年了。

李谦倒是个重信守诺之人,说不干涉就不干涉他怎么做生意,只派了刘冬月跟着他,开始是学本事,后来是管理两家的帐目及分红。

想到刘冬月,他心情颇有些微妙。

要不是他听到刘冬月接了刘小满出宫荣养,他还不知道刘冬月是个阉人。

刘冬月不管是从说话还是行事都堂堂正正的,比很多男人还要果敢决断。

不过,嘉南郡主能用这样的人,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了。

因而他答非所问地道:“刘先生是不是去长公主府做了总管?”

董家二老爷笑着点了点头,颇带几分打趣地对自家大哥道:“您说,王爷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他老人家也不在了,南边朝廷的小皇帝别说管束王爷,就是喝斥王爷一声,也要看王爷爱听不爱听。可王爷怎么还一直住在长公主府呢?要我,早出来开府了!不会是王爷真的像外面传的那样惧内吧?”

他是见过姜宪,觉得姜宪长得确实是很漂亮,却没有外人传的那样三头六臂、满脸的煞气,如果别人不引荐,从人群中望过去,还是挺招人眼睛的。

董家二老爷因而没等董重锦说话已自顾自地道:“我倒不觉得王爷是顾忌镇国公府或是嘉南郡主的显赫,王爷多半是老夫少妻,还没有见着老婆心里就先没有了底气,要是郡主是个会撒娇的,别说是王爷,就是换了别人只怕也会惧内…”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董重锦喝斥了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瞪着眼睛道:“这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董家二老爷忙道:“我这不是在大哥面前才敢这么说吗?其他人想听我还不愿意说呢?”

董家因为搭上李谦,这几年不仅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就是官场上的人也轻易不敢给董家人脸色看,今年董家二爷的次子要说亲,居然有媒婆上门说给董家二爷的次子说了位知府的女儿,而且还是嫡女,聘礼什么的都按着一向富贵人家的惯例,并没有多要一分钱,据说还有不菲的陪嫁,这在董家人看来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董家也因此更进一步认识了李谦权势之显赫了。

董重锦如临薄冰,轻易不出门应酬,并约束董家的子弟谨言慎行。

董家的人虽然个个都遵守着董重锦的规定,内心却不免非常的骄傲,说起话来有些没大没小的,董家二老爷就是其中最放肆的一位了。

董重锦道:“我那侄儿的婚事怎样了?”

董家二老爷还真就是在自家的大哥前随意一些,闻言忙道:“这件事我写了信,快马加鞭让人送了珊瑚那里,请珊瑚向郡主讨个主意。要是郡主觉得不好,这门亲就作罢算了。若是郡主觉得没有什么关系,就订下来。”

董重锦满意地点了点头。

董珊瑚现在更多的是陪伴嘉南郡主。至于做生意,他董重锦还在,家里有两个侄儿也不错,倒不需要董珊瑚花更多的心思在这上面。

董重锦道:“慎哥儿的生辰,你也问问珊瑚。好东西不稀罕,稀罕的是那份心意。”

董家二爷正色地颔首。

慎哥儿的生辰,历来是董家的大事,会花好几个月准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该送的都送了,他们今年准备的几件东西对慎哥儿来说可能都不够稀罕,他这才来向大哥讨主意。

董重锦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慎哥儿在王爷身边,是真的吗?”

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董家二爷的声音就更低了,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像往年那样把东西往京城里送好了。我听珊瑚说,慎哥儿被郡主拘在家里读书。长公主府怕是不喜欢别人议论这件事。”

这就和他得到的消息一样了。

董重锦“哼”了一声,垂着眼帘,又开始喂鱼。

董家二爷以为董重锦没什么话说,正要告辞,却见董重锦一直往鱼缸里丢食,那些不知道饱足的鱼儿就一直在吃食。

这样下去这些鱼都会被撑死的!

他这才惊觉自家的大哥不是在喂鱼而是在走神。

董家二爷忙喊了一声“大哥”,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董重锦道,回过神来,问自家的弟弟:“若是王爷战败怎么办?”

他以为自己这个一直在自己羽翼下生活的弟弟会惊慌失措,谁知道董家二爷却洒脱地笑道:“要不举家迁往西域,要么在赵啸打进京城之前逃往辽东,凭着和李家的关系投靠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董重锦不由挑了挑眉。

董家二老爷笑道:“哥,我虽然不懂事,可有些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我是李家的人,依靠李家得势,就算是改弦易辙也不过是狗延残喘而已,我们这么大年纪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也没什么可惜了。孩子们生在董家,享受了董家供奉,自然也要接受董家失败,没有谁能怨谁。”

董重锦不禁“哦”了一声,大感兴趣,道:“那您呢?”

当初可是董重锦决定“投靠”李谦的,董家其他的房头就选择安于现状,到现在也不过是些普通的商贾。

董家二老爷狡黠地道:“我和大哥一母同胞,能分得清楚吗?”

董重锦哈哈地笑,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这个胞弟。

董家二老爷则不以为然嘿嘿直笑。

董重锦突然间就有了万丈的豪情,高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如做一次大的吧!”

董家二老爷不明所以。

董重锦道:“你现在就去收粮,越多越好,然后准备好挑夫,随时往南边送粮!”

第1131章 后方

董家二老爷讶然,想了想道:“北方这几年风调雨顺的,南方也没有听说过缺粮啊!”

董重锦微微地笑,道:“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办事就行。现在不缺粮,不代表以后也不缺粮。何况这粮食什么时候还有多的不成?”

自李谦奉旨南下,董重锦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按道理,李谦应该先联系上皇帝或是皇帝身边有自保之力时才应该发檄文才是。可按照刘冬月告诉他的一些事,皇帝身边的高岭和杨俊都死了,皇上如拔了獠牙的猛兽,手中根本没有兵权,李谦就这样打着“清君侧”旗号就挥兵南下,皇上的安危怎么办?

他当时就觉得,也许李谦并不太在乎皇上的安危,而是要一个名正言顺南下的借口。

后来李谦亲自领兵十万雄兵南征,他又仔细地推算了半天,这才恍然明白。

刘冬月并不是个多嘴的人,俩人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这么多年以来,刘冬月不该说的可一句也没有说过。如今却向他说起了京中的形势…他当时心里一动,觉得这其中肯定有深意。再后来,知道王瓒将儿子止哥儿送到李谦的军中,慎哥儿也跟李谦随行,董重锦心中陡然间豁然开朗。

李谦,这是要一统天下吧?

只是还没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把自己推到幕前去。

可不管怎样,这场仗肯定会打得很艰难,甚至会打个三、五年甚至是十来年。

他们董家既然已经被贴上了李家的标签,何不再赌一次。

董重锦决定拿出三分之二的家资,无偿地向李家提供粮草。

所谓的买卖天下,也就如此!

他笑意更深,对董家二老爷道:“你把几位帐房先生叫来,把家里的财产盘算盘算,能收多少粮食就收多少?”

董家二老爷难掩惊讶之色,犹豫道:“难道还要拿出家中的积蓄不成?”

董重锦说了自己的打算。

董家二老爷闻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磕磕巴巴地道:“难道,难道,临潼王…”接下来的话,就算当着自家的兄长,就算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没有办法说出口来。

董重锦这次却没有喝斥自家的兄弟,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告诫般地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在外面乱嚷嚷。”

“我,我知道了!”董家二老爷结结巴巴地道,额头冒出冷汗来。

京城那边,刘冬月正在和姜宪说话:“我已经跟董老爷私下里说了,至于董老爷有什么打算,我照着您的吩咐,什么也没有问。”

姜宪“嗯”了一声,很满意刘冬月的办事能力。

她问起了刘小满:“…他身体还好吧?毕竟是年事已高,你又不用长期在外面奔波了,要多看顾着点。原本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也没有几个了!”

刘冬月恭敬地应“是”。

姜宪想起太皇太妃。

几次劝她老人家出宫选个寺庙静修,就不必遵守那些宫规了。

太皇太妃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白愫进宫去劝了一回,她老人家就选了姑嫂寺。

姜宪出手大方,干脆重新建了姑嫂寺。

如今她和白愫不进宫了,倒时常去姑嫂寺里看看。